(五)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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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大年初一,罗赫的府第都门庭若市,今年也不例外。嵩阳帮的陈氏三兄妹是最先来为罗赫拜年的江湖朋友,他们是病逝了的陈亦武的儿女,老大叫陈中玉,老二叫陈中碧,小女儿叫陈绮霞。他们向罗赫拜了年,并介绍了八字军将领关犀。
“幸会,幸会。久闻关将军令金军闻风丧胆,是八字军中的一名虎将,今日得见,罗某三生有幸。”
“罗老板言重了。岁月不饶人,关某龄逾五十,已威风不再,现如今只想安度晚年。幸亏陈亦武兄弟的儿女们肯收留我,才得以有一室之居,让关某遂了心愿。”
“您能来扬州定居,是扬州百姓之福,更是我们这些老板的鸿运。希望您多和我们往来才好。”
“一定,一定。”
罗赫叫来孙女罗婉玲,让她和陈氏三兄妹一起回嵩阳帮,给陈母谷春梅拜年。罗婉玲欣然答应了。她和陈氏三兄妹从小玩到大,可谓青梅竹马。她今天穿着一件黄色衣裙,束着粉红色腰带,显得很华美。陈中玉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小时侯,只要有人欺负她,她就会跑到他身边来寻求保护;现在她长大了,没有人会欺负她了,她也不会跑到他的身边“玉哥哥,玉哥哥”地叫了。
陈中玉关犀等人出了大厅,在庭院中遇见武原志。
“伯父,新年好。翰阑今年春节还回来吗?”陈中玉问。
“他公务繁忙,不回来了。”
“明天我们到您家拜年。”
“好,好。欢迎你们。”
陈中玉他们骑马离开了。武原志进入大厅为罗赫拜年。俩人闲谈了一会儿,卫戍和他的妹妹卫芳来了。卫戍还带来了五六名手下,呆在庭院里没有进入大厅。卫戍一见到武原志,就向他要杀人凶手。
“如果不交出杀人凶手,这个年你休想过得安稳。”
“我一直在查,一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这个年大家都过,你要我不安稳,你自己也不安稳,何必呢?”
“是呀,卫戍。给我个面子,春节这十五天不要逼他,大家安安稳稳过个年。”
“武帮主,不要以为一直拖下去就没事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罗老板,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告辞。”卫戍转身就走。卫芳向罗赫拜了年,向武帮主道了歉,也跟了出去。
“卫戍这孩子不象话,可惜没人管教他。”罗赫深感无可奈何。
“他老是这样嚣张跋扈,终有一天会吃大亏。”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武原志不便久留,起身告辞离开。罗府大门内侧就是马厩,客人们都将自己的马牵到这里系好,罗家下人会给它们喂草料,客人们离开时也在这里牵马。扬州的府第都是这样布置马厩的,实在是挺方便的。武原志像往常一样上了马,但这次的感觉大不一样。他的大腿内侧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紧接着就感到浑身乏力,从马上摔了下来。
武原志中毒了,被抬回嵩华帮。请扬州名医肖润世来诊断,结果是:毒性太猛,耽误时间太多,无药可救,只能勉强为其维持六天性命。
段江流奉师命再去杭州请少帮主回来,他这次的心情与上次大不相同。他断定师傅中毒与卫戍有关:他得罪卫戍,师傅为他出头,卫戍就对师傅怀恨在心,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毒杀师傅。说起来,师傅是间接被他害成这样的。此时他的心里充满悲痛、悔恨和愤怒。他恨不得杀了卫戍而后快,可惜,他现在的任务是尽快请少帮主回来。他骑在马上,两眼圆瞪,剑眉倒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发了神经似的不断地拼命地抽打着马**。马要是会说话,它会说什么呢?“哎呀!好痛!好痛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突然听到至亲的噩耗,哪个男人不动容,不心痛,不流泪呢?武翰阑听段江流说完,已经满面通红牙齿打颤,眼泪无法自制地流了出来。他立刻向总捕头辞了行,飞马赶回扬州,一路上竟没有对段江流说一句话。
“爹!”一望见父亲青紫色的脸,武翰阑就情不自禁,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我早就该回来服侍您了。什么志向、抱负、成就、荣耀,有什么用?爹!我要您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孩子,不要悲伤。人终有一死,我也活够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看你成家立业。其实,又有多少人不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呢?你不要太过悲伤。在死之前能够看你一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娘还等着我下去陪她呢!”
武翰阑好不容易止住哭泣。
“以后你就是嵩华帮的帮主了,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麻烦事,可以去找罗爷爷。我们武家世代流传下来的那把古剑,虽然用不上,我还是要传给你。每日见到古剑,你就不会忘记我们武家世代希望建功立业的志向。”武原志休息了一会儿,带着坚定而执着的语气说道:“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查也不要查。”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这样做对大家都好。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我最后的请求。”
“爹!您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谁说我不明白?如果你想让我死得瞑目,就答应我!”武原志连咳数声,满面通红。
“可是,即使我答应了,嵩华帮一百多名弟子,还有官府,他们会答应吗?”
“难道,”武原志的脸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哇”的一声,武原志吐出一滩鲜血,不醒人事,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武翰阑不知所措,心中一片空白。所有人都跑了进来,看见武原志的眼珠最后动了一下,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然后,他就咽气了。房里立刻哭声动天,把乌云都聚拢起来,遮住了天日。顷刻间,狂风大作,大雪簌簌的下起来了。
最先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的是段江流。他猛的挺身而起,飞快跑了出去。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竟没有人注意段江流的这一举动。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段江流迈着坚实的步伐,连道路两旁的花木也感应到了他的杀气,害怕得瑟瑟发抖。段江流直接冲入卫戍的千户府,发现院子里没人,便直奔大厅。刚一进门,一张网从天而降,段江流挺剑向上,飞身而起,将网砍得七零八粹。此时他的身下已有七八人举着长枪向他戳来,他将腰一纽,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身体倒立,手中的清风剑横横竖竖划了三四下,把长枪全削断了。段江流长剑落地,转过身来。此时,厅内的八个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要来卫戍早有准备,使他更坚定了卫戍就是凶手这一判断。他恨不得马上找到卫戍杀了他。他想穿过大厅,走到大厅中部,听见四面八方都有箭向他射来。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感觉自己是凶多吉少了。他闭上眼睛,心情突然平静下来。“我要设法活下来。”他想。睁开了眼,他运用刚刚学会的白氏步法,冷静应对。幸运的是,那些无赖并没有射过箭,力道和准头都不够。段江流或挡或躲,渐渐向大厅内侧移去。当他离门只有一丈远的时候,厅外脚步声大作,那些无赖又逃了,段江流出门一看,已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千户府都变得寂静无声,茫茫大雪从无边的黑暗中飘落下来,映射着段江流的眼睛,使他感到空旷的地方都是雪亮的,而每个房间里都是一片黑暗。每个房间里都可能有一个陷阱,他胆子再大,也不敢重涉险地,却也不甘心就此离开。他向院落深处走去,发现后院最里面的一座房子里居然有灯光。他悄悄的靠近,听听房里有什么动静。
“哥,你从来没到过我的房间,今天怎么过来了?”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那个段江流太厉害,我只有到你的房间躲一躲。”这是卫戍的声音。
“我不相信你来我房间是为了躲段江流。你要躲他,有很多更好的地方。现在只有我的房间亮着灯,暴露在光明之中,我相信他一定会很快找到这里,说不定正在听我们谈话呢!我看你是另有目的的。”
“我这是故步疑阵,唱空城计,让他不敢进来。”
“段江流在外面吗?千万不要闯进来。我哥的话不能信!”女子提高嗓音说着,语气中带着诚恳。
“妹妹,你对哥哥真好。我们两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只要他一冲进来,哥哥就完了。”
段江流听到这里,犹豫不决,恐怕这座房子里又有埋伏,可是他艺高人胆大,最终还是忍不住冲了进去,他发现自己真的置身在一间闺房中,虽然他从未看见过闺房,也未听人提起过,但他断定这就是一间闺房。他还闻到一阵阵幽幽的清香,看到两个人在屏风后面喝茶。他集中精神,没有发觉什么异动,突然想到老人们说过,进入姑娘的闺房是很邪门的。他再度集中精神,向屏风走去。
“段大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哥哥!”这是女子的恳求,段江流没有回答,向前迈出了七步。
“倒!”卫戍喊道。段江流应声而倒,感到全身酸软无力,心里想:真邪门,真不该进来。然后就闭上了眼睛。隐约听到女子在说:“段大侠,你怎么倒啦!”然后就什么知觉都没了。
“他闻了速效迷药‘七步包倒’,当然会倒。”
“难道房中的香味有毒?那我们为什么没事?”
“我们喝的茶里有解药。这味迷药是我托人花高价买的,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哥,你真的利用我设下陷阱,害这位段大侠?”
“还叫他段大侠。我不害他,他就要害我。”
“他为什么要害你?”
“他以为是我杀了武帮主,这次一定是来要我的命的!”
“我看他是性情中人,只要明白了事情真相,他是不会乱来的。”
“妹妹,你的话有矛盾。他这种人,往往不明白事情真相就乱来。现在武帮主死了,还有谁管得住他?我倒真希望有人能管得住他,你可以吗?”卫戍见妹妹底下了头,觉得她无话可说了,便把段江流抱出房子。他抱着段江流的身体才走了三步,就支持不住,刚一出门,便把他扔在地上,叫手下们抬到了柴房。他们把段江流绑了起来,用水把他泼醒。卫戍拿着鞭子,摇头晃脑地说:“你好威风呀,想不到还有今天!”
“好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段江流咬牙切齿地说:“小人就是小人。”
“你的嘴真硬,骨头一定也很硬,我帮你松松。”卫戍扬起鞭子,向段江流抽去。
“哥,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痛快的发泄,会种下仇恨的种子,你以后能够承受得起吗?”卫芳制止了哥哥的行动。段江流看见这个女子穿着浅绿色衣裙,浅蓝色腰带,显得淡雅清秀,不象是坏人,应该和她哥哥不是一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她,还是该仇视她。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屋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卫戍问妹妹。
“哥,你既然与武帮主的死无关,何必又来为难嵩华帮的人呢?会惹人误会的。”
“但是,妹妹,我的气就白受了吗?”
“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气的。受的气越多,肚量就越大;肚量越大,越能做大事。哥,我盼望着你做大事呢。”
“各位,你们觉得小姐说得有没有道理?”卫戍问他的手下。
“有道理。”无赖们对段江流也有几分忌惮。
“好吧!今晚我们就饶过这小子,大家去睡吧。明天我会论功行赏。”
“段大侠,今晚就委屈你了,明天我会给你送饭的。哥,你给他松绑,让他过得舒服一点儿。”
“不行。”
“不用了。”段江流说,他这话是对卫姑娘说的,语气温柔了许多,或许他已经接受了她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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