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6、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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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一年后,日寇无条件投降了,人们沉浸在欢庆抗战胜利的日子里,到处看到旗帜在每家门前飘扬,到处看到人们用右手竖起中指和食指相互祝贺,到处看到人们愁了八年的脸庞露出了微笑,然而,太湖中学的校长顾飞却愁容满脸,他带着教史地课的老师吴九声急匆匆的向西跑去,盛浩根觉得好奇,就指着顾飞对李长庆说:“这个顾校长平时很斯文的,这样着急出了什么事。”
李长庆说:“你不知道?我早上就在茶馆里听说了,日本鬼子投降前学校失踪的两个学生现在有消息了。他们是被天堂特高科抓去的,在上刑时被打死了。尸体就埋在西门外乱坟岗里。过去特高科一直封锁消息。前几天学生家长找了一些人趁日本人投降之际在路上抓到一个特高科的小特务,给他们三弄两弄小特务招供了。他当时是参与捉拿那两个学生的。说是中学的训育主任田家训报告说这两个学生传递新四军消息,企图通过这两个学生挖出埋在这里的**,结果用刑时被打死了。这就是激起了学生家长的愤怒,几十个人到学校去要人。那个田家训放暑假还没有到校,就把校长顾飞围了起来,一定要把田家训交出来,不然就把田家训的家庭地址告诉他们!现在恐怕去找殷铁珊了。”
“找殷铁珊有什么用?”盛浩根说。
顾飞找到殷铁珊家里把情况一说,殷铁珊紧锁双眉一言不发,半响才冒出一句话:“我还能干什么呢?”
“是啊,我们能干什么呢?在日本人占领时我们是亡国奴;现在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是汉奸,要我不能离开学校,保护学校等待接收。遇到这样的大事,人家闹上门来了,去找那个管呢?”顾飞说。
“顾校长,我建议你把田家训的地址给他们,谁作的孽谁来收拾,你不要不肯。不然就能说你在包庇田家训?”吴九声接住顾飞的话说。
“但是,吴老师,这两个学生到底为什么被特高科抓走的,是不是田家训去报告的,我们都只是听家长说的。我们没有真凭实据,也无处去找真凭实据,我也不够资格去找真凭实据,就能随便行事吗?我找殷镇长就是想请他拿个主张,到这里一想,也不能为难他啊,他的处境可能更难一些,更不好过。”
殷宝芬看顾飞和父亲闷坐在那里不作一声,也很着急。她忽然想起原保安营的王伯先,他公开宣布奉重庆方面的命令,仍由保安营维持这里的秩序吗。把这件事报告他让他去处理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顾飞和父亲都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境了。就说:“顾校长、吴叔叔、爸爸,我作为小辈出一个主张,看行不行?我想现在重庆方面把目前的治安交给了保安队,这件事能否报告王伯先,田家训的地址也交给他,由他去处理,他是不好推的。”
“殷小姐说的也是个办法。”顾飞频频点头说。接着对殷铁珊看了看说:“殷镇长不知认同否?”
“顾校长,请不要再喊什么镇长不镇长了,听到这个头衔我就感到有种耻辱感。我七-七事变后,在外面为抗战奔波了多年,竟在这个抗日即将胜利的时候当了这个什么镇长,说句老实话,你们去找王伯先我不反对,我是不会再和这些人交往的。”殷铁珊抱着一肚的委屈和一腔怒火说。
“殷镇长,不,铁珊兄,我惹你生气了,很对不起。”顾飞说。
“顾校长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和我是一样的,在这个时候就感到做人难啊难做人,做事不对不做事也不对。你不管吧,他们会说不是已经通知你们继续为国民政府工作,等候接收,有事怎么能推却呢,但是像田家训那种事谁要你管啦?”
吴九声说:“铁珊兄,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是主张由顾校长把田家训的地址直接告诉受难家长,残害人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么!你去告诉了王伯先人家会怎么想呢?胜利了,你们还和汪伪的军队勾勾搭搭,而且那个王伯先当然也高兴啊,他能把田家训抓起来,以炫耀自己是抗日的,惩办了汉奸,这不为他脸上贴金了吗?”
顾飞有点激动地说:“吴老师,我决不会姑息惩办田家训这号人,我也决不会没有政府的有关命令时把田家训的地址告诉他们,像我这种自身还难保的人还能为王伯先脸上贴金?我只是想怎么摆脱困境而已,你说是吗?”
吴九声说:“顾校长的难处我是清楚的,你把田家训的地址直接交给受难家长认为有难处,我也能体谅你的为难,是不是这样吧,你把地址告诉我,我来和受难家长商量后再告诉他们,我帮你把这个责任担起来。”
殷铁珊说:“我看这样也可以,顾校长你看呢?”
顾飞无可奈何地说:“吴老师能帮我担这份责任我很感激,当然有什么事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田家训住在陆直镇,那条街那号门牌我不清楚。他也没有讲过。”
其实吴九声早就想把这件事抓来自己处理,但觉得过早的提出来未免太露骨了,只有到这个关键时候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使人觉得我吴九声帮他们摆脱困境。把这件事抓在手上就把这部分群众争取过来了,也能快点惩处这个汉奸。他知道了地址以后就急急匆匆的走了。顾飞接着就告辞了出来。
殷铁珊对女儿看了看说:“顾飞摆脱了这个困境,弄不好又掉进另一个旋涡。”
吴九声急急的跑回学校,两个受难学生的家长带来的二十多个村民还等在那里,吴九声一到校他们看见少了校长就火了,把吴九声围了起来,愤怒地说:“你保证把校长带回来的,校长呢?”“就把他拉去陪祭了再说。”也有人喊:“把他绑起来带下乡去。”……吼喊声不断。
吴九声很沉着地一声不响,等他们一阵怒吼后就说:“乡亲们,受难的学生家长们,我是个教师,是你们受害同学的级任老师,两个同学失踪后我一直在寻找,他俩虽然不是我亲骨肉,但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他们每天下课后都要来找我温习功课,我们很要好,我一直为失去这两位同学而伤心,现在胜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正是报仇雪恨的时候,我怎么能包庇汉奸卖国贼呢?我带你们去找那个残害同学的田家训,但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不能吵吵嚷嚷的去找,吵吵嚷嚷会打草惊蛇反而找不到,找到以后也不能在那里拳打脚踢,拳打脚踢会引起那里乡亲反感,弄不好会引起冲突,双方打起来就不好了,最好把他带到学校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看如何处理。你们看行不行?”
两个学生家长首先表示:“只要把那个坏蛋找到,我们听你的。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骗我们,要和田家训同罪。”
吴九声说:“请你们放心,要不是日本鬼子投降得早,说不定田家训也把我送进了特高科,我决不会包庇他,也决不会欺骗你们的。”(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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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九声领了这帮农民到了陆直镇,就要大家分散进镇,然后在一家茶馆里喝茶。吴九声与那两个学生的父亲在一起,待伙计过来冲茶时吴九声就喊住了伙计:“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就是在太湖中学教书的田先生田家训,现在学校里要我们来通知他回校,不知他住在哪里?”
伙计说:“田先生就住在前面的石库门里,他家大户人家,几代都是做官的。前面只有他家是石库门,很好认咯。”
吴九声又问:“你可知道田先生在家吗?”
伙计说:“在家在家,他每天到我们茶馆来喝茶,早上一次下午一次,今朝下午还定了小笼馒头当点心呢,再有个把小时就会来了,蛮准时咯。”

他们商量以后就决定在田家训来茶馆的路上抓住他,然后把他带回去。
茶馆里突然来了二十多位茶客,不但面孔都是陌生的,本地茶客大多是三点左右来,泡壶茶,谈谈山海经,有钱的吃点点心然后到澡堂里洗把澡,今天两点还不到就来了这么多茶客,引起了茶馆老板的注意,后来伙计告诉他太湖中学派人来找田家训,问清地址后却仍坐在茶馆里不走,更感到奇怪。他想我们和田家几十年的邻居,没有伤过和气,去告诉他一下也好有个准备。所以就从后门出去告诉了田家训。
“问我住址的那个人长相怎样?”田家训问。
“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梳个小分头,脸长长的,鼻子有点高,眼睛一条缝。”老板这样形容。
“喔,这是我们学校的吴老师,你说得蛮像,我马上就去,你回去不要告诉他。”田家训从从容容的说。
送走老板后,他思索吴九声带人来找他,决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为了以防万一,他要妻子立刻到镇公所去找镇长杨伯渊,如果发生什么事,请给予干预。杨伯渊不仅是他街坊,从小学同窗到高中毕业,现在还是连襟。田家训安排妥当后就出门向茶馆走去。他故意走在茶馆对面一侧,在临近茶馆时,他隔了一条路高声喊:“吴先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说着就快步穿过马路走进了茶馆,不等吴九声开口就吩咐伙计说:“今天吴先生的茶资由他付,再多添一笼小笼馒头。”
“喔,田老师,我们刚才打听到你的住址,想喝杯茶就到府上去,传达顾校长的一点意思。”吴九声说。
“慢慢讲,慢慢讲,不着急,我们喝点茶吃点点心再到舍下慢慢说。”田家训说。
吴九声说:“田老师,我们今天还要赶回去,隔天再到府上去打扰,校长要我来请你回去商量点事。”
田家训说:“校长要我提前返校,何劳大驾亲自来,叫校工通知一下就行了。”
吴九声说:“校长说还没有到老师返校的时间,要请你提前回去,要我辛苦一趟,其实蛮便当的。”
田家训说:“不知学校有什么事要这么急。”
吴九声说:“日本鬼子投降了,学校要等待国民政府重新来任命校长,校长说要做好来人接收的准备,不能到时措手不及,据说新的教育局长已经到任了。”
田家训说:“那好吧,请你转告校长,我还有点事要安排两三天,办完了就返校。”
吴九声说:“真不好意思,校长的意见最好你今天就返校。”
田家训说:“实在对不起,请转告校长,至少还要两天。现在就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坐在旁边的那两位受难学生家长听他们文乎文乎的你一句我一句实在熬不住了,其中一个桌子一拍,站起来吼道:“田家训,告诉你,你今天非跟我们回太湖镇,不走不行。”
田家训对坐在吴九声旁边的两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一进茶馆看见时就觉得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了。现在看他拍桌子瞪眼睛吹胡子的凶相就认出来了,是那两个同学的父亲,他们曾到学校去找过校长,他看见过他们,他已完全明白这次吴九声找他的目的了。他笑嘻嘻的问吴九声,“吴先生,他们是……”
吴九声说:“这两位是那次失踪学生的两个家长,想找你来把情况问问清楚。”
田家训说:“两位没有弄错吧,这位吴先生是他们的级任老师,而且他们关系很好,我早就建议校长找吴先生了。”
家长很愤怒地说:“姓田的,你不要装什么糊涂了,是你报告特高科把他们抓走的,已经被特务打死了。现在我们要找你把这个账算清楚。”
田家训哈哈大笑,他指着吴九声说:“你们问他,是谁害了他们,你们上当了,真正害你们儿子的是他。吴先生你怎么能玩这一手呢?抵赖我不管,陷害人是不行的。”
吴九声很愤怒地说:“田家训,你不要反咬人,是谁向特务机关报告的?你不要发慌,你难道心中没鬼吗?”
家长们说:“田家训,你想赖是赖不掉的,那个特务已经招供了,就是你去报告特务的。”
众人就上来推推搡搡的拉田家训往外拖,一面喊道,不要和他多啰嗦,带他到太湖再说。这家伙看来不给点厉害是不会招的。有人喊打,有人骂娘,把个茶馆弄得乱七八糟,桌子板凳东倒西歪。
田家训一面招架打过来的拳头一面喊:“你们冤枉了好人,冤枉了好人。”
正在此时,陆直镇长杨伯渊带了十多名保安队荷枪实弹的跑来了,在茶馆门前的街上一字排开,他高声喊道:“那里来的一帮劫贼,青天白日敢在这里滋扰,把他们一齐拿下!”
众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形势惊呆了。田家训急忙跑出来高声的说:“杨镇长,他们不是劫贼,是太湖镇的民众。他们受了这位吴先生的煽动,想加害于我。这些民众是无辜的。请杨镇长放他们回去!”接着他又对众人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吴九声确实是谋害你们儿子的凶手,他当老师不教学生好好读书,专门宣传**的歪门邪道,还把**的传单要你们儿子去散发,激怒了日本人才被抓起来的,他想赖是赖不掉的。”
“那是不是真的?”“快说啊,你怎么不开口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凶手,怪不得你要领我们来!”来的人七嘴八舌的说。
“乡亲们!我回去后再向你们说明白!”吴九声高声说。
“乡亲们,他为什么要回去说?要他在这里说明白!”田家训拉高了嗓门喊。
“对,对,应该在这里三对六面说明白!”很多人这么喊。
吴九声高声说:“那个特务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吗?难道忘记了?我们决不要上他的当。乡亲们,在荷枪实弹面前我能说话吗?”
杨伯渊高声地说:“我警告你们,赶快离开这里,你们再要在这里滋扰通统抓起来。”接着他对保安队下达命令:“将他们驱逐出去!”保安队立刻上前把他们拉出茶馆推出陆直镇。
田家训本来想鼓动杨伯渊把吴九声扣留下来的,后又想不妥。他是**还是国民党还搞不清楚,万一是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就闯下更大的祸了,而且这个连襟毕竟原来是伪镇长,现在是临时维持一下秩序,不能去干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吴九声在跟来的人一起走的时候,他对吴九声说:“吴先生,隔几天在太湖中学见。”
在他们进天堂城大街的时候,街道两旁站满着人,有不少人手持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小旗,“欢迎**胜利归来”的小旗,喊着、笑着,挥动着小旗,有的竖起食指和中指跳着跳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吴九声心潮起伏不平,他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八年啊,多么漫长的风雨,多么难熬的日子,总算把日本鬼子打败了,人们即将享受着胜利的果实。反法西斯的世界大战把苏联的**和美英法的资本主义推到了一条战壕里,现在即将分享着胜利的果实。我们中国**和中国国民党两个相互反对的政党,在抗日的大局下联合了起来,也将分享着胜利的果实。眼前看到强大的**开进这座城市,这个硕大的果实我们能占几分呢?他呆呆的想着,在大家的催促下他才清楚过来,默默地跟随他们返回到太湖镇。(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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