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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道:“那四空大师如何呢?”
四戒大师道:“四空师兄,一直困于禅关,未曾注意这些事情。”
说话中,已穿行数重庭院,到了那座翠竹环绕的跨院之中。
四戒大师进入“大悲院”后,低眉垂首,当先而行,左少白率领群豪,紧随着四戒大师身后,登上那七层石级,进入阁中。
佛阁之内,烟雾缭绕,清香扑鼻,淡淡的烟雾中,东西两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行蒲团。
东面一行九个蒲团,四字辈的僧侣,肃容端立在蒲团之前,四戒大师进入阁中,自行走向空着的蒲团之前。
四宝大师待群豪进入阁内后,举首肃容,道:“诸位施主请坐。”
四字辈的九大长老,在少林寺中,辈份崇高,如此端立肃容,对左少白等已是表示莫大的敬意。
左少白长揖相谢,走到西面第一个蒲团之前,歙容站定,范雪君在范雪仪相助之下,走到了左少白身旁的蒲团,万良与高光、黄荣等,也都走到了自己蒲团之前,宾主双方,缓缓坐了下去。
一种端庄、肃穆之气,弥漫于佛阁之中,使人油然生出敬重之心。
四空大师垂目望地,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四方师兄与武当、峨嵋、崆峒三派掌门,于烟云峰上聚会之际,遭强敌袭击,一日之间,四派掌门人,同时罹难,恶耗传来,我少林弟子无不悲愤,对惩凶复仇之举,认是理所当然之事。”
左少白道:“有冤则伸,有仇则报,乃是人情之常。”
想到自身的血海冤仇,至今犹未报雪,一片惆怅,泛起心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默然垂首。
四空大师似是看透了左少白的心事,肃然说道:“其实,我佛门弟子,对于杀戳相寻,血债血偿之事,理该从长考虑,三思而行才是。”言外之意,似对白鹤堡一门难,内中有少林弟子参加一事,表示遗憾之意。
范雪君不待左少白开口,接口说道:“当年之事,全受奸人播弄,咱们盟主虽含冤莫白,今日之事,为的却是武林正义,只想江湖消弭大劫,与一己私仇,并无关系。”
四空大师点首道:“诸位在少林寺中所显示的一切,使老钠等对于左施主的胸襟情怀,以及诸位施主的人品,已有深切的认识了。”
左少白道:“老禅师过奖了。”
四空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说的虽不错,但兹事体大,未得确实证据之前,老衲等不能不有疑虑。”
范雪君道:“诸位对闲云大师的身份,难道尚有疑问不成?”
四空大师肃然道:“非是老衲多疑,以常情而论,那闲云大师果然死而复生,首务之急,当是赶回峨嵋,清理门户,将那杀师劣徒,绳之以法,一来惩治大逆不道之徒,二则收回掌门之权,以正法统。”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如此,先挽救了本门的劫难,然后传柬江湖,连绪武林同道,讨伐那元凶祸首,如此作法,既解决了峨嵋派的家务,亦揭发了圣宫的阴谋,公私两全,合情合理。”
忽听那闲云大师厉声道:“言之有理!”
四空大师神情肃穆,缓缓说道:“老衲仅是就事论事,先私而后公,乃是人情之常,那闲云大师果真大难不死,岂能眼见峨嵋法统沦于奸人之手,放着本身大仇不报,反而来到此处,解救我少林寺的劫难?”
四意大师接口道:“如果那闲云大师脱困之后,先返回峨嵋金顶,惩治叛徒,收回掌门权位,则此事势必轰动江湖,那时非但我少林门下,对当代掌门人要启疑窦之心,武当、崆峒两派,也必然暴发内争,推翻成案,追查二十年前的旧事,那也用不着诸位劳神动众,远来我少林寺,引起多余的误会了。”
这四空、四意言词之间,依然未曾承认闲云大师的身份,但两人言之成理,几乎令人无反驳之余地。
左少白忖道:这两人讲的全是老谋深算,顾虑周详之论,看将起来,今日若不能提出更为确切的证据,只怕是无法说动他们了。
但听范雪君冷冷说道:“诸位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四空大师淡然道:“老衲请教。”
范雪君道:“闲云大师脱困之处,就在豫州境内。”
四空大师道:“请恕老衲愚拙,不懂女施主言中之意。”
范雪君缓缓说道:“老衲依旧不懂,这与当前之事,有何关联?”
范雪君扬声说道:“那圣宫神君处心积虑,欲求统治武林,独霸天下,这亘古未有的野心,阴谋,经过二十年的长期布署,如今业已正式发动,逐步展开了。”
四空大师眉尖耸动,道:“女施主请往下讲。”
范雪君道:“闲云大师脱困之后,私心之内,未尝没有想到速返峨嵋,清理门户,惩治逆徒,先收回掌门大权,再图申讨元凶,以报积压胸头二十年的深仇,无奈强敌阴谋既已暴露,恶毒的手段必接踵而至,峨嵋远处巴蜀,迢迢万里,往返费时,而且,白烟云峰惨案发生后,二十年来,峨嵋派老成凋谢,人才零落,声势一蹶不振,纵然收回掌门大权,对复仇大计,亦无多大的神益。”
今日这会谈,一方是少林派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九大高僧,一方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金刀门首领,这会淡的结果,非但关系武林大局,也关系少林派的兴衰荣辱。
四空大师似是深感此会严重,自己所讲的每一句话,非得深思熟虑,斟酌再三不可。他沉吟了良久,始才缓缓说道:“当年在烟云峰上,四大掌门人同时遇害,案发之后,江湖上轰传一时,铁案如山,纵是怀有疑心之人,众口一词之下,那疑惑之心亦难永存、”
范雪君冷冷说道:“如今情势一变,死者复生,事实摆在眼前,纵是铁案,也非得推翻不可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金刀门上下人等,因觉少林派久执江湖牛耳。在九大门派以及四门、三会、两大帮中,潜力最大,人才最为鼎盛,尤其四字辈的诸位长老,个个都是年高德助,急公好义,深明事理的高人。”
四空大师脸上,泛起一片尴尬之色,合忖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过奖,老衲等愧不敢当。”
范雪君面纱深垂,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听她缓缓说道:“是我金刀门的主意,欲请诸位长老出面,以佛门救世救人之心,凭着诸位长老在武林中的声望,登高一呼,号召天下英雄,敌汽同仇,群策群力,共同对抗那圣宫神君,以消抓浩劫,重申武林正义,闲云大师为大局着想,加以碍于我金刀门的情面,这才放下本门私务,同来少林,与诸位长老共商大事,诸位皆是有道高僧,如此见疑,实教我等寒心得很。”
她这一段话,将四字辈的长老捧得高高在上,九大长老听了,都感到心中甚为受用,每人都觉得,以自己所居的地位,对于武林,实应负莫大的责任。
四空大师口齿启动,意欲解说几句,匆促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但听范雪君道:“老禅师,二十年前,四方大师烟云峰赴会,总共带了多少从人?”
左少白暗暗想道:“烟云峰的旧事,她早已知道的甚为详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四空大师似有同感,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之色,道:“当日赴会,四方师弟带着一痴、一清两名亲传弟子,那一痴即是今日少林的掌门人。”
范雪君道:“那一痴、一清逃回少林寺时,身上带着沉重的伤势么?”
四空大师微微一怔,道:“并无严重的伤势。”
范雪君冷冷说道:“大师是否想过,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掌门人聚在一起,其力量何等强大,是什么样强敌,能在一战之中,将这四大掌门人同时击毙,而强如四大掌门人,无一幸免,一痴、一清等武功低弱的弟子,反而得逃大难,而且腿不断,臂不缺,连伤势也没有,此事不是大违常情么?”
四空大师脸色一红,沉沉叹息一声道:“这确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当时老销也有所疑。”
茫雪君道:“既有所疑,定然要加以追究了。”
四空大师道:“唉!那时老施正当悲痛之际,灵智大为闭塞,虽有所疑,却只向凶手身上推想,以为凶手的目的仅在四大掌门人,未曾将后辈弟子放在眼中,因此放过了他们。”
范雪君冷笑一声,道:“大师也曾想过,四派弟子眼看各人的师父身遭惨死,竟无一个力战而死,以身殉师之人,这情形也值得怀疑么?”
四空大师先是一怔,继而苦笑道:“女施主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是陈义太高。”
范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贱妾确是过于苛刻了,但一个眼看着师父身遭惨死,自己却全身而退的人,居然也能接掌门户,继承道统,诸位大师的胸襟,也未免过份宽大了。”
她先将对方捧上云端,如今又连加指责,言词之间,咄咄逼人,九大长老对左少白的武功、为人,已暗生敬佩之心,对范雪君的博学多才,也暗暗钦佩,敌意既消,势不能恼羞成怒,无可奈何,一个个瞑目静坐,仿佛已入定中。
那四戒大师忽然莞尔一笑,蔼然说道:“女施主口才使给,论事精辟,老衲等万分佩服。”
范雪君肃然道:“贱妾等远来宝刹,冒生命之险,求见诸位长老,为的即是伸张正义,挽救武林浩劫。”
四戒大师道:“倘若金刀门真能不畏豪强,起而与圣宫神君周旋,此乃武林之福,少林派既属武林一脉,自当忝附骥尾,聊尽棉薄之力,就只怕……”
范雪君截口说道:“我金刀门别无私图,耿耿此心,可表天日。”
四戒大师肃容道:“果然如此,少林自当合作……”
范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合作之道,着在推诚相见,不能开诚布公,那就各怀猜忌,貌合神离了。”
那四空大师突然双目一睁,两道目光,寒电般逼视过去,好似要透过那覆面黑纱,投射到范雪君脸上。
范雪君毫不退缩,扬声说道:“大师觉得,贱妾的话讲得不对么?”
四戒大师冷冰冰说道:“姑娘过于尖刻了。”
范雪君冰雪聪明,一听老和尚改了称呼,顿知对方有了妥协之意,只是碍于颜面,口头上不愿示弱,当下趁势进迫,道:“老禅师,一痴方丈何在?今日之会,关系武林运数,以及我两派的存亡,一痴大师身为少林派掌门,理该到场才是。”
四空大师睑色一沉,冷冷说道:“少林派的事,长老会足以作主,姑娘有话,对老衲等讲就是、”
范雪君暗暗忖道:“老和尚弦外之音,难道少林寺中,又生变故不成?”
心中在想,目光一转,朝四戒大师望了过去。”
四戒大师容光一黯,缓缓说道:“一痴方丈轻启战端,为本寺招至战败之辱,有失佛门弟子的身份,经长老会议商决,已追回绿玉佛仗……”
他似是不愿家丑外扬,话未讲完,突然将口一闭,半途顿住。
范雪君何等聪慧,一听追回绿玉佛杖,顿知一痴大师已失去了掌门人的身份,心中暗道:“所谓轻启战端,招致败辱,定是混肴视听的假罪名,实际上则是将那一痴囚禁起来,藉以追查烟云峰事变的真象。”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钟声,传入了耳际。
四空大师神色一变,转脸一顾四戒大师,道:“钟声来自藏经阁,四戒师弟……”
话未讲完,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踉踉跄跄,大步奔人佛阁。
四空大师眉头一皱,道:“什么事?”
那中年和尚急道:“启禀师伯……”
四意大师峻声道:“有话就讲,不必吞吞吐吐。”
那中年和尚急得满头大汗,嗫嚅道:“掌门师兄……”目光一转,朝左少白等望了一眼,突然顿住。
四空大师心中暗暗忖道:“寺中必有非常事变,当着外人面前,不便言讲。”
心念转动,急忙向左少白合什道:“众位施主宽坐片刻,老衲等暂且告退。”
左少白道:“大师请便。”
四空大师道:“失礼了。”转身大步行去,四意、四戒等跟随在后,鱼贯而行。
眨眼间,九大长老步出佛阁,消失不见。
万良朝门外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少林寺中,定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张玉瑶道:“嗯!事情一定发生在一痴和尚身上。”
高光道:“范姑娘,依你判断,少林寺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如果高护法是那掌门方丈,你将如何?”
高光微微一怔道:“如果在下是那一痴和尚,那么……”
范雪君含笑道:“往事已被揭穿,且被追回绿玉佛杖,夺去了掌门大权,身遭囚禁,只等罪证明确之后,接受长老会议的制裁。”
高光道:“既然身遭囚禁,那就只能自认倒霉,静候裁决了。”
范雪君莞尔一笑,道:“如果虽遭囚禁,却有脱困之能,并且还拥有一批心腹死党,那么你又如何?”
张玉瑶接口道:“那还不简单,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明目张胆,大干一场!”
万良道:“少林九大长老,加上咱们金刀门的人,这些人联起手来,一痴和尚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公然的造反了。”
高光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公然作乱,那就只好率领心腹死党,不辞而别,远走高飞了。”
范雪君道:“就是一走了之么?临去秋波,总该露上一手才是。”
高光微微一怔笑道:“放一把火,烧他一个痛快。”
范雪君道:“虽可泄愤,损人而不利已。”
张玉瑶道:“如果是我,还得打上一场。”
范雪君道:“那背夫私奔的女子,临去之际,多半是将夫家的细软席卷一空。”
高光哈哈一笑道:“在下懂了,少林寺素称荟萃之地,尤其那七十二种绝艺,每一种都是博大精深,威力极大的武学,一痴和尚既然反出少林,自然顺手牵羊,将那七十二种绝艺的秘籍,席卷而去了。”
忽听步履声音,四戒大师手提一根纯钢掸杖,面含悲愤,疾步走了进来。
群豪纷纷离座,起身相迎,左少白迈上一步道:“大师手携兵器,莫非遇上了什么重大的事故?”
四戒大师向手中的禅杖望了一眼,沉沉叹息一声:道:“施主说的不错,少林寺遇上数百年来空前未有的变故!”
沉重的叹息声,与那沉痛的语言,使群豪感觉出事态的严重,一时之间,都缄默无语,谁也不敢轻率的讲话。
四戒大师两道炯炯眼神,逼注在左少白脸上,道:“适才老衲一路行来,无意之中,听到了诸位的议论、”
左少白暗暗付道:“这位大师的内功,当真深不可测,人在佛阁之外,已将我等议论之言,听人耳中了。”
心头在想,口中歉然道:“无知之言,大师不要见怪。”
四戒大师摇摇头,黯然说道:“可叹的是,不幸而被诸位言中了。”
左少白睑色一变,道:“那一痴……”
当年纠合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血洗白鹤堡,一痴大师是为首人物之一,那是左少白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时听说他果真反出了少林,越发证实了昔日的罪行,左少白骤闻此讯,胸头大为激动,恨不得立即追赶下去,擒住一痴,以报血海大仇。
四戒大师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肃然说道:“那一痴击毙了守护藏经阁的弟子,将阁中所藏的武功秘籍,席卷而去,此乃我少林派空前未有的剧变,也是本派前所未有的打击,凡我少林弟子,无不以决死之心,全力还击,若不能补杀此獠,夺回失宝,誓不罢手!”
第五十九章南下牧马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大师之意,是叫在下不要插手其间么?”
四戒大师肃容道:“不情之请,尚祈左施主见谅。”
张玉瑶冷冷道:“哼!你是防备我金刀门的人,怕我们混水摸鱼,乘机抢夺你们的武功秘笈么?”
四戒大师脸色一红,道:“老衲并无此心……”
微微一顿,接道:“此次变故,乃是我派奇耻大辱,若是假手外人,才能夺回失宝,我少林弟子,实无面目以见历代祖师。”
左少白沉吟了片刻,慨然道:“好!看在大师份上,我金刀门暂不插手此事,不过,万一狭路相逢,在下就不能放过那一痴了?”
四戒大师合什道:“多谢施主盛情。”
范雪君突然间道:“那一痴大师叛离少林,带走了多少心腹手下?”
四戒大师暗道:“语中肯綮,不愧金刀门的智囊。”
缓缓说道:“五十余人,内中七人为‘一’字辈弟子,余者皆是三代弟子。”

范雪君道:“贵寺追捕叛徒之人,共有多少?”
四戒大师道:“空室而出,不下千人。”
说到此处,身形一转,陪同左少白缓缓行去,群僧尾随在后面,缓缓而行。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大师谅必心悬失宝,急于赶上贵寺之人,协力搜捕叛徒,莫如大师先行一步,在下等自行下山。”
四戒大师摇首道:“老衲的几位师兄弟,已经看出此次少林事变,乃是整个江湖浩劫的开端,而那圣宫神君,见事败露,其并吞各大门派,统治天下武林的阴谋,势必提早发动。”
左少白道:“诸位长老的见解,与我等不谋而合。”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以大仁大侠之心,不畏险难,奔走各大门派,号召武林同道,共御强敌,挽救江湖浩劫,这等悲天悯人之心,救世济人之志,老衲与几位师兄弟,同是衷心佩服,对于诸位不避险阻,揭发一痴罪行之举,亦是感激之至。”
高光、黄荣心中齐齐忖道:“既是敬佩、感激,那又何必前倨后恭,还将我等囚禁于石牢之内。”
但听四戒大师道:“老衲那四空大师兄言道,诸位不是强敌,为武林苍生谋命,我少林既属武林一派,自应忝附骥尾,追随众位施主之后,略效棉薄之力。”
左少白抱拳道:“少林派久为武林泰山北斗,诸位长老皆是年高德劭;武功高强之人,能够戳力同心,共谋大事,金刀门已是不胜荣幸,忝附骥尾,追随在后之言,再也休提。”
四戒大师蔼然一笑,道:“左施主的胸襟气度,范姑娘的学识才华,其余几位英雄的义气,都是近百年来,武林罕见之事,敢情天荫金刀门,武林苍生是有福了。”
左少白脸色一红,道:“力弱势孤,愧无建树,大师过奖了。”
四戒大师肃容道:“老衲说的皆是由衷之言,我那几位师兄弟,亦有同感,四空师兄说道,少林寺本应倾全派之力,协助诸位,与那圣宫神君周旋,但一痴卷逃之物,为本派历代祖师结晶,万一从此散失,我少林弟子,万死不足以赎罪,因此置武林大局于不顾,先以全力追捕叛徒,夺回失去之物。”
左少白道:“这也是合情合理不得不尔之事。”
四戒大师感激的道:“得蒙施主谅察,老衲这就放心了……”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过,敝派虽不能全力支援金刀门,却也并非置身事外。”
左少白一抱拳,道:“大师请道其详?”
四戒大师睑色肃穆,缓缓说道:“四空师兄吩咐老衲,命我追随左施主左右,为武林大事效力,赴汤蹈火,唯施主之命是从。”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这个如何敢当。”
四戒大师正色道:“此为师兄之命,老衲焉敢违背,而且师兄吩咐,在那圣宫神君未灭,武林大局未曾澄清之前,老衲永远是金刀门的属下,虽斩头沥血,不能半途而退,另一方面,少林派余事一了,四空师兄立即亲率门下弟子,前来金刀门摩下效命。”
左少白瞿然道:“同心协力,共御强敌,本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在下何德何能?敢居大师之长。”
四戒大师满脸诚敬之色、道:“事权不专,号令不一,不能成大事……”
语音微顿,接道:“老衲欲以私人身份,参加金刀门,倘盟主不弃,自今以后,水是金刀门下,老衲心口如一,绝无虚假之言。”
左少白急道:“这个……从长计议。”
要知四戒大师在少林寺中辈份崇高,在江湖上亦有极隆的声誉,以他的身份,参加金刀之盟,投入左少白麾下,实是有违常情,太不平凡之事。
但听范雪君道:“金刀门禀武林正义,替天行道。四戒大师加入本门,乃是献身武林,为天下苍生谋命,这与佛门济世渡人之旨,正相符合,只是更为积极而已;出家人以修行为主,原不计较名位,盟主既以大事为重,那就不必拘泥小节了。”
四戒大师身形一转,面对左少白而立,合什低眉道:“范姑娘通达之论,深获老衲之心……”
微微一顿,肃容说道:“属下四戒,参见盟主。”
左少白看此情形,已是无法推拒,急忙容色一整,抱拳当胸,道:“在下若是峻拒,倒显得见外了大师,尚祈大师以长者之尊,居师傅之位,匡扶我等,同伸正义,共挽武林浩劫,至于那属下之称,却是万不敢当,免得陷在下于狂妄自大之地,令江湖同道生出疑惧之心,反而裹足不前,不敢与金刀门携手合作了。”
万良哈哈一笑道:“咱们本来不门不派,孤魂野鬼,无甚顾忌,大师乃是少林高僧,自称属下,那是难免拖累少林派的数千弟子了。”
范雪君道:“大师乃是心口如一之人,既入金刀门中,自是盟主的属下,不过,盟主的见解也有道理,为免江湖同道生出疑惧之心,以为我金刀门与那圣宫神君一样,也有兼并武林,号令天下之心,四戒大师这属下的身份,存之于心,不必挂在口边,那就两全其美了。”
四戒大师道:“姑娘说得有理。老衲谨记于心,绝不忘记自己是金刀门的属下。”
范雪君冷冷道:“果然如此。武林苍生受惠无穷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范姑娘言辞之中,对四戒大师颇不客气,这不像她素日的为人,此中必然大有道理。”
他心头虽有所疑,但知自己的才慧,不及范雪君远甚,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的用意,只有暂时放过,等到有机会时,再去问她。
这时,众人边走边谈,业已步出寺门,一路之上,仅只遇上些小沙弥和老态龙钟的僧侣外,若大的少林寺,陡然显得异样的空虚、沉寂,那凄清、荒凉的气氛,与人一种沉重的压力,使人感到心头窒息不安,好似千军万马俱已开赴战场,留下的只是焦急与沉闷而已。
左少白仰脸望了望天色,环顾众人一眼,道:“咱们今后行止如何?诸位有何高见?”
闲云大师道:“老衲有点下情,先行禀报。”
左少白道:“大师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闲云大师手推轮椅,移近左少白身前,道:“老衲暂与盟主告别,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再来追随盟主,为江湖大事效力。”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大师是想遗返峨嵋,清理门户,收回掌门大权么?”
闲云大师沉沉叹息一声,道:“自烟云峰惨变之后,老衲已十余年未曾回山,也不知本派内部情形如何了?”
左少白点了点头,道:“音讯人绝,难怪大师放心不下。”
闲云大师那残破的容貌上,泛起一片感伤之色,缓缓说道:“老衲承受先师衣钵,执掌门户,具有振兴峨嵋,光大本派之责,不想身遭惨变,掌门大权落于奸人之手,这都是老衲的罪孽,十余年来,老衲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此事。”
左少白道:“天道公平,作恶之人,终必自食恶果。”
闲云大师叹一口气,道:“盟主说的虽是不错,但老衲若不能亲手惩治逆徒,收回掌门大权,身死之后,有何睑面去见峨嵋历代的祖师?”
范雪君道:“大师如今有何计划?”
闲云大师道:“老衲也没有什么好的计划,只是赶回西蜀,召集峨嵋门下,公布逆徒的罪状,处以门规而已。”
范雪君螓道一摇,道:“时移势易,大师此计行不通了。”
闲云大师双目一睁,两道炯炯眼神,凝注在范雪君那覆面黑纱之上,道:“姑娘天悟神聪,为老衲生平所仅见,尚祈不吝教益,指点一条明路。”
范雪君道:“大师过于抬举小女子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若依贱妾浅见,峨嵋与少林环境不同,重施故技,未必有效,何况少林方丈叛变之事,不出旬日,即行传遍江湖,前车之鉴,法正和尚岂有不未雨绸缪,预谋对策之理。”
黄荣道:“是啊!那法正和尚现任峨嵋掌门人,大权在握,行事方便,他若预设阴谋,布好陷阱,大师孤身一人,匆匆赶回山去,岂非自投罗网!”
高光叫道:“大师双腿已残,行动不便,孤身犯险,咱们如何放心得下?”
高光叫道:“要不然,大伙一齐西上,陪同大师返回峨嵋,清理门户。”
少林一战,出生入死,历经凶险,从此间已生出深厚的情面,眼看他以缺残之身,独自西返,谁也放心不下。
闲云大师大为感动,满怀激动的道:“诸位的好意,老衲心领,但此时江湖鼎沸,人心浮动,正是揭竿而起,大有所为的时候,峨嵋僻处西蜀,往返费时,诸位实不宜多此一行。”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大局作想,我等实是无暇西上,但若忍令大师孤身涉险,那也是万分不妥的事,无论如何,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可了断峨嵋私务,又可掌握时机,号召天下群杰,联合一致,与那圣宫神君作一决战。”
闲云大师道:“姑娘神机妙算,必有两全之策。”
张玉瑶叫道:“对,范姑娘快想一想,有什么锦囊妙计没有?”
闲云大师传过她“飞龙三剑”、“天凤四掌”,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是以,张玉瑶关心之切,远甚于其他的人。
范雪君道:“大师是否知道,眼前的峨嵋派,除掌门正法之外,尚有那些高手?”
闲云大师摇了摇头,道:“十余年来,老衲过着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对本派的近况,已是全无所悉了。”
左少白转睑一望四戒大师,道:“此事只有请教大师了。”
四戒大师肃容道:“盟主下问,老衲敢不奉陈……”
微微一顿,接道:“眼前的峨嵋派,名头最响的有一僧、一尼、一俗,号称峨嵋护法三绝剑。”
闲云大师漠然道:“这三人都是峨嵋派的不肖之徒,早在三十年前,红云紫云即因不守佛门清规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先师追回武功,逐出了门墙,想不到二十年后,反作了峨嵋派的护法之人。”
四戒大师道:“这三人眼前是峨嵋派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法正最为有力的后盾。”
闲云大师冷冷一笑道:“老衲有一位师叔,法号清净,不知还健在否?”
四戒大师想了一想,肃容道:“清净禅师,十余年未曾听人提起,是否健在,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奸邪当道,正人隐迹,大师还是不回峨嵋的好。”
闲云大师淡淡一笑,道:“历劫之身,生死二字,早已置之度外。”
张玉瑶道:“盟主,我随大师走一趟峨嵋如何?”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以眼前的事实判断,少林一痴;武当悟因子、峨嵋法正,崆峒时尚兴,乃是圣宫神君派在各大门派卧底的四大奸细,各个击破,扫荡圣宫神君安置在外的奸细,乃是我等应做之事,所考虑的,乃是先后缓急问题,并非去与不去。”
万良大声道:“盟主说得对,此事大有研究的必要。”
说到此处,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范雪君脸上。但见范雪君垂首望地。沉思不语,众人与她相处已久,早已熟悉她的习惯,见状之下,众人默默等待,深恐打扰了她。
约莫等待了一盏热茶的时光,范雪君突然将头一抬,笑声说:“有了。”
张玉瑶秀目一睁,道:“有了什么?”
范雪君道:“我有一条计谋,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按计而行,不出三月,一切问题,当可迎刀而解,剩下的就是直捣黄龙,与那圣宫神君决一死战了。”
众人一听,心头大为振奋,高光首先叫道:“姑娘快讲,什么计谋?谁不依计而行,可按军令从事。”
范雪君轻轻一笑,沉吟了一阵,默默无言。
万良突然叹一口气,道:“天机不可泄露,愈是重大的计谋,愈是不能事先宣布,这是诸葛武候遣训,岂是违背得的。”
高光唠叨道:“嗯!山人自有妙计,到时自知。”
众人齐齐一笑,范雪君言不过实,那是久经证实的事,众人对她深具信心,想到前途已露曙光,不禁心怀一畅,只是身在闷葫芦中,对于即将来临的事,一无所知,心头终究有蹩扭。
但见范雪君脸庞一转,朝闲云大师道:“大师若能依照贱妾的主意,我保证峨嵋法正,与那护法三绝剑,自行投到,亲至大师座前,解决峨嵋家务。”
左少白道:“以逸待劳。那可强胜千里跋涉,孤身犯险了。”
闲云大师仰首望天,呆了一呆,道:“要等候多久?”
范雪君道:“一切都在这三月之内。”
闲云大师道:“不除那杀师恶徒,老衲誓不甘休,睡不安枕,三月之前,未兔大长了。”
范雪君笑声道:“消息传到峨嵋,彼等赴来中原,来去之间,大约耗去一两月的时间,三月之期,也不算长了。”
张玉瑶急声道:“师父,十多年也忍了,还忍不下这短短的三月么?”
闲云大师苦笑一声,望着范雪君,道:“尚清姑娘指示,在老衲那孽徒自行投到之前,老衲应该作何准备?”
范雪君肃然道:“那正法仅是大师的弟子,如果须得大师亲手收拾他,那就落了下乘,也出不了大师心头恶气。”
闲云大师一楞,道:“哦!那却如何是好?”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峨嵋私事,外人不敢置喙。”
闲云大师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暗道:“是啊!如果那一徒与护法三绝剑一起到来,我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力不能胜,功败垂成,岂非遣恨无穷之事,这种清理门户,惩治叛徒之事,又不宜求助外人。
他本非笨拙之人,只是面对范雪君这等智计如海,聪慧绝伦之人,才会显得迟钝,这时经范雪君一点,顿时明白过来,哈哈一阵大笑,道:“玉瑶,老衲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武功,你快把我安置到马车之内,莫要躲耽误了老衲宝贵的光阴。”
张玉瑶欢声道:“好呀,弟子遵命。”
三辆马车已停道旁,黄鹤周正已被安置在车内,张玉瑶将闲云大是的轮椅推到车旁,连人带椅,抬了上去,自己也钻入了车内。
万良呵呵一笑,低声说道:“范姑娘一句话,张姑娘只怕要变作峨嵋弟子了。”
范雪君道:“决战之期不远,增加一分武功,就增强一分战力,也增多一分获胜的希望。”
黄荣道:“言之有理,我们兄弟新学的武功,也该抽点时间苦练一番了。”
左少白点了点头,环顾众人一眼道:“我等下一步动向如何?诸位有何高见?”
高光道:“范姑娘想必胸有成竹了?”
范雪君摇首道:“我虽有打算,但一月之内,却是静以观变,何去何从,悉听公议。”
左少白一望四戒大师,道:“大师有何高见?”
四戒大师道:“老衲唯盟主马首是瞻。”
万良道:“我等已将中原闹的天翻地覆,若依老朽愚见,索性移军南下,瞧一瞧江南的风色。”
范雪君似是就等旁人提议南下,接口说道:“万老护法这主意不错,金刀门南下牧马,贱妾保证另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四戒大师脸色微微一变,道:“峨嵋远在西蜀,我等既不能去,武当山距此不远,我等何不南下荆襄,看一看武当派的情势。”
范雪君突然放声笑道:“原来大师也是成竹在胸,既然有此卓见,何不早讲,也免得我等枉费神思了。”
四戒大师脸色一红道:“刍荛之见,聊供参考而已。”
左少白暗暗忖道:“范姑娘对四戒大师,似有很深的成见,这内中定有误会,我得想个法子,使二人前嫌冰释,和睦相处才是。”
心中在想,口中缓缓说道:“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武当派算是第二大派,实力仅次于少林,这一派的归属,对大局有举足轻重之力,我等去往武当,相机行事,确是有益无害之事。”
四戒大师见左少白同意自己的主张,不禁暗暗窃喜,合掌说道:“盟主明见万里,实乃武林苍生之福。”
左少白苦笑道:“大师过奖了。”
转脸一望范雪君道:“姑娘若无异议,我等就立刻动身,奔往武当了。”
范雪君淡然道:“谨遵盟主令渝。”
右手扶在范雪仪肩头,转身向篷车行去。
须臾,车声辚辚,向前行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三三两两,身佩兵刃的少林弟子,那些少林和尚,愁眉苦脸,往来于官道之上,有的徜徉城镇中,大街小巷,徘徊来去,见了四戒大师,都是合什一礼,默默无语,四戒大师也从不探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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