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有一伙泼皮，领头的，人称过街忽律。在姑苏这点地面上，算是有点道行的人物。不过，再怎么逞能，也不过是个泼皮头子。遇上高人，自然是逃命的份，但是寻常的百姓，多半还是要受他们的欺辱。
这头忽律，真名叫李四，巧是巧了，和云空一样，排行老四。唯一不同的，云空是货真价实的真本事，而李四有的只是无赖的打法。敌弱单挑，敌强群殴。这是混混们的真理，也是自古以来流氓存在的不二法门。
“二爷，这会儿要收拾谁，您说，在城北，我李四还是说的上话的。”望月楼的二掌柜，有点傲然地俯视着点头哈腰的李四，捻了一下上唇的胡子，慢悠悠地说道，“知道我家东主旁边开了家新店了吗？”
“喔？童老爷果然厉害，这会儿又开了家新店啦，我明个儿就上门去拜访……”李四正要拍马匹，二掌柜罢了罢手，道：“不是东家开的，来了个二百五，抢了我家酒楼不少的客人，东家寻思着，得让这二百五明白点礼数，别以为自己有点斤两就是鲜肉了！知道咱们的意思了吗？”二掌柜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李四哪里不明白二掌柜的意思，不就是上门找麻烦嘛，这不就是他常干的事情么。这城北这点弟兄，就指望着这些大老板支应呢。
李四连连谄媚地笑道：“知道知道，这外来的人就是不懂礼数，在望月楼边上开堂，也不知道上掌柜的那里拜山，真是目中无人，我明天……不，我立马上他哪儿去闹腾，非把他屎尿给憋出来！”
这厮满口胡话，二掌柜笑着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睁开眼睛笑看着李四，道：“事情办的的机灵点，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四贪婪地看着钱袋子，连忙接了过来，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这儿就靠童老板照顾，有什么差事只管吩咐，手下这点弟兄都明白二爷的好处！”
“行了，我也不废话了，赶紧的办事吧，东家还看着呢。”说完，二掌柜抖了抖下摆，爽朗地笑着走了。
看人一走，李四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将钱袋子里的物件儿抖落了出来，哗啦哗啦三五两细碎银子晃的他眼睛发亮。贪婪地收到了怀中，冲着门外打了个唿哨，两个敞着怀的泼皮跑了过来，对着李四道：“四爷，有什么吩咐？”
“今个儿有活儿干了，赶紧叫了三五个弟兄，咱们今天去西市转悠转悠。”李四眯着眼睛说道，心里就是觉得爽快，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就白赚了五两银子，放平日里，买卖人早餐露宿的，一天也没几个铜钱，还得上税，哪里有他这等痛快，想到这里，李四还真觉得自己是个腕儿了。
一众泼皮七八个人摇摇晃晃地奔西市而去，拐了几个街道，便老远看到了冲天的火云旗。云空就是喜欢显摆，做了个大风筝，一团火云镶边衬着一个斗大的云字，倒是有几分豪气。两边过道上的人群打这儿过都抬头望上一眼，只见左边写着：四面八方都是客。右边写着：五湖四海皆为宾。一看便是让出游的人心中温暖，有事没事的，都瞧了一眼这不起眼的小店。店虽小，口气不小，胆量也不小。这两日五香牛肉卖疯了，涨了四倍的价钱依然销售一空，几家酒楼都来尝云空的牛肉，本来还想偷个配料，谁想这大厨尝了半天的牛肉，都把牛肉咂吧干净了，也没尝出来是什么东西配的料。一干酒楼的大厨都感慨地说道：“神了，这牛肉的味儿，还真是透着股邪劲！”
云空则是得意地看着装作食客的偷师的厨子，不免得意地想道：偷师？嘿！等汉人的吃法再发展两百年你偷出来兴许还有点门道，这会儿，回去自个儿尝尝自己罐子里的咸味吧。
“小四，来几串豆腐串，多蹭点酱啊。”云空已经被很多人认可了，再说他卖相也不错，不像是个奸人，又会说道，王家兄弟又都是姑苏王家的人，便是来帮忙的阿三，一看就是憨厚，多老实的人哪。
“您等着，一会儿就好，要来点鹌鹑蛋吗？昨个儿才煮的，这会儿应该入味了，您尝个鲜先，不收您钱。”说着，云空夹了个小碎壳蛋在客人的跟前。
云空的笑容很温和，这让客人们都笑着接手，云空也不矫情，送一个蛋可以让客人连续三五日都买一碗的蛋，他又何乐不为？此刻用卤汁秘制豆制品和牛肉，已经让西市的客商们趋之若鹜，若是没有什么闲散的事情，多半是会在云空的小店里坐上一个下午。吹牛也好，说笑也罢，这里的辰光过的也快，没有多久，一晃眼，就一日过去了。
此刻除了勾栏和茶楼，云空这个小地方，倒也成了三教九流的新去处，小是小了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这有吃有喝的日子，着实让馋虫满肚子打转的西市客人们爽到爆棚。
云空则是让王家兄弟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位爷，您来点什么？”云空将边上一个桌子一擦，笑着说道，“这几日的盐竹笋味道不错，来一碟茴香豆垫一下？”
“行！你随便来点什么吧，爷们几个肚子可是饿了半天了。有什么好吃的，先弄点上来，咱们也是来尝尝鲜！”云空打量了一下来的七八个人，穿着五短的马褂，个个敞着怀，袒胸露乳，还没立夏呢，看得人觉得浑身发冷。仔细看了一下说话的那个，应该是领头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话的时候四处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一只手拿着一截儿筷子在那里敲打着桌子。
不是好来路！云空心里暗暗评价。
“小武，切一碟牛肉，上盘盐竹笋，凉茶沏八杯。”云空不以为意，他根本就不怕有人来找麻烦，他才多大点的店啊。就是有人着意要找碴，也不过就是十几二十个人的事情。但是，十几二十个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莫说北宋时候的泼皮了，就是过去，街上三五成群的混混，哪路人见到他不歪歪顺顺，有时候，用拳头对这些人说话，比嘴管用多了！
小武没那么多心思，上了小菜和茶水，又给边上几个看座。八个泼皮尝了一下小菜，都是眼前一亮。一个小喽啰对着李四说道：“四爷，这味道可真不错……”
“让你说话了吗？”李四瞪了那厮一眼，心头也道：怪不得望月楼要找这小店的麻烦，就这手艺，怕是苏州城里也没几家拿得出来，得了，收了人家的钱财，也得办事不是？
李四心里有了计较，回头望了望边上望月楼前的柜台，那二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朝李四这里点了点头。
“我说！你们这儿谁是管事儿的啊？”李四闭着眼睛嚷嚷了起来，几个食客看了一下他们，却被手下几个泼皮怒目瞪了回去。有几个见过市面的，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城北的过街忽律。
“坏了！这是城北的李四啊！”食客中间有人这样惋惜说道。
“这个腌臜的泼才，无甚本事，就会到处祸害人！”有人耿直的，直接骂了出来！
李四也是见怪不怪，敲打着桌子吼道：“这竹笋怎么这么咸啊？！不知道爷们这几天吃的清淡吗？诚心找爷的晦气是吧？”
“呵呵，客官，您这话就说的过了。前头我说上点盐竹笋，您也没说您忌口啊。这会儿您这么说，可赖不上我。”云空笑眯眯地对这李四说道。
“你是掌柜？”李四昂着头问道。
“我是这小店的老板，往来客人赏脸，叫我一声小四。”云空依然淡淡地笑着说道。
“嘿！别人都叫我四爷，到你这就成小四啦！诚心的是吧？”李四不依不饶地耍赖。
“那么……这位爷，您想怎么着呢？”云空忽然脸色一变，十分平静地看着李四。
云空如此平静，反倒让李四一愣，心中不免发慌，却马上又心想：不过是个老实的大个子，我怕他做甚！
“怎么着？你让爷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不痛快！”李四脸一横，霸道地说道：“哥几个，把这破烂店给拆了！”
“哦？拆了？拆了好啊……”云空笑了笑道。
“嗯？”李四一愣，没想到云空会这么说。
“拆了你们几个泼皮，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云空轻描淡写地看着李四，淡淡的微笑让李四突然觉得心头一慌，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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