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下去……风无颜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只有这一个坚定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才十三岁的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就犯了杀手的致命大忌：对敌人心软。
他的嘴角带着冷笑，腹部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了一下，却还是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不断地渗出鲜血。他不是没受过伤，只是这一次他伤得太不甘心。当那个长相慈爱的老人跪在他的剑下哀求他放过他的时候，他的确心软了，他竟然会想要不要舍弃自己的性命放过他。可惜他没时间考虑那么多，老人骤然变得狰狞的脸和刺穿他腹部的匕首告诉他，他的想法实在太过愚蠢。他彻底醒悟了，手中的长剑又变得犀利而狠毒。
对付这样一个人他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回去后必定是一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是他还能去哪里？他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视线模糊不辨方向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荒草遍野的山坡，我不能死……他无声的呐喊，却还是抵抗不了扑面而来的黑暗。
以前听人说过，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出现幻象，可能会看见死去的亲人，可能会想起原本忘记的事，也可能穿越时空。风无颜此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一直向上飘啊飘啊，仿佛穿过了云层，他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却突然被一个莫明其妙出现的黑洞吸了进去。进去后置身于一条没有一丝光亮的秘道，他没有退路，只是本能地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出口，他有些欣喜地冲了出去。豪华的大宅院，曲曲折折的回廊，碧水池里满眼的莲花，还有一群在嗲声说笑的女人。怎么又回到了这里？他想逃，却惊骇地发现自己飘在空中看不见形体，像一个动弹不了的游魂。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经慢慢走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脂粉味，他透明的身体竟然自动向她们飘去，无法阻止……
“我就说那孩子是妖孽转世，你们还不信，这下好了，看张天师怎么除了这妖孽还我们付家一个干净。”说话的是二娘，一群人里要数她的年纪最大，胭脂也涂得最厚，一张鲜红的嘴像才喝了人血，不停地一开一合。
“我们没说不信啊，只是没姐姐的胆识敢明说出来。我第一眼看见那孩子就觉得他那眼睛像会勾魂似的，看得人心惊胆战……”这次说话的是五娘，不过二十五六的年龄却打扮得像个中年妇人，十个手指头都涂得红红的，打起架来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姐姐们说得对，他那眼睛像极了他那死狐狸精娘，不愧是青楼里的风**，生的儿子都这样，要是生的女儿还不知会怎样的勾人呢……”十二娘也连忙答话道，她才进门多久？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大宅院，该戴的珠花首饰，该涂的胭脂水粉，该说的刻薄话都和其他夫人没什么两样。
“说不定就该是个女娃的，不小心投错了胎，你看他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个狐媚胚子。”六娘的眯眯眼卖力地眨着，望着二娘的眼光满是谄媚。
“现在要勾人哪还分什么男女，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在自己府里养娈童……”二娘神秘地笑着，小声说道。
“娈童是什么哦？”十二娘很无知地问，惹来一阵轻笑。二娘附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十二娘羞红了脸，“怎么现在的官老爷都有了这种嗜好。”
“这有什么，官爷们的花样可多得很……”众人心照不宣地发出暧昧的笑声，转眼就到了后花园。
扑鼻而来的是薰香和烧纸的气味，一个穿着金黄色道袍满脸奸邪的崂山道士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在空地上跳着古怪的舞蹈。老爷和大夫人端坐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表情凝重。
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一个个默契地闭上了嘴，依次站在了他们身后。从道士宽大的衣袖和剑光缝隙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十三岁的风无颜的心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四岁时的自己。
道士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在祭桌上用清水画符，他这才有机会把四岁时的自己看个仔细。四岁的他被粗大的绳索缚在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大太高的椅子上，脚沾不到地面，短短的腿只能无助地垂着。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众人口中那勾魂夺魄的眸子里有着有年龄不相符的冷冽和仇恨。是的，四岁时的他已经开始懂得什么叫恨了……
道士拿起那水迹未干的符咒走近他，无视于他尖锐的目光，把符用力地拍在了他的额头，那力度让他的头有些发晕。他的脸很小，小小的一张符就遮住了他一半的脸，也挡住了他的眼睛。
大夫人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娇声道：“老爷啊，那孩子刚才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似的，看得我是心惊胆战，现在终于可以缓一缓了。”
大腹便便的付家老爷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个四岁孩子，他能真吃了你不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还不至于那样无情。大夫人闷闷地闭上了嘴。
那道士突然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了片刻，起身上前对老爷夫人们说道：“贫道无能，只能暂时制住那妖孽的魔性，要想根除……怕是不易。”
大夫人忙张大了嘴拉着老爷的衣袖，惊慌道：“怎么办啊！老爷！”
“哦？这么说我这儿子真是妖孽转世？”付老爷的语气里明显不大相信。
那道士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贫道不敢乱说，千真万确……”
付老爷眼一瞪，一拍桌子：“荒谬！我生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妖孽？”
大夫人忙给道士使了个眼色，道士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府上最近出了这么多怪事，有人莫明其妙地自尽了，有人得了怪病，连牲畜都焦躁不已，老爷难道没有什么感觉？”
知道这些都是事实，付老爷没说话，那道士继续讲到：“令公子男生女相本就不是吉兆，他那双眼睛就是魔性的根源，老爷的亲生子怕早死在了妖孽的手里，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不过是妖孽附在了人身……”
夫人们发出恐慌的抽气声，付老爷的脸色也不大对劲了。道士于是说得更加起劲：“现在肉身还年幼，妖孽的魔力还不能完全释放出来，若是以后长大了……那可后患无穷啊！”
“口说无凭，你若能让我看见妖孽的真面目我才能信你。”付老爷说道。
道士面露难色：“贫道的法力低微……不过可以一试，逼不逼得出本尊来就要看造化了。”
说罢道士径直走到孩子面前，揭下了他额头上的符咒，几个胆小的夫人都怕得蒙住了眼，生怕看见什么妖怪似的。那道士死鱼般的眼睛紧盯着他的双眼，带着不可理喻的憎恨直刺进他的心里，口中还不停地低念着什么。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道士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雨点般溅到了他稚嫩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沾到别人的血，带着腥臭和一丝温度，小小的他不禁呆住了。
道士已经一**跌到了地上，捂着胸口做痛苦状，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屁滚尿流般地逃了。拙劣的演技，真是个小丑，十三岁的风无颜在心里冷笑。
满脸的血迹和他大而空洞的双眼果然让他看起来更加诡异，有人尖叫着跑掉了，有人在说：“果然是个妖孽。”原本还有点疼他的爹也起身走了不敢再看他，他只听见爹说的最后一句话：“明儿就把他送走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