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煞有介事地挣扎着游了很远。
我不紧不慢地追赶她，偶尔还扎一个猛子——我才发现我原来可以在水下滞留很久。
我想吻她到死。
我重新把她搂在了怀里。
后来她才慢慢敞开浸在水下的身体。
夜如此静懿，挺拔的绿油油的芦苇和蒲棒也变得软弱谦虚，随着水面一浪一浪漾开去，慢摇自己的身躯，波折的朵朵星辉，摇曳着渐行渐远。
她亦如不胆怯的水草，在激荡的潮流中不胜娇羞地舞动身躯。
“唐白虎！”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我也是，我也要说这句，我愿意忘却一切烦恼和敌人，就这样让你无尽无休地羞辱到死。”
“我也愿意让你绵绵不绝的洪水淹死。”
我确实有些不能自持，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岌岌可危，崩溃在即。
她的原始的缝隙紧紧箍咬住了我，可是分明有另一张巨大的嘴巴咬住了我的左大脚趾。
啊！我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我突然眼冒金星。
“唐白虎！”
恍惚中我听到了水面上传来声声沉闷的呼唤，但是我却不能动了，我感觉我的胸膛好想要炸开一样，我的手脚好像被什么绊住了，腰也不能晃动，我想冲出水面，可是刚才还温度适宜的沧海水就像数九寒冬的土地，锥扎不透，镐刨不起，我感觉我就像回到了我小时候经常的恐惧和经常的噩梦里，那是我很久的恐惧，我一直担心我被活埋，就像桃花中学那个性格暴躁的英语老师一样，头和头发被一锹一锹的冻土击打和覆盖，我不记得他是因为什么才被中学异想天开地处以极刑的，那的确是个异常寒冷的冬季，据说为了刨一个足够深的活埋他的洞**，二十个青壮劳力在乱死岗奋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全中学的大人和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被集中到那个坑前，我很小，我爸爸残忍地把我弄到了他脖子上，我看得如此清晰，以至于我至今不能忘怀这件折磨了我很久的怪事，一锹一锹的冻土和临时弄来的厕所里的碎块和那些有血污的粉红色卫生纸的袭击和羞辱并没有摧毁那个英语老师的冷漠和矜持，站在幽深的方方正正的坑里，被五花大绑的他始终拒绝开口说话，据说只要他说一句告饶的话他就可以跳出那个即将埋葬他的才华和暴躁的万丈深渊，但是他对不绝如缕的劝说一直报以不屑，冻土中的一块石片切开了他的眉骨，鲜血顺流而下，但他的另一只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我一直期待他能说一句什么，因为电影和小人书里英雄或者烈士在最后关头都是在喊口号什么的，可是他没有，始终没有，甚至没有一声叹息，直到冻土把整个大坑夷为平地。
后来好像有人号召大家上去用力踩踩，但是在我恍惚的记忆里好像号召者本人也随大家一样默默的离去，我记得我好像听到了埋在土里的那个倔强的坚决不承认自己里通外国的英语老师的嚎叫的凄厉和纤细。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睡梦中惊醒，因为我梦见了他从冻土中走了出来，满脸是血。
我清醒的时候就担心我也被活埋在幽深的方方正正的坑里。
我不怕死，那时候我不怕死，我不了解死，但我了解窒息，我怕窒息，我特别怕我喘不上来气，我更怕我不能动，你想想，你被埋在无法伸胳膊伸腿的踩得结结实实的冻土里，你不能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只你最害怕的最恶心的虫子比如厕所里的长长的生物或者一只有毒的蜘蛛挥舞着肮脏的触角或者拖着丑陋的身躯狞笑着冲你爬过来，我的天……恶心死！
我突然感觉周围和我嘴巴里的水在一瞬间就全部凝结成冰。
我成了一条冰里面的鱼，一条没有鳞片遮蔽的人鱼。
我甚至想到了许多年之后，我成了一个标本，放在博物馆里，被记录在小学课本上，大人们嘲笑我的荒淫和滑稽，孩子们惊诧造物的无情和神奇。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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