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萧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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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郡王薨!
这个消息无疑在年前的长安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尤其河间郡王李孝恭是暴毙而亡。︽,www.xiaoshuodaquan.com
暴毙!
这是个很耐人寻味的词语,史书上经常见到,至于怎么理解那就仁者见仁了。也许是得了当事人们无法理解的心脑血管疾病,也许等同于死的不明不白。
那么,李孝恭是哪一种呢?
长安城里众人对此都有所揣测,河间郡王乃是宿将,身体一直不错,也没听说有什么旧伤。
即便是旧伤复发,也不至于突然暴毙而亡,事先也没有传出什么关于河间郡王患病的消息,突然间传出讯息直接就薨了。
如此,难免让人有些耐人寻味啊!
而且皇帝陛下的反应也很奇怪,按理说一位为国立功无数,且身份尊崇的宗室去世,皇帝该非常难过才是。
毕竟李孝恭算是皇帝李世民的从堂兄,在这个讲究血脉家族的年代,这是极为亲密的关系,皇帝陛下不应该没有表示。
至少也该辍朝三日,甚至亲自前去祭奠,最起码也要让太子或者其他皇子代为前去致哀的。甚至还要给李孝恭足够的哀荣,比如给个评价很高的谥号,或者追封为亲王之类的。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皇帝只为此辍朝了一天,皇室没有人前去吊唁。甚至连葬礼都被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尽快办理,不得迁延,王妃殉葬,王府次子获罪……
这种种迹象,压根就显得河间郡王李孝恭之死不那么体面,至少不讨皇帝陛下喜欢。再联想自去年开始,河间郡王便因事被皇帝处罚,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诸多蛛丝马迹加在一起。那么……
尤其是隐约有传闻称李孝恭死的前夜,皇帝李世民曾经去过王府后,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李孝恭犯了事。
其暴毙很有可能是被赐死,皇帝为了保留其最后的体面和皇室尊严,这才用暴毙来掩饰。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就没有几个人清楚了,此等皇室机密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打听,能够知晓的?
长安城里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没有人敢提及此事,就如匆匆的葬礼一般。河间郡王李孝恭之死的各种疯传便就此过去了。
……
谢逸是回到辋川别墅之后才听说此事的,他在长安城里有耳目,一出事消息便传了过去。
对此谢逸完全并不觉得意外,他也算是少数提前知晓内幕,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发生,心中也殷切希望此事发生的人。
晋州之事的幕后主使者是李孝恭,这是谢逸在河东时变调查到,李绩也有相通的结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留下蛛丝马迹。总会被人拿捏到的,何况李孝恭的属下并不是绝对谨慎之人,还是被夜北等人发现了端倪,甚至还跟去了雁门和定襄方向。
运气更糟糕的是。偏偏不巧还被的阚棱和薛仁贵发现,结果到最后是想赖都赖不掉了。尤其是阿史那思摩被“请”回长安之后,以这位可汗的性子,肯定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知晓的事情说出来。
勾结外族。意图动摇大唐江山,这种事哪怕只是查到蛛丝马迹,皇家一般也会采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即便是皇室成员,也不会手下留情了,一般来讲皇室成员反叛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容易,最为皇帝所忌讳。
所以无论有没有所谓的铁证如山,李孝恭的结局都不会好,更何况现在是各方面的证据言之凿凿,这是李世民绝对不能容忍的。即便是李孝恭曾经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即便他是皇帝的堂兄。亲情、功劳和恩惠这种东西在皇权稳定面前向来一文不值。、
李孝恭难逃一死。
只是没想到,或者也算在情理之中,李世民给他了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暴毙而亡,还保留了起码的身份和尊严。
想想真是便宜他了,不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不错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李世民自然不希望李唐皇室内部这些龌龊公之于众,这样对他和李唐的统治都不是什么好事。
总而言之,李孝恭死了。
这对杜惜君和阚棱而言是件开心事,当年杜伏威蒙冤可以说是李孝恭一手操作,虽然已经平反,对其也有惩处,但这远远不够。
如今李孝恭死了,身死命陨,如此也算是对杜伏威在天之灵有个交代,算是真正的大仇得报。
果然,当天晚上杜惜君和阚棱摆起香炉,特意为父亲上香,告知此事。
身怀六甲的杜惜君甚至长出一口气,只觉大快人心。而阚棱先是一番感慨,凭吊过杜伏威之后,目光则一直遥遥望着北方。
应该是在思念某个人,某个与李孝恭也有些仇怨的人吧?
……
千里之遥定襄收到消息已经是数日之后,蒙面女子听到李孝恭的死讯,嘴角连连冷笑。
其实自打阚棱那日临走前撂下那句话开始,她便一直心潮起伏,压在心底里多年的那些不敢回首的画面总会在午夜浮上心头。
那还记得那年在江陵城里,自己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西梁独一无二的公主。那时候,她也有过心上人,总看到那个姓岑的书生出入江陵皇宫,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中书要员。那一日,他路过花园的时候,自己正在把玩杜若,他还特意赋诗一首。
内容至今还记得,但无论如何吟诵不出口,那些字宛如针尖一般,动不动就会扎到自己的心口。
无比疼痛……
如果不出意外,也许自己的一颗芳心会跟着他走,也许……
可是一切都因为那个人兵临城下而告终,城破在即,尽管已经有些癫狂的父亲不愿意承认,但她和他都清楚地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出城了,力求唐军主帅李孝恭保全江陵,千万莫要有杀戮。为此他不惜委曲求全。
他所做出的努力,她都明白,这是为了保住江陵的百姓,保住他们昔日的子民和族人,但是其中包括父亲和自己吗?

她不知道!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如果凭着动人的姿色,妖娆的身段迷住他,这位大唐皇帝最依赖的王爷,那么自家父亲就可能留下一条性命。
年少的她不谙世事,也是因为病急乱医。所以她信了。那晚,她屈辱地走进了他的房间,向他谄媚,在他身下默默承欢。
她以为父亲安全了,却不想父亲还是成了阶下囚,被押送长安。就连自己,在做了他几日禁脔之后也被送入囚徒之列。
他食言了,翻脸不认人。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可惜为时已晚,不仅和父亲一道被列入死囚名单,即将行刑。洁净的身躯还被李孝恭那个无耻之徒玷污……
她恨,非常之恨。
从那一天开始。她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开始变得冷血,变得心中只有仇恨的……
尤其是旧部千辛万苦把自己救出去之后,她便只为仇恨而活。而他李孝恭大概是担心走漏了重要人犯。无法向皇帝交代,便不知从哪随便找来一个替罪羔羊。
于是乎西梁萧铣父女被杀,一个叫萧月仙的女人活了下来。
不。萧月仙,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也死了。因为逃走时,脸上受伤留下一道疤痕,所以她从此紫纱覆面。
从此天下再无萧月仙,只有一个为求报仇不择手段的萧娘子,十几二十年后,更多人称她为大姐。
她的仇人排行榜上,李孝恭排第一,这个食言而肥,骗人玩弄自己的奸贼必须死;
其次是当时的大唐皇帝李渊,是他下令处死自家父亲的,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饶过他们?
从那时候起他们这些西梁萧氏之后便想尽一些办法,想要挑起内乱或边患,只为乱了大唐的天下。
在此过程中,还有不断的行刺,行刺的目标自然是那些大仇人。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李渊成了太上皇被软禁,贞观九年更是一命呜呼,她的一个仇人没等到自己找上门便挂了。
没挂系,父死子继嘛!
地位和财产是这样,仇恨也是如此,于是乎她满腔的仇恨全都转移到了李世民身上。当然了,李孝恭始终不曾离开过她报仇黑名单的第一页。
在多年的复仇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他叫阚棱,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愁人和梦想。
于是乎,双方一拍即合。
开始只是合作,她尊重他,欣赏他,这个男人做事比自己强得多,有板有眼,有模有样。
能够将那些残余的反唐势力一点点融合起来,然后做一些事情,虽然大都以失败告终,但对他们而言还是不小的鼓舞和进步。
他们相信,终有一天梦想会实现了。
在此期间,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愫不同了,不再是欣赏,尊重,而是类似于当年在花园里看到岑学士时的那种冲动,而且更加强烈。
二十多岁,饱经沧桑,这时候的感情无疑最为真挚,但是她……从未提及。一来大仇未报,二来自己早就是个不洁之人,如何能配得上他这样一个盖世英雄?
她自惭形秽,她想要远远避开。
但是他渐渐发现,他似乎对自己也有着类似的念头,都是流落在外的亡国之人,没有国,没有家。
心里很想找到一份可以彼此依靠的温暖,多少次她的心扉打开缝隙,险些迈出那一步。
但最终又退了回来,她怕……
自惭形秽是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念头,即便是他不在意,但只要想起那些天在江陵城外军营里悲惨的遭遇,她的心里也一阵阵的撕裂。
她更怕一旦找到个倚靠,找到了安抚,自己会变得安逸,会忘记本来的使命,作为一个为仇恨而活的人,焉有谈情说爱的机会?
所以她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而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心境,只是一直默默陪在身边,守候在心房之外。
那年在陕州,他们遇到了巡幸在外的大唐皇帝,于是乎他们发起了偷袭。
因为知道偷袭皇帝不容易,随意他们将目光对准了皇子女,还有大仇人李孝恭的儿子,并且给其栽赃罪名。
结果因为前去动手的他看到故人,最终不了了之。
也正是因此,她和他之间有了距离,在黄河上的快船里,他的心里多了另外一个“女子”。
为了这个女子身子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不惜性命,这些她完全理解。当年父子情深,如今见到漂泊在外的义妹,如何能淡定?
于是乎他有了下狱,最终被发配的经历,从此一别数年;而大仇人李孝恭也因此被冷落。
他虽然被抓获,但始终不曾吐露自己的秘密。
这些年自己初入长安与塞北,运筹帷幄,每一次都接近成功,却又最终失败。每一次都与一个人有关,偏生都是他的小舅子。
最终这些,他又破坏了对属下私自部下的刺杀行动,然后告诉自己将会置大仇人李孝恭于死地。
如今消息传来,他果然没有实验。
然而她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心中反而不断浮现出当年那些屈辱的画面,以及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说了,会在长安等她,等那个叫萧月仙的女子回去。
可是,回得去吗?
那天他回应了淡淡的三个字:你走吧!而今天……
当一个大仇人已经死于非命的时候,她心里的仇恨已经消了大半。其实对他而言,心中最恨的始终是李孝恭。
毕竟是这个大奸贼带给自己更多的仇恨和屈辱,而当年杀父之仇的李渊已经死了,父死子继将账算在李世民头上,但仇恨程度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重。
如今李孝恭死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放下?杀父之仇真的能放下吗?萧月仙想要回去,就必须去掉这张面纱?
那布有疤痕的脸庞他肯定不会介意,要紧的还是自己能过关?
她默默坐在帐篷里,取下了面纱,却又最终带上。如此反反复复很多次,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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