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雨夜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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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冰凉的春雨冻人心脾。
铃兰山庄外疏疏落落的有几片枯叶在飞,二月春风似剪刀。
到底已是深夜,又赶上这么一个凄风苦雨的寒夜,谁还会跋涉在外呢?
蒋文龙来到西院时,就看到院里石栏上孤零零的坐着虞姬,瑟缩在单薄破旧的皮甲里,瑟缩在从沼泽袭来的寒风中。
虞姬翻起了皮甲外的盘扣,百无聊赖的伸长了美腿,不去睬他。
蒋文龙向院外观瞧,远处那名秦军指挥官和两个宫女对沼泽指指点点后就回营了,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无数尸体上的弓箭尾翼仍然在自顾自的轮换着角度。
蒋文龙换了个坐的姿势,看了看那几所厢房外垂挂着的尸体,透过尸体后的长墙,可看到沼泽上的月亮,正从乌云的方向缓缓探出来,暗黑的水面上,反射着点点粼光。
收回了目光,他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那排石栏,长长的一条石栏上,坐着孤独的虞姬,微俯着头,在沉思什么,那披拂在面颊和肩上的黑发是零乱而濡湿的。
她没有戴防雨的帽子,肩上也是濡湿的,湿得发亮。皮甲下露出血色短裙的边,和一双修长的腿。
或者,是基于无聊,或者,是基于一种特工职业上的习惯,蒋文龙开始仔细打量起虞姬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可能再年轻些,小巧挺直的鼻梁,细致而略显苍白的皮肤,薄而带点固执意味的嘴唇。那眼睛是低俯的,使你无法看到她的眼珠,只看到两排睫毛的弧线。脸上可能化过妆,但是已被雨水洗掉了,是的,一定被雨水洗过,因此,那颊上的皮肤在月光下发亮。
蒋文龙轻轻的皱了皱眉,为什么这样盯着虞姬看呢?他想把眼光从她身上调开,但是,有什么奇异的因素吸引了他,他无法移开眼光——一个深夜的单身少女总是能勾引他这浪子注意,不过那是在两千年后无奇不有的北京。
“蒋大哥,可怜我这疯子么?”虞姬似乎感到了他的注视,她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身子,缓慢的,而又漠不经心的抬起头来,眼光从他身上悄悄的掠了过去。
虞姬的目光从沼泽面调回来,看了蒋文龙一眼,丝毫没有因为他突然的出现而吃惊,她冷静的加了一句:“你来西院可怜我么?”
“我……呃,我……”蒋文龙惊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我只是想说,你为什么要在这儿淋雨?”
她再看了他一眼。“因为——”她静静的说,不疾不徐的:“我想要舞剑。”
他惊了一下,瞪着她。
“别开国际玩笑。”他说。
“没有开玩笑。”她仍然安安静静的说,望着他,那眼睛是真诚坦白而近乎天真的。“你不信?我想要舞剑。”
蒋文龙有点不知所措了,这女孩使他紧张,伸出手去,他下意识的把手横放在栏杆上,一面,他审视着她,想看出她到底是否在开玩笑,但他完全看不出来,虞姬的面容庄重而沉静。
“为什么?”他问。她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又在凝视沼泽了,那专注的神态使他不安,拉了拉她的衣袖,他说:“我看你还是到后院去避避风吧,难道你不怕冷?”
“想舞剑的人不会怕冷。”虞姬一本正经的说。

蒋文龙啼笑皆非的皱皱眉,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才好。一阵风陡的卷来,无数雨点扑进了他的衣领,他打了个冷战,看看她,她却神色自若的望着沼泽,不知是由于冷,还是由于别的原因,她的脸色苍白,而眼睛清亮。
“看,那儿有一只山鹰。”虞姬忽然说。
蒋文龙看过去,是有只山鹰在雨夜的乌云里盘旋低飞。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他教我一支歌,很适合你们这些浪子。”虞姬轻声说,“很好听很好听。”
“你深爱的男人?”蒋文龙好奇的问,他并不太关心山鹰,只是深思的凝视她。她开始轻哼了几句,确实,很好听的一个调子,抑扬幽柔,但听不清歌词是什么。
“你要知道歌词吗?”她问,似乎读出了他的思想。
“哦,是的。”她略一侧头,凝神片刻,他发现她侧面的线条美好而柔和,像一件艺术品。然后,她低声的念:“身似行云流水,心如浩月清风,笑傲江湖载酒行,有情却若无情,满怀浩然正气,一腔剑胆琴心,江山万里任飘泊,天地自在胸中,知音何处诉衷肠,且把浮名换了淡斟低唱,伴一船风月,乘千里烟浪,五湖四海共徜徉......”
虞姬念完了,她的声调清脆而富有磁性,念得十分动人,尤其当她念那“剑胆琴心”四个字的时候,充满了感情和韵味。
蒋文龙震慑,他听过这首歌,不过是一个男人在东院唱的。
她注视着他,说:“知道这支歌吗?”
“不,不知道,”他说,故意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赧然:“虞姬,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剑胆琴心。”她很认真的说:“这歌词是那个男人喝完酒顺口胡诌出来的。”
蒋文龙惊异的抬了一下眉。
“你开玩笑?”他又问了句重复的话。
“你碰到的人都喜欢开玩笑吗?”她反问,认真的。“我不相信你会在别的地方听过这歌词。”
“是没听过,可是……”蒋文龙咽住了,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傻瓜,他无法再说下去。他不能说他听过。
咬住嘴唇,蒋文龙像研究一件稀奇古怪的艺术品般打量虞姬。
她坦然的接受着他的注视,那样坦然,那样漠不关心的沉静,这让他越来越加深了困惑和疑虑。
“你真的叫虞姬?”他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也许吧。”她看了他一眼,仿佛不明白他为何那样大惊小怪。她眼里的神情真挚而天真。“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表,如果你高兴,叫张三李四都可以,是不?我现在觉得,我的名字叫虞姬最适合。当然,”她停了停,垂下睫毛,恳切而清晰的加了一句:“并不是任何时间,我都叫虞姬的。”
这女孩的精神一定有点问题,蒋文龙心里想着,有些懊恼于自己的善管闲事了。丢开她吧,不相干的一个女疯子。可是……可是……她的话不是也挺有道理吗?尤其她那模样,是那样纯洁与天真!她是怎的疯的,受了什么刺激?
虞姬那光润的皮肤,那清秀的眉线……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雨越来越大,蒋文龙正出着神,虞姬却转身走了。
剑胆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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