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略无禁忌说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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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洲作为东莞书画界的执牛耳者,也是本地为数不多在全国都享有盛誉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令很多收藏家趋之若鹜,一家到了一字千金,一画难求的状态。并不是作品太少,关键是,他不卖。自从有了私家的东胜书画院,他几乎每日作画书写不辍,但流向收藏市场的,却是少之又少。
真正的书画爱好者,可以在每周末开放的时间到城郊一处无名山腰的东胜书画院鉴赏观摩;只象征性地收20元门票。想买的人很多,但去画院看画的人,却很少。可见其实都是投机商人,看中的是收藏价值,而不是书画境界。这也是沈老先生不愿出售的原因。
另收藏家们蠢蠢欲动的另一个原因,应该是沈老先生近40岁成名,如今已经过了近60年,按照常理推断,也不知哪一天,他就会突然搁笔而去;留下的东西,就都成了遗世珍品。艺术品的炒作,很多时候是毫无人情味的。但得益于此的藏家,不会觉得有丝毫愧疚,只觉得其中因果,都缘于自己眼光独到,人脉通天。社会资源,越是如此,越值得炫耀。
这天清早,常年在东胜书画院值守工作的阿叔刚刚打开大门,便见外面来了四个年轻人,都是男子。其中看似领头的,二十四五年纪,发型乱中有序,颇有文艺青年气质,自称摄影师莫雨;一个高高瘦瘦,面色黝黑,正是阿吉;另外两个,则看起来更加年轻,脖子上挂着一套微单相机的陈艺,颇有学生风范;样貌朴实的范朝贵,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脸上已有沧桑之色。
东胜书画院有个规矩,凡来参观,除了要买票,还得登记姓名和联系方式。所以这几个人,就都一一登记。看门阿叔眼神迷离,头发花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访客入了画展厅堂,他便坐在只有三面墙的开放式门岗的签录桌边闭目养神。看似打盹,但以神识观其气机流转,势如山川。
林初一等人也不动声色,看得出阿叔秘密的,其实就他一人而已,反正又不是来打架寻事的,没必要理会这种藏龙卧虎。
一入展厅,便是常人,也会觉得此处气象,与山下城镇村落迥异;炎炎夏日中,遍体生凉,气息清新,十分舒服。林初一只感觉水木之属的生气浓郁,且不说赏画养心,就纯粹来此滋养体魄,补益真元,也是不错的去处。
前晚堕入妄心,他就一直想着要到这处闻名遐迩的书画院来看看,据说这位境界极高的大师作品,能荡涤心神。他带着阿吉,陈艺和范朝贵他们,也是出于对此次洗心之旅的看重。武修也好,学艺也罢,以宏卷巨作震击魂魄,叩问心神,无论雅俗,品赏眼光高低,都会各有所获。
展示大厅墙面蜿蜒曲折,中间几处分隔,形成回廊,观赏体验极好。书画作品,或横幅画框,或竖幅画卷,都挂在回廊两边墙上,错落有致。
沈老先生画作,墨法粗犷,笔法不工,但其势其境,或大气磅礴,或细腻婉约,观者所见,都是神韵;而林初一以神识观之,又是另一番气象。这些作品无论画作还是书法,都隐含不同的山水气脉灵力流转,且其灵气之强,足以影响一处
宅院的风水气运。这图像笔画,创作之出,便祭以神奇的堪舆改运秘法,一笔一划,都是修为道行。
难怪这个展厅的风水气象,如此宜人!
一幅楷法笔意的行书“功德”二字,略显枯瘦,整幅格局,却气场宏大,很有兼济天下之仁心。然而其中隐含的风水气象,却似无尽虚空,源源不断地吸纳一方气运,将画卷炼成一件富含灵力的法宝。纵观展厅之内的书画作品,尽有此奇效。
林初一不由想起师父在北海提及长河集团的“化虚引脉”风水局,与此间画卷异曲同工。
“先生在此观赏拙作,每一幅都极其细致,而心神念力,却又全不在画中。不知有何感悟?若有不足之处,也欢迎赐教。”一个晴朗慈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初一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气质清逸,满面红光的清瘦老者,正对自己微笑。
老者须发皆黑,看样子也就六十岁出头,气度不凡,仙风道骨;其气机律动,与师父和黎公十分相似。
林初一转身相对,拱手道:“这位老先生,相必就是沈万洲大师了。”
老者也拱手还礼道:“好说,好说,老朽些许薄名,难为小兄弟记得。”
林初一想了想道:“这功德二字,不知作何解释?”
沈万洲并未直接回答他,却微微颔首道:“小兄弟既然有此一问,可见眼光知觉,绝非平常。能思索其中真意,也是缘分。这幅字,便送与小兄弟如何?”
林初一连连摆手道:“沈大师作品,万金难求,价值不菲。小子不敢无功受禄啊。此行只需有所感悟,便是受大师所赐了。”

沈万洲爽朗一笑,也不勉强,却缓缓道:“这位小兄弟此行,可是为洗心而来?”
林初一闻言惊诧不已,却只得点了点头。
沈万洲道:“本欲见大境界,大智慧以荡涤心神,而身处其中,却生更多疑惑,是不是觉得,此行不值?”
这一问,便相当于开诚布公了,那意思不言自明,你既以看出其中奥妙,是不是觉得,此间大师,亦不过如此。林初一不语,这种话,实在不易对答;他不是喜欢违心献媚的人,而且真人面前,还不如有一说一。
沈万洲继续道:“其实所谓心灵福至,所崇尚者,本是自然;并非某种条条框框。写字作画,都是率性而为,否则便落了俗套。小公德与人为善,便不论大善小善;大功德普济天地,便不禁忌小愆小恶。所以所谓洗心,老朽以为,便只是放下二字,无需太多纠结。”
林初一良久不语,突然拱了拱手道:“老先生雅量,晚辈自愧不如。今天多有叨扰,若不嫌弃,改日再来请教。”
沈万洲微笑点头,一派宗师风范,目送几个年轻人鱼贯出门而去。
陈艺十分不解,走到路一拐弯,书画院大门隐去,便迫不及待问道:“莫雨老师,这字画意境深沉,正看得有意思,怎么就突然要走了?”
林初一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明言道:“这位大师,是个世外高人,我说的
不是书画,而是其他东西。阿吉和范朝贵跟我学太极拳,就算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此人跟我们是同一类人,却大道不同,看多了,未必是好事。至于你,纯粹艺术欣赏的角度,倒是可以常来的。”
这一番解释之后,阿吉眼神悠远,神情肃穆;范朝贵若有所思,似懂非懂,但师傅说的,肯定没错。林初一没告诉他们的是,离开之前,自己曾冷汗涔涔,震惊不已。此人修为,高深莫测,高到何种程度,自己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其堪舆秘术的脉络法度,竟与梁文辉和梁文光两兄弟极其相似,而法力之强,功力之纯,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点从字画中便能看出。他隐隐猜到了对方可能是谁,却不敢确定而已,万一这真的便是东海堂堂主,目前的自己,远远躲开都来不及!
步行下山,山脚便是一处乡镇旧址,街道狭窄,店铺陈旧,没有太多工业开发的痕迹,却保留了很多百年老宅。周末假日,多有城区居民喜欢驾车前来,逛逛老店铺,淘些老物件,消磨时光。一行人走在街中,陈艺左顾右盼,跃跃欲试。林初一便任他们自由闲逛,自己先去街口老槐树下等候。
来的时候他已看过,街口老槐树下,是一处本地居民闲坐纳凉的场所,这一带的山水地脉,穿街而过,便在老槐树下结穴,灵气充盈。而此间民众只是觉得大树阴下体感舒适,喜欢在此消磨时光,真正识得其中门道的不多。
但有眼光的人,也绝不止他林初一一个。他走到树下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略长几岁的年轻人,立定树下,静静感念,意态清明。他所立之处,正是地眼中心所在。
即是同道,本不妨打个招呼;但是有了半山书画院的遭遇,林初一却不希望再有冒失之举。他便在树下随意游走,漫无目的。只是那年轻人,却偏偏注意了他,对着林初一微笑点头,算是致意。
虽有意避开,却也不可无礼,报还一笑之后,他便独自走向大树另一边,装作随意光的样子。那年轻人却跟了过来,仍是一脸暖暖的笑意,向他伸出手道:“兄弟可是太极传人莫雨?我叫赖山川,福建种茶人,上周陆师伯到了我师父的茶庄,说你在东莞可能需要人手,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
这赖山川说着,不再隐藏自身修为气机,其律动流转,劲依然与梁文辉极为相似!只是二人之间,高下难判,赖山川却自带一股四海山川的浩然之气,这是梁氏兄弟和半山沈大师都没有的。
林初一恍然省悟道:“你可是曾元澄师叔门下?”
赖山川微笑点头,算是默认。林初一惊喜不已,连忙握着对方的手道:“原来是赖师兄,幸会幸会,你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对付东海堂,只要那位不知身份的沈大师不至亲自出马,己方实力未必逊于梁文辉他们。只是苦于无人精通堪舆之道,处处受制,毕竟牵涉到上百人安危,又不可贸然强功。如今有堪舆宗门的高徒加入,情势必然就大不相同了。
世间功德,既可仁者见仁;人生际遇,亦有喜忧参半,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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