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皇上的金帐前，等待前去通报的老狐狸。
老狐狸不一会儿就出来，为我接帘，嘴里说道：“皇上有请郭络罗.梓飘前去见驾。”
我望着金帐迟疑，有些踌躇。
李德全看到我的举动，上前一步，再一次催促道：“皇上有请郭络罗.梓飘前去见驾。”
我回过神来，暗自做好深呼吸，才进去。
原本以为李德全会和我一起进来，可是偏偏这个死太监守在帐外，没有跟来。
要死！竟要一个人去面对皇上，和皇上单独会面、私谈！
我拖着无比沉重的步子来到皇上的办公台子前，跪下行大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把头从折子堆里抬起来，问道：“郭络罗氏，你来了？身体好点吗？”虽然语言温和却还是掩饰不了本身具有的霸气。
“回皇上的话，奴婢的伤差不多已全愈。谢谢皇上的关照。”我战战兢兢的回话。
“嗯。”康熙放下朱笔，却还在专注的盯在折子上，“郭络罗.梓飘。”
“是。”
“朕听闻那次意外是你英勇的救下瑾名。”
“呃！那次的事纯属意外，奴婢也只是偶然正巧站在那里。”
“这个偶然倒是巧。”康熙无关紧要的说出这么一句，而我的心照实一惊，恍然明白他的意思。眼神迅速冷却下去，心降到冰点。
“嗯。皇上说得不错，是非常的巧。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头烈马会一味的朝奴婢这个方向猛奔过来。奴婢也是差点命送黄泉。”我不带温度的叙述。
救人需要理由吗？救人只是出于本能，不用犹豫，不用思考，一瞬便决定的事。好心救人竟被人这么误会！
皇上如此精明怎会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我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而且我还故意提到马，为的就是让他考虑到这层不确定因素——我又不能控制马的走向，而最终目的是要他把我从黑名单里排除。我想康熙会这么怀疑我也许是因为尘烟的偷偷拜访吧！唉！万事果然都逃不过康熙的法眼。
康熙听到我的话，语气果然不像方才那么冷，但还是不带任何感**彩的对我发话：“即使是碰巧，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说罢，你想要什么作为赏赐？”
他还是在怀疑我。第一次感到原来救人也这么难，还要被人看成是追名逐利。不过，我不是早就想到皇上他会另有打算么？自己也不是把那些送我补药的达官贵人想得很势利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人？
现在我和对话的人是皇上，他这个高处不胜寒的存在更会如此吧！不断的怀疑别人，同时还要不断地否定怀疑。
我叩头回答，声音生涩冷淡：“皇上，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我这么说其实非常冒险，相当于当面顶撞皇上的意思，和抗旨差不多。
“拿命换来的倒也舍得放弃。”康熙较有兴趣的抬头看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
我听到康熙慢条斯里说出的话，虽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形势不太好，气氛也非常僵硬，必须回话：“皇上，这不是舍不舍得问题。”我颇为紧张的说。
“哦？郭络罗氏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问题？”皇上发话问道，声音威严。
“奴婢救瑾名公主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没有考虑得太多，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所以并不需要皇上的赏赐。”我毕恭毕敬的回答。反正我都说到这份上，信不信就由康熙自己了！他不信我也没办法。
“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抗旨？”康熙忽然严肃地问我，几乎等同于训斥。
我就知道会这样！
“回皇上奴婢现在才意识到。”我理直气壮的回答，心中的怒火拼命的燃烧，“不甘心”三个字在我的胸口澎湃，但是说完后总胆战心惊。
“既然知罪还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郭络罗氏自知该当何罪么？”康熙厉叱我。
看情形，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惹怒康熙，我的小命铁定不保，逞强比起小命来，还是小命更加无价。我不能逞一时之快，而悔恨终生。
于是，我装作惶恐的磕头回答，声音冷涩：“皇上，奴婢知道自己犯的错，不过奴婢并非有意如此。”
“并非有意如此？”康熙冷冷的重复我的话。
“的确。奴婢只是觉得救人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虽没读过书，不过这么浅的道理还是懂得，并无非分之想。况且瑾名公主平常待奴婢一向不错，这次的事也算是回报瑾名公主而已。至于刚才无意中顶撞皇上的话是在没有经过考虑就说出的，到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不适当的话，请皇上恕罪。”我冷冰冰的叙说，手心冒冷汗。
成不成就看这番话了。
康熙听到我的话语后，半晌没再作声，而我只能被迫弯曲身子，低着头，累得要死。
“以后说话前要先掂量掂量。你先退下罢。”康熙终于在我跪得天昏地暗时发话让我走。
我当然是喜不胜收的回：“谢皇上，奴婢告退。”
我缓缓退出金帐，看见李德全还在分文不动的站在原地，便走过去，向他告辞：“李公公，梓飘先走了，皇上还在里面您进去吧。”
“这就进去，梓飘姑娘走好。”李德全有礼貌地说。
我点点头转身欲走，可是没想到老狐狸又唤了我一声：“梓飘姑娘。”
我顿住脚步，侧身，转头静待下文。
李德全朝我笑笑，对我说：“在这里无论什么事都得上心，姑娘是聪明人当明白奴才说的意思。”
“谢谢公公的提点，梓飘自知该如何。”我无奈的回答。
李德全听到我的回答后毫不迟疑的进入金帐。
※※※
我回到帐篷，遣出翠碧，独自一个人坐在榻上回顾刚才和康熙对话的全过程。
和康熙的对话历历在目，我仔细的反复回忆生怕遗漏一丝一毫。
———————————-回放再现——————————————-
“吾皇万岁万万岁。”
“郭络罗氏，你来了？身体好点吗？”
“回皇上的话，奴婢的伤差不多已全愈。谢谢皇上的关照。”
“嗯。”康熙放下朱笔，却还在专注的盯着折子，“郭络罗.梓飘。”
“是。”
“朕听闻那次意外是你英勇的救下瑾名。”
“呃！那次的事纯属意外，奴婢也只是偶然正巧站在那里。”
“这个偶然倒是巧。”
“嗯。皇上说得不错，是非常的巧。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头烈马会一味的朝奴婢这个方向猛奔过来。奴婢也是差点命送黄泉。”
“即使是碰巧，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说罢，你想要什么作为赏赐？”
“皇上，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
“拿命换来的倒也舍得放弃。”
“皇上，这不是舍不舍得问题。”
“哦？郭络罗氏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问题？”
“奴婢救瑾名公主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没有考虑得太多，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所以并不需要皇上的赏赐。”
“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抗旨？”
“回皇上奴婢现在才意识到。”
“既然知罪还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郭络罗氏自知该当何罪么？”
“皇上，奴婢知道自己犯的错，不过奴婢并非有意如此。”
“并非有意如此？”
“的确。奴婢只是觉得救人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虽没读过书，不过这么浅的道理还是懂得，并无非分之想。况且瑾名公主平常待奴婢一向不错，这次的事也算是回报瑾名公主而已。至于刚才无意中顶撞皇上的话是在没有经过考虑就说出的，到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不适当的话，请皇上恕罪。”
———————————-回放完毕——————————————-
我的思维突然停止在和康熙的某段对话——
“即使是碰巧，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说罢，你想要什么作为赏赐？”
“皇上，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
“拿命换来的倒也舍得放弃。”
“皇上，这不是舍不舍得问题。”
“哦？郭络罗氏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问题？”
“奴婢救瑾名公主只是纯粹的本能反应，没有考虑得太多，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所以并不需要皇上的赏赐。”
对！就是这段，怪不得总有不安的感觉，问题就出在这段对话。
康熙阿！康熙！你真是聪明过了头，好一句：“即使是碰巧，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说罢，你想要什么作为赏赐？”——我差点就被你这句话给害死。
如果我回答康熙“谢皇上恩典”，那我铁定会死得不明不白，康熙必定会认为我是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况且也可以从侧面探出我的口风，直接把我判“死刑”。可照我刚才回答的话——皇上，奴婢不想要什么赏赐。如果不是我自己无意中说的那句“并无非分之想”拯救了自己，从暗地里证明自己对这件事绝对不会有什么作为，那也不吝色于被判“死刑”，会被康熙认为是以退为进的战术，而且还会让康熙对我更加的小心谨慎，那我也即将gａｍｅovｅr。总之，顺康熙的意接受赏赐我会被康熙暗算死，逆康熙的意我也会被康熙名正言顺的给处死。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个激灵，幸好我无意中说出解救自己的话，不然我现在肯定待在牢房里送死。
康熙这次借瑾名的事来私下审问是另有意图的。先前他肯定怀疑我和八公主她们串通好来谋划这一事，但是在经过我的解释后排除这一可能，随后又怕我是贪权贪财之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与八公主无理的要价，故意先下手说要赏我，而我却弄巧成拙干脆的拒绝他的赏赐，康熙又怀疑我这是“以进为退”的战术，故意训斥我“抗圣旨”，给我一个下马威，看我的反应，而我这时又恰好把我一部分的心声给说出来，康熙看我的表情并不想说谎，才算勉强过关。
但这些还不算最最重头的，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借那句话其实是想旁敲侧听的试探我对于八公主阴谋的态度，以及我的口风。可见原本他最终目的或许是想要把我至于死地，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是十有**他是起了杀心，因为那句话怎么回答都会被判死刑。
我无意中得知八公主的阴谋，这相当于皇室的丑闻被外人发现，康熙当然不可能放任我，把我看作是眼中钉，不除不后快。所以他来了场绝妙的密谈，还精心设计好陷阱等我往里跳，巧妙绝伦的一石二鸟之计，即能清楚的了解我对于权利与财产的贪恋程度，又能暗指八公主的阴谋，弄清我的态度。当时有些紧张竟然没瞧出来，我真是笨！这样想来，康熙的那句“以后说话前要先掂量掂量”分明是在警告我“说话不要口无遮拦，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清楚，不然极有可能会掉脑袋”。还有老狐狸李德全的那句“在这里无论什么事都得上心”，也是在提醒我八公主的事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包括自己的亲信。
但是始终有个问题困扰我，康熙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是我因为我在事发后的不申张“正义”的态度？还是今天和康熙密谈的话让康师傅改变主意？说实在的我并不认为康熙会因为我的一句无疑的话会改变主意。可是对于这个问题，我是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想不通，也不懂为什么康师傅会放过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以后我必定要加倍小心谨慎。没办法，我已经被皇上注意到，如果再不仔细一点很有可能被暗算、暗杀。
事情到这地步，而我完全处于被动。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迅速冷了下去，可脸上却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容。
※※※
再次看到八公主时，我注意到八公主身边的丫鬟早已被换掉，不再是尘烟。八公主没有再刁难我也没有再和瑾名她们作对，忽然收敛许多，同时也死寂很多。然而在我向她请安时我却能从她眼底隐约感觉到深深的恨意。
一切如常，只有一个名叫尘烟的丫鬟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她去哪里，我不知道，八公主也不知道。
当我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问起翠碧尘烟的下落时，翠碧直呼不知道，并奇怪的问我关心那个丫鬟干嘛？
是的，我知道除去八公主和我没有人会真正注意到她的存在，会关心她的死活。同时我心里也很明白，尘烟早就凶多吉少，早就灰飞烟灭，早就为阴谋而死，为她的主子甘愿做牺牲品，而我却不愿这么快的承认，不愿承认她的死，我甚至自欺欺人从翠碧的口中打探尘烟的消息。做这样的掩耳盗铃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特别荒缪！
直到问遍能问的人，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后，我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尘烟被暗杀。
我清楚地知道她的死和我虽没有直接关联却和我脱不了关系。她的死，其实是康熙用来警告我和八公主的讯号。
要我闭紧自己的嘴，绝不能乱说话，否则下场就如同尘烟，怎么死的都不为人知。
有些疲惫的收回思绪，我走出帐篷。
草原此时被暮霞所掩盖，浓烈的晚霞好像在空中燃烧，让我眼前沉浸在一片红之中。红霞映照在草原上把绿油油的草原瞬间染成火红色的光辉，顿时让我有一种站在滚烫岩浆上的错觉，脚不自觉地微颤。
俯视被染红的广阔草原以及人来人往脸上挂满笑容的蒙古人，我恍然间如同看到幻觉，多么光鲜的表象，如此的假，假的让我几乎要信以为真。
可怕！
我看着犹自脸颊带上笑容的人群，仿佛被他们感染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容如夕阳撕裂般璀璨夺目，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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