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纯木体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经历?”刘泰归一惊,忽有些醒悟了。
“幻云未入门时便已顽皮得很,偌大个南苍星,能去的他都去了,不能去的修真后也去了。六千年前,他刚刚突破空冥期,勉强能在星际间飞行了,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到处玩耍。在这一点上,我万万不及他。我去过的地方,恐怕连他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幻雷微微一笑,又回忆道:
“在这之前,幻云在襄灵剑宗里并不突出,进益平平,我们都以为这么耽搁了许多时候,他恐怕远远落在我们后面了。哪知两千年后他回来时,竟已突破渡劫境界,离修炼了两万多年的我也只差了两个阶段!
“这件事震惊了很多人。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外面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但他却矢口否认。他一向单纯,心思很是好猜,说的是真话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没有骗我们,但却也不说明白修炼进益的原因,只说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回来后,他还是以前那样,整日价不是种花就是瞎玩,正儿八经修炼的时候没多少,但一千年前,他还是突破了渡劫中期。修真一道越是到后面进步越难,我当年是用了近五千年,还耗费了大量灵药,才得以从渡劫前期进入到中期。这个差距,已经令我不得不认真思考其中原因了。
“经过这么多年,我和幻云交谈过很多次,每次虽只是短短几句话,我却看得出外面的世界对他巨大的影响。他虽然单纯天真,不谙世故,但因见多识广,却能心胸开阔,宽容平和,不被小事所牵绊。而看过的东西多,思维方式也自不同,这对于修炼有极大的帮助。而幻风虽也涉猎广博,却只是在故纸堆里找故事,见识却是远远不如幻云了。”
幻雷没有回身,仍看着前方,缓缓道:“我以前总以为,让徒弟就待在山里,认真修炼,不得延误课业,便是唯一的修炼正途。但幻云却用事实纠正了我这个想法。修真之人,修身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却是修心。若你灵魂的境界不够,即使有强大的功法,也难以领悟其中精髓;即使天资聪颖,却难以触碰到你剑的灵魂;即使非常努力,开垦尽了也只是你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所以,泰归,经历,真的很重要。”
刘泰归猛然间明白了幻雷今天叫自己前来的用意,急道:“师傅,我——”
“你明白了,这就好。”幻雷仍不回身,道:“你是我最欣赏的弟子,我指导了你这么多年,该教的都教给了你,剩下的,却只能靠你自己了。下山去吧,跟那个少年下山去,他是五行之体中最罕见的纯木体魄,虽毫无修真根底,但体内却潜蕴着最精纯的木之力,连传说中早已灭绝的神兽千眼神犬,都对他另眼相看。那个少年,定非常人。若和他在一起,你也许,能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刘泰归低着头,心中百种滋味交缠。下山去……他一向平静的心湖如被扔进了一颗小石,霎时间便激起巨浪千重。
千年来,平静地在山中修炼,曾经,无数个清晨,不分寒暑,不管风雨,千万遍地练习拔剑的动作,当初眼底那抑也抑不住的狂躁,终于可以渐渐敛成不刺目的沉静安和。襄灵剑宗,这样的粉墙青瓦,曲院回廊,天晴时有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落,雨落时有屋檐上的水渠浅浅流淌,雨过后有林间的泥土香沁人心脾。曾经,无数次,于无人的午后,痴痴望着这些平凡却温柔的景色,人物两忘。远行的游子,终于寻到了家。
可是,下山么……再下山去……静静流淌了一千年的血液一瞬间如被什么点燃了一样。那个世界,已经有太久没有触碰过了,脑海里的影象既熟悉又陌生。但有几个影子,却还是清晰如昨。记忆中的那个男子,天生重瞳,森然的冷金眼眸下,有种执着毫不掩饰,直直射到每一个人的心底。当他向你走来时,你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魔兽;记忆中的那个老者永远是一袭灰袍,面目清癯,长须浩然,淡泊无争,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伸出的手,却成了记忆中唯一的温暖……
想念了么……是的!曾经的仇恨,我要告诉你,我已不在乎;曾经的恩情,我却定当百倍相报。鹏,鹤,你们要在那里等着我!

“想通了么?”幻雷淡淡道,“那就走吧。”
刘泰归点点头,也不犹疑,转身推开了门。
“等等。”幻雷忽道。他背对着刘泰归抛过一个玉简,道:“远清既已发过誓,那我以后也是绝不许他再用剑了。我襄灵剑宗虽以剑为名,但几十万年的积淀,岂仅止于此?这里记着一套破玉千影扇法,是我的祖师,如今已飞升仙界的乃尘真人所创,若能大成,则扇影千重如狂海巨浪,丝毫不逊色于灵霄剑法,便让远清自己参悟吧。”
刘泰归接下那玉简,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他心知幻雷虽不甚满意颜远清的性格,但毕竟师徒情深,又欣赏他的天资和勤奋,尽管当时一语不发,终究还是大大地补偿了他一下。这破玉千影扇法,竟能有不逊于襄灵剑宗镇派绝技的灵霄剑法的威力,颜远清若真能习成,恐怕其实力还要在原来之上了。
他谢过幻雷,正要离去,却听幻雷言道:“泰归,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方回。但你要记住,不管你经历了些什么,襄灵剑宗里,你永远是我幻雷门下的弟子。”
刘泰归深深看了幻雷一眼,忽猛地跪下,朝幻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不言声,大踏步迎着万丈朝阳走向了门外苍茫茫无边无际的晴空。
良久,幻雷缓缓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但双眼,不知何时却有些湿润了。
冯俊一最近有些郁闷。他发现,自己一向——嗯……尊重虽说不上,但起码比较爱戴的师傅幻云老先生,与自己之间渐渐开始出现代沟了。
的确,这怎么能怪冯俊一呢?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不会知道肌肉紧绷且龇牙咧嘴意味着让你滚出去。这就算了,肢体语言起码还能意会,但“汪呜——汪!”是“要吃饭”,这怎么可能是人类知识范畴内的内容呢?这就算了,最没天理的是,“汪——呜汪”却变成了“要拉屎”,看来狗的思维方式果然直接,有联系的东西直接就在语言上表现出来了……
苏晚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手舞足蹈,又跳又扭,口中呜呜直叫;旁边一个黑眼圈浓重的年轻人手忙脚乱,一副抓狂到离崩溃不远的样子,又是哭又是笑,让人莫以名其妙。他推了推白狐,瞠目结舌道:“你……你确定……教给他狗语是正确的吗……”
“管他呢。”白狐打了个哈欠,道:“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哎哎,你那个‘汪’结束得要干脆,不要拖!……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快无聊死了。”
这么多天来,在冯俊一半偷半学的医术治疗下,白狐的伤终于全好了,而朱衡也如愿以偿地学到了狗语(虽然学成后的结果令人遗憾)。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后,白狐立即觉得襄灵剑宗的生活相当沉闷。全宗上下,不分老小,一天没事干就打坐,要么就拿着把剑盯上三四个时辰不动弹,让人深深为其脊椎担忧。看到白狐,一般人都要惊叹一番,这里的人全当看见空气。相比之下,倒是朱衡这乱糟糟没个正经的药膳房最合它胃口。
但苏晚重却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安静,自由,宽容,博大,在这里,不管你做多么奇怪的事,绝没有人会走上来问你一个字;哪怕你在所有人都该到的集会上姗姗来迟,也没有人会说你一句甚或看你一眼。没有以往最让苏晚重厌烦的你宴我请觥筹交错,所有人都绝对尊重别人的时间与计划,不会因为一招剑式练不会而把师兄纠缠一个早上。但是,假如你有一天来了兴致,负责看管洗剑阁的弟子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把洗剑阁内所有名剑的来历、传说、事迹向你介绍两个时辰;若心有愁绪却难以派遣,会有人愿携酒一缸和你烂醉三天。在襄灵剑宗中,只要你不妨碍到别人的自由,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
如果可以,苏晚重真想就这么赖在这里不走了……可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毕竟,有一些理想,已偷偷在心里生根发芽,枝蔓纵横了。
“好吧,今晚最后待一下。明天早上就走。”苏晚重漫不经心地答道。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