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有道德的狗
我家的一个邻居养了一条狗，每天早上牵出来溜；那狗很乖，从不叫，出了楼门便匆匆跑进草地里拉屎。狗主人逢人就赞：“我家壮壮（狗名）可仁义啦，从来不在家里解大便！”
狗能如此仁义，当然不易。都说狗是人类的朋友，那么这朋友之间，是人影响狗呢，还是狗影响人呢，或是在相互学习相互影响？这还真是个问题。
最近看何其芳的文集，何先生译的德国诗人海涅的“故事诗和杂诗”中有一篇“有道德的狗”，很有点意思：
一只卷毛狗，它有充分的权利，
取伯鲁图士这个漂亮的名字。
关于它的道德和智能，
在整个地区非常驰名。
……
它的主人也在各方面完全信任它，
甚至可以派遣它到屠夫那里。
一只吊篮在这高尚的狗的嘴里悬挂，
屠夫把精细剁切的牛肉，羊肉和猪肉装入那只篮子……
伯鲁图士带着克欲的品德，安全和从容，
它把这贵重的负担带回家中。
但是在狗中间可以发现，
也有一群流氓，无赖，瘪三——象我们中间一样；
卑劣的鄙夫，游手好闲者，嫉妒者，狡猾之徒，
他们缺乏对德行的快乐的领会，
浪费他们的生命于官能的陶醉。
就是这样的歹徒，
共谋破坏伯鲁图士的名誉。……
于是有一天，当它打从屠夫那里回来，
……
它嘴里挂着的篮子被抢夺，
最美的食物纷纷在地上散落，
一群饥饿无赖的恶狗，
迅速地热中地狂尝这些掠夺品。
伯鲁图士最初注视这风波，
带着一种哲学家的心平气和。
但当它看到，如此模样的狗，
都在飨宴和狂嚼各种鲜肉，
于是它也接受了一份美味，
自己吃了一只羊大腿。
你呀，我的伯鲁图士，你也吃？
道德家这样悲哀的叫喊，惋惜。
是的，坏的榜样有诱惑的力量，
而且，和所有的哺乳动物一样，
这有道德的狗到底
绝不是十全十美，
它也吃东西！
（全译诗较长，我做了些删节。）
已经被训练得很有道德的伯鲁图士，最终抵挡不住坏的榜样的诱惑，犯下了“错误”，确实很令人惋惜。
问题似乎在于“有道德的伯鲁图士”太少。也就是说，好的榜样少，坏的榜样多，则令“有道德的”狗学坏。当孤立的“有道德的伯鲁图士”看到那么多“如此模样的狗，都在飨宴和狂嚼各种鲜肉”时，心理上很不平衡，于是它心安理得地吃了一只羊腿。即便是主人责备它，它也会理直气壮地说（如果它能说）：我不吃，让别的狗吃了，还不是一样。
或说：这个“伯鲁图士”应当坚持，应当自好；学习人家屈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它也应当做到“众狗皆吃我不吃”。
可惜，别说是狗，就是人，放到这样一个环境，做到“十全十美”也很难，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我们真正需要一个好的榜样多于坏的榜样，因而能不断产生好的榜样的社会环境。
想当年赵本山“卖拐”的骗局成功，小品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落幕的时候，我就杞人忧天地想：在骗局被游戏化，道德评判被淡化，老实人的价值被贬低，骗子的智慧被欣赏的大环境下，骗子的队伍必将急剧膨胀，我们将生活在骗子的包围之中。
因为“天地大舞台，舞台小天地。”台上台下如此默契，社会的风气也就可知。
时至今日，各类的骗子可谓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我手机中诈骗的短信不断，据说不小心按了回复键都会上当，须战战兢兢地把它删掉；我不敢接受任何免费的项目；不敢让哪个热情的推销员进们；为了防骗，买吃的我恨不得能自带个化验室；买用的我恨不得自己是个万能的专家。看到电视里红光满面侃侃而谈的公仆，我就禁不住想，这大概就是赖昌星成克杰在台上时的样子；或者，就象是海涅笔下那“有道德的狗”，只是眼下还无法知道它是否偷吃了羊腿而已。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