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画满雪花的房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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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银子能干什么?熙宁二年(1069年)十一月,开封大雪,不少贫穷市民被冻死,朝廷下诏:“令籍贫民不能自存者,日给钱二十。”元祐二年(1087年)范祖禹在开封时指出:“饥穷之人,日得十钱之费,升合之米,则不死矣。”
熙宁二年的每天20文中包括了购买食品的费用,元祐二年的10文则是除了食品之外的其他必需费用(含房租)。这就意味着:在宋代,维持一名京城人士的最低生活费用是一天20文钱(每月600文)。京城人士一天的费用,在黄州可以买两头成年猪。
苏东坡吩咐完那位押司,一抬眼看见赵兴,他有点发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过后,他方大笑起来:“汝酿的好酒!”
赵兴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学士做得好诗!”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其实,说赵兴酿的好酒,略有点过分——咸菜萝卜各有所爱,茅台酒好吧,有些人终身不喝一杯,宁愿喝低度的葡萄酒。而赵兴的酒严格说来并没有多出色,实际上,他所酿造的酒,只是一些用果汁勾兑的汾酒,或者添加果香的汾酒。
宋朝有多少名酒,按《东京梦华录》的记载,当时知名的酒有二百八十余种。而中国后代的十大名酒,像西凤酒,五粮液,汾酒,绍兴酒,董酒等等,这时都已出现——甚至可以说:自宋以后,再无新(名)酒。
相对来说,宋代果酒酿造并不发达,有名的果酒数目并不多。赵兴的出现,只是凑巧填补了果酒、高度酒的空白。
程家坳地处群山之中,耕地少,物产却丰富。满山的野果,妇女儿童就可采摘,无需太多壮劳力,这使果酒的酿造成本极度降低。环境使然,令赵兴不得不开发果酒。但他到福州走了一圈后,也知道自己酿的这些酒,与当世名酒还是有差距的,所以他面对苏东坡的夸奖,嘴里连连自谦。
有昨天赵兴付的“赌账”撑腰,苏东坡这次回赠张太原的礼物也很丰厚:程家坳产的各种美酒填满了空出的葡萄筐,让押司们非常满意。
苏东坡送客回来时,发现赵兴还在,屋里也只剩下他在兴趣盎然的研究满墙的雪花,苏轼不禁颇为自得的问:“蜗居如何?”
赵兴拱手,一脸钦佩的说:“学士奇思妙想,令门生叹为观止。”
苏东坡有点诧异。
别人看了他的房子,只会评价他的房子多么雅致,多么有风格,多么……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回答匪夷所思,让他觉得这人的思维比他还跳脱。
“何解”,他禁不住反问。
“世人都知道石灰可以漂麻,独学士用来刷墙——如此奇思,令学生钦佩。”
苏东坡愕然半晌,才回过味来,他略带羞愧的解释:“其实,……,原本,……,灰石用于涂墙倒不是自我而始。黄州这个地方,将灰石涂于墙上的做法,已有百年历史,我也是听乡人谈起此事,才想到的。”
苏东坡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骄傲的说:“不过,他们都是直接用灰石在墙上涂画,而将灰石溶于水中,粉刷整面墙——却是自我而始。”
苏东坡所说的“灰石”就是石灰的宋代叫法,按他的说法,他是听说有一名叫毕升的黄州儿童,从小刻苦学字,因为家贫买不起纸笔,所以用干硬的石灰块在墙上涂鸦,他把这个石灰块叫做“粉笔”,苏轼是听到这传说后,才想到用石灰在墙上涂鸦。

毕升——这个名字令赵兴肃然起敬,宋代的毕升,很有可能就是发明活字印刷的粟末人升•毕特,或升•毕力,他小心的又问:“此毕升何在?”
苏东坡摇摇头,回答:“这倒不清楚,唉……这个人,听说后来去了杭州万卷堂书坊当学徒。”
果然是那个粟特人毕升。就是他在杭州万卷堂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死后葬在离程家坳不远的英山。现代考古发现毕升家族一份家谱,那上面用粟特文字记载了毕升祖先进入中原后,改姓“毕”的经历。
蕲州地区在六朝时期既为蛮族活跃、集居之区,自两晋南朝时代,蕲州分属西阳与南新蔡二郡。西阳郡为蛮族聚居之区;南新蔡郡则为侨郡,为北方移民聚居区,但也有蛮族活动。毕升祖先就是在那时代定居于此的。
毕姓是绍武九国后裔,唐代将他们的姓称为“毕力”,现代通译为“比特”。不过,或许毕升本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当作完全的宋人——虽然现在东京汴梁城内还有粟特人建立的“祆庙”,以祭奠火神。但没有记录表明毕升去过“祆庙”。
黄州之所以在宋代仍是个荒僻地方,也是因为蛮族归化未久,宋史记载:西阳蛮、新蔡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这样的蛮族区域不存在乡里制度,也因此,宋史州郡志对蕲州记载甚为阙略。
想到毕升,看着苏轼墙上的那副石灰画,赵兴的脑袋像车轴般的转动。
跳跃性思维,什么是跳跃性思维?苏东坡能想到拿石灰做画,我一个现代人难道没有启发吗。
印刷,还能干什么,印刷!
这时代,雕版印刷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印刷业正是空前发展的时候,所以赵兴在黄州这样的偏僻而闭塞的地方也能买到《齐民要术》,可是,宋朝印刷业虽然极其发达,但都是往纸上印刷,如果往布上印刷呢。
宋代的染布法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族印染业”——苗族蜡染。
当宋代发明出蜡染的时候,本来该再进一步,继续发展印染,也就是“印刷染织”。因为这时代,印染所需要的所有知识技术都已经成熟了,轻轻一迈就可跨过技术门槛……但又一次的“民族大融合”来了。
赵兴不知道印染的具体工艺,但他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何印刷报纸……是了,我早晨想到的就是印刷,别人印纸我印布。没有技术障碍,相同工艺,对象不同而已。
雕版改滚筒——木质滚筒印刷,这一思维跳跃,宋人能想到吗?
赵兴还在那里激动,苏轼欣赏地看着这位思维与常人不同的高壮汉子。因为这份欣赏,他没有拒绝对方自称“门生”,看着对方的打扮,他欣然问:“你也是今年的举子吗?姓字名谁,师承何人?”
为什么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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