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谭 诡秘阴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大年三十结婚的人家见过吗?以前没见过,今天给碰上了。
腊月三十早上,我和希希从老家城和镇回到北京。还在火车上的时候,何盛呈、安依琳两口子打来电话,让除夕晚上去他们家吃春节团圆饭。因此回到家后,立即去中关村广场购物中心买年货,捉摸着买只镀金老鼠给玉面书生送去。
回国后第一次到中关村广场购物中心,希希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地下商城,据说面积超过二十万平方米。有人说这中关村地下边成一片,到了战时就成了能够容纳近百万人的防空工事。
“叔叔,你看那家餐馆真大,服务员还往里硬拉客人呢?”到了在下三层,希希指着一处豪华的巨型餐馆说道。
这家名叫“北京第一味”的餐馆不仅大,有数百张餐桌,最奇怪的是年轻的服务小姐们没穿红色的喜庆服装,一身黑色衣服。两位长相乖巧的服务员拦着过往的购物的人们,“今天免费吃饭,还外送一个红包。”她们一边拉人吃饭,一边念叨不停。
搁在平时,白送的饭和钱会吸引大批白吃白拿者,可今天是年三十,大家要么购物,要么开心玩儿,并不在乎这些小恩惠。
我本想绕过去,那圆脸服务员老远跑过来,“先生,带着你女儿来白吃吧。”她一出口吓人一跳。
“能不能不吃光拿红包?”我打哈哈道。
“不行,今天是我们老板娶老板娘,摆一百桌酒席,说是要凑齐九十九十九位客人,这不到处拉人,还送红包,一定要等到结婚仪式结束才可以走,就差你们两位了。”她眨着眼睛求道。
“我有急事,你拉别人吧。”我作势就走。
“先生,新郎和新娘就等你们了,漂亮的小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叔叔,他们结婚这么可怜,我们就去吃吃吧。”希希同情道。
没有办法,我只好往里面走,门口立着一块大黑牌子,上写:腊月三十,黄道吉日,阴阳相合,夫妻恩爱。新郎:向荣。新娘:邹思遥。
春节大红,结婚更红,可是这婚礼从里到外无非黑白两色,不象婚礼,更象葬礼。
圆脸服务员高兴地叫道:“第九百九十八号和九百九十九号到。”
我和希希进去时,满场客人翘首相等。有专人安排我们在靠近主人席的一桌坐下。
一位专职婚庆司仪大声喊着:“请新郎新娘出场。”
“叔叔,新娘很漂亮的。”希希高兴地瞧着。新娘一身白婚纱,新郎一身黑西服,黑白相配。
两位新人在主席坐好,那一桌应该是他们的新朋好友,也是只穿黑白两色的服装,不过中间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着棕色西服,气质高傲,新娘不时与他低声交谈。
令人奇怪的是新郎神情不象新娘那样开心,眼光呆滞,动作僵硬。我看了希希一眼,她摇头道:“别把举止奇怪的人都看作鬼怪,那是人。”
桌上果真放着红包,噢不对是黑色的包,里面放有一百元的崭新人民币。“叔叔,这是什么?”希希从黑包里面还拿出一张土黄色的“钱”,面值一万元。“这是纸钱,烧给死人的钱,鬼在地狱就花这些钱。”我介绍着,但是为什么婚礼要放着冥币?而且冥币上写着两个名字:向荣、邹思遥。
司仪的话解开了这个结,他让大家打开黑包,拿出冥币,“各位,大家可能奇怪,为什么会有纸钱呢?因为,新郎和新娘都是大年三十出生的人,属己土,命里多阴无阳,咱们京城出名的占星师葛风为两位新人占了一卦,卦里面说纯阴之人要做到百年好合,需举办纯阴婚礼,以阴攻阴,所以婚礼上只有黑白二色,冥币上写有新人姓名,现在大家把冥币烧了,为两位新人添上一阳。”
希希开心地点着纸钱,一瞬间,九百九十九万纸钱去了阴间,估计预先在地界为两人存起来了。
两位新人站在前面,接受大家的祝福,希希又蹦跳着过去,说是要拥抱漂亮新娘。
快要到新娘跟前时,小姑娘突然转过身来,急步回到我身边坐下。
“他们中间站着一个鬼魂。”希希不敢再看前方,低着头躲在我后面。
“希希,那鬼什么样子?能看到你吗?”我直视前方,但是见不到任何不同之处。
“不知道,只是个形状,看不出面貌,也不知道能不能感觉到我。”希希拉我的手,“叔叔,咱们走吧。”
我站起身来,却听到大家的叫喊声,“向荣,怎么了?”顺着声音看过去,新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新娘摸着他的胸口。
一对五十多岁的人,质问那位气质高傲的棕色西服男人,“葛师傅,你说我儿子鬼缠身,要摆一百桌酒席,请九百九十九位客人一同烧纸钱,这鬼才会离身,现在,我儿子不省人事了,你是不是骗钱的神棍。”说话的人应该是新郎的父亲。
新娘的父母正帮着女儿照顾女婿,新娘站起身来,“葛师傅,你说是怎么回事,阴婚的规矩也办了,向荣还是没有好转。”
不用说,那葛师傅一定是刚才司仪说的占星师葛风,不知道葛风与长风远水社有没有关系?
“你等凡人,只要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也不用去医院,把新郎抬回家,晚上我去把那缠身的鬼赶走。”葛风说完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我拿着两个装有百元大钞的黑包就走,希希一把夺了过去,放回到桌子上,“叔叔,这钱你也要,不怕鬼缠身。”她气愤道。
我们在一家金店买了一只镀金小老鼠,希希不停地在身边唠叨,“叔叔,那新郎被鬼缠住了,你也不去帮帮。”
“叔叔又不是抓鬼的人,我胆小,可不愿意见鬼,希希你不是有晶界吗?灭了那鬼不就得了。”
“杀鬼和杀人一样,我不想消灭鬼,如果那鬼是好鬼呢?”我就知道这小姑娘心软。
我没去何盛呈家,那个安警官自作主张,请了我不愿意见到的人。何盛呈过来,把希希和金鼠带走了。
“金楠溪,你就这样怕衡愉?真没想到你这么胆小,一个漂亮的女人也不敢见。”安依琳在电话里面数落着我。
“拜托你安大警官照顾好希希,别让什么势利的女人给欺负了。”我回了一句,挂上电话。
男人其实很脆弱,特别是在处境困难的时候,当父母悲惨地离开人世,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本以为相爱多年的人会体谅我,安慰我。可是,她选择了离开,丢下一句话:“以后别再找我,我最瞧不起怯懦的人。”
我始终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也没有再找过她。
除夕的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面,外面刮着风,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点。据说一个叫“年”的怪兽会在凌晨出现,扰乱新春气象。所以大家都要放鞭炮吓这怪兽。
我记得买了鞭炮,找了许久却找不到。独自倒上一杯红酒,品味起来,一杯接一杯,有些醉意。
酒杯空了,我去拿酒瓶,酒瓶很沉,拿不起来。我只好站起来,双手握住酒瓶往上提,酒瓶还是不动。
“半瓶葡萄酒就醉成这个熊样?”我暗骂自己,想去卫生间洗把脸,凉水刺激到神经,酒劲更大了,卫生间的镜子发出骇人的声音,我捂住耳朵。
窗户突然打开,寒风吹了进来,镜子顿时蒙上一层薄雾,酒壮胆色,我用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想看看镜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可是,刚抹开,又是一阵寒风,雾气重新聚焦。
“你是鬼就现身,我……不怕你,我要……睡了。”我斜躺在地上,慢慢闭上眼睛。
寒气顿时渗入胸口,酒意立即消去,“是谁,大过年……的,找……别人去。”没了醉意,我有些害怕。
镜子上逐渐显现六个字:去北京第一味。
真是鬼,要是希希在就好了,晶界可以灭了这鬼。现在,我没办法对付鬼。
“快去!”镜子上又出现两个字,伴随着指甲划过玻璃的刺耳声音。
“你是谁?”我也在镜子上写着。
半晌,没有回答,突然我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尖细声音,这是鬼的惨叫声,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抹掉镜子上的雾气。

瞬间,寒风停息,屋子里面安静下来。
北京第一味,是白天那家举行阴婚的餐馆。难道是希希见到的鬼来找我?我迅速拨通杜林的电话,“杜大师,一个叫葛风的占星师是你的人吗?”我问道。
“噢,是金楠溪呀,刚过十二点就打电话过来,鼠年吉祥!”他似乎很高兴接到我的电话。
“葛风是谁?”我急道。
“葛风竟然自称是占星师?他以前是我的手下,可是这人不地道,长风远水社只为人看风水,除鬼。他与鬼打交道,人和鬼的钱都要,与道术相违。”听得出他的怒气。
“他还挣鬼的钱?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只听别人说的,葛风可以与鬼勾通,帮鬼完成心愿,然后这鬼的人间亲人会付给他报酬。”他回答。
我又喝了两口红酒,壮了胆气,开着车去中关村地下购物中心。如果向荣被鬼缠身,向家和新娘一家请葛风除鬼,为什么希希还看见一个鬼魂站在中间?到我家里来的鬼魂又想做什么?
地下三层在地面之下二十多米处,人的坟地不过两米深,这巨大的购物中心更深入地下。
购物中心的每一家店铺都会亮一盏微弱的灯,把整个购物区点缀成虚幻的地下景象。北京第一味开着门,里面散出橙黄色的烛光。
透过玻璃望进去,餐馆内的桌椅都靠墙堆放着,中间空出数百平方米,向荣躺在中心,他的周围点着无数的黑色蜡烛,葛风盘腿坐在向荣左侧,邹思遥坐在右侧,他们的父母在蜡烛之外观望。
“咚咚”我的敲门声在地下回荡。
向荣的父亲过来开了门,“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他诧异道。
“你跟葛师傅说我是杜林的朋友,特来观望他除鬼。”我回答。他回去跟葛风说了,再回来,“葛师傅现在没空,你先跟我到雅间坐吧。”
葛风正在装神弄鬼地双手舞动,口内念念有词。我进入第一间雅间,“向老伯,我叫金楠溪,不懂鬼神之术,但是今天参加了婚礼之后,碰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我来看看。”我总觉得说实话能够获得对方的好感。
“哎,小伙子,我们一家还有思遥一家本来不迷信的,可是半个月前,出了事。向荣与思遥是大学同学,相爱八年,他们辛苦经营着餐馆,从小到大,终于创立了这家北京第一味,两口子上个月才领结婚证,把我们四个老人接到北京,准备办一个风光的婚礼,可是……”老人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向老伯,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半个月前,他们累倒在餐馆,不省人事,送到医院,医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说快不行了。当天那位葛风师傅出现在餐馆,一开口就说:‘这家餐馆阴气很重,主人是两口子吧,只怕是撞鬼了。’听了他的话,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花了很多钱,请他作法除鬼。一个星期前,葛师傅,也是摆了这个叫什么九九降魂阵,点了九百九十九根黑色蜡烛,再点上四根香,我们亲眼见到他们的身体里面有东西出来,进了一根香内,另一根香的烟进了体内。然后,向荣和思遥就好了,只是向荣成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脸色越来越青,身体越来越差,所以葛师傅又说要办阴婚。”
正说话的时候,那位高傲的占星师葛风走了进来,老伯退了出去,葛风坐在我的对面。
“听说你是杜林的朋友?”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不算是朋友,认识罢了,你是杜林的徒弟?”我问道。
“曾经是,现在不算,我的法力早强过他。”葛风根本不在乎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的说法。
“今天有一个鬼魂跟着我,要我来这个餐馆。”我说道。
“噢,你会道术?”他问道。
“不会,我就是一个凡人,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平常人。”我笑道。
“你可知道道家五术是哪五术?”他问道。
“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玄虚。
葛风应该是右心人,看人面相,为人算命,似乎看出我说的是实话。“山、医、命、相、卜五术,杜林的长风远水社只知道皮毛,我却到达最高境界,山的最低水平是练药,最高是符咒,调动灵魂的力量;医者最低是推拿,最高是灵治;命者最低为推定人的命运,最高是推测宇宙的轮回;相者最低是相人,其次相宅,再次相墓,最高相星;卜者以周易占卜推吉凶,强者通奇门遁甲,以太乙神数推定国家历史运数劫数。”
“太复杂,太神奇,我不懂,只想明白如何把缠身之鬼除掉。”我看出他故作神秘,显示自己的能力,相人、相风水与相星,他称为占星师,大概以为自己有推定星尘宇宙的法力。
“你真的一点不懂?”
“我真不懂。”
“好,请到外面看看我如何除鬼。”他带着我进入到大厅。
葛风将一根黑香插在向荣左侧,“这是定魂香,稳住向荣的灵魂。”他边做边说。
另一根白香插在右侧,“这是驱鬼香,将缠身之恶灵驱赶出向荣的身体。”他说着又拿出一个小铜瓶,在烛光上烘烤。“这里面是向荣的指甲、睫毛、眉毛、头发。”
一股焦臭味从铜瓶内散发出来,我发现向荣的指甲和眉毛果然都没有了。
“人之发肤,魂之所附,魂转人移,今生何属!”葛风念道,突然,一道轻烟从向荣体内渗出,与黑香之烟并为一体,然后进入小铜瓶,葛风迅速盖上瓶盖,用黑烛之蜡封着瓶盖。
我看到向荣的身体在动,手动,脚动,眼睛睁开。他奇迹般站了起来,对葛风说了声“谢谢”,然后与邹思遥拥抱在一起。
他们的父母也高兴地抱在一起,葛风一脸得意。
“你可知道是什么鬼附在向荣身上?”我问道。
“天下游荡于人间的恶灵无数,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封在安灵瓶中,永世不得翻身。”他举起小铜瓶道。
“那你如何处理这鬼魂,跟着我的鬼魂又是谁的灵魂呢?”我不解道。
“如何处理是我的事情,跟着你的鬼魂只怕想上你的身,要不要我为你驱鬼。”说着,他高声大笑。
论起除鬼的能力,我与葛风相差太远,只好悻悻然道:“见识了!”头也回地往家赶。
第二天,希希回到家,见了我并不说话,“希希,除夕晚上可好玩?”我逗她。
“愉姐姐漂亮人又好,真不知道怎样喜欢你的,你还不见她,哼!”她赌气道。
“希希,辈份不对,叔叔高姐姐一辈,当然天生不合。”我说道。
“可是我觉得愉姐姐还是喜欢你的。”
是吗?我不知道,当初如何,现在又如何?女人的心大概比鬼还难猜。
我想着那向荣和邹思遥夫妻终于可以做一对健康的夫妻,葛风驱鬼挣钱也算是好事吧。
希希在卫生间尖叫,我急忙冲进去,她正对着镜子尖叫。镜子上一层薄雾,写着六个字:去北京第一味。
还去北京第一味?“希希,鬼还在吗?”她摇头。
难道这鬼真的缠上我了?我带上希希,开着车再次去中关村地下商城。就见向荣与邹思遥的父母背着行李往外走。
“向老伯,你们这是去哪里?”我问道。
向荣的父亲气道:“没办法住了,恶鬼给赶走了,现在两人比鬼还凶,非要我们四人回老家去,还说以后不要再见。”
“什么?他们这么不孝顺?”我惊讶道。
“以前很孝顺的,自从被鬼缠身后,思遥也变了,与当爸妈的不一条心。”邹思遥的父亲哭道。
“你们先不要走,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去看看,等我出来后再走不迟。”我把他们安排在购物中心的饮食区。然后向地下三层的北京第一味餐馆走去。
我冲到餐馆的时候,见门口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今天不开业。我推门进去,见邹思遥和葛风在说话,大厅里面充满了黑白驱鬼定魂香的味道。
“大过年的为什么把父母赶走?”我质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白吃白拿,还管我们家闲事?出去出去。”邹思遥将我们赶出门外。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