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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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药田,白狐顿时眼前一亮。但见层层簇簇的花木错落有致地掩映着内里几幢精致的小屋,淡淡幽香随风飘散。这香既不是毒草那种甜腻诱惑之味,也没有药田中令人凛然的涩味,只是几种淡雅的香味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嗅之神爽,处之可亲。
白狐先不上前,而是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走到屋后,顿觉豁然开朗。两岸如削山壁从天边长长延伸而来,至眼前陡然分开,环成一个巨大的山湖,湖面平整似镜,站在高处,但觉微风送爽,清决的水气漫漫荡开。湖影波光,山色如黛,当真是人间仙境。
白狐看得连连点头,对这山室主人更多了几分好奇。正要转进屋去,耳朵忽一竖,眼睛警惕地轮了两轮,最后定格在屋前一块颜色略略深些的泥地上。下一秒,这块地忽亮了起来,一个蓝光闪动、画着复杂符号的阵法一现即没,乌鸦和枭随着阵法的消失而出现在小屋前。
乌鸦回头朝后望望,叹道:“这‘荒影药王’的居所确是奇诡险恶,唯一的传送阵,一端竟刻在七伤树的树冠中。七伤树一叶一毒,一毒七伤。凶险无比。要不是这‘幻光铃’的确神奇,我们需进不来此处。”
传说中,七伤树群聚而居,绵延千里,七伤树生长之处,往往成为无人涉足、鸟兽绝踪的死地。但凡事皆有例外,偏偏就有一种动物,只生活在七伤树林中,以七伤树一身元气所汇的七片树叶为食,若离开了七伤树,反而会被饿死。这种体形玲珑、行动如电的动物就是幻光雷鼠。
幻光雷鼠以奇毒之物为食,自身血液、肌肉里却一丝毒素也无,奥秘就在于前额上那如触角般长长垂下的幻光铃。幻光铃将雷鼠所摄之毒悉数纳入其中,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变化,生成了一种毒性与七伤树完全相反的物质,是为“澈水寒”。七伤之毒极热,澈水之毒极寒,二者虽皆为天下至毒之物,却相互克制,相遇之时毒性都被对方所抑。因此乌鸦和枭辗转数地,终于觅得幻光玲,得以寻到这里来。
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既已来了,就快干正事,免得夜长梦多。若那个小丫头逃跑了,就要前功尽弃。”乌鸦点了点头,二人走上前去,神情一肃,恭声道:“猴儿酒来使求见药王谢老前辈。”
空山荡荡,回音传响,无人应答。
乌鸦又问一遍,仍是无人作声。
枭有些恼了,低声道:“这谢无救架子也忒大了些,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却连一句话也没有。待我直接上去问他。”说着就要径自冲到屋子里。乌鸦一把拉住他,低喝道:“不许无礼!毕竟我们有求于人,药王世外高人,岂会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自是要看我们真有诚意,才肯相见。”这话虽轻声道来,却字字清晰,原来乌鸦料得药王就在附近,这话乃是故意说给他听,以“前辈高人”的身份激他出来而已。
果然,她话音甫落,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道:“使激将法也没用。药王四方云游去了,眼下不在家,二位还是请回吧。”
一听这话,乌鸦和枭都是一愣。二人一路上虽已将各种困难及应对之法想得极清楚,却也没料到药王不在这种情况,当下都感有些措手不及。还是乌鸦反应快,笑吟吟道:“药王前辈一向避世不见生人,我等虽只是山野村夫,又岂有连这规矩都不懂之理?若不是事情真的紧急,怎敢打扰谢老前辈清修?还是劳烦姑娘通报则个。”说着盈盈一礼,极尽风情。
那少女格格娇笑道:“你真是个可人儿,这么会说话,不帮你我都有些过意不去。可惜药王真的不在,我想帮你通报也没地方通报去。但也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这样吧,我这里的花儿草儿,任你拣三株去,算是对你们的补偿,如何?”要知道药王所植岂有凡物?随便一棵拿到山下去都会让千万人疯狂,更何况是三株?这已是极优厚的待遇了。
枭一听心中大定,传音给乌鸦道:“原来谢老头当真不在,那就好办了。一个小姑娘,若说不拢,直接干掉,还怕找不到东西不成?”
乌鸦怒道:“你怎么一点不晓事?这女孩儿能帮药王看家,与他关系定不一般。纵是她没什么了不起,药王若动怒,岂是易与的?更何况我们修真之人,修行怎能光从外表判断?她也许比我二人都强也说不定。”当下再不理睬一旁讪讪的枭,柔声道:“不知姑娘对谢老前辈如何称呼?”
少女轻笑道:“我叫谢小意,荒影药王是我爹。”
“原来是谢姑娘。”乌鸦恍然,庆幸刚才没有妄动,道:“那药王前辈何时归来,想必姑娘也知道了?”
谢小意道:“这可说不准,两三个月就回也有可能,但若他兴致来了,过个几百年再回也说不定。”乌鸦颇费踌躇,心道:“别说两三个月,就是两三天现在也等不得。难道真要跟这个小女孩要东西不成?也不知她做不做得了这个主。”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枭却再也忍不住,阴恻恻一笑,道:“什么几百年,几分钟也不行。‘乾坤挪移丸’在哪里,还是尽早拿出来的好,也免得受皮肉之苦。”乌鸦大急,但话已说出口,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恨恨地看着枭。
半晌没人说话,良久,但见花错柳分处,一个身着淡黄罗襦裙的少女盈盈走来。她直视枭为无物,却打量着乌鸦,嫣然道:“原来还是个美人儿。”
乌鸦陡一见这少女,也是眼前一亮。这站在花丛中的人儿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一双晶亮的眼睛里,波光柔软如水,但细看去,却闪着几分狡黠的光芒。当下笑道:“我又算得什么?与谢姑娘比起来,就成了鱼眼睛啦。”
谢小意妙目一转,目光落到枭身上时,顿时变得寒冷如冰,却旋即又看向乌鸦浅笑道:“这乾坤挪移丸,不知是你要呢,还是他要?像这种药丸,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不用我爹出手,我自己一天也能炼个七八颗出来。若是你要,就当我做人情送给你;但若是他想要……”她目光一冷,道:“那今天纵是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也休想在这几栋屋子里找到一颗药丸!”
枭怒极反笑,正要说话,被乌鸦狠狠一拉,才顿了一顿。乌鸦悠悠道:“姑娘这话说差了。我们二人同来,不分彼此。姑娘若定要如此说法,我自然说是我想要,不知这样可以赐药否?”
一句“二人同来,不分彼此”让枭心中一暖,怒气也减了几分。他瞥了谢小意一眼,眼中神气颇有几分挑衅。
好一个心计厉害的女子!谢小意心中暗暗赞叹。确实,她之所以要那样说,只是生气枭说话难听,想要挤兑他几句,顺便让二人心生嫌隙,却被乌鸦轻描淡写化解了去,反让二人齐心对付自己。当下不仅不恼,反而对乌鸦又生了几分好感,道:“姑娘真是七窍玲珑心。我既已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反悔。药在这里,”她把一个小小盒子交给乌鸦,叮咛道:“乾坤挪移丸是一种还不完善的药,有一定几率会发生神识中途离体的情况,这样使用药的两个人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具体使用方法已写在盒内,请千万仔细阅读。”
乌鸦见她将药丸随身携带,显然并没有真正为难自己的意思,并且当真说给就给,无比爽快,心下感激。她一拿到药丸,心已飞到任务那里去,当下就想告辞,于是开言道:“姑娘大恩,绝不敢忘。只是我们身有要务,一刻也停留不得,还望姑娘告知离开这里的方法,也免得待久了玷污姑娘清静之地。”
谢小意眼睛一转,笑容顿放,周围的千万繁花立即失了颜色。她却没有立即响应乌鸦的请求,只是伸手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绿色茶花,插到乌鸦鬓边,退后两步看看,但见人花两艳,极是相得。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我三四十岁时,有姐姐这般美丽,那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啦。”
乌鸦一愣,心道:“药王的女儿,竟不是修真者么?”谢小意仿佛看出了她心意一般,不在意地道:“我对那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兴趣。修真极苦,天天在家里打坐修炼,这样活上几万年也没意思,倒不如快快活活地过上几十年,也就罢了。”
乌鸦默然无语,细想她的话,越想越有滋味。回想自己几千年的生活,不是在修炼就是为修炼到更高的境界而杀戮偷抢,心弦无一日不紧绷,倒真不如像谢小意一般无牵无挂,轻轻松松地生活。当下由衷叹道:“谢姑娘真是妙人,人人都将修真当作天道而趋之若鹜,姑娘却避之如恶兽,年纪轻轻就能看透生死,真让我等惭愧无地。”
谢小意挥挥手,顺手折下一枝带着几朵淡紫小花的花枝,转身向毒林走去,道:“叫我小意就好。”她在毒林中转了一圈,才回来道:“出去的阵法已经打开,你们站到这里来。”乌鸦和枭依她所言站到来时的传送之所。几息后,蓝光渐渐从地下透了出来。阵法运转到最盛时,蓝光大放,“刷”一声,二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谢小意看着毒林外的方向,一丝浅浅的笑容渐渐从嘴角浮现出来。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极远处传来,隐隐正是枭的声音。与此同时,乌鸦耳畔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声音:“黑煞君,夜隐君,一路走好……”
原来她早就认出了我们么……乌鸦略略一惊,想到刚刚的少女,浅笑盈盈,心思细腻,却还有如此见识胆识,面对着两个江湖上凶名昭著的煞神而能毫不畏惧,显然仍是有所倚仗。她久经江湖,早看出谢小意身上是真的毫无武功,那么,她靠的到底是什么……若说荒影药王的女儿没有丝毫自保之力,那是绝无可能的……
她怔怔想着心事,连远处枭的叫声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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