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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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苏眉没有再为难贺长风。她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领带,看著他半裸的身躯狼狈万分地消失在房内,嘴角的笑意渐渐弥漫开来。
“怎麽检查都行。”嗯,她是不是收到了一个含义暧昧的邀请?
苏眉提著医药箱不紧不慢地走入房内,只见贺长风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
“脱吧,还等什麽?”苏眉挑了挑眉,“或者还是想要我动手?”
“不!”贺长风仓惶的否认逗笑了苏眉。他咬了咬牙,慢慢地褪下内裤,躺到床上,分开双腿,成为接受检查的姿势。
这没什麽好尴尬的。他涨红著脸努力说服自己。苏眉又不是没有看过。在他被莫默弄伤後的那段时间,苏眉每天都帮他上药,她看过他更不堪的情形,也曾经……他闭上眼睛,不敢看走向他两腿之间的苏眉……而今天,只是检查而已。
即使闭著眼睛,也能感觉到苏眉正俯身观察著他。几缕散落的长发在他的腿间划过,让他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之後,他听见苏眉宣布道:“行了,看起来是没什麽事。”他睁开眼,看见苏眉已离了床边,提起医药箱正要离开。
“就这样?”在他意识到之前,一声疑问已脱口而出。
苏眉诧异地回头看他。“不然呢?你还想怎麽样?”
贺长风急忙摇头,脸上却带了一种奇异的红晕。
苏眉不再说话,直到出了房门,才抱著医药箱蹲在门边,无声地埋头大笑起来。
老天!贺长风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四个大字:“蹂躏我吧!”她真的要非常克制才没有当场爆笑出来。
是,她承认自己刚才是恶整了一下贺长风,但这和贺长风以为的那种完全是两码事。她现在只是有点不爽而已,完全没有严重到必须通过凌虐他来得到发泄。当然她也可以理解贺长风的反应,他从来都是负罪感很强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後,真的被狠狠地凌虐一遍他或许反而会好受些。但是!她为什麽要费这个心?毕竟她并没有义务要帮助他解脱不是吗?
如果说她能够借此得到贺长风的臣服,那就更是谢谢,不必了。她有的是办法得到一个M,还不屑於利用别人的罪恶感甚至同情心。
当然了,贺长风的确是她会有兴趣的那种M,她也曾经幻想过要将他如何如何。不过“曾经”这个词的意思呢,就是──曾经,而已。
眼下她只希望能够保持最最简单的互利互惠的夫妻关系就好,没有任何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尤其考虑到包括莫默在内的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她还没有饥渴到不得不招惹这麽一个极其有可能纠缠不清的大麻烦。
另一方面嘛,她的口味也已经被林轩养得刁了。想想看,还有什麽比把杀人如麻的修罗王踩在脚下更刺激的事情呢?他足够强悍,也足够危险,逼著她必须用尽全部心神来应对,相应的,在每一次驯服他之後,也会格外满足。
──要死了,她竟然在回味那种激越投入的快感。苏眉甩了甩头,努力把思绪从绷紧汗湿的林轩身上扯开。
真的和林轩在一起太久了。虽然她一直警惕著不要被他的黑暗所同化。
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成功了,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你知道的,就像抽过雪茄之後再抽摩尔,喝过伏特加之後再喝生啤,打过吗啡之後再打杜冷丁……难免会觉得有点不够劲儿,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於愿意承认,她和林轩的关系已不再是简单的“敌人”或“对手”,或者至少也要赋予这两个词更复杂的含义。长长的十年里,他们扮演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对**夥伴而已。游戏之中或者游戏之外,他们都对彼此造成了许多无形的制约。
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因为林轩──至少是一部分的原因──而拒绝贺长风。这到底算是以毒攻毒呢?还是饮鸩止渴?
你要小心啊,苏眉。她提醒自己。
“苏眉?你怎麽了?”莫默担忧地蹲跪在苏眉身边,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苏眉急忙抬起头来。“只是在想点事情。”
“哦。”莫默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她身後,“那长风……”
“你看我这麽快就出来了,当然说明他没事啊!”苏眉笑了一笑站起来,“放心吧,林轩没把他怎麽样。”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没把他怎麽样。”
莫默跟著站起来,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宁愿你把他怎麽样呢。”
苏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哑然失笑。“别孩子气了。就算我把他怎麽样了,又能说明什麽呢?难不成我对他下了手,你就打算逼著我对他负责麽?”她做了个鬼脸,“丑话说在前头啊,我可是一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不然要照你这麽算,我早就後宫佳丽三千人了!”
“哎,不是啊!”被猜中了心思,莫默微红著脸,急忙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真把他怎麽样了……也许长风会觉得好受些呢。”
苏眉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静静地看著莫默,眼神渐渐沈下来,或许还带了一丝悲哀。
“是的,他也许会觉得好受一些。”她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我呢?莫默?”她轻轻地问,“我呢?”
(三十八)
莫默不明所以地张大眼睛。“我以为你会想……”
“我不想。”苏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让我把话说明白好了。我不想!我不想对他做任何事,我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如果他愿意离婚我会谢天谢地!即使不离,我也绝对没有意思要去动他一个指头!最多、最多,我只能忍受像现在这样而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著莫默,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说得足够清楚了吗?”
莫默怔怔地看著苏眉,就像是看著多年以前仓皇逃离的自己。
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再也不要想起那个人,恨不得他从未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然而每次闭上眼,那个人的身影就在心中划过,犹如烧红了的刀,切割并且烧灼,让他只有在极度的疲倦甚至昏倒之後,才能享有短暂的睡眠。
而现在,他在苏眉眼中看到了同样烧灼灵魂的痛。只是苏眉比他坚强,也更善於伪装,所以还可以微笑著面对伤害了她的人。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莫默轻轻地上前握住苏眉的手。“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一个人生挺著。一个人……太寂寞。”
“所以你认为贺长风的陪伴会带给我温暖?”苏眉冷笑。
“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个人陪著很不容易。”莫默很感慨,“长风真的後悔了,或许你可以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是麽?”苏眉依然冷笑,“那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麽不给他一个机会?”
“因为情况不一样。”莫默对答如流。他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思考过。“他对我只是愧疚,并不後悔。因为他知道他终究是要离开我的。但是你不一样……”
“没有什麽不一样。”苏眉冷冷地截口,“只要我坚持不肯生孩子,他终究也会离开我。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违拗他至高无上的父亲大人?”苏眉冷笑,“别做梦了,当初他甚至不肯为你这麽做。”
莫默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至少你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而我不能。”
“妻子有什麽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为贺家繁衍出後代!”苏眉的语气带了几分讥诮,“让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我不是不愿意生,而是根本生不出来呢?如果我没有生育能力呢?你觉得他们会怎麽做?”她冷笑,“我敢打赌,他们会毫不留情地迫不及待地用一纸休书打发掉我。对他们来说,不能生育的女人等同於废物,没有任何价值!”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你认为,我应该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吗?我应该受这样的羞辱吗?”她的眼睛灼灼地盯著莫默,“你有你不肯妥协的地方,我也有的!”
莫默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苏眉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径直出门而去。
又是夜晚了。都市的夜晚,流光溢彩,车马喧嚣。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是兴高采烈,或是行色匆匆,苏眉大步行走其中,只觉得无限烦躁。
怀著满腔的郁气,她疾行许久,穿越了整个繁华的商业区。身边的人流渐渐稀疏,她的脚步也逐渐放慢下来,这才感到被高跟鞋磨破的脚踝火辣辣的痛。

傻不傻。这样拿自己出气,有什麽意思呢?她苦涩地一笑。早就明摆著的事情了,现在再来呕什麽气。
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突然想找个地方好好地来上几杯。举杯消愁愁更愁……妈的,管他呢!
不远处就是个门面颇有特色的小酒吧,苏眉正想往里走,一摸口袋却又退了出来──出来得太急了,她没带钱包。非但如此,她连手机和钥匙也都没有带。
什麽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算是见识到了。苏眉叹了口气,拖著脚步慢慢地往前走,心里更添几分落寞寂寥。
前方的灯光稀疏零落,人声也愈发寂静了。苏眉心不在焉地走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身後的脚步声。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是走得久了,那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後,不由她不往那方面想。
哪个不长眼的毛贼,非要往枪口上撞?苏眉冷笑一声,拐了个弯走进侧边的暗巷。脚步声如影随形,只是贴著更近些了。
又拐了两个弯,确定四下无人,苏眉闪身隐在拐角处,冷笑著活动手指关节。那人不知大祸临头,跟著往这边走来。
苏眉卡准了时间闪到他背後,曲肘扼住那人的咽喉,膝盖一顶他的腿弯,压著他跪了下去。那人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痛得闷哼一声,声音听来竟有几分熟悉。苏眉一惊,微微松开手侧头看去,接著惊叫起来。
“楚凌云?”她急忙松手跳开,“你怎麽……你还好吧?”
楚凌云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还好。”他勉强笑了一笑,额角却有冷汗滚落下来。
苏眉大惭,急忙上前扶住楚凌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但是你怎麽会……”在这个倒霉的时间,出现在这个倒霉的地点?
“我跟著你来的。”楚凌云皱著眉头说。“女孩子家,晚上在外面容易出事。”
苏眉突然不知该说什麽好了,最後只能叹了口气。“你担心我做什麽?就算出事,也是那些想打我主意的小毛贼出事才对。”
楚凌云紧皱的眉间有著藏不住的疼痛,却还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总是小心一点的好。女孩子毕竟容易吃亏。”
苏眉低下头,笑了。她没有再争辩自己的身手几乎不可能吃亏。楚凌云的心意让她觉得温暖,尤其这完全不是他的责任所在。
“带钱了没有?”苏眉问。
楚凌云愣了一愣,不明白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是怎麽回事。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叠零零碎碎的钞票,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是他前些日子买菜多下来的。
“行,马马虎虎够了。”苏眉劈手抢过来,塞到自己口袋里,“腿怎麽样?能走麽?”
楚凌云活动了一下膝盖,还有点痛,但没有大碍。“能走。”
“好,那就走吧。”苏眉灿烂地一笑,拍了拍楚凌云的肩膀。“走,我请你喝酒。”
(三十九)
於是他们进了最近的一家酒吧。苏眉花光了所有的钱,全部买了啤酒堆在桌边。
“喝!”苏眉利索地咬开瓶盖,对著瓶口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然後很痛快地吁了一口气,重重地把瓶子顿在桌上,脸颊迅速地染上两抹飞红。“喝呀,别客气!”她招呼楚凌云。
楚凌云笑了一笑,拎起一个酒瓶。酒吧的环境本来令他有些不自在,但是苏眉喝酒的方式却让他感到亲切。本来麽,在工地上做的那会儿,没赚几个钱,收工了能喝两瓶酒就是哥几个仅有的奢侈。
“干!”他也咬开瓶盖,豪爽地举了举瓶。
“干!”苏眉笑眯了眼睛,和他碰了碰酒瓶,仰头一饮而尽。
喝酒或许不是什麽健康的生活方式,却很容易拉近距离。当桌上堆起四个空酒瓶的时候,苏眉已经和楚凌云搭著肩膀称兄道弟。
“凌云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苏眉倾身凑到楚凌云跟前,“你看到莫默和贺长风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有点……不是味道?”
楚凌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慢地又喝了一口酒,脸上倒也没有生气的表情。“以前会。”他承认,“但是现在我不想那麽多了。反正莫默总归是我的。”
“哦?”苏眉很好奇他的自信。
“当然了。他还能是谁的?!”或许是借著酒兴,楚凌云的眼里出现了难得的霸气。“是我!这辈子都陪著他,到死也不离开!贺长风?贺长风算什麽东西?!”
“好!说得好!”苏眉重重地一拍楚凌云的肩膀。“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底气!”
楚凌云看著苏眉仰头灌掉第三瓶酒,心里有点难过。“苏眉啊,其实你人真不错,我就不明白你怎麽就认死了贺长风。说心里话,我真瞧不上他,一点担待没有,对不起莫默又对不起你,真他妈的不是爷们!”
“谁说我认死他了啊!”苏眉不服气,“我早就想明白了!跟他反正是没戏,混一天是一天罢了。”
“嘴硬吧你就!”楚凌云摇头叹气,“要真想明白了,按你的性子,是愿意混的人麽?”
苏眉瞪著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吧,我觉得啊,那个林轩倒是不错的。”楚凌云也是几瓶酒下肚有点压不住话了,一脸的推心置腹外加八卦,“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林轩?!”苏眉白了他一眼,“喝多了是吧?林轩是什麽人,你不知道?苦头没吃够啊!”
“我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东西。”楚凌云胡乱做了个手势,“可是,至少,他对你不错吧?把你当回事儿吧?”
苏眉咬开第四个酒瓶。“怎麽,在你眼里我就落魄到这个地步啦?只要有人对我好点儿,我就能把自己给卖了?”
“那可不是好一点儿啊!”楚凌云不由为林轩叫屈,“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舍命相救!差点把命搭进去的!”
“所以我就该以身相许?”苏眉嗤之以鼻,“那好,我去救你和贺长风的时候也是豁出性命去的,你倒是许一个我看看?”
“咳,别拿我说事儿。”楚凌云尴尬地摆了摆手,“不过我看贺长风倒是挺愿意许给你的,可是你不要啊!”
“要来做什麽?”苏眉闷闷地喝著酒,“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
话一出口,想想觉得实在过於八点档,苏眉自己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扯这些干什麽,喝酒喝酒!”咕嘟咕嘟把第四瓶酒也灌了下去,身子立刻有些摇晃起来。
楚凌云压住苏眉的手,不让她拿第五瓶。“喝到这样差不多了。”他劝道,“再喝就伤身了。”
“伤身也比伤心好。”苏眉硬抢了瓶酒出来。“是不是兄弟啊!是兄弟就别劝!”
楚凌云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苏眉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被逼到这个地步,为的什麽呀?
“再喝就回不去了,我们连打车的钱都没了。”他换了个方式劝,“我腿还疼著呢,抱不动你。”
苏眉转了转眼珠。喝了那麽多酒,她的眼神倒是一点都不散。“有一句话叫做‘朋友有通财之义’,知道是什麽意思麽?”
“不知道。”楚凌云老老实实地回答,“什麽意思?”
苏眉笑眯眯地晃了晃酒瓶。“再陪我喝一瓶。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一直到扫光了桌边所有的酒,楚凌云终於明白了苏眉的“朋友有通财之义”是什麽意思。他倒是宁愿自己不知道的好。
三更半夜的,苏眉带著楚凌云打车来到孟洁家楼下。
“你先在车里坐一会儿啊,我上去找人付账。”苏眉口齿清晰地交代,下车的动作却飘忽得让楚凌云心惊胆战。
苏眉上楼按响了门铃,门後立马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犬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小半边,露出一名穿著睡袍的男子,腿边还探出一只好奇而又警惕的狗头。
“苏眉?”男子疑惑地眨了眨眼,敞开门请她进来。“怎麽了,来找孟洁麽?她刚睡著。你知道的,这几天她心情不好……”
“呵呵,我也不是非找她不可。找你也行啊。”苏眉心虚的笑了一笑。吵到好友也就算了,吵到人家的老公,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好在这人也是熟识的了。“陆超啊……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楼下停了辆出租车,车里有个男人。你能不能帮忙付下车费,再把人带上来?”
这麽一说,苏眉自己都觉得有点冒昧,不由微红了脸。陆超却很好脾气地微笑著说,“行啊。你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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