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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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开始之后,范文丞在主位上起立,向众人抱拳行礼。m.“各位前辈,各位嘉宾,在场的广大拳友们,大家晚上好。”他这几句招呼就像平常说话一般,却中期充足,远远传出,将现场一片嘈杂声全压了下去。
“首先感谢大家今晚能拔冗前来,参加本人的51岁庆生寿宴;我先敬各位一杯。”范文丞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欢呼响应,跟着干了一杯。
“法门拳数百年传承,有赖广大同门的齐心努力,更幸得广大武林通道的关怀和支持,致使此武林一脉得以在江西发扬光大,造福民众。为此,我再敬各位一杯。”范文丞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依然欢呼,却已不似先前热烈,大部分宾客徒众都跟着饮了。席间却也有人在窃窃议论起来。“范掌门今天表现似乎有点不寻常啊?”
“就是,莫非本门有什么难决之事,需要请各派援手?”
“不然,若是连范掌门都难以决断之事,我等出手也未必能有什么用处。”
……
正当窃窃议论之声渐起之时,范文丞又说话了。“20年前,本人开始主持法门一派,只是广收门徒,一心传艺。本人也秉承祖训,一再告诫弟子门人,当今和平世界,习练本门功夫以强身健体为本,兼顾防身和躬行正义之用。不得妄涉江湖恩怨。如今本门兴盛若斯,尽是大家恪守门规,努力传艺之功。在此,我再敬各位一杯。”
这一次,大家静静地把酒喝了,等着范文丞后面的话。
“我范文丞德能有限,这20年来对本门殊无创新之功,却幸无大过。今年51岁了,对于修行内家拳术之人而言,这是正值功力修为均可面临突破的黄金年龄。然而文丞生性淡泊,对江湖俗事,已早生疲惫之感。值此寿辰之日,也是我金盘洗手之时。”
席间哗然大嘈。众人都感觉得到范文丞今天神色有异,却不知会当此时刻放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来!
“金盘洗手?不可能吧,正当大有作为的时候。”
“那么范家下一代家长会是谁呢?”
众人都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而此时范南江身边却不知不觉间聚拢了一些本门师兄弟和别派同道。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接替范文丞的不二人选。
“请大家稍安勿躁,听我一言。”范文丞摆摆手道,“我已与本门师兄弟商量过。法门一派,既要发扬光大,就不能限于由范家后人来掌持;因此,自今日起,本派掌门与范家家长不再限于同一人担任。”
此言一出,又是一翻轩然大波。虽然当今时代变了,各派传统武术传承人早已摒弃门户之见,不再是一家一姓代代封闭相传。然而很多家族门派,历代掌门按惯例仍是由本族后代担任。
然而范文丞在法门一派中威望极高。且此事既然已经与同门师兄弟协商一致,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最后本派掌门由范南江的二师弟杨继军担任,而范南江则继承了范氏家长之责。
杨继军是广东潮州人,年少体弱多病。其父母在江西南昌经商,因生意上的往来结识了范文丞。遂命杨继军及姐姐杨莹莹一起拜范文丞为师习练法门功夫。姐弟二人虽然原本体格不强,练武却极具天赋。虽然入门比范南江晚了几年,到范文丞隐退这一年,却已经颇具后来者居上之势。
杨继军接任的仅仅是法门派掌门,所以对于范家藏宝的秘密,他是不知道的。范文丞在当天寿宴之后带着范南江打开祖屋地窖,并尽嘱他守护异宝之责后,与伯母一起悄然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伯父离开那年,是1996年,虽然改革开放都很多年了,范家早年开始经商,积累的产业也已经不小。但对于生长于老家农村的范南江而言,纯阳墨铁仍是不世重宝,看护之责不可等闲视之。然而又过了这许多年,范家的传统生意由于市场竞争加剧,日渐式微,最后由于跟不上发展的步伐都关门了。连范南江这位家长也不得不居家迁到东地,以经营大排档谋生。而如今科技日新月异,他不知道该不该借助现代科技去解开纯阳墨铁之中的奥秘。这秘密对他而言是种责任,也是种负担。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伯父,希望老人家能给指条明路。
范南江也在东莞多次拜会过书画名家沈万洲,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对这位故人之后倒是热情有加。然而问及伯父的事,他也是毫无线索。老人家言谈中对自己未能亲临范文丞最后一次寿宴颇为遗憾。
伯父一直没有找到,而为难之事却终于来了。
去年年底,村支书带着一个据称是全国十强的地产开发商来考察了云生谷。开发商有意在此投资兴建云生谷度假山庄,拟以范家老宅作为度假山庄的中心建筑,其他如酒店,商场,娱乐设施等建筑全部依照范家老宅的风格设计。开发商开出了一千万购买范家老宅的价码。虽然这处屋宅规模已经不小,但一千万买一间农村大屋,也可谓是天价了。范家人除了范南江之外并不知道纯阳墨铁的秘密,然而有祖宗遗训
,在家镇守的人倒是不敢自作主张。征求范南江的意见之后,对开发商一口回绝。
村支书在其中显然有不少好处,不断对范家人施加压力。已经几次协助组织拆迁队前来强占老屋,都没有成功。范家人虽然都是法门功夫传承,然而近年来青壮年尽皆离乡谋生去了,家中尽是老弱妇孺。如今面临祖宅不安,有一部分青壮年主动回去守护。只是对方组织的拆迁队一次比一次更强,后面两三次已经不乏谙熟法门功夫的江湖人物。更何况范家现在人心不一,如今遇到强敌,颇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怂恿家长看在价格不菲的份上,不如卖了大家分钱。
听到这里,林初一沉默良久,其实当说到范文丞的那一对杨姓兄妹弟子时,他便想起了若木丘酒店的杨懿母女。从年龄看,杨懿的母亲,应该正好跟范南江差不多年纪,而且看其举止气机,也是内家功夫高手。
“这对杨家师弟妹,近年来还有联系不?”他问范南江道。
范南江苦笑道:“现在这种社会,虽师门之谊依然深厚,但都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有各的营生。范家依然强盛时,我作为家长,也常去和掌门探讨练功心得;掌门当然也不时召集师兄弟们分享联谊。但近十多年来,范家式微,宗门观念就淡泊了许多;加上掌门又是外姓,大家都意兴索然。所以也有十几年没联系了,据说杨家在潮汕一带开枝散叶,倒是把本门功夫发扬得不错。”
林初一道:“最近遇到个客户,一个姓杨的女子,内家功夫修为倒是不低。来自潮汕,她母亲跟你差不多年纪,也姓杨。却不知会不会是你的师妹杨莹莹。”
于是便将若木丘酒店的业主母女俩的身姿容貌,跟范南江描述了一番。
范南江惊异万分道:“从你这番说法,还真的很可能是杨莹莹。当初伯父51寿辰前后,她哥哥一直在宗门跟随伯父,处理善后之事,但妹妹那两三年却是不见现身,若说当时有了孩子,也说得过去。毕竟那是人家私事,师门不会过问这种八卦。只是母女都姓杨,而且女儿不知生父是谁,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事,后来都没听她哥哥提起过。”
林初一道:“妹妹出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算光彩,恐怕做哥哥的也不方便说。”
范南江默然点了点头,颇多思疑,没什么头绪,便权当他说得有理吧。他突然开口道:“下次若有机会见着杨式母女,能不能帮我试试约见一下。毕竟二十多年没有联系,我不好唐突拜访。”

这当然是小事,林初一一口应承下来;只是在范南江的家族往事之中,更重要的还是当年家主范文丞。老家主夫妇俩的所谓笑傲江湖,说失踪似乎更加贴切,而且与三年前的韩云深夫妇如出一辙。都是夫妇俩抛家弃子而去,从此杳无音信。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哥哥嫂嫂也是三年前抛家弃子而去,至今不知所踪。”林初一道,“她怀疑哥哥嫂嫂是在东莞失踪的,所以我在东莞的目的之一,也是想帮这位朋友寻找她失踪的哥哥。”
于是将韩云深如何在深圳打工,如何结识张芳并退避东莞,如何回家生子并最后失踪之事告诉了范南江。
“这么巧?”范南江道,“其实当初伯父弃家而去,我也颇怀疑他是来过东莞。”
“为什么?”林初一道,“就因为来了个操粤地口音的人送来副对联?”
“这只是其一,关键是那位送对联的书画大师,沈万洲,就是东莞的名人。而且对联之中,颇有劝慰和相邀之意。”
林初一跟他和范朝贵碰了个杯,各自随意呷了口酒,沉吟道:“我倒觉得,哪家要买范家祖宅的开发商,其目的可能并非建度假山庄那么简单?”
这点范南江深有同感,“纯粹的开发商去征收一处老房子,又怎会主动考虑这处房子对一个江湖传统家族的意义?再说了,在明面上说,谁看得出我们是江湖中人。若不考虑这些,一处大约300平方的农村老屋宅,地产商最多出价,恐怕也不会超过二百万。对方直接开价千万收购,显然其志不在房子本身。”
顿了一顿,范南江接着说道: “所以我现在肯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也不算违背祖训了。既然对方都知道了,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也不妨多两个知道。”
“我觉得,你伯父当年的失踪,与今天开发商来买屋或多或少有些联系。”林初一道,“当然,我不是说他会背弃祖训。”
“这事,总得知道伯父下落才好说啊。”范南江叹口气道。不觉端起酒杯呷了两口酒。
林初一拿起身边的皮套,把太灵从皮套里抽了出来,递给范南江看。
范南江并没有接,自从皮套的扣子打开,一阵五彩之光悠然流转,他就已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我的剑,叫太灵”林初一道,“虽然不像,但我以她练剑。这材质像不像你家的纯阳墨铁?”
范南江闻言才恍然醒觉,仍然一语不发,双手小心接过太灵细细端详起来。
他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才把太灵交回给林初一。
“像,非常像。”范南江有点茫然地说道,“又一点都不像。”
“怎么说?”林初一对着自相矛盾的回答似乎并不奇怪,却还是问了句。
范南江道:“这个似乎要比纯阳墨铁精纯得多,五彩流光之中,似隐含万物之灵。我们肉眼凡胎,看她不透。而且纯阳墨铁顾名思义,你触手就能感觉得到其中隐含的纯阳之气。而你的太灵,我感觉是非阴非阳,似是先天而生的东西。”
林初一收起太灵,说道:“南江哥,反正我们也不算外人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吧,倒是我多虑了。”范南江道,“莫雨兄弟,你这件宝物,若落到识货的人眼里,难免有怀璧其罪之咎,恐怕还是找个地方妥善保存的好。”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林初一笑道,“还是说你的老宅吧,既然你家族人意见已有分化,对方不可能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范南江道:“几次冲突,对方也没讨到好处。所以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让我们集中族人商议。但是听语气,两个月后,他们是势在必得的。”
林初一松了口气道:“看来对方还是讲道理的,近年来看很多拆迁冲突之类的新闻,都难得善了。这种事都不好处理。”
范南江摇头道:“我倒不这么看,对方可能是一时无法集中精力对付我们,否则怎么可能几场势均力敌的斗下来,连正主都没见出现。”
这一路聊下来,其实林初一心中已有个疑虑,范文丞作为上代家主,就算是要处理祖传宝贝,也只需现身和范南江商量便是,问题并不复杂。至于出现今天的局面,那杨家兄妹,恐怕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么明显的事情,范南江不说,他也不好提及,免生挑拨同门之嫌。
至于范南江托他约见杨家母女,或者是想亲自去查探一番吧,不过这倒不是他一个外人应该过问的了。
正思索间,却闻范南江转移话题道:“莫雨小哥,你帮那位朋友找她哥哥的事,若是有需要人手的地方,千万别客气。我叔侄俩,别的不会,对付些恶人,却还可以的。那天你带来的那位客人,一身肃杀之气,看得出应该也是公门中人吧。”
林初一连忙敬了叔侄俩一杯,说道:“那就先多谢南江哥了,最近有些事情,确实是有点缺人手。等这里的事情一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也不妨随南江哥到你江西老家游历一番。沾染些许范家武道机缘,也是一番好事。”
这一晚和饭跑跑叔侄俩喝得挺开心的,三个人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有半斤烈酒下肚。林初一乘着酒兴,跟范朝贵也搭了会手。结果竟发现他虽然功力经验都与范南江相差颇多,但骨骼灵性,却似乎尤在乃叔之上。
林初一有心多加指点,在揉手转圈中不时对他肩胛,腰胯,膝盖,脚跟等各处关节发劲。这种方法在内家拳训练中称为“喂劲”。内家功夫一般拳架简朴无奇,练的都是意识内劲,讲究意与气合,气与劲合。架子容易学会,而内在的东西,除了需要一定的天赋和不懈的苦练之外,还需要师傅和同门之间不停的喂劲纠偏。毕竟拳意劲路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以林初一的修为给他喂劲,可以让范朝贵直接感知自身功力拳架的不足之处,有的当时便能纠正过来;有的则不能,因为功力不够。这就需要按照当时的体会,日后强加苦练。但这种喂劲之后的苦练,比之平时独自默默坚持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搭了近二十分钟,范朝贵已经大汗淋漓,手脚酸软,眼看是无法坚持下去了。林初一哈哈一笑,撤手收功。“饭跑跑,你今年多大?”
“还有半个月,就17岁了。”范朝贵喘着气说,“莫雨哥,你功夫怎么练的?能不能教教我?”
“放心,以后时间多的是,我们可以经常切磋。”林初一道。他知道江湖规矩,人家毕竟是世家, 家长不说话,他可不敢轻言教人家的子侄。
范南江感慨道:“莫雨小哥,虽然你年纪看起来不过长他几岁。但功夫修为,即使是我们范家前辈高人之中,恐怕也是不过如此。若朝贵有幸拜在你的门下,不光是他毕生之幸,也是我范家之幸。”
林初一抱拳道:“南江哥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在本门传承中,我自己都未算入门,所以拜师之事容后再议。我就先收朝贵小兄弟做第一个门生如何?”
叔侄俩闻言惊喜不已。惊的是以莫雨功夫之高,在宗门之中居然还是为入门之境,那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宗门!喜的是范朝贵有这样的师傅,日后自能担当起范家中兴大任。这么一说定,范南江当即提议要择日到华天龙庭定个包厢,与侄子一起宴请林初一,先办个入门仪式。
林初一本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但范南江家世传统,坚持要隆重其事,也就不好推托了。日子就选在范朝贵17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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