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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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个村民衣服上的火扑灭,叶其安抬起头,看着无尘三人在不远处将最后一小股盗匪迅速收拾。身后几米之外,无名驭马在前,那三人被用长绳捆住拖在马后,跌跌撞撞跑着,尤其那个为海盗作向导的人,更是几乎脱气,身上衣物没有一处完好,看得人心中痛快。
将人带上前,无名一番逼问,那人便将什么都招了。
原来,留在渔村的只是小股散匪,海盗的首领已带着两千多人往前面小城。身边的这个日本人,是三首领,上次被擒负伤,因而落在后面。这金发老外是海上遇难,被海盗船所救,因为懂得医术,便留在船上作了船员。
听完后,众人都是一惊。
“两千吗?”叶其安抬头望望远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人连连哭喊告饶,涕泪交流。
众人冷冷看着他,一点怜悯之心也无。如果是个有骨气、有血性的人,又怎么会跑去替盗贼卖命、欺压同胞?
幸存的村民相互搀扶着,慢慢聚拢。望着在大火中化为乌有的家园,许多人号啕大哭,悲凉无比。
那金发老外渐渐面有愧色。
“上帝要你来做的事就是这个吗?”叶其安一脚踢开了那嚎哭不已的男人,望着金发老外,冷冷丢下一句,“你难道要将身心献给魔鬼,难道准备下地狱吗?”
金发老外浑身一震,神色挣扎。
叶其安不再理会,要无名将那日本人点了**丢给了村民去处置,随后与无尘等四人上马赶往前方小城。
天已近黄昏。将马拴在低处,叶其安和无尘、无名趴在城外一处高地,观察城外局势。
城门腐朽,破残匾额上依稀昭安二字。城楼上隐约有卫兵巡查。偶尔风中远远传来依稀吵嚷声,似惨叫,又似狂笑。
无尘突然捏了颗石子在手,紧紧盯着左边草丛后。草丛后出来的却是无戒。
“公子。”无戒矮身上前,将城中查看情形告知,“无伤仍在城中,监视盗贼首领动静。若是公子攻城,好作内应。盗贼将不及逃离的百姓困在城中各处,霸了府衙大吃大喝。所劫财物正在装载上车。四城都有暗哨明岗。盗贼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只有百余人须得提防。”
叶其安望着远处小城,沉吟不语。
“公子,若要攻城,只请公子隐蔽等候,我和无名、无戒去便是。”无尘轻语。
叶其安摇了摇头:“这些盗贼其实是盘散沙,大多是势利之徒,如无戒说的,不过是需要对付那百余人罢了。我想——没有什么忠孝仁义这些,擒贼擒王这招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看那所谓的三首领就知道……”
无尘三人忽地变了脸色。无尘立刻护了叶其安缩到隐蔽处。无名、无戒幽灵一般地前行几步,消失在视线之内。很快,前方传来打斗声,转眼归于平静。无名、无戒再返回时,身边跟了个人。
“管大哥?”叶其安迎上去。这人一直和善,对他印象不错。
“安公子,”管理抱拳一礼,“我家主人特遣在下先行劝阻公子,不可轻举妄动。”
“你家主人又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叶其安挑了眉微笑,心里却有些着恼。
“那小镇并无驻兵,”悦耳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带着丝丝寒意,“区区数人,纵使武功再高,恐怕也难敌众。你莫非真欲去送死?”燕王下马行来,身后只跟了那面容白净的年轻人。
“几个月前也许不会,现在,却一定要。”叶其安望着一袭布衣却掩不去眉宇间摄人魄力的燕王。这位未来的君主、天生出色的统治者。他的即位,将令这个王朝的历史翻开辉煌一页,千秋万代留名。可是,即便是他,没有体会过曾经的百年屈辱留给中国人的深刻烙印的刺痛感,又怎么能理解她胸中的那股怒火。
更何况,此刻的她,又如何静得下心来?
不过——
叶其安突然折过身,和拳过顶,拜倒在了燕王面前:“如果有您相助,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我?”燕王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添了一抹没有暖意的笑容,“我一介商贾,安公子此话何意?”
“我叫叶其安。之前隐瞒姓名,是不想牵累旁人。”叶其安抬起头,“燕王爷?”
“王爷”一词出口,空气霎时凝固起来。无尘等人相视一眼,随后眼中显现了悟。的确,若是普通人,又怎会有这样的天生威仪、凛然气势。
“原来你早已知晓。”燕王声音平淡,却隐藏危险。
“知道燕王,算算已有十几年。知道你是燕王,却不过一月时间而已。”叶其安抬手后指,“王爷,那一城的百姓,也是皇家子民。王爷忍心眼看强盗作乱杀人而置之不顾吗?王爷,叶其安恳请王爷出手相助!”
燕王静静看着叶其安,沉默不语。
叶其安坦然回视,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燕王却在此时有了动作,伸手入怀,拿了一样东西抛给管离:“速去东南大金千户所请调人马来援。”管离应声而去。燕王随后望向叶其安。“待此事终了,还请叶公子赏脸随本王北上北平,见一个人。”虽说了“赏脸”,实际却没有半分转寰余地。
叶其安一怔,随即点头:“如果这之前我仍旧活着的话。”或是没有被皇帝逮到的话。
“本王若要保你一条命,恐怕尚不是难事。”燕王冷哼一声。
“那如果要杀我的是当今皇上呢?”
“噢?”燕王冷眼环视一周,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没有半分暖意,“还有一事,你只许在此地等候,不得插手。”
刚想质疑,却见无尘等人也是一脸赞同,叶其安只得默应,走到一边石头坐下,看燕王向众人下达指令。
夕阳斜照。天地抹上一轮金黄。
燕王手执枯枝,在地上点划,不时抬手遥指远方渐渐陷落阴影的小城。他语气从容、面色自若,仿佛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却已将数千人的生死定夺于寥寥数语。恍惚之间,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氛从他周围向四处蔓延。凌厉而又内敛的杀气混杂其中,蔽之不去。在那镇定自信的目光中,仿佛有鹰翔九霄、龙跃四海。

矮坡下的马匹也似被这气势所激,微微骚动起来。叶其安走过去轻声安抚,心绪却激昂不定。
人与人其实根本是不同的。这世上,本就有人天生是霸者,天生要立于九州之巅、俯视天下众生……
突然,远方小城上空有一簇绚烂光华闪过。
“本门信号!”无戒低喊,“是无伤。城中情势有变。”
无尘突地拉满弓,牢牢锁定左侧方。不一会箭尖所指方向跃出人影,却是领命而去的管离。
怎么这么快?
“主上!”管离在燕王身前拜倒,高举领去腰牌,“福宁卫两千兵马早已在属下赶去之前设伏于城东。与城中内应相约戌时攻城破贼。”
“原来已有人赶在我等之前。”燕王遥望小城,目光深沉,“何人调动兵马?”
管离略约有些迟疑:“据伏兵所言,有人拿了皇太孙殿下金牌,调一千兵马设伏。福宁卫因恐有误,多增一千。属下返回时,偶然听兵士议论,说那持牌之人是一男一女,身边还随了一只似虎怪兽……”
一声马嘶,蹄卷尘飞,却是叶其安纵马奔下山坡,急速往城中飞驰而去。又是疾风起,无尘与无名、无戒已展开步法紧紧相随。
“那女人!”燕王大怒,挥手甩开枯枝,“三保!马!”
不过数十米远,无尘三人已来到叶其安左右。
“公子!”
“一定是封青他们!这次绝不能再错过!”叶其安急切地盯着前方,恨不能插翅而飞。
疾驰到城门之下,无名、无戒奔行中出箭,城楼上两名守卫应声而倒。正要再射,城门忽然被打开。无尘一手将叶其安自马背拉下,一手将骏马硬生生拽横挡在了叶其安身前。骏马嘶鸣中,门内出现的却是无伤。
突然的中断,反而让满满的劲力消散一空,叶其安软弱地靠在无尘身上,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城门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希望就像个绚烂的肥皂泡,也许轻轻一戳便破,更令人胆怯。
地面隐约传来雷鸣般的沉沉波动。
无尘抬头望天:“戌时了。”
“叶其安——!”燕王的怒喊也在此时响起身后,“想被千军踏扁么,还不进城!”
无尘将叶其安重又抛回马背,跃身坐于其后,握了缰绳纵马入城。无伤、无名、无戒弓箭在手,展开步法伴行左右。燕王三骑紧随在两步之遥。
一路驰行,迎面有盗贼叫嚣而来,纷纷倒于箭下,或是管离、三保踏马挥剑击退。无伤等人紧随箭后,射倒来人,又从人体上取出羽箭,再搭弓射出。羽箭源源不绝,盗贼几乎不能近身。
作战间隙,管离擦去剑身血迹:“两千人,为何这样少?”
的确,目前所遇盗贼太过零散,且几乎没什么战力。
“城内早已有人在水食中下药。大半贼人均已中毒无法行动。”无伤将搜集羽箭在地面磨转,让箭尖重复锐利。
叶其安眼中恢复光彩,双手紧紧抓住身前握着缰绳的无尘手臂。
无伤抬头望来:“若是有内应,此时必在城东祠堂。”
“快去!”叶其安急道。
此时城外官兵已经入城,盗贼四处逃窜,形势越发混乱。往城东路上,盗贼数量骤减,但身手却与之前所遇截然不同。无尘也跃下马去加入战团,与管离、三保呼应,护着叶其安和燕王步步推进。
转过街角,约数十盗贼集结在祠堂外,叫嚣不停。见到有人来,顿时分出半数一拥而上。无尘四人、管离、三保顿时陷入混战,不多时,身上衣物皆被对方鲜血浸染。
叶其安高居马背,天色朦胧,隐约看到祠堂外战团中,似有时隐时现的熟悉身影,刚要看清,却往往被拥上的人影遮挡……
“叶其安!”燕王一声大吼,合身将叶其安从马上扑倒在地,数次翻滚后,终于躲过密不透风的钢刀。“让开!”燕王趁势推她在墙角,徒手与持刀盗贼拼斗。叶其安呆了呆,随即拾起身边遗落的长刀,展开“盘云步”,跃前与燕王携手。这时又有三名盗贼抢上前,数招之后,燕王手臂被刀锋擦过,立刻溅出血来。眼看就要无可退避。叶其安惊慌失措,连连呼喊离自己最近的无尘救援燕王。
若是燕王因她而死,她便当真成了篡改历史的罪人!
“主上——!”管离欲上前救援,苦于无法腾身。
危急中,一声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哨音落下,远方忽又响起同样哨音。管离闻之一震,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慢慢朝燕王靠近。远方哨音一声大过一声、一次近过一次。终于,数道黑色鬼魅身影出现在墙头、街角,迅速逼近,来到燕王身侧。围攻燕王的几名盗贼陆续倒地。黑衣人围在燕王四周,形成严密屏障。
“主上!”三保抢上来,察看燕王手臂伤势。
“为何擅作主张?”燕王沉声问。
三保一怔,变色拜倒在地。
“罢了。”燕王摆摆手,转身看向叶其安,却对上叶其安又惊又疑的双眼。燕王沉默半刻,之后唇角微微上扬,目中精光四溢,令人不寒而栗。“你已认出了?可惜,我本不想让你知晓。”他上前一步,衣上血色掩印中,眼底竟似双瞳,“不错,此前派人杀你的,正是本王。”
为什么?叶其安想要说话,却唇干舌燥,一时无声可发。
“为何么?哼,本王也想知道,你如何乱世,如何置我于万劫不复!”燕王转回了身,静观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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