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53、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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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53
丁伯威的上司姚秉坤是奉蒋介石的指令投降日本人的,抗战胜利后他为**保存的一万多人的队伍和全部装备,受到了嘉奖。江苏省保安部队整建制改为新编三十六师,调防到天堂城外整训,清理队伍中的一些不纯分子,补充一些新兵,防止**乘机在农村扩大地盘,清剿打着抗日旗帜的各式各样的土匪武装。在整编中丁伯威被提升为参谋长,蒋阿大名符其实的担任了营长,王伯先则升任了团长。太湖及周围地区由蒋阿大驻防。王伯先对他说:“钱寅生的事你要牢记心上。”
蒋阿大在这抗战八年中积聚了许多钱财。他是一个穷惯的人,过去升合小钱都要称称分量算算账才去用,后来有钱了他还是这样的节省,他曾对蒋阿二说,我们蒋家是从那一代穷下来的,奶奶都说不清,人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家已经有三百年河西了,在我们这一代上一定要争到河东去。他把所有赚来的发来的敲来的钱都聚起来,然后通过一些中间人放“青苗债”,春天向他借一斗米的钱秋后要还两斗的钱。他手上有枪把子,不怕人家借钱不还。他虽然只是个付营长兼连长,可积累的财富在太湖镇也能算上是个有财有势的了。
抗战胜利了,他又当上了营长,还驻在太湖镇,他需要做一番光耀门第、荣宗耀祖的事业来,他把蒋阿二喊来说:“我们蒋家到我们这一代算是有点头绪了,过去那种穷酸相算是没有了。看来爹娘的坟地选得好,好风水转过来了。我想做两件大事,第一件把爹妈的坟墓就地装饰,动了坟地会影响风水,不装饰对不住爹妈;第二件我准备修个祠堂把家谱修一修,再买点田产,让子孙端个饭碗。当然我也不宽余,用多少钱由我出,你能出多少是多少,只是有这份心就好了。你看怎么样?”
蒋阿二听了以后对哥哥的这个计划很感到难开口,答应吧,并不是要出多少钱的问题,是牵涉到信仰问题;反对吧,常人都会称赞这是尽孝道,就说:“现在时局还不太平,等太平以后再说吧!”
蒋阿大一听以后很不以为然:“日本人打败了,国民政府马上还都南京,还不太平?”
“抗战是胜利了,日本是投降了,国内还不太平,你看太湖里还有强天琪等的部队,还有**的武装,他们都是抗日的?今后怎样对待他们,弄不好还会打仗。”蒋阿二说。
“那怕什么?日本人都打败了,还怕几个毛猴子?”蒋阿大说。
“总之,我和你说不清楚,但我的意见暂时把这件大事放一放。”蒋阿二说。
“我的意思是马上要动手,趁我还驻防这里时把这件心事办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随时随地会调防的,一调防就弄不成了。”蒋阿大说。
“你怎么这样固执,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赞成现在弄。”蒋阿二说。
“我们兄弟一起有苦同吃,甚至小兔子我都让给了你,现在我们都有了点钱了,说不到一起了,你死咬住不肯,我就一个人来操办。这件事我非办不可。几代人被瞧不起,该扬眉吐气的时候,干吗还要缩头缩脑?”蒋阿大有点激动地说。
“我还有层意思,怕被人背后骂发了国难财。”蒋阿二说。
“放他妈屁。老子当保安队是奉蒋委员长的命令,是曲线抗日,赚钱是本事,是命好,街上这么多有钱人,那个有我赚钱赚得清清白白。总之一句话,你不愿意尽这份孝心也就算了,不要再瞎三话四了。”蒋阿大大声的说,而且拳头也在空中挥舞。
蒋阿二是知道他这件事是一定要办了,不可能有挽回的余地,就说:“你不要发火么,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起商量商量,好把事办得妥当一点。”
蒋阿大仍不平静地说:“你圧根不想弄,什么妥当不妥当,穷人有了钱尽份孝心还有什么不妥当的。这件事就这么办了,你愿意就来看看,不愿意操这份心也不勉强你,至于钱么也这样,你有多少能力多少孝心就出多少,一分钱不出我也不怪你。好吧,不再谈这件事了。”
蒋阿二惘然地步出了营部的驻地,他内心很矛盾、惆怅,这个世界一面是疯狂的敛取钱财,相互杀戮,一面又信佛信神信鬼魂,这难道就是当今人们的心态主流?他无意张望两边鳞次栉比的多式多样的商店,也无心留意擦肩而过的一些熟人,忽听旁边有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侧头看去是刚离婚的殷宝芬,就笑容满面的说:“严家二少奶奶,很久没有见到你了,还在教书吗?”
“是的,还在教书,现在在太湖小学,你女儿翠玉呢?”
“她在天堂上实小。”蒋阿二回答。
“你还在庙前街?”殷宝芬问。
“是啊,现在东西飞涨,生意难做。一包香烟昨天卖一元,今天就要一元五。据说烟草运不到厂里,道路不通。”蒋阿二说。
“时局平静下来,秩序正常了,会好起来的。”殷宝芬说。
他们不知不觉的已走到了殷家的门口,殷宝芬迟疑了一下,还是很礼貌的对蒋阿二说:“已经到我家了,蒋先生请里面坐坐。”
蒋阿二知道殷铁珊是不欢迎他的!但他还是答应了,说:“自从在天堂到府上见过殷老先生以后也多时了,我进去问候问候殷老先生。”
殷铁珊经过回到沦陷区后的一番曲折,胸襟拓宽了许多,也深感自鸣清高、孤芳自赏是不合潮流了,多一方朋友多一条路,只要自己不去同流合污就行了。所以对蒋阿二的到来还比较热情,招呼他坐下,还叫宝芬去倒茶拿烟,说:“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店里生意怎样?翠玉读书成绩还好吧?……”
蒋阿二一一作了回答,说:“这次回来是愚兄喊回来的。他是个粗人,虽然当了个营长,还脱不了野性,还清殷老先生多加指点。我虽然开了间小店,也是吃这没文化的苦不像过去做豆腐,扁担大的一字不识也不要紧,在外面做事就不同了,不识字处处碰壁,很多事报上已经登了,我们也不晓得。”
“其实只要自己想识字还不算晚。你们年纪还轻么,读读报写写信记记帐那几个字只要想学一年半载也就可以了。”殷铁珊说。
“殷老先生说得对。我白天要做生意,只能晚上要女儿教,就是慢,一年学不到多少字。有个专门教我们这班人的夜校就好了,可惜现在没有。你们教书先生可不可以为我们这班人想想办法?”
“实际上只要晚上办个**识字班就行了,学校的教室是空的,大多数教师晚上也是有空余时间的,就是要政府提倡,这种事恐怕等政府正常运作了还是要办的。”殷铁珊说。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办起来,还是蛮难的。”蒋阿二说。
“事在人为吗。”殷铁珊说。(53)
54
殷宝芬在旁听了他们的闲谈很有兴趣,她说:“西街原来的简易小学还空在那里,如果来学习的人肯交一点费用,我愿意尽这个义务,反正呆在家里也就这么过去了。爸爸你说呢?”
殷铁珊说:“我当然是赞成的,但这事我先要找施子扬局长谈一下,看他的意思怎么样,以后再找镇长和当地驻军商量。”
“这么好的事他们一定会赞成的,就是难为了二少奶奶了。”蒋阿二说。
殷铁珊听蒋阿二叫殷宝芬还是二少奶奶,知道他还不知道殷宝芬已经离了婚,就直言相告了:“蒋先生,小芬已经和严家离婚了。”
蒋阿二听到很愕然,深知这么一个文静贤慧又知书达理的女人,可说应该人见人爱,那严家居然和她离婚,真是太不能理喻了,就说:“严家那个二少爷真是没有福份。”
“不能这样说,是他们没有缘分,我们大人只知道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不了解他们长大以后各有志向。”殷铁珊不无感慨地说。

**识字班很顺利的得到了市教育局、镇公所和驻军的赞成,市教育局还拨了些开办费。施子扬对殷铁珊说:“难得有你千金那样服务大众的心意,真是难能可贵,市教育局非常愿意支持她把这件事办好。不过殷校长也要提请令爱注意,这类学校只能教人识字,不要办成像民众教育馆那样,提倡什么运动,宣传什么主义,这样容易被人利用。务望切记。”
殷铁珊说:“小女只热衷于教育,对其它事一窍不通,局长请放心我一定铭记。”
识字班的报名并不踊跃,七天只报了十二人,其中四名是驻军的蒋阿大营长和不识字的一名连长和二名排长。蒋阿大当了连营长以后就感到不识字的不便当,不能看报不知道新闻时事,不能自己看指令,他曾要文书教他识字,也只是二天打鱼三天晒网,已经一年多了斗大的字还认不到一箩,所以识字班一办他就把不识字的连排长找来说:“当个兵不识字不要紧,当了什么长以后,识字就重要了,否则你想再往上升就有难处了,现在殷小姐有这份心,大家有这个机会要好好学,说不定那天开拔了,就学不成了。
开学那天的晚上很热闹,殷铁珊兴高采烈的邀请了太湖中学三名老师,严庆堂不知是为了儿子闹离婚的歉意还是对原来媳妇热心办学的支持,除向识字班提供了所有开办经费外,还亲自莅临开学的课堂祝贺,镇长也到场了,他还对那些“大”学生作了训示:“现在有殷女士的热心创办识字班,各位虽然已经年龄大了,有的还是军官,但仍要象小学生那样尊敬老师,各位来学识字,已经是临渴掘井了,但总比临渴不掘井准备渴死的人要好多了,希各位珍惜这次机会,好好读书识字。”
让人感到特别的是盛浩根带着三姨太小翠也来出席了开学式,盛浩根亲自替小翠报了名,为本识字班的第十三名学员,还向识字班捐助了二千元的经费。他对殷宝芬说:“小翠听说你办识字班,天天在家里和我磨,非要来不可,我想识几个字总是好事,而且我也很敬重你这份心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热衷为民众福祉,很让我佩服,小翠就拜托给你了。”
小翠这次来识字班是她自己闹着要来的,她嫁到盛家后开始盛浩根几乎每晚都来陪她,这两年来得少了,三个老婆平均分配一人一天轮流转,盛浩根的生意也做得不顺当,心情不好,所以即使来小翠处,也失去了开始时那种**,不是倒头呼呼大睡,就是唉声叹气,对小翠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关心很少,而且她几次想到天堂去玩玩,盛浩根也不准,还说些难听的话:“你去住哪里?还不是中新里?还是去找马锦涛?”这次来识字班学习开始盛浩根也不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晚上出去像什么样子?”
小翠说:“像什么样子,像妓女!我就是被你从妓院里弄来的,怕什么?”
盛浩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么,晚上出去不安全;再说了,你识了字有什么用,还能出去当教师?还是帮我管帐?这可能吗?”
小翠说:“识了字在家闲得慌时,可以看看书、看看报,消消遣。”
“消遣要识字?像老大那样吃过饭搓十二圈麻将玩玩。”盛浩根说。
“我不欢喜打麻将,再说打麻将我也不会,也没有钱去输。”小翠说。
“那好!那好!依你。”盛浩根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不是依我就了事了,像你盛老板在太湖镇上是有头有脸有名有钱的人,不能让我也像穷人家那样空着两只手去上学,铁公鸡身上的毛一根也不拔啊!”小翠说。
“那当然,这点脸面我还是要的,等你上课那天我和你一起去,保证你有面子,好吧!”盛浩根讨她欢喜地说。
这年的天气有点反常,整个夏天两个月都很凉爽,就是大伏天也不用搧扇子,但一到立秋,气温突然升高,很闷热,使人难受,在白露以后又连续阴天,所以识字班从开学以后学生来上课都要穿靴带伞,使人很厌烦,但学生们没有一人迟到早退,学习还顶认真,使殷宝芬教识字的进度较快,个把月下来这些学生们已能认识二、三百字左右。殷铁珊听了女儿的讲述后就说:“教**识字,他们自觉性高,理解也好,所以学得快,但是**也有缺陷,有人要忙工作,有人要忙家务,记性没有儿童好,容易忘记,教一段以后要有一二天的复习,还要搞些小测验,以便巩固学习成果。”
殷宝芬深觉父亲讲得很有道理,用了二个晚上复习前一阶段所教的字,第三个晚上作测验,测验的方法是听写。教师读一个字,学生就默写一个字,每字半分,二百个字全对为一百分。
别看这是个小测验,学生很紧张,毕竟是**,爱面子比儿童要强得多,所以这二三天把他们忙死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象盛家的小翠,她既不工作又不做家务,整天的读字写字,使得盛浩根都觉得奇怪,取笑她说:“你倒象去考状元哩!”
小翠说:“你不要笑话我了,活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树要皮人要脸,总不能考不出来坍台吧!”
考试那晚天公不作美,下午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晚饭后象模象样的下起来了,屋沿象帘珠一样的向下淌水,殷宝芬担心有人趁机旷学,出乎意料的是所有同学个个都提前到了识字班。考得也很顺利,在规定时间内全部考毕。蒋阿大提议:“为了早点知道自己的成绩请殷老师当场批卷,免得回去睡不好觉。”
殷宝芬也同意,她说:“愿意等的我就在这里把卷子看好,不愿等的,我明天晚上一定把成绩告诉大家。”结果愿意留下的有七人。自己满有把握考满分的人不想留下,自己有点疑惑的人想早点知道到底错不错所以愿意留下来。蒋阿大和小翠都愿意留下来的。蒋阿大想留下来还有别的意思。他过去住在严家时虽然与殷宝芬经常见面,有时还一起讲讲话,但他从没有过非分之念,一则她有丈夫,二则严家有财有势,再则他觉得殷宝芬很清高,很孤僻。现在她已离婚孤身一人,而且这几天听她上课,觉得她很温柔,教书很能抓住人的心,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逐渐已达到了想不断接近她的程度。
殷宝芬第一个批好的蒋阿大,他错了一个字,扣了半分,殷宝芬说:“你公务这么忙,只错了一个字不容易。”
蒋阿大说:“这是殷老师的功劳,殷老师那么操劳,我们再不好好学习说不过去啊!”
殷宝芬看他坐着不动,就对他说:“蒋先生你可以先走了。”
“不,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天这么黑,我不能先走,我得送送老师。”蒋阿大说。
殷宝芬也确实有点害怕,平日放学和同学们一起回家人多,没有什么的,今晚如果一个一个先走,最后剩她一人还真怕人的,所以也很乐意蒋阿大留下来。就说:“那就谢谢你了。”
殷宝芬是故意把小翠答题放在最后一个批的,她也是个女人,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最后可以和自己一起走,请蒋阿大一起送回。小翠的答卷没有错一个字。殷宝芬赞扬了她一番:“一个女人已经年龄这么大了,还带了一个孩子,悠闲的生活不过,麻将不打,跑来识字,成绩又这么好,不容易。”
小翠也学蒋阿大说的那样:“这是殷老师教得好!”
殷宝芬说:“在上课的时候你们提问要喊我殷老师,不上课了不用再叫殷老师,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们年龄相仿,又住在一条街上,不要这么正规么。”(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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