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道热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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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种轻灵的身手,直把树上的报平安看得心胆俱碎,这时才知怀中老怪所言不假,凭自己这点能耐,要想去对付这姓郭的,真是无异以卵击石!
他二人藏身之处,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车内一切,因为车内燃点着火摺,更可看得清楚。
郭飞鸿进得车后,立时发现出那具开启了的棺材,不由呆了一呆,他重重地跺了一脚,身形再闪,却如长烟一缕,又飘身没入黑暗之中!
报平安长长吁了口气,正要说话,却为怀中老怪一口咬着了耳朵,心知有异,赶忙闭口。
他方闭口,只见人影再闪,郭飞鸿去而复还,伟岸地立在车蓬之上,向四面张望着。
他好似已听见了报平安那声长吁,一双精光四射的瞳子不住左右扫视着。
报平安一只左耳为石秀郎咬在口中,好似意在警戒他不许作声。其实报平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声,过了半天,郭飞鸿才又跳上车辕,匆匆把骡车赶走了!
甚久之后,石秀郎才松开了口,凌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这一条命差一点毁在了你的手中!”
报平安害怕地道:“我……我不知道他还会回来,现在我可以放下你了吧!”
石秀郎森森笑道:“你是作梦!”
报平安呐呐道:“作梦?莫非你要我抱你老一辈子?我的手都酸了!”
石秀郎阴沉地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也许你还不认识我……我现在告诉你,我姓石叫秀郎,数十年前江湖上送了我一个“冻水”的绰号,你可知道这个人吗?”
报平安面如白纸一般地道:“你老莫非是有‘大荒二老’之称的其中一位?”
石秀郎点点头道:“难得你还有此见识!”
报平安吓得牙关打战道:“那么另一口棺材中应该就是花明花老前辈了?”
石秀郎点点头,凌声道:“我二人誓不两立,这一次我原可救他,可是一想到他素日心胸,还不如假手敌人把他除去的好!”
报平安张大了眸子道:“你们二老如此大的本事,又怎会落在了郭飞鸿一个少年手中?”
石秀郎冷笑道:“凭他一个小辈,自是无此能耐,这其中还有一段经过,你也不必知道,我只告诉你,我二人为这小辈点中了心脉中枢,全身僵硬,要四十九天才能恢复行动,那小辈为此作出运灵的奇想,把我二人装入棺中,为的是路途上的平安。”
报平安点点头道:“可是你老怎会又醒转了过来呢?”
石秀郎咧嘴一笑道:“这就要谢你方才一摔棺盖之力了!”黑虎报平安瞠目不解,只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对这个老怪物却是怕极了,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他,生怕他会骤然下了毒手。可是显然的,石秀郎眼前需要他,并没有要他死的念头。
黑虎报平安满打算棺材内放的是金银珠宝,而郭飞鸿乃是一个负责保暗镖的镖师,自己这一票作成了,就可以洗手江湖以得来的财物享受一生,可是事情竟然会是如此的一个意外结果,棺材内非但没有钱财,竟然隐藏着如此一个要命的煞星,报平安偷鸡不成蚀把米,心情好不懊丧!
他怀抱着石秀郎枯瘦的身躯,真有无限感慨。石秀郎这时继续言道:“现在我想可以下去了,动作要轻!”
报平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时答应一声,自树上飘身而下,萎丧地道:“我们去哪里呢?”
石秀郎看了左右一下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报平安呐呐应道:“这里叫‘青木关’!”
石秀郎嘻嘻一笑道:“小子,先找个地方把我老人家放下来,弄点吃的,我已好几天没吃饭了!”
说罢他发出了一声怪笑,声音刺耳,一双瘦手在空中舞了舞,怪声道:“郭飞鸿小辈一心打的好算盘,这一次可是想不到,早晚要他知道我石秀郎的厉害!”
报平安皱眉道:“你老人家要怎么报这仇呢,我听说他明天一大早,就要雇船走水路入湘去了!”
石秀郎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好个小辈!”
说话之间,报平安已抱着他走出了这片树林,石秀郎冷冷哼道:“你这样抱着我不成个样子,还是背着我吧,我们先找一个店住下来再说!”
报平安点头答应着,心中却不禁兴出了逃走之念!
前行来到了一个石台附近,他试探地问道:“老前辈你真的一步也不能走?”
石秀郎冷冷道:“只不过暂时而已,明日你去为我抓几种药,我就能很快地复原!”
报平安心中一动,暗想他此刻既是寸步难行,我如不设法逃走,要是等他身体复原,再想逃走,岂不更加难了。
心中这么想着,口中道:“那我就背着你老吧!”
说着就把石秀郎放在了石台上,趁势身子猛地一低,转身就纵,身法之快也着实惊人,可是石秀郎好似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
报平安身子方自扑出一半,耳闻身后的石秀郎一声怪笑道:“小子,你跑得了吗?”
话声一落,报平安就觉得脖子后面冷风蓦地袭来,他赶忙身子向下一伏,可是那股袭来的冷风,好似有知觉一般,竟然也随着他的身子向下一塌,报平安就觉得肩上一阵发麻,顿时打了个冷战,怪叫了声,就站住了脚!
石秀郎望着他嘻嘻一笑道:“好小子,你还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报平安只觉得上身发冷,牙关战抖格格有声,只以为石秀郎在自己身上下了毒手,哪里还敢多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失声道:“老前辈饶命!”
石秀郎嘻嘻笑道:“你可死了这条心吗?”
报平安涕泪交流道:“你老人家手下开恩,我再也不敢了!”
石秀郎冷森森地一笑道:“好,那么你过来!”
报平安慢慢爬了过来,石秀郎冷笑道:“你已为我点了大枇杷筋,这是我独家手法,非我本人解救不了,我且问你,你是想死想活?”
黑虎报平安这时一点威风也没有了!
他全身战抖道:“老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秀郎冷笑道:“想死很容易,我只要不为你解**,你活不了一个对时,便心裂肝碎而死!”
报平安打了个寒战道:“想活……想活呢?”
石秀郎目光眯成一线道:“这就更容易了,从现在起,你得听我命令,在我复原之前,要始终忠心不贰,这样我就可以饶你不死!”
报平安叩头如捣蒜道:“老前辈请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敢逃了,你老还是为我解了**吧!”
石秀郎点头道:“很好,那么你站起来!”
报平安磕了个头,慢慢站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石秀郎道:“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形,我必不会再对你留情!”
一双瘦手缓缓抬起来,又落在报平安肩上,只微微一抖,报平安打了个冷战,身形一晃才拿桩站定!
石秀郎眯目道:“小子,好些了没有?”
报平安哭丧着脸道:“左胸前还有点疼!”
石秀郎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告诉你,我虽解了你的大**,但‘心脉暗**’,却又为我点了,小子,你更得乖乖的了!”
报平安这才知道自己又着了这老儿更厉害的道儿,石秀郎这时森森一笑道:“这心脉暗**中人发作必死,除我本人以外,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解开,你只要对我忠诚,听我驱使,日后或许还有你的好处,否则就听凭你自生自灭了。”
报平安咬了咬牙,面上发黑道:“你老人家何必如此?”
低头叹息了一声,又点头道:“好吧,我就背你找个地方去吧!”
石秀郎得意笑道:“我本来可以不必如此,谁叫你起了黑心要抛下我而去!”
说着一双瘦手交叉地抱住了报平安的颈项,把整个身子压在报平安背上,报平安双手后背,触到了石秀郎后背,才知他原来还是个驼子。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暂时屈服在石秀郎身边,为他随心所欲地驱使听用。
黑虎报平安背着石秀郎一直来到了太平府,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栈名“小太平”。
住定后,报平安又为石秀郎叫了些吃的,半夜三更把店家给忙死了,紧跟着石秀郎又开了一个药方,报平安当夜又去为他配药,忙了一整夜,到天亮,报平安累倒了,石秀郎也睡着了。
白昼的光,映着石秀即那张又长又白的脸,看上去真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黑虎报平安在石秀郎睡觉时,却是睁着双瞳,内心甚是苦闷,他虽有机会逃走,可是石秀郎的手段他是尝过了,而且现在你就是请他走,他也不敢了!
石秀郎就如此在这个“小太平”客栈里住下来。在第七天的时候,黑虎报平安见石秀郎已能扶着墙壁慢慢行走,样子很焦灼,就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急待办理,而这七天在报平安来说,也就好像过了七年一样的长久,他真闷坏了,看看石秀郎已这种样子,他就问:“老爷子,我们该走了吧?”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我要你去为我找的松木枝,你可找来了?”
报平安忙从门后面取出一根松木递上道:“这一根可行?”
石秀郎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勉强凑合,这就是我的兵刃,有了这东西,我谁也不怕了!”
说完又问报平安要了一把刀,用刀一刀刀地削着木头,他眸子里充满着仇恨的火焰,一面削木头,一面对报平安道:“这七天虽然我身子仍未能完全复元,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你现在就去雇一艘船,我们今夜就上船,吩咐船家直开洞庭!”
报平安口中答应了一声,心中着实纳罕,也弄不清这老怪物又在搞什么鬼名堂,只是他所吩咐的话,却又不能不遵,只得依言在河边去找船!
等到他找好了船,回来之后,石秀郎已把那根松树枝削成了一口像样的木剑!
报平安不由明白过来,心中却不禁暗笑,因为一旦对起了兵刃,一口木剑又当得何用?其实他哪里知道石秀郎所练“青灵真气”,乃属木性,所以他一辈子都喜用木剑为兵刃,这口木剑如果配合着他的“青灵真气”施展,可生无穷威力,又岂是平常铁刃可以比拟!
原来石秀郎那口“青竹剑”在对付雷火道人时,遗落洞内,无法取回,现在他不得不找一口适合自己的兵刃,此处已无法再能觅到太湖斑竹,只得以松木代之。
为了恢复原来样子,石秀郎又命报平安,去为他买了一顶大草帽,因为他畏惧阳光,甚至于就连白昼的强光他也不太适应!
一切就绪之后,报平安才扶着这位老爷子出了客栈,直向江边行去!
报平安见他方才削的那口木剑,竟自用来为杖,这样倒省了自己不少力气!
二人来到了江边,习习的江风,把石秀郎那顶大草帽吹得荷叶似地卷了起来,尤其是他那肥大的一身衣服,包裹着他那枯瘦的身躯,看上去更是异样的可怖。
驶船的是一个大头麻脸汉子,姓褚,人家都称他褚七,在这当涂地面上,是一个极为刁顽的无赖汉,报平安怎会选上了他的船,真是奇怪,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事!
原来黑虎报平安有心要报私仇,才约好了褚七,共谋中途下手,他当然知道自己生命,此刻仍控制在石秀郎手中,可是万一石秀郎不履行诺言,为自己解开**道,说不得他也只有一拼。
褚七放下了跳板,石秀郎同报平安一起登舟,上得船后,石秀郎背阳在船蓬下落坐。
他目视前方,俨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褚七跑过来请了个安道:“老爷子,何时开船?”
石秀郎手指江上,喃喃道:“日落张帆,日出收帆,现在先弄一席菜,来一坛绍兴好酒!”
褚七答应了一声,退至一边,向报平安吐了一下舌头道:“弄一席菜!他把这地方当成了大饭庄子了!”
报平安冷笑道:“一切听他的!快去办!”
褚七嘿嘿一笑道:“报爷,我看你是被这老头吓破了胆了!”
报平安脸色一红,冷笑道:“往后瞧吧!”
褚七又皱眉道:“这位老爷子说的话我还弄不懂,怎么叫做日落张帆,日出收帆呢?莫非天黑开船,天亮了就休息吗?”
报平安点点头道:“一点不错,这老儿怕光成性,你一切依着他,钱我照给,一毫也少不了你的!”
褚七答应了一声,摇着头走下船去。
石秀郎在船头咳了声道:“报平安!”
报平安猛吃了一惊,连忙答应一声跑过来赔笑道:“你老有什么吩咐?”
石秀郎冷然道:“我性喜静,你告诉那个开船的,除了开饭以外,不得走近船头。此去洞庭要多少日子?”
报平安道:“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
石秀郎略合双目点头道:“很好,有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说罢挥了挥手,遂闭目不语!
报平安转过身来,走到了船尾,心中愈发的不自在,正望着江水发怔的当儿,忽然看见身后岸边来了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
因为这姑娘长得太美了,报平安是以一望之下,就呆住了。
只见对方一张清水瓜子脸儿,满头秀发用一枚金箍箍着,露出半截粉颈,其色如玉,那样子真是美极了!
报平安平素本就好色如命,哪里能见得如此美色,一时直看得瞠目结舌,如呆如痴!
白衣少女,年岁约在二十二三,长身玉立,腰扎同色丝绦,看上去全身上下是一尘不染。
少女这时已上得花船,一双剪水瞳子有意无意地向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正和报平安对了个正着!
报平安若非心中尚存着几分警惕,早已原形毕露丑态尽现了。
自衣女目光一转,遂潜身进入船舱,报平安心中甚是失望,他那双目光,滴滴溜溜地仍在小花船身上转着,暗想怪呀!怎么这条小船我刚才没有看到呢!
想着越发地留意那条小船,更发现小船上的船夫原来也是个女的,这种小船平时只供游客乘坐游湖,很少见其行驶于长江大河之内,那么这条船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报平安见色心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不久褚七返回船上,带来了大批的酒菜,并带了两个人来,为报平安介绍道:“这是上河楼的大师傅,那位老爷子要酒席,我只有请他们两个来帮帮忙!”
报平安点点头,乘机用手指了一下后面的花船道:“这小花船是哪里的,你可知道?”
褚七看了一眼,怔怔道:“怪呀!这是哪里来的?”
说完又看了看,突然噗嗤一笑道:“我明白了!这大概是堂子里的姑娘,到江上兜生意来了,怎么样,报爷还有意思么?”

报平安一笑,也不做声,他倒是动了心了!
接着大船上起了灶,开始炒起菜来。摆了一大桌子酒菜,石秀郎食量甚是惊人,一个人的食量,足足可以比得上三个壮汉,饭后他由报平安扶着又回到了船头。
不久船上掌了灯,石秀郎吩咐起锚开船,报平安依依不舍地望了那小花船一眼,大船就慢慢向前行进。
船行渐快,报平安悄悄来至船前,见石秀郎伫立船头,状如呆偶,不时仰首当空,向着那轮皓月长长地吁气,也不知他是在练一种什么功夫!
对这个老东西,报平安实在是摸不清他的底细,他似乎慢慢地复元了!
报平安生怕走得太近,被石秀郎听出来,只远远地看了看,就转过身来,可是身形一转的当儿,却为他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
原来先时见的那一艘小花船,这时却赫然又在眼前,报平安跨上了几步,瞪大了眼睛望了望,一点都不错,正是那艘小花船!
这时那掌船的褚七也跑过来笑道:“喂!报爷!那小娘几们又来了!”
话声方毕,果见小船上湘帘一挑,白日所见的那个白衣少女已迈步而出,报平安只觉眼前一亮,方脱口喝好,可是嘴才一张,忽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再一定神,直吓得他面色苍白,“啊”了一声。
原来他所见小船上的白衣女,赫然己立在自己眼前,二船距离,往近处言,少说也有三四丈远,尤其可异的是,根本就没有看见少女是如何施展身法,她竟然已来到了大船之上!
报平安面无人色,后退了好几步,呐呐道:“姑娘你……”
少女一声冷笑道:“你既然要看,我就让你看个够,看呀!”
身子一闪,又到了报平安面前。
黑虎报平安眼珠连转,忽地一扬手,直向白衣女面门打去,口中叱道:“哪来的野丫头!”
一掌过去,只见那白衣少女娇躯轻轻一闪,报平安一掌竟然打了个空,这么一来,他才知道对方这个少女果然大有来头,忙向前一杀腰,霍地拧过身来准备溜!
就在他身子一拧的当儿,白衣女一声冷笑道:“先歇会吧!”
玉指微探,报平安口中“吭”一声,顿时全身笔直地立在当地不动了。
一旁的船夫褚七见状早已吓得魂飞九天,拔腿就跑,足步方移,就听得白衣女轻叱道:“你也站住!”
玉指一分,褚七身子一跄,亦呆若木偶般地不动了。
白衣女毫不费事便把二人制住,可是她来此的目的,显然并不是在对付如此二人,娇躯微拧,正要向船桅上腾身。
这时候,忽然前面传出了一声冷笑道:“好本事,铁姑娘别来无恙?”
白衣女身子一顿,月光之下,只见船头上,立着一个枯瘦的老人影子,被月光拉得极为瘦长!
白衣女微一注视,冷冷笑道:“石秀郎,我正是来拜访你的!”
石秀郎双手拄剑,状极消遥地道:“铁姑娘,我候你甚久了,你如再不来,我还要派他们请你去呢!”
白衣女一怔道:“你找我做什么?”
石秀郎呐呐道:“铁娥,你当我不知道吗?自我住进‘小太平’客栈,你已跟上我了,你还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跟着我又是为了什么?”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原来你早已知道了,那就更好了,石秀郎,我对你并无恶意,否则在太平客栈,已不会留你活命了!”
石秀郎鼻中哼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你以为我身子不便就可欺不成,铁娥,你想错了!”
他扬了一下手上的木剑,轻蔑地笑道:“你可以来试一试看,就知我的话不错了!”
铁娥瞳子里闪烁着精光,上前几步道:“我只是来问你,你是否上洞庭去?”
石秀郎道:“正是!”
“是去害那个云海老和尚?”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你说错了,是云海害我,不是我害他,现在我去找他,只不过是结算一下彼此的旧账而已!”
铁蛾冷笑道:“你这话太无耻了,云海老人此刻半身不遂,无异废人,你去找他,这不是趁人之危吗?这件事当初只怪我一念之差为你利用,我绝不能眼看你再下手去杀害他!”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你大概是忘了此刻是在对谁说话了!”
铁娥后退一步,右手微启,一口冷光如电的短剑已撤在了手中,她眸子里充满了怒火,冷冷笑道:“为此我特来请教!”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你要跟我打?”
铁娥目放精光道:“你应该知道你此刻身子不便,真要打起来,我看你未见得是我的敌手!”
石秀郎呐呐道:“小姑娘,我是不愿意与你动手的,你不要迫我出手!”
铁娥冷冷地道:“除非你此刻改了主意,打消前去洞庭的念头,否则……哼!”
石秀郎面色一沉不悦道:“我已忍之再三,铁姑娘,我是念在昔日你对我的一点小惠……”
右手一翻,手中木剑霍地划出去,江面上哗的一声大响,激起了一大片水柱,水珠子洒了满天都是,石秀郎面带不屑道:“你自信有此功力吗?”
石秀郎身子一闪,掌中木剑就势向外一磕,“呛啷”一声震响,足履踉跄间,差一点坐倒在地!
可是这一震之力,铁娥只觉得手臂上一阵酸麻,差一点宝剑脱手,她身子转侧之间,已到了石秀郎背后,掌中剑霍地向外一吐,剑尖上爆出了一点寒星,反向石秀郎背后第二十骨节上点去!
石秀郎身子向前一倒,掌中木剑以“金鸡抖翎”的招式霍地磕出,木剑上挟着极为冽凛的寒风,直向着铁娥面门上劈来。
铁娥立刻体会出对方剑上威力不可力敌,她双手微分,用“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实实地把身子拔起了一丈五六,落在了正面的船蓬之上。
这种身法,在铁娥施展起来是那么轻快如意,也错非铁娥如此身手才逃得开石秀郎这背后一剑!
站在船蓬上的铁娥,兀自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心中忖道:“好险呀!”
可是当她目光向石秀郎望去时,却又不禁精神一振。
原来石秀郎行动不便,本来只能扶墙而行,一旦动上手,虽然功力无匹,可是下盘动作迟缓,一剑翻出之后,身躯却已倒翻在地。
他身子就地一滚,用木剑在地面上使劲地一弹,身子斜飞出去,只是落地不轻,“嘭”一声,直撞在船舱木门之上。
铁娥呆了呆道:“石秀郎,你的行动已大不如前了!”
石秀郎背门而立,脸上**了几分不自在,森森笑道:“小姑娘,你有杰出的身手,此刻正可取我性命……只是你未必胜得过我!”
铁娥一声冷笑,娇躯再次一掠,落在石秀郎面前,她鼻中哼了一声道:“石秀郎,你愿意知道一件事吗?”
石秀郎呐呐道:“什么事?”
铁娥目光一凛道:“铁娥虽是一介女流,但生平行事深明大义,利己损人之事,从不屑为……”
轻叹了一声,粉颈低垂,慢吞吞地接道:“可是,洞庭湖那件事,我作得太不光彩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说到最后,语气渐渐低微,似有无限愧恨。
石秀郎眉角一挑,冷冷地道:“此事你又何必自责,云海老人多行不义,这也是他应有的报应!”
铁娥眸子里泛出奇光,在石秀郎面上一转,切齿凌声道:“这都是受了你的指使,我真是一时湖涂,竟会作出此事……每想到这件事,我就恨死了你!”
石秀郎鼻中哼道:“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又不是我勉强你,再说我还传授了你几手功夫!”
铁娥长叹一声道:“所以说我心里很惭愧,今夜我来找你,一来是劝你不可趁人之危,第二,是问你索讨解除云海身上所中白腊虫针的解药!”
石秀郎呐呐道:“世上没有可以解除此针的解药!”
铁娥冷冷一笑道:“那我也只有取你性命了!”
石秀郎忽地双掌一扬,带着一股极大的风力,直向铁娥身上劈来。
可是铁娥身法灵活,他掌力一到,铁娥早已跃出了一丈以外,反倒是他自己掌力过大,下盘不便,止不住身子又大大地晃动起来。
铁娥看在眼中,不由微微冷笑道:“石秀郎,你看,你伤体未复,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敌手了!”
石秀郎单手一按,身子平掠而出,他虽是下盘未曾复元,可是功力实在惊人,掌中木剑起手之间,但听得“哗啦”一声大响,整个船蓬竟吃他凌空的剑力砍下了一半,一时蓬倒木摧,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接着他身子一转,第二剑又平空划出,木剑上发出一股凌人的风力,向铁娥立身之处削来!
铁娥不得不特别小心,她虽然知道对方下盘不便,可是功力仍然未减,此老早已练成了“混元功”,百步之内可吐气伤人,更何况相距如此之近,真要为他剑上风力所沾,定是不死必伤。
木剑上风力一到,铁娥就地一滚,她这次对敌,是看准了对方的弱点,安心要以灵活的身手取胜对方!
就见她一滚之后,身躯腾空而起。
石秀郎一声哼道:“着!”
木剑向空中一指,剑尖上再次发出一股劲力,可是冷剑铁娥身手也着实了得,半空中的身子就势一折,已如同一片云般地飘到石秀郎身后。
石秀郎连忙转身,铁娥却施展出“小六乘移挪身法”,但见她纤纤身影,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竟是一会儿也不停留!
这一套紧密的身法,果然为石秀郎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要是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在乎,甚至于他能以不变制万变。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因为他下盘已失灵活。
铁娥这“小六乘”身法一经展开,环绕在石秀郎前后左右,全是飞舞的人影,石秀郎也就像磨盘似地,不得不跟着转动了起来!
如此相峙了甚长的一段时间,石秀郎自是吃不消,感到了极大的困窘!
忽然他一声狂啸,身子一歪,倒在了船板之上,铁娥身子向前一掠,已迫到了他身边。
石秀郎倒在地上的身子,霍地一拧,反手一剑,铁娥“噢”一声惊叫,双手一振,腾身飘起半尺长短的一缕秀发,随着石秀郎剑风过处断落了下来。
这一剑真可说险到了极点,只要有分毫之差,可就伤着了她的面门!
铁娥银牙一咬,娇躯一挺,再向前一窜,有如狸猫般地又到了石秀郎左侧!
石秀郎由于用力过猛,那僵硬的下半个身子,这时奇疼不堪,哪还能再移动?
铁娥身子向下一落,掌中剑“拨草寻蛇”,已点在了石秀郎左肋下方,只要再向前微一推送,石秀郎这条命也就完了!
石秀郎身子一阵急抖,忽地哼了一声。
铁娥本待推出的剑,却不知如何,竟是推不出手,她冷冷一笑道:“石秀郎,你还不服吗?”
石秀郎那双银色的眉毛一阵抖动,喟然一声长叹道:“你下手吧!”
铁娥哼道:“只要你交出解药来,我就饶你一命!”
石秀郎的脸上,**了两道冷峻的笑纹,喃喃道:“没有解药!”
铁娥一抖剑身,正要刺下,石秀郎突又道:“小姑娘,你且住手!”
铁娥止住剑身,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秀郎枯瘦的脸上毫无表情,道:“你如果杀了我,此生将更加后悔了!”
铁娥冷笑道:“似你如此恶人,杀了你怎会后悔?”
石秀郎道:“你莫非不知今日胜得不武吗?小姑娘,如果不是我下盘失灵,只怕你连我的身边也近不了呢!”
铁娥一时无言以对,正不知如何是好,石秀郎见她如此,遂又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不服气,错过今夜,明年此时,我们再决一胜负如何?”
铁娥冷冷笑道:“哪一个再上你的当!”
言罢一咬玉齿,就要举剑刺下,可是看见石秀郎那皓银白发,却又不由心中一软,剑尖一转,点在了石秀郎“尾椎骨**”上。
石秀郎顿时打了个冷战道:“你……”
铁娥收剑退身,一声冷笑道:“这样一来,你大概和龟山上那个老和尚差不多了,你再去找他也无妨了!”
石秀郎下盘本就不灵,不意此刻又为铁娥剑尖点破气关,走了中气,整个身子只觉麻软不堪,除了双手尚能如意活动以外,竟连站立行走也是困难了!
他身子战抖着道:“好丫头,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好些!”
铁娥冷冷一笑道:“我对你已是十分留情了,以你功力,重聚真力,也不过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那时如果不服,再来找我就是!”
身子一转,已到了船尾,在报平安与褚七二人背心上各击了一掌,二人相继痛呼一声,吐了一口浊痰,清醒了过来,铁娥手指船头道:“那个老怪物已不能动弹了,我看你们还是随便送他到一个地方,让他自去吧。大概他是不会再去洞庭了!”
报平安打了个寒颤道:“小姐你……你贵姓?”
铁娥细眉一挑,道:“瞎了你的狗眼,竟连我冷剑铁娥也认不出来,岂非是自讨苦吃!”
报平安吓得脸一阵白,心中却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江湖上难缠的几个人,都叫我一个人碰上了?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被石秀郎点了心经**,看来石秀郎是自身难保,也不会再顾到他了,不如求求这姑娘,看看她是否有办法为自己解了此**?
想到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痛哭道:“女侠客,你行好行到底,救救我吧!”
铁娥冷冷笑道:“我已为你解开**道,还哭什么?”
报平安才痛哭流涕地说出自己被石秀郎点了心经**的经过。
当然这其中不免提到了“郭飞鸿”三字,这三个字,却像是三根针,突然地刺痛了铁娥,使得这个冷面绝情的姑娘神色一变!
她打断了报平安的话,道:“郭飞鸿?你遇见了他?”
报平安至此,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于是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个清楚,铁娥听完之后,低头想了想,遂道:“好吧,既如此,我就为你设法就是!”
报平安大喜过望,叩了个头道:“谢谢姑娘!”
不想头方抬起,但见冷芒一闪,连“啊呀”两字都没能喊出,便已身首异处!
一旁的褚七,吓得鬼叫了一声,叩头如捣蒜一般,连连道:“女英雄饶命,女英雄饶命”
铁娥收回了剑,喃喃向空中说道:“鸿哥!我总算为你出了一口气……”
粉颈微垂,落下了一串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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