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2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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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宿舍,走进自己房间时小心谨慎地把门关上了,拿起暖水瓶想泡杯茶,可是瓶里是空的,一滴水也倒不出来。他自嘲还没忘记做官当老爷时候的享受,他过去宿舍里的开水是由镇公勤员每天来帮冲的,暖瓶从来未断过开水;现在造反了,被打倒了,一切生活起居完全要自己照料,暖瓶就经常断水,只得请小翠帮忙。他走到窗户旁正要去推窗忽然停住了手,他得弄明白小翠那里是否有人在看守。他侧耳在窗上听听动静,接着又诵读**的“为人民服务”,虽然读声并不高,却因为是对着窗户读的,传递到小翠那里是不成问题的。诵读完“为人民服务”后,他又哼起了“东方红”歌曲,他正在引颈高唱时,窗上卜卜卜的敲响了。高俊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户,只见小翠笑咪咪的站在那里说:“今天挺自在吧!”高俊杰说:“那当然,有你保驾,还能不自在?只不过嘴巴太干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能不能救济救济啊!”
小翠说:“老高啊,你不要寻开心了,还有什么值得高兴呢?我都愁死了。”
“叫你早点到北京去享享福,你偏愿意在这里受罪,怪哪个啊!”高俊杰说。
“还说到北京呢,要能去我还不早走啦,她公公被关进牢里了,说是**的死党,家也被抄了,房子也被收去了,他们小俩口现在住集体宿舍呢!”小翠无可奈何叹息着说。
“那是不能去了?”
“所以我愁死啦。”
高俊杰忽然想起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对小翠说:“你赶紧回屋去,把这窗关好,我也到外面去吃晚饭了,我怀疑那帮人把你和我都放回来,是用的欲擒故纵的诡计,我们必须警惕,他们想把我们两人捉在床上。今后无急事不要开窗。”说着他就把窗关了起来,拿了件棉大衣披在身上,拎了两个暖水瓶就出门,先在小面馆下了碗面吃,又到老虎灶冲了两瓶水,刚踏进自己的宿舍,就有十多名造反派拥进了他家搜查,同时他也听到小翠屋里吵吵闹闹的被搜查了。他很满意自己及时识破了这帮人的阴谋,否则又要遭殃的。
张梅林回到家里感到暖洋洋的,在会场和街上那种阴冷的感觉一扫而去。刚进门翠玉就泡了一杯“碧螺春”送到了手上;炉子里烧的正冒着白色的蒸气,浓浓的一股肉香味直扑进他的鼻腔,他不自主的走上前揭开锅用手指在里面拎了一块放在嘴里,一面嚼一面说:“已经十天不知肉味,翠玉,你太伟大了。”
翠玉说:“看你馋成这副模样,是爹妈从天堂带回来的,我才没有这个心思来烧肉给你吃呢!”
他们正在说笑着,蒋玉敏和庄兔从房里出来了。
蒋玉敏说:“看见你们还有说有笑的模样,我们也就放心了。**人吗!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如果受一点挫折就唉声叹气,是办不成大事的。”
庄兔说:“我们正担心着呢!你们都是一帆风顺上来的,过去听到的都是赞扬的话,遇到的都是顺心事,这次遇到这么大的风浪,怕你们顶不住!”
张梅林说:“我还在琢磨着,这次运动搞这么大的动作,动这么大的干戈,是事先作出判断还是失控很值得深思,值得研究,这对我们规范自己的行动有关啊!你俩佬不知是怎么想?”
蒋玉敏说:“我看你不要太敏感。敏感多了反而会误入歧途。我就是一句话,这动作大也好小也好,当领导的被领导的只要有缺点错误就得检讨,也可上纲上线;对别人可不能乱扣帽子,帽子总也要对准尺寸么!千万不能投机取巧。弄不好要跌跟斗的。”

翠玉说:“爸,我觉得你是在等着别人来整,不是积极投身到运动中去。梅林是想弄清领导对运动的意图,就能规范自己的行动,否则就是盲人骑瞎马!”
蒋玉敏说:“这就叫投机,摸清了领导要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投领导所好之机;摸准了,就春风得意,摸错了呢,就头破血流。现在这么多老革命都搞不清,就你们两人想搞懂?不要做梦,而且你们做的是白日梦。”
庄兔说:“我看高俊杰就有点投机呢。这个张阿虎是大投机,想把宝押到盛浩根身上,结果自己碰了一鼻子灰,偷鸡不着蚀把米。高俊杰这次投机投着了,能得意几天呢?”
翠玉问:“妈,我听不懂你讲的话,高俊杰投什么机啊?”
庄兔说:“高俊杰肯定得过盛浩根的好处,否则他是不会同意盛浩根成份是资本家兼地主。为这事他同你爸争论得很激烈。他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能一百八十度转弯吗?”
翠玉问:“那爸为什么呢?”
庄兔说:“实事求是么!盛浩根收的佃租确实也不少,但主要的收入还是经营粮食。这个人平时行善事,修桥补路,我那时要饭时,到他家门时从不空碗走的。有人说,他家发财的来源是不正当的,他想补这个过;在鬼子统治时,汪伪政权要他当维持会长,他装病不去,对这样的人你父亲觉得以团结为宜,团结了他有一帮人就安心了。你爸和高俊杰的出发点完全不同么!他是因为要撵走你父亲才坚持要定他为地主,后来你父亲离开太湖镇了,他得了盛浩根的好处又占上了那个小翠,就改变主张了。”
蒋玉敏说:“老庄,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说它干什么?他们听了没好处,都过去了,会影响他们关系的。”
庄兔说:“我的意图不复杂,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这种动荡时代,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张梅林说:“讲实话,这么大的运动,这么多对革命有贡献的老干部被打倒,使很多人不理解和无所适从,也使许多人跟着潮流走,我真不知道何去何从。高俊杰刚才对我说,现在这帮头头脑脑到最后会摔跟斗的。你们俩老好象也是稳坐钓鱼台上似的,你们和高俊杰的想法是一样的吧。”
庄兔说:“不一样。他是琢磨这场运动最后的结果而得出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这就是政治上的投机,一旦情况有变化他就会改弦更张的;而我们是建立在对自己信心的基础上的,我们认为运动不管怎么发展,只要**不垮台,我们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
张梅林说:“妈,现在不去讲究什么动机和效果统一什么的,不讲动机,不讲过程,只要结果;结果是最重要的。不过,我对这场运动的结果和他有不同看法。他认为最终要把那些造反派都打翻在地,老干部在运动中洗礼以后将重新启用,而我认为到运动后期,造反派中有一部分会打翻在地有一部分会得到重用,象现在新进中央领导的那批人一样,老干部也有一部分会被打倒也有一部分人会重新启用。我觉得这是合乎逻辑的结果。但不知其中的契机在哪里,是消极投入还是不积极不消极的态度,我现在没把握。”
庄兔说:“我还是那句话,相信自己,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蒋玉敏说:“我看大家歇歇吧!在单位忙造反,在街上看造反,在家里议造反,不觉得烦吗?我看清静清静吧!”(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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