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谭 鬼灵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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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西教授到死都不忘天地人三界,人这一辈子活着不容易,那有闲功夫管天和地,再说我管得着吗?
从维柯市飞达拉斯,再从达拉斯飞旧金山,坐的是西北航空。到了旧金山,我一定要坐中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咱们国航的空姐儿个个漂亮,比美国空奶奶空爷爷养眼。
我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中间是一位清丽少妇,她可爱女儿坐在靠走廊的座位。能够欣赏漂亮女人的男人是有品位的男人,极品的女人脸小脖子细,四肢修长而丰乳翘臀,最好的模子是中欧混血,欧美女人粗了些,东方女人细了些,混血当是恰如其分。
少妇小脸细身子,忧郁的眼神,典型的东方美女,看模样不比我大几岁。我不喜欢女人伤心,总觉得快乐的女人才有味道。
“你好,我是金楠溪,很高兴认识你,你喜欢大哥哥还是小叔叔?”我隔着少妇把右手伸向小女孩,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我,又看看少妇。
“女孩子应该开朗大方,大哥哥不帅吗?”我望着小女孩,话却是说给少妇听的。少妇回过神来,微笑道:“希希,跟这位叔叔握手。”
希希很听说,伸出小手来。我的手握着希希的手,但是能感觉到微笑的少妇的魅力,这才是东方美人的味道。
“希希真是漂亮的小美女。”我说道。
“金叔叔是帅气叔叔。”小女孩可爱多了。
我把手伸向少妇,想着在空中要飞十八个小时,没人说话可闷得慌。她没有动,淡然道:“邵纤华,金先生是回北京吗?”
邵纤华衣着华丽,淡香诱人,与陌生人相处恪守距离。我从来不以外表识人,要看人得探其内心。
“是啊,在美国呆了五年,还是想念北京,你是北京人吗?”我正经地坐好,盯着她的眼睛。
“希希六岁了,还没有回过中国,我带孩子见见外公外婆,你是移民美国了,还是留学,或者做生意?”她并不示弱,眼睛对视着。
用排比的问句,内心在选择着我回答后的交谈态度,这样的精明女人只怕不好对付。
“一直在念书,也没念出个名堂来,你先生没有一起回国?”
“瞧你的年纪,一定是博士了,做什么研究的?”她继续探询,回避我的问题。
“研究灵魂。”我在看她的反映。
“灵魂?”她没有反映。
“就是研究人死后,会不会变成鬼。”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和女性说话,都会不自觉地把这个不讨好的话题说出来。
她脸色稍变,呼吸急促,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研究鬼只怕不好找工作吧?”果然说到了前途。
“是的,美国没有容我之地,回国找工作了。”我断定她是爱慕虚荣,喜好享受的一类女人,虽然外表华贵,内心早把人分出三六九等来。
她低下头和女儿说话,不再理我。哎!我内心叹了一声,应该说自己在华尔街供职,或者在硅谷也不错,不就是说个谎吗?现在好,好好的虚荣美少妇不会喜欢鬼怪的。
自个觉得无趣,从随身包里拿出巨型的十九寸电脑,笔记本电脑是越小越贵,估计少妇连看都懒得看。
这台被道西教授称为“灵探”的电脑全身为银白色,右下角刻有两行中文小诗,红色楷体:人之在世,生死二字。天道星遁,地府鬽噬。
启动电脑,我戴上耳机,掌控人族在星际里横行霸道。少妇瞥了一眼,哼了一声。据说天下最无用的男人就是好玩电子游戏的男人,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放弃的人生的追求。
人族机甲群列起阵容,把神族的航母击落,我暗叹游戏水平渐高。游戏转换时,电脑的液晶屏幕有一秒钟黑屏,屏幕模糊地反射出少妇母女的映像,我感觉靠近女孩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穿牛仔裤的男人。
我侧过脸去看,没有人,希希依偎在少妇怀里睡觉。飞机航行在两万多米的高空,阳光明媚,这样的高空中有的人会出现耳鸣、视觉暂留等现象,可能刚才有人从女孩身边走过。
飞机内的男人们多半穿着牛仔裤,我自己就是牛仔裤,灰T恤。我接着在星际人族、神族和虫族的世界大战三百回合,全然不问尘世俗事。
窗外夕阳西下,黑夜袭上飞机。
旁边的少妇去了卫生间,女孩希希突然间对电脑有了兴趣。
“叔叔,你的电脑有没有我爸爸有照片。”她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可能呢,如果有照片,也一定是道西教授的照片,或者我的照片。“希希,叔叔这里没有你爸爸的照片,你看错了。”我笑道。
“不,屏幕上有的,戴着金边眼镜。”小女孩很固执。
我望向屏幕,真的在屏幕的暗处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少妇的位子上,我赶紧把屏幕设成黑色,形象清晰了,是一位穿着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的中年男人,五官与小女孩有七分象。
我猛地转头,旁边的座位没有人,但是屏幕上有人。我再看机窗玻璃,也没有反射出人来。
见鬼了,真见鬼了。我的头皮麻木,四肢僵硬,不敢再看屏幕。
“叔叔,这是我爸爸的照片。”希希急切道。
我迅速合上电脑,斜目向左,可以确定没有人。“希希,你拍拍你妈妈的座位。”这话说出去的时候,暗骂自己可耻地利用小孩子。
希希两只小手在座位上拍了四下,我怯怯地把手伸过去,还能感受到少妇的温度,没有东西坐在那里。
我告诉自己那是高空缺氧引起的幻觉,或者是飞机综合症引起的幻象。世界没有鬼怪,如果有也是内心的恐惧在作怪。
心理学的暗示慢慢抚平内心的颤悸,“希希,你爸爸怎么没和你一起回中国?”我问道。
希希抬头看着我说:“妈妈说爸爸参加会议去了,等我们从中国回来,就能见到爸爸。”
噢,真主啊上帝!她爸爸还活着,活着的人当然不可能变成鬼的。正待再问,少妇回来了,奇怪地看着我。“金先生,怎么你的脸都白了?”她警惕道。
“可能有点高空反应,希希说你先生去开会去了?”我想确定孩子的话。
“我先生去多伦多参加学术会议。”她不动声色道。
这女人不简单,情绪稳定,表情难辨。催眠术对这种人不起作用,催眠如同信仰,信者好催眠,不信者催眠就等于让人家睡觉,没有任何作用。
“你先生肯定学了好专业,能挣不少钱吧?”想起自己的专业心里有点痛意。
“还好,他是经济系的教授,比不上医生律师,更比不上政客商人。”看得出她不太愿意说下去。
我知趣地把头转向前排的电视,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看到的画面。按照道西教授的记录,这天、地、人三界互不相通,就算真的存在鬼和神仙,如果不在一定的环境或条件下,人看不到鬼,鬼也见不到人。这好比天、地、人处于三个平行的空间,如果不能够穿越平行空间,也就不可能看到鬼怪。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确定屏幕上看到的是什么,如果是希希爸爸的形象,那就不是鬼,如果是幻觉,又不应该,因为希希也看到了。
恐惧总是随着时间的的流失而减弱,我壮着胆子打开屏幕,对着少妇的方向扫去,我差点惊叫起来,好在左手足够快地捂住了嘴巴。那个被希希称为爸爸的人就站在走廊里,他似乎不真实地站在那里,不能够与飞机上的人们共同感受。电脑屏幕终究不是镜子,人的模样不太清晰。
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双手举起屏幕向四周探去,灰暗的屏幕上出现了另外五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他们和希希的爸爸一样,没有太多表情。一对年轻夫妻的身后站着一位老人,一位睡着了的中年男人身边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姐妹,一条德国牧羊犬在飞机内来回溜达,牵着狗的是一位老年美国女人,卫生间旁边有两个黑人年轻人在聊天,他们没有看到靠着卫生间门上的黑人老人。
无助的惊恐使时间毫无意义,不知道站了多久,我试着朝他们存在的方位微笑,屏幕里的六个人没有回应。他们似乎感觉不到现实中的一切,是不是他们存在于鬼界,我们在人间。
“先生,你举着电脑很久了,可以坐下吗?”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走廊处站着漂亮的空姐,“小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冒失地问道。

“先生,你有什么事?”她保持职业的微笑。
“你能用力捏我的脸吗?”
“请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空姐肯定经常听到这样无理的问题。
“我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的眼睛看着她,精神却游离在刚才六个不存在的人的位置。
“先生,现在你在飞机上,没有做梦。”她依然微笑。
“不行,Candy,你得捏捏我。”她左胸口的标牌上写着英文名字,我叫她的名字恳求道。
“先生,对不起,我们空乘服务人员不能捏乘客,你能坐下吗?”Candy一定认为我是色狼,或者精神有问题。
“叔叔,我帮你捏吧。”这是希希幼稚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小女孩,无可奈何地坐下来,她的妈妈眼神里满是厌恶,空姐见我坐下,依然笑着说了声“谢谢!”
“叔叔,我以前经常捏爸爸的脸,很好玩。”希希的笑是单纯的,不象空姐笑里的深意。
“谢谢希希,叔叔的脸好了,不用捏了。”我右手用力掐了大腿一把,麻木的疼感。不是做梦,不象幻觉,我试着用心理暗示的方式说服自己,但是每次打开电脑,屏幕都会反射出那六个人的形象。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身体烧到42度,整整烧了一晚上,一直在做梦,胸口压着千斤重石,楼板上无数的脚步声,床边围观的人一层接一层,他们在讨论着这个孩子能不能被烧死。我很怕死,挣扎着想脱离烦扰的脚步声,要离开那些围观者阴暗的眼光。第二天在医院的急诊室醒来,我对当医生的父亲说周围有很多鬼,父亲说高烧会对神经产生影响,世界上没有鬼,那些是大脑神经产生的幻觉。
我不相信鬼神,只相信科学,任何不可以解释的现象,总会有其科学上的原由,有时候解释不了,只能是科学还不够先进。
一位名叫荒原的中学同学出生很特别,他的祖辈世代与坟墓相伴,是千年的盗墓家族。1949年,荒家被人民政府镇压,家中的墓中珍宝都被没收,活下来的只有年幼的荒原的父亲。1978年国家改革开放后,很多人家重新捡起家族的老行当。荒原很自豪盗墓的家世,这可是发横财的行当。
荒原高中毕业后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行盗天下。盗墓都不敬鬼神,只信黄金。接受过新中国无神论教育的荒原更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他弃千年骸骨如枯草,粪土当年帝王候。
二十一岁时,荒原到普陀山游玩,用黑碳在所有佛像脸上写上:荒原来访,鬼神慌张,佛祖晃荡,普陀荒凉!下得山来,荒原见一风景迷人处有一座潮音法师舍利墓,他想着顺手就把墓盗了,捡几颗舍利卖钱去。
正挖得起劲,一位花白山羊胡子瘦和尚过来了,念了数声佛,劝荒原收手,说:“人生善恶皆有报应,只怕报应就在前头。”
荒原被老和尚说得心烦,丢下铁撬悻悻离去。荒原开着一辆越野吉普在佛家圣山奔驰,远远望见一座玉观音在前方,他加速冲去,没成想下面是三十米的深沟,吉普车一头栽进了深沟。
这时,荒原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一听,是老和尚的声音,“荒家千年摸金,可知灭族几回?数十年前得报应,为何还在彷徨?入我佛门,洗净罪孽。”
荒原手机在耳,站在深沟上的高坡,见深沟内的自己鲜血满身,命垂一线。他急忙拨打110和120,走在阴间的路上给阳间打了救命电话,捡回了一条命。荒原从医院出来时少了一只手,他直接上了普陀山,在一座山野小庙跟着老和尚拜了佛。
出国前,荒原打电话跟我道别,满口佛言,我只当是胡言乱语,并不在意。我告诉他,这佛道鬼神之事,我决不会信,只有一种情况让我信,那就是亲眼见“鬼”。
我亲眼见“鬼”了吗?没有,是通过电脑屏幕的反射作用看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人,不能说那六个人影是鬼,从科学的角度讲,很可能存在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物理规则,比如想像中的并行空间,比如亲人身边残留的人体映像等等。
荒原的灵魂脱离**而看到出车祸的自己,因此信了佛。我难道就凭屏幕上的不清晰反射就背弃了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观?我需要为自己找证据。
重新打开并启动电脑,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六个不存在的人依然存在于屏幕上。我站起来,离开座位,绕开并不存在的希希爸爸,向前走了数步,那位旁边站着双胞胎的中年男人已经醒了,我坐在他右侧的空位上。
这是一位白人男子,我用英语问他,“先生,你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男人的白脸立即红了起来,“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女儿?”
真的是他的孩子,我故作轻松道:“我猜的,你的女儿怎么不跟着去中国呢?”他很快平静下来,伤心道:“一个月前,珍妮和吉妮在医院里离开了我们,去了天堂。”
是鬼!不是平行空间,不是虚拟幻影,应该是鬼影才对。我很不礼貌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完全不顾正伤心欲哭的男人。
在无鬼神的信仰中生活了这么久,突然间原有的信仰被打破。我曾经非常瞧不起敬畏鬼神的普罗大众,认为只有大脑未开化的人才会信仰上帝,见佛便拜。
现在,我很残忍地见到了被称为“鬼”的东西,甚至不清楚他们的存在方式,物理特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智商、情感,需不需要吃喝拉撒。我完全不了解这种“鬼”东西。可是,我很紧张,恐慌,不知所措,可能是曾经受书本影视中描绘的鬼怪的影响,让我对这种“新事物”极为抵触。
道西教授一生在研究灵魂,他一定相信世间有鬼,很可能在电脑中与他对话的是幽灵,一个可以突破界点,通过电波与人交流的灵魂。很显然飞机上的“鬼”们看不见人间,人们看不见鬼,“灵探”电脑可以创造一个可视的界点?
不应该的,如果鬼是存在的,为何道西教授从来没从电脑上发现任何“鬼”讯号?
我打开灵魂搜索程序,飞机上的人在程序内呈现为红色的点,两百多个红点中,夹杂着六个蓝点,道西教授无数次说过,蓝点表现脱离开**而独立存在的灵魂,西方称为“幽灵”,中国称为“鬼魂”。
确定鬼的存在,我的身体象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无力地依靠在座位上,我看到希希,真是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在地界为鬼,大人们总是对孩子说着善意的谎言,这个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凡人的眼睛看到的是人的社会,没有生死的轮回。等到看着身边的鬼,才明白这个人与鬼的世界,这是人与鬼的轮回。
我用肉眼在机舱内探寻,好似在看一架鬼飞机,充满鬼的飞机。世界的每一处都有鬼的存在,无所谓鬼屋,每一间屋子都可能有鬼;无所谓鬼船,船上车上也是可以存在鬼的。
人死后,如果灵魂都会脱离**以“鬼”的形式存在,那么地界的鬼可能比人还多,除非鬼还会再世轮回,没有经历过,谁可断定再世为人还是为狗?现代科技给了远离故乡的鬼以归乡的可能性,叶落归根,人思归,鬼大概也思归。一百多年前,美国的每一公里铁路下就躺着一位华人,这无数的孤魂野鬼只怕叶落归不了根。鬼飞机,人鬼殊途,却可同机。
东方渐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我再也不能发现那六个鬼,他们可能会在阳光下魂飞魄散,可能会被海风吹散在断肠路上,他们应该藏起来了。
今天是北京时间公元2008年1月18日,北京七年的变化很大,我的变化也大,刚刚发现了鬼,改变了自己认识世界的态度和观念。
我正要合上电脑,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金楠溪,世上有鬼,你还睡得着吗?”
“啊!”我惊叫一声,震惊四座,漂亮少妇、可爱希希和美丽空姐Candy盯着我,她们或许认为这个男人坐飞机不安分,总想搞什么鬼。
飞机没有联上网络,不可能与人网上对话,这台电脑真的闹鬼了。就是这台电脑,让我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我决定扔下电脑,看不到鬼,还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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