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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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辉下,隐隐望见襄阳古城。
车水马龙的官道上,总是人潮熙攘,把古城点缀得繁华万千。这对严格说来,只是初出江湖的李致轩来说,更具有无尽的吸引力。离襄阳城还差十几二十里路,他已迫不及地东张西望,似想一眼看穿什么,投入滚滚红尘之中。
想想终于脱离了神亭教的庇护,自己能闯荡出响当当的名号吗?
他花了一两银子,雇了一辆送货马车一路游来,如今目的地业已在望,乐得哼起小调,似乎这一切将顺心如意,功成名就指日可待。他整理了一下陆青霜给他做的白色长衣,沿途风尘仆仆,看来虽然已显得有点旧,但想到是陆青霜的一番心意,便也不更换,照旧穿着。他还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头巾后马尾一般的长发显得有些蓬乱,已不那么整齐。只可惜没有镜子,又坐在货车上摇晃不停,根本绑不妥,只好拜托那位看来四十余岁的车夫,要他帮忙。
清瘦车夫冷盯了他一眼,斥笑道:“我替你绑?不看着眼前,马车岂不撞墙?”
李致轩窘笑道:“我来替你看一下如何?你来帮我绑头发!”憨然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是的确特别在乎头发。
那车夫从夏口镇就开始载他,跟他认识了数天,觉得这小子虽然有钱,却也没有架子,颇为敦厚,实也不忍拒绝,遂点头道:“好吧,为了你的侠客风范,我帮你绑了便是!你要看好马儿,别让它撞墙了!”
李致轩一时大喜,直道:“不会……不会……”立即接过马缰绳,认真驱马。
车夫自不食言,抓起李致轩手中巾带,准备替他绑头发,边挽,边笑,边道:“你好像要变成佳公子,去相亲不成?”
李致轩笑道:“小弟今年才十六岁,相什么亲?我是去投靠亲友,不装出模样来,人家还会说我饿鬼投门,要是不收,我岂非很没面子。”心里却想:“即使我不顾虑自己的面子,总也得考虑义父和神亭教的面子吧!”
车夫道:“说的也是,人若缺了门面,就像狗剃了毛,什么都不是,就像我这样,赶了一辈子马车,现在要装少爷,人家还嫌我一身马臭味呢!你就不同,英雄出少年,只要肯拼,前途不可限量!你亲友在襄阳,他可是望族,员外吗?”
李致轩自得一笑,道:“他的确有名,叫做岳斌,你听说过吗?他住在哪里?”已转为打探模样。
车夫似曾听过,但想想是江湖人,连连摇头,道:“我不熟,没听过。”
李致轩但觉问错了人,干笑一声,端起玄铁无锋剑打量着。
车夫“呢”了几声,干笑起来,打个哈哈,也没再说话。
李致轩的目光突然落在马身上,问道:“车夫大哥赶马车有一段日子了吧?您可曾见过红色的马,就是传闻中关老爷所骑的那种赤兔马?”
车夫笑道:“小兄弟倒是有心人,可惜世上哪真有赤免马?不过我赶车十多年,倒是曾见过一匹奇怪的马,只可惜它体弱多病,被人当成骡子来用,你若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去找它!”
李致轩皱眉道:“既然多病,怎能拿来当坐骑?”
车夫道:“是啊!要是那匹马稍能像样些,就凭它的怪模样,早就被人当成宝贝买走了,哪还会沦落到替人做苦力。”
李致轩不禁为那马儿感到可怜,心念一闪,神亭教里奇人异士极多,该有人精通医术,或许可治好它,那岂非太好了?精神不禁顿来,问道:“你说,那马儿现在何处?”
车夫疑惑不解,反问道:“你想买了?不怕它是废物一匹?”
李致轩干笑道:“其实也是个缘字,我听它老弱多病,又在做苦工,于心不忍。”
车夫不禁升起恻隐之心,道:“我懂你的意思,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小子。其实,我现在也不敢保证能找到那匹马,上次看到它,是在半年前,地点似乎在……”四处一望,猝有灵感,接着道:“就是在襄阳城西附近的山道边,它似乎是一个村民所有,你有空可去探探看,我有空也替你问问,如果问到了,我便牵到襄阳城去找你,如何?”
李致轩十分欣喜,笑道:“如此甚好!”
车夫突然皱起眉头,又问:“可是到时我如何找到你?”
李致轩显得有点激动,笑道:“你可以去找岳斌,然后问他我的下落,不过,或许不必那么麻烦,可能我一直都会在襄阳城里,只要你一来就碰上了。”
车夫亦自点头,表示一切随缘。
眼看襄阳城已不及半里,李致轩不禁稍急,催着车夫快把头发绑妥。车夫手上没有梳子,绑来甚是不顺手,但被催着,也就卯足手劲,全力绑缠,终也被他弄得整齐了。两人照眼,各自露出满意笑容。
城墙渐近,李致轩知道已该分手了,遂告别车夫,抓起无锋剑和包袱,跳下马车,躲到左侧林道秘处去了。
车夫不知他为何要躲,猜之不透之下,只有莫名轻笑,招手说道:“别忘了红马之事!”方自驱车离去。
李致轩找到一个隐秘处,把包袱中的物事检查了一遍,才准备进城。他后悔没有买匹马,否则此时自可雄赳赳、气昂昂地跨马入城。然而后悔无用,他想起自己是神亭教派来的救星一般的人物,也即自信地走进城门。
他逛了几条街,直道襄阳城果然是个大古城,丝毫不逊于烟花三月的扬州,应有尽有,繁华得似乎满地皆有银子可以捡拾。于是边想边痴痴地陶醉发笑。又逛了一阵,华灯已亮,他始觉得肚子咕咕唱叫,该是落脚进食的时候了。
他心想,既然要投靠荆山帮的右护法,总不能不顾门面,该找家像样的客栈住下才是,况且也只有那种地方才可能打探出像岳斌这么有名之人的下落。越想越觉有理,于是转往了一条较为气派的街道,挑挑选选之下,已选中一间悦宾客栈。突然想到此客栈叫“悦宾”,竟与要找之人“岳斌”同音,莫非事有凑巧,两者真有什么关连么?

悦宾客栈高两层,古朴中还甚是整洁,门面算不上气派,却也还过得去。
李致轩最需要考虑的不是银子,在这种客栈里住一晚,最多只需一两银子,光是顾仲高给他的十片金叶,已足够他在这住上几年。他要考虑的是能不能在这里得知岳斌的下落。
及近门口,他忽然发现二楼有个穿黑衣的家伙,用讥嘲的目光往下瞧来。他乃冷眼反盯,那人目光并未退缩,似在和他较量。
李致轩冷笑,喝斥一声:“兄台有何指教?”
那人冷哼一声,仍自冷笑。
李致轩冷笑一声,不再理他,跟着小二进门去了。为了摸清那家伙是什么来路,他故意选坐二楼和那家伙南北窗相映的位置坐下。
那人发现李致轩上楼,再次冷哼一声,兀自不屑似地饮酒。
李致轩点了几道家常菜,始再次注视这个黑衣家伙。瞧他年约四十,目光之尖灼,似若鹰隼,脸面虽带点雅气,却难掩孤傲无情的意味,一股冷狠不时从那邪邪冷笑中泛出,让人感觉甚是不舒服,那身黑衣虽是丝绸缝制,却似乎和李致轩一样经过了奔波,染了些许尘灰及刍纹,敢情也非襄阳城中的住户。
李致轩冷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兀自抓起茶壶咕哈畅饮。
那人瞄他一眼,转向左侧似是跟班的家伙,低声说了几句,两人霎时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甚是刺耳。
李致轩自知他俩是在嘲笑自己,心下不禁有些怒意,冷眼盯去,淡淡地道:“只有老鼠才会躲在洞里笑老虎。”
那两人闻言,笑声顿然,跟班突然怒斥:“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鬼,你说什么?”似乎对李致轩这个少年很不以为意。
李致轩淡淡地道:“光会叫的老鼠,却连老鼠都不如了。”
那跟班突地喝道:“好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大爷如此说话?看我如何教训你!”抽出利刃就欲砍来。
李致轩正愁没机会试试自己现在的武功进展如何,闻言冷笑道:“来啊,能和楚中高手对垒,正是求之不得!”往日的深沉小子不知何事已变得如此冲动,想必是那对主仆太过于嚣张了。他登时抓起桌上那柄无锋剑,奇速无比封向对方,锵然一响,那利刃竟被砸成两半,吓得那跟班当场发愣,面无血色。李致轩更不客气地斥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家伙,原来是只三脚猫老鼠,凭这等粗浅功夫也敢在此丢人现眼,真是不知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滚!”剑身一扫,打得那人连滚带撞,砸得酒桌东倒西歪。
那黑衣汉子见状,脸面顿变,怒喝道:“放肆!”欺身而起,一掌即往李致轩劈去。
李致轩正哈哈大笑,突感掌力强劲,就欲反剑抵挡,岂知慢了一步,竟被那掌劲迫退了三数步,背撞墙头。他自知此人武功的确有两下子,然而被对方一招击退,使他颜面无光,登时喝道:“鼠辈只会偷袭,算什么英雄,看我一剑!”攀然飞身而起,剑若大刀,奇准无比劈杀过来。
这一剑,力贯千钧,简直能开山裂石,眼看就要劈中那黑衣人,岂知他却没打算抵挡,赶忙抓着跟班,冷哼一声,掠窗而出。
李致轩仍自劈剑,却哪知敌人不战而逃,一时煞势不住,剑势仍往下劈。邻桌一个老者突然伸指一弹,将他的无锋剑弹开,方才救了一张酒桌。李致轩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被对方以一指之力轻易弹开。
但见那老者是个老道士,飘飘然似有仙骨,痴笑道:“小子,你手上的是剑,可不是刀。”
李致轩又是一愣,心想不错,今天这回还是头一次用这柄无锋剑,只因剑上无锋,不知如何使用剑招,只好凭着猛力砍出,如同使刀。如此一来,与那魔龙会黑龙使钱祝华的三招花锤已无分别。又想,自己刚才所说“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不过是取笑黑衣汉子和他跟班之言,不料竟歪打正着,想不到这小小客栈之中竟然有眼前这老道士这样的高手。
老板听见二楼打斗声,急忙跑上来查看,叫道:“是谁在捣乱?”
李致轩回头笑道:“对不住了,有什么损坏,算在我的账上便是。”只听身后痴笑一声,再回头时,那老道士已然不知去向。他不禁猜想,这人到底是谁,武功之高,不在义父之下,难道他就是巫山上清派的五晨子道长?
掌柜听到李致轩说要负责,始喝叫小二,打扫乱局。
李致轩顺便向掌柜的打听,问道:“掌柜的可听说过岳斌?”
掌柜乍闻“岳斌”二字,脸色顿变,问道:“你说的是永乐帮的右护法岳斌岳二爷?”
李致轩寻思着:“也许左护法唐彻是大爷,右护法岳斌自是二爷了。”立即点头,说道:“正是那位岳二爷。”
掌柜的又问:“小公子找他何事?”
李致轩笑道:“他的一位好友托我前来找他。”
掌柜的一愣,叫道:“哎哟,原来是位贵客啊!小二,还不快把这位小公子请到上房去!”佯装对小二凶,却以目光示意。
小二会意,连连应声道:“是,小的这就去打理!”转身奔出。
李致轩但觉岳斌威名不小,瞧及客栈主仆慌张迎来,暗自想笑。
掌柜连忙打个哈哈,道:“小公子放心,小店一向都对顾客照顾得无微不至,方才的确是小二们疏忽了。”
李致轩无暇在此浪费时间,问道:“听说永乐帮帮众都住在襄阳城内,不知掌柜的可知岳二爷府居何处?”
掌柜搪塞道:“且请小公子住下再说。”殷切地把李致轩引住上房,还特地办了一桌酒席让李致轩吃个够。
李致轩但见酒菜上桌,连啃十来日馒头的他不由得胃口大开,顾不得仪态,独自一个人畅饮畅食起来。他却兀自没有察觉,包袱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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