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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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这狗的模样甚是怪异。”封青高高拎着史奴比对着阳光瞧来瞧去。小包恼恨他抢走玩具,赖在他脚边,将他靴子啃得满是口水。
“那可是条了不得的狗噢。”叶其安接过史奴比,穿了丝络系在小包脖子上。小包在自己颈间捞了几下没捞到,索性不再理会,悠哉哉在园中晃荡。
“依我看来,你这白虎倒是越发像狗了。”封青无奈望着脚上亮晶晶的靴子。一旁的香儿好笑地捂了嘴。封青又说:“不过这只玉珏倒是本朝之物。可惜材质、样式太过寻常。”
“对我而言可不寻常。”叶其安回到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拨动桌上玉珏,“那个古怪的老者偏偏把它送给我,仿佛认得我似的。我拿了玉珏,睡一觉醒来,就在六百年前的现在了。我还在想,也许是这块玉珏带我来到这个时空,只是不知道它会不会把我带回去……”
几人看玉珏的眼神立刻变了。
“啊!”叶其安连忙整个人扑在玉珏上,警告的眼神看过去,“不准!”
“小叶,莫非你还想回去?”封青说话时,瞥了一眼身侧神色冷漠的韦谏。
叶其安一怔,随即看着手中玉珏,发起呆来。
“说来,”封青轻轻在桌面叩击,“此事匪夷所思。若非有如此古怪物事,与你那古怪行径,的确令人无法置信。若换个人,或许只会当他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叶其安嘿嘿一笑:“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也许在做梦也说不定……”
“叶其安。”韦谏突地起身,朝一旁开阔地走去,“练武。”
“哎?”
“正好。”封青正了颜色,拿出药瓶,“先服了药再去。药力化得开。”
“……”
一个小时之后。
叶其安狼狈冲到石桌边,接过香儿递来温水,一口气喝下,双手撑在石桌边缘,像条狗似的吐着舌头喘气。香儿满脸不忍,举着扇使劲扇动。
“数月不见,”封青悠然自得抿着茶,“韦兄的武艺更加出神入化。果然天生武才。”
“哎?”叶其安顺着封青眼光转头望去。韦谏站在远处,正自低头专注于某个招式如何让没有内力的她应用自如。微风轻拂,袍角翻飞,精致容颜在阳光下画出出尘轮廓。一旁白虎安然斜卧石上,微眯了蓝眼,不时甩动灵蛇般的长尾。
“六百年后,也有如此景致?”封青微微一笑,仰头望向无际蓝天。
叶其安抹去额头汗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叶其安!”韦谏的声音已经响起。
叶其安展了眉,用力地呼吸:“来了!”
“呃——要死了——”叶其安趴在床上哀呼。
香儿坐在床边,替她按摩双腿,皱着眉头,满面愁色。“主子,明日我也一起学武吧。”似鼓足勇气般开口。
“唔?”叶其安抬头看她。
香儿踌躇半响,才吞吞吐吐:“有,有人陪着,兴许好过些。还有,我,若是我懂得些武术,好歹遇事时不致眼睁睁看着,也可替主子挡一挡……”
“谁要你挡了?傻丫头。”叶其安在笑,心里却感动,转念一想,点头,“不过也对……”
“何事对了?”封青应声进门,身后韦谏端了热气腾腾的药碗。
“香儿说也要学武。”叶其安坐起身,望着那乌黑的药水,出于本能地皱起了眉。端药的人视而不见,直直将药送到面前。再本能地想躲开,药碗却如影随形。“那个……”很想一骨碌滚到床里侧,可惜退路被体型越来越嚣张的小包堵了,无奈讨好地笑,“还烫呢……”
封青煞是有趣地望着,唇角带上很容易被迁怒的浅笑。果不其然,叶其安很快将炮口转了过来。不过还未来得及点火,身侧人已经不耐烦了。
“叶其安。”
封青干脆仰天“哈哈”起来。叶其安恼恨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叹口气,将药碗接过手,望着黑乎乎的药水发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憋气就往嘴里倒。药水入口,顿时一愣,脸上痛苦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甜的?”
封青的笑容朝着诡异变化:“并非是我。”
那就是眼前黑着脸的韦谏?
“下不为例。”韦谏冷哼一声,“良药苦口。”
叶其安看着碗中一样又不一样的药水,倒有些舍不得喝的感觉。加了糖的中药,可以直接假想成为可乐嘛。

“香儿若要学武,”封青转了兴趣,“难保比小叶有天分。嗯。丫头,不如拜了我为师,又学武又学医如何?”
香儿闻言大喜,立刻盈盈下拜,脆生生唤:“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徒儿。”封青老气横秋地点头,拿出个玉瓶,“这是拜师信物。来来,随为师先将你家主子的药识认清楚,如此我与韦兄也可省些心力。”
叶其安翻个白眼,懒得理会,闷头喝药。
“啊,小叶,我忘了。”封青一只脚踏出门,又回头,“燕王派人来过。我假托你伤重需静养,替你重约在明日。若不想去,还需另做打算……”
房门被轻轻合上,封青和香儿的语声渐渐远去。叶其安总算将最后一口药水倒进嘴里,擦擦嘴,长舒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满是怪怪的药味,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呵……以前外婆总是说,结婚对象最好找个医生,那样自己和家里都方便。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我绝对是忍受不了的。尤其对方还是个中医。”咂咂嘴,下床将药碗放到桌上,却看到坐在桌边的韦谏出神地看着桌面上那块白色的玉珏,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放了碗过去。就像会传染,叶其安也不由自主怔怔看着玉珏。一时间房内寂静无声,分秒悄然流逝。
烛芯爆裂,叶其安从呆怔中惊醒,抬眼却望见韦谏专注看着自己。好似曾经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心里咯噔一下,软软地化开来,一点一滴,仿佛都带了暖日的温度。
她的局促感染了对面的韦谏。他垂头,起身,迈步到窗前,透过黑暗遥遥望着远方。
修长的背影,看上去令人觉得寂寞难当。
暖日的温度渐渐消退,叶其安望着桌上白色纯净的玉珏,恍若闻得到淡淡惆怅。
“那个……”她不安开口的同时,也力图梳理自己,“我并不是要急着离开,我……我……”
“罢了,”韦谏没有回身,语调和软,“你无需对我解释,我明白……不管离开与否,只须随你心愿……那时我已应了你,即便天各一方,永世不见,只要你快活便是。”
如果真的永世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快活。
韦谏轻轻转身,双瞳映在明灭烛光中幻化。叶其安才惊觉自己已经将话说了出来。正自怔仲,他却已岔开话题:“燕王……你如何打算?”
“咦?啊,今天我实在是忘记了……”因为一整天脑子里都装着他并没有爱上红蔻的惊喜,“既然封青已约了明天,我是要赴约的。燕王救过我,怎么也得有个交代。他说的那个要我去见的人,我也挺好奇。”叶其安迅速看了他一眼,“也许能解开许多疑惑。”
“那么,京城,何时动身?”韦谏的视线移到桌上玉珏。
“京城吗……”叶其安黯然低头。这样别扭的对话,别扭的气氛,令人变得越来越胆怯和不自然,连说话的勇气都似乎在慢慢消失。习惯性地咳嗽几声,想要坐回床榻,却在后退时,撞翻木凳、踩到不知何时下床的小包,失去平衡,几乎压在小包身上。眼看小包张嘴便要咬来,身体被大力拉开,撞进另一处温暖。手腕立刻多了微有凉意的手指搭在脉上。淡淡熟悉的清新萦绕鼻中,一缕发丝伴着呼吸微微拂动,痒了颈间。
心脏乱跳一通,血液奔流仿佛滔滔江河。自己的慌乱失措,一丝不拉地暴露在微凉手指下的脉动中。叶其安窘迫地想要缩回手,到了嘴边的种种借口托辞却在那双无底黑眸凝视下化为乌有。
手指离开腕脉的时候,黑眸深处有矛盾、有迟疑,却也有簇火焰艳丽无双。
微凉手指抚上眉角,滑落唇边。幽然叹息中,他慢慢俯下,轻轻触在她紧张而隐约颤栗的唇上。
顷刻间,一切的不安、别扭消失无踪。叶其安疑惑着突如其来的晕眩,靠进他怀里,在他如同她一般急促的心跳中,整个人轻飘飘地好似飞了起来。
“叶其安……”他在她唇边哑声轻唤。
心一颤,她睁眼,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心底缓缓涌出难以言喻的、无休止的怜惜。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抚平皱褶,喃喃低语。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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