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锦州北门城楼。
秋天的深夜浸透着凉意，从城头望去，整个锦州到处是燃烧着的房屋，士兵和百姓忙乱的打扫着战场，吵吵嚷嚷的一片喧嚣。
张如龙衣甲上沾满鲜血，头盔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丢掉了，好在他竟然没有受伤。就在我刚刚登上城楼，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他就大步流星的来到我的面前。
“如龙！快说说你和左将军攻打鞑子大营的情况，敌人是否有援军？”我制止了张如龙的请安，直截了当的询问起来，我迫切的想知道是否有鞑子的增援部队。
“报告将军，如龙奉命到大凌河渡口阻截敌人残兵，到达鞑子大营前时，左将军已经攻入鞑子大营，初时极为顺利，鞑子残兵不过千余人，一触即溃，就在他们刚要占领大营之时，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鞑子骑兵赶到，我们促不及防，一齐被他们围住，后谢将军派人前来接应，我们才冲出包围，回到城中。如龙当时已觉事关重大，回城后便使人从东门出城前去打探，估计该要回来了。依如龙的判断，此股鞑子当是大队人马的前锋。”张如龙简要的报告了情况并说出了他的判断。
我点点头，道：“看来鞑子真有援军。只是不知他们有多少人，其目的是什么？主力离锦州还有多远，主将是谁？”
“以鞑子的习惯，前锋和大队之间的距离应当是两个时辰左右，并且一般夜间行军，都是有紧急的军情，所以在前锋和大队之间，很可能还有一支部队，通常都是在大队决定立即赶往目的地后，追加的轻装骑兵，人数一般是两三千人，如果有这支部队的话，现在应该快到了”张如龙小心的说出他的看法。
“另外到宁远的人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蒙古人？”见张如龙也无法就鞑子援军提供更多的信息，我突然想起了他下午的任务。
“如龙正要缴令。护送的任务出奇的顺利，我们一直把他们送出二十里外，一路都没有什么阻碍。”张如龙平静的说完后又满腹心事的补充道：“回来时我留意了一下蒙古兵通过时在路上留下的马粪和牛粪，都很新鲜，最晚的牛粪应当在一个时辰之内，而最晚的马粪也不超过三个时辰。”
我有些不解的望着张如龙，怎么又扯到马粪和牛粪上去了呢？张如龙见我一脸的疑惑，忙解释道：“哦！将军，通过对牛、马粪便新鲜程度的了解，可以推断敌人部队通过的时间，也就是说，当时是申时末刻（接近下午五点），那么，有众多牛车的蒙古人的后队是在未时左右（下午两到三点）通过的，而蒙古人的主力骑兵应当是在巳时左右午十点左右）通过的。我即带人循迹追踪，仅六里外就是大军埋锅造饭之所，由此可知，蒙古人的行军速度缓慢，似是有意拖延。那么，他们现在离开锦州并不远，估计不会超过三十里。当锦州战事紧急时，若其回援，大队兵马早就该到达锦州，当时我就留下一个小队监视蒙古人，但现在却连影子也没有见着。着实令人费解。”
我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好险！倘若蒙古人回援攻击锦州，那现在锦州肯定已经被攻陷了，就不会是我们现在在打扫战场，而是鞑子和蒙古人正在屠城了！
情报啊！情报！所谓知己知彼，靠的就是情报啊！所谓指挥，就是及时的获得全面的、准确的情报并做出判断，进行调配，以求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才是一个战役指挥者的核心职责。反观自己今天的表现，一直靠一些支离破碎的点滴信息在做出决断，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冲锋陷阵，置大局于不顾，想来真是汗颜啊！
莽古尔泰今天可能败就败在蒙古人身上，是不知己之过。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要不然……
看到我的脸色阴晴不定的急速转化，张如龙忙打岔说：“看来这蒙古真与鞑子是貌合神离啊！不过将军的神武，我们今天算是领教了，看你一到，鞑子都大喊‘龙蛮子来了’，避之唯恐不及。一个袁蛮子已经够皇太极受的了，现在又出一个龙蛮子，我看这皇太极的日子到头了。”张如龙是我的武术教师，与我有师生之情，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他也和我开起了玩笑。
当年袁督师宁远大捷之后，鞑子就称呼其为袁蛮子，应该说是表示其敬畏的一种尊称，想不到仅仅一天，我也能博得这样的尊称，还是让人欣慰的。当时战阵之上，我是听到鞑子老是叫的一句话里面好像有个龙的音，没想到是这个。想到这里，不禁心情大好，但一想到同是‘蛮子’，督师是凭将帅之才赢得，而我是靠匹夫之勇获得，便又有些黯然。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我们都各自想着心事。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的木楼梯口传来。
我不禁皱起眉头望向楼梯口，只见左良玉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上楼就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令牌，沉声道：“末将前来缴令！卑职无能……”
看到被鲜血浸透的战袍和他因激动而急剧起伏的胸膛，我有些不忍，便上前一步扶起他，宽慰道：“情况我都知道了，非将军之过，这鞑子的援军是我们都未曾料到的。”
“谢大人！”左良玉一辑，继续说道：“预备队共斩杀敌人五千三百二十八名，俘敌一百一十四名。自身阵亡二百一十六人，受伤一百八十五名，失踪二十七人。”
我不由得皱紧眉头，五百人的预备队，看来是被打残了，虽然战果辉煌，但锦州之围未解，这今后的仗怎么打啊？！
左良玉识趣的退到一旁，不再表功了。
“左将军战功卓著啊！真可谓是以一当十。只是这弹药库被炸，不知以后我们的枪炮又当何用？”我忽然想起当初是命他负责维护城内治安和做总预备队，至少在维护城内治安上，他是失职了。
扑通！左良玉猛的跪下，趴伏在楼板上，颤声道：“请大人恕罪！”
我本来只是有感而发，还没有想到追究他的失职之罪，但看他的这副模样，难道有什么隐情？于是沉声说道：“你自己说吧！”
“卑职疏忽！临时从城中各守备处抽调守卫参加攻击鞑子大营，至弹药库守卫不足，为鞑子所乘。请大人念卑职一时失虑，免卑职一死，卑职请将功抵过，以求戴罪立功！万望大人开恩啊！”左良玉声泪俱下的求饶。
“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左将军也是一时胡涂，请宽恕左大人，准其戴罪立功吧！”张如龙也跪下代为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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