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谭 右心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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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只有一个城市的建筑大型塔吊机械可以与北京相比,那就是上海,每一个国家经济大发展阶段,也正是建筑大发展阶段。
京城每天新立起来的巨型塔吊多达百台,长约百米的钢铁手臂迎着朝阳缓缓移动,这是一个正在兴起的世界级大都市的显著特点。市民对这些塔吊爱恨交加,它们被看作是城市兴旺的标志,也被认为是环境污染的原因。经济建设与环境污染是矛盾的两面体,交织而行。
一座座钢筋混泥土大楼在塔吊的牵引中升高,一批批追逐知识、财富与梦想的人们挤进了北京的每一个角落。如今有一千七百万人生活在这座城市,这里有人们追求的一切,更有人生的百态滋味。
鼠年将要到来,年关时节,何盛呈与安依琳两口子忙得没时间理我。
我躺在沙发,右手不停地按动遥控器,画面停留在市电视台新闻频道,一只胖手拿着话筒在采访一位建筑工地的负责人。
“请问,两天里连续发生了两起塔吊失控事故,据说是因为塔吊司机被人打晕造成的,是这样的吗?”我听出这是何盛呈的声音。“这只是一件意外事件,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工地负责人躲避着伸过来的话筒。
画面上,一台塔吊吊着沉重的钢筋停在半空中,下面不是工地,而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小区外面一家中式快餐厅吃羊肉烩面时,玻璃窗外面可以看到两台大型塔吊,从建筑工地外面的宣传画上知道,建好后这幢楼高达一百五十米,是七星级高智慧商用大厦。大楼已经建到二十层,完全挡住了快餐厅的阳光。
四位穿着工地施工人员服装的人进了快餐厅,坐在前面的位置,也是每人一大碗羊肉烩面。
我没有探听他人说话的习惯,但是那位皮肤幽黑的年轻人一开口,我的耳朵便不自觉地留神听起来。
“今天很奇怪,我刚坐在塔吊里面就打哈欠,犯困,好不容易支撑了半天,下午还有四个小时。”
他左边的中年人说道:“小许,你小子晚上又赌钱了吧,我告诉过你,这塔吊司机可大意不得,事关工地上百条人命。”
年轻人忙摇头,“老顾,晚上我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精神的很,一爬上塔吊就想睡觉,我真怕出事,能不能找人替换一下?”
那老顾象是个管事的人,说道:“没人了,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年纪轻轻,一工作就想偷懒是吧?”
“前两天,有两位塔吊司机晕倒,差点造成重大安全事故,还是小心些好。”另一位年轻人说道。
老顾瞪了他一眼,“北京有上万台塔吊,出了一点小差错很正常,我们的塔吊都有事故预控系统,就算司机睡着了,也不会出事,你放心,这小许一定是又赌钱了,晚上没睡觉。”
他们走后,我要了一碗紫米粥,回国后每天都要喝上一碗,想念紫米淡香的味道。
当我的眼睛扫过塔吊时,发现操作间的上面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青色服装的人,一头长发在高空中飘拂。
普通人绝不可能在毫无安全保护的情况下站在一百多米的高处,那人还能够在三十厘米宽的铁架上行走,在寒风凛冽的高空中如履平地。
那人一个翻身进入塔吊操作间,倏尔又翻身出来,从处于中间的操作间快速移动到塔吊长臂的顶端,顺着起吊钢板的钢缆滑落四十米,再从钢板上跃下,掉落到十米下正在施工的楼层。
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我看呆了,不相信世上有如此飞檐走壁之人,可是这次亲眼所见,光天化日之下,在塔吊上来去自如。
工地内,站在楼下的老顾望着塔吊操作间在对讲机里大喊:“你小子为什么停了,快把钢板送到指定位置。”
小许肯定出事了,我坐在快餐厅里看着忙乱起来的工地,这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我想。
我离开快餐厅,往小区里走去,迎面走来一位长发男人,瘦高身材,三十岁左右,眼睛冒出精光,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梅子香味。我没有停留一步,心里明白十有**,他就是在塔吊上行走的人,也可能是三起塔吊失控事件的关键人物。
回到家里,我躺在沙发上,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我是个无用的闲人,没有分工,不需要对任何人和事情负责。这样的心理安慰很有作用,可以让自己看淡尘世俗事。
电视新闻很快报导了第三起塔吊司机工作时睡觉事件,何盛呈引用医生的话说三名司机只是睡在操作间而已,也许是疲劳工作所致。
如果没有见到邵纤华,我肯定不会跟踪长发男人,可惜的是我看见了她。
那是在东单的一处炸酱面馆,穿着白褂子的店伙计正把十多碟各式各样的配料倒进我面前的一大碗面里。
一位清丽少妇牵着一个小女孩从面馆外面经过,我可以肯定是邵纤华和希希母女,让人意外的是她们夹在两位长头发的男人中间,前面的长发人是那个塔吊上行走的人。
他们为什么在一起?我马上起身跟了出去。向北走出两百米,拐进一出叫“镜缘”的胡同,在黑漆漆的胡同内左右各转了一次弯,左侧有一处灰墙青瓦围起来的四合院。
长发男人推开门,邵纤华母女跟了进去,押后的长发青年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
我缩在墙角,等听不到动静时走到木门口。伸手一推,大木门并没有关,一条亮着灯的画廊连接着大门和院子里的房子,画廊里的精美工艺漆画好过颐和园的十里画廊。院子里梅花盛开,满院飘香。
我悄声走进去,画廊两侧的院子足有两亩地大,二十多米的画廊尽头是红木柱青玉瓦建成的明代建筑。北京所剩的四合院不多了,要么是国家文物,要么是富贵人家的住宅,象这样的四合院只怕价值亿万。
明代建筑的正门并不是木门,却是一道能清晰照出人像来的金属门,如同一面金属镜子立在前面。我推了推,门不动。
金属门突然从中间向两侧缩进,同样长头发的一位中年男人赫然站在对面。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的人?”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我。
“见到一位熟人,想着过来打声招呼。”我和邵纤华怎么说也算是认识的人。
“这是私人会所,没有你认识的人,请走吧。”中年人不客气道。
我磨蹭着向后挪,眼睛朝屋内看,希希走进了房间,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喊道:“希希,还记得叔叔吗?”
她高兴地跑过来,“你是飞机上那位玩游戏的叔叔。”
中年男人拦住希希,厉声对我说道:“请出去,这里不欢迎陌生人。”
“杜林伯伯,叔叔电脑里有爸爸的照片。”希希说道。
“什么?”他大惊。
一时间,一身艳丽服装的邵纤华和两男一女三位青色长褂人围住了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怎么会有陈志青的照片?”叫杜林的人喝道。
“你们这么多人想做什么,我有谁的照片关你什么事?”我不喜欢威胁的口气。
“叔叔,你有爸爸的照片,我看见了。”希希眨着大眼睛看我,小女孩应该还不知道她的爸爸不在人世。
“希希,叔叔电脑里没有你爸爸的照片。”与小女孩说话,我的口气软了下来。
“杜杼,你带纤华和希希进去休息。”杜林吩咐。
邵纤华认出了我,看了一眼,拉着希希跟着那位年轻的青衣女子进了里面的房间。
杜林口气缓和了许多,“能请你进一步说话吗?”
他态度好,我也顺势给了好脸色,“那就进去吧。”我想看看这神秘富贵场所。
这幢古建筑至少二十多个房间,头一间是大厅,摆设很简单,中间一张桃木八仙桌,八把桃木高靠背椅。
杜林坐在上桌,我在下席坐下,两个青衣男人站在杜林身后。
“你们穿成这样怎么出门呀?”我奇怪道。
“我们只是在会所里穿成这个模样,出了门和普通人一样。”杜林解释道。

“可是那位老兄白天在塔吊上也是这身打扮。”我指着那男人。
“你看到杜植了?年轻人知道的事情不少,来喝口水。”杜林手提一把雕龙银壶,在我面前的银杯里倒上水,再给自己倒上。
真是有钱人,桌子是桃木,喝水的壶和杯子是银制的,也许他们的马桶是黄金打造。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杜林开始问。
“金楠溪。”我喝了口水,觉得这水装在银杯里口味都变了,和山泉一样甜。
“你怎么认识陈志青的?”
“我不认识陈志青,他是谁?”我老实回答。
“希希说你的电脑里有陈志青的照片。”杜林眼神深不见底。
“我的电脑可以见到地界的鬼,飞机上希希爸爸的鬼影反射到我的电脑上。”
“你为什么要跟踪邵纤华?”
“因为好奇,而且这个叫杜植的人太厉害了。”
“你的电脑为什么可以照到鬼?”
“那是道西教授的电脑,一个叫蓝草仙的人的灵魂被困在电脑里了,所以可以探测到鬼。”
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倒豆子一样,全倒出来了。
“蓝草仙?蓝草仙的灵魂竟然在你的电脑里?”杜林非常惊讶。
“把你知道的关于蓝草仙的一切告诉我。”他命令道。
我便一五一十,丝毫不差地告诉了他。
杜林思索片刻,从银壶里再倒了一杯水,他叹口气道:“你喝了这杯水吧。”这杯水却是苦涩的滋味。
“你给我喝了什么?”我愤怒道,这些长头发的人果然很古怪。
“雕龙银壶是真言壶,水质如甘泉,喝后会自觉地把所知之事吐露出来,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不得已而为之。望请海涵!”他双手作揖。
“哼,你们如此神秘又是什么人?”一见他客气起来,我的气就消了许多。
“这所住处叫做风雅宅,我们长风远水社共有六个人,你见到了四人,还有两人被陈志青所伤,正在调养。”他神色不振。
“陈志青不是死了吗,怎么可以打伤两个人?”我想这陈志青的鬼魂在地界,不可能到人世伤人。
“杜横,把希希叫来。”他一抬手,杜植身边的青衣人进了里间,领着希希出来。杜林让希希站在金属门外面,透过厚重的金属门,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五脏六腑。
“希希的心脏在右边。”我盯着她右胸腔正在跳动的心脏喊了出来。
“杜横,带希希回去。”杜林又一抬手。
我见两人进去后,说道:“心脏在右边的人不到百万分之一,据说是父母基因突变引起孩子的心脏右移,不存在遗传的可能性。”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陈志青正是右心人,希希是右心人。而我们风水界的祖师爷也是右心人。”杜林慢慢说出一个风水行业的秘密。
“右心人是很少见,但是不一定比左心人更适合从事风水……行业。”我还在犹豫这看风水是不是一个行业。
“三千年前,商朝纣王暴烈无道,王叔比干劝道‘今周率虎贲之军,聚牧野之地,王应广施仁义,方可得人心,否则鹿台滴血,朝歌无存。’纣王狂笑道‘闻圣人心有七窍,可得一观。’纣王剖开比干左胸未见心脏,划开整个胸腔才在右胸找到比干的心脏。此后的历史发展印证了比干的预言,比干可上观天象,下体民意,心机聪明为万世师表。”
“古今中国风水师多如牛毛,其中右心人只怕很少。”我说道。
“风水师自然多,其中多数以阴阳八褂,易经太极为基础,推论阴阳风水之奥妙。另有少数,继承比干衣钵,单挑选能眼观阴阳,心度他人的右心人。”他显然认为右心人是风水师的正统。
“长风远水社必定是比干传人,从杜先生以下都是右心人吧。只是我不明白右心人一定能够眼观阴阳,心度人心吗?”
“年轻人果然有慧质,我从金缘镜中看你是普通的左心人,本不想理会,没想到你是极有心智之人。杜植五人都是右心人,否则也不敢跟陈志青一争高低,只是除杜植外,杜松和杜棋都受其重创。”杜林神态不佳。
“邵纤华一家怎么与你们扯上关系了?”我想陈志青一个美国大学的教授,又不是风水师,与长风远水社应该没有多大干系。
“小兄弟,我就叫你楠溪吧,风水师,替人看风水,无非是盖楼、建坟两大处,其中又涉及一草一木的位置,一桌一椅的摆设,看是否有利于人,或者有祸于人。这若大个北京城,一年兴建的大楼近万幢,那些房产商、住家户都希望住个好风水的地方,风水师在当今也是个吉利的行当。”杜林说到此处颇为得意。
“怕鬼神的房产商们给了不少好处吧,这风雅宅可不是寻常人家住得起的。”我暗讽道。
杜林呵呵一笑,并不否认,“楠溪小兄弟,京城有一位著名地产商翦天聪,是我们的老主顾,他每一幢楼房都是我给看的风水,定的方位,安了镇魂石,撒了驱鬼砂,念了大悲咒。可是近三天,陈志青的鬼魂想去除翦氏地产的镇魂石,并威胁邵纤华母女的性命安全。”
“不会吧,陈志青就算成了恶鬼,只怕还爱着妻子女儿。”我打断他的话。
“这鬼即是恶鬼,那有良心可……”不等杜林说完,一阵寒意袭来,众人皆感觉寒气逼人。
“风水师那能挡住我。”声音尖细,似乎是风吹出来的声音,**街道上的砾石冲击大门。
杜林镇定道:“陈志青,你既然已死,就应该在地界为鬼,为害人间,其意何为?”
“让邵纤华出来,虚荣至极的丑恶女人,害我一命,还要带上我的女儿再嫁给翦天聪,我不会让你好过。”尖细的声音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我捂住耳朵,后悔没把晶界带在身上。
“我有金缘镜在此,就算你是右心恶鬼,强出普通恶鬼十倍,也进不来。”杜林喝道。私底下命令杜横和杜杼守护邵纤华母女及受伤的杜松、杜棋。他和杜植守候在金缘镜后面。
右心之鬼果然只是凶悍,不敢靠近大门。但是鬼的寒气和尖细的嘶叫声让希希承受不了,她晕倒在邵纤华怀里。
“陈志青,你要害死希希才罢休吗?”邵纤华叫道。
外面的风立即停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了。杜植打开金缘镜,跃到屋外。“杜植,别冒险。”杜林叫道。
杜植并不怕,“师傅,今天白天,我一人就可和恶鬼斗个平手,他奈何不了我。”
原来塔吊上,杜植上下翻飞是与鬼魂相斗。右心之鬼竟然可以在白天出没,看来过去所学的灵魂知识并不全对。
“杜植小心!”杜林大叫,只见一缕紫烟化作烟剑刺向杜植的心脏,杜林右手一挥,烟剑飘散,这杜植口中喷出火来,火舌卷向紫烟飘散的方向。
“杀不了你,我先杀了姓翦的狗东西。”声音已经在半里之外。
“杜大师,快点去救天聪。”邵纤华惊叫道。
“你放心,翦先生的住处以银包墙,鬼魂进不去的。”杜林很有把握,“可是如果天聪不在屋子里怎么办?”她说道。
“说的也是,我和杜植去保护翦先生,你们在风雅宅呆着别出去,楠溪小兄弟,可否求你一件事?”他转向我。
“是不是要我带上蓝草仙的灵魂去帮你们降鬼?”我说道。
“是,陈志青的鬼魂极其厉害,我们只能赶走他,却消灭不了他,实是大患,蓝草仙是阴阳行者后代,也许有降右心鬼之法。”杜林说的到是实情,那位九十二岁老太太的确邪门。
“你怎么知道蓝草仙是阴阳行者后代?”我奇怪道。
“这是师傅告诉我的,如果师傅他老人家在这里,也可降鬼。”
“行,我去取电脑。”我要了翦天聪的地址,赶紧回家。
在加拿大桥屋镇三界屋外墓碑处,我并不知道那些模糊的影子是鬼魂,这一次却是真实感觉到了右心鬼的强大力量。
我将晶界拿在手里,背上电脑坐上出租车,向东三环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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