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双生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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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
天地混沌,魔道猖獗,妖物纵横。世间仿佛炼狱,人人处在血雨腥风之中飘摇。乱世之间,朝代停止更替,民不聊生,修道之人群起抗之,却抵不住两路妖魔的夹击。
一为异域妖族首领“风刹”,携各方妖物直取中原,途径之处血光四起,小城小村无一幸免,必做死城。残肢断臂,比比皆是,惨不忍睹。
另一方为魔道血魔宗“子煞”,其统一魔道各路,倾巢而出,从北方杀至中原。沿途也是惨状一片,无数平民百姓死于非命。
中原地大物博,教派无数,属正道修真之辈,约计三百多。群雄以三大派马首是瞻,东面天雷门,南面天香雅轩,正中乃是天下第一派普光寺。血魔宗来自北方,而妖族来自西南方,两路妖魔竟达成共识,直逼普光寺。普光寺是中原之首,若被攻克,必将造成整个中原的败落。天雷门与天香雅轩即刻做出响应,偕同各方小门派,匆匆集结在普光寺,意欲做殊死的抗争。
片刻间,妖族与血魔宗便杀至普光寺山脚下,世间此时已陷入异象,连天色也已被染成鲜红,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臭之气。天空雷声阵阵,闪电像无数把染着红色鲜血的刀子,同时闪现。狂风暴雨,妖魔乱舞。日月齐明,日为墨黑,月现红光。
各派召集弟子,均奋不顾身投身杀阵,顿时血肉横飞,虐杀之气更是妖象万分。然而两路妖魔杀气正盛,正道弟子的人数急剧减少,渐渐落入颓势。三大派也都元气大伤,正在哀叹中原正道气数已尽之时,突然变数又起。
“风刹”、“子煞”两大魔头竟自相残杀起来,一个妖力无边,一个魔法高深,立刻斗得昏天暗地。妖族与血魔宗门人也纷纷卷入缠斗之中,倒是给了正道所剩弟子喘息之机。
突然,天地之间传来一声轰响,世间顿时陷入黑暗。约莫半日,天色才开,黑云渐散。众人抬望,两大魔头已不知所踪,妖物魔人无人统领之下,飞速散去。
至此,两路妖魔在自相残杀之时互伤元气,各自退回所属领地修身养息去了。而中原各派在震惊之余也感叹世间正气仍在,不容妖魔进犯。
中原渐渐趋于平静,各派也在这场浩劫中有了深刻体会,纷纷暗自勤苦修行,以防妖魔的再次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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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后,南方长河镇。
喧闹的市集里,忙碌的商贩高声叫卖,行人穿梭在各条街道。天色已渐渐昏暗,可街道上仍是人声鼎沸,各家商铺都已挂出灯笼,片刻便点亮了整个小镇。
尹清,拎着刚为自家小姐买来的补品,匆匆地从市集上挤了出去。她熟路地穿过几条隐秘的小街,竟迅速地远离了繁忙的小镇。
镇子的南面是一片庞大的树林,尹清一踏出镇子,四处张望了一圈。手指弯成一个怪异的手势,拇指与小指相接,中间三指微曲。口中喃喃念了一句,整个人便如一道妖异的白光,朝林子深处窜了进去。
妖族,来自西南方,分为三大种族:异兽、妖人以及最神秘的魅族。这世间无人知道魅族来自哪里,又在何处。她们的化身都是妖艳美丽的女子,懂异术、占卜,法术诡异奇幻。她们来去无踪,行影如一道白光。
尹清便来自于魅族,属于魅族中最低阶层的婢女,而她的主人即是魅族族长的女儿苏锦秋。三年前,她随同小姐偷跑出族地,四处游山玩水。二人皆是美貌女子,吸引那些登徒浪子的眼光自在情理之中。可是她们害怕曝露身份,不敢运用法术驱赶,险些遭到无耻之辈的戏弄。就在她们不知所措之际,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出手相救。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道法却极为精湛。苏锦秋自是对他一见倾心,一路跟随,在朝夕相处之间彼此互生爱意。可那男子却是中原正道天雷门的大弟子秦莫,乃天雷门下届掌门的即位者。他们彼此倾心,却为世俗所困。
尹清轻轻叹气,想起那些往事,心中唏嘘不已。不过,小姐毕竟还是幸运的,秦莫的确是个有情有意的真汉子。他对小姐的一片真心,竟让他毅然地放弃了掌门之位,带着小姐归隐山林,过起了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踏遍了大江南北,才找到了现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安居乐业,起名“小桃源”。这些年来,庄子里还收容了许多穷困潦倒之人,现在“小桃源”已有二十八口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在这个平静的林子里。
如今,小姐也有了八个月身孕,更给这个庄子添上了一份喜气。想到这里,尹清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温馨与甜美。
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记轰鸣的雷声,尹清抬头,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要降临。口中再次驱动法术,飞也似地掠了过去。
潮湿的空气隐隐有血腥气漫开,寂静的林子里诡异地让人毛骨悚然。尹清微微皱眉,感到气氛不对。忙加快身法,转瞬间便到了“小桃源”。
没有人声,安静地如同一座坟墓。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郁起来,尹清犹豫地踏进庄子。然而面前的景色,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满地的尸体,死状恐怖。地上已被血染成了鲜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泥土是什么颜色。掉落的头颅,残缺的肢体,尹清忍不住扑倒在一边呕吐起来。就算她是来自魅族,也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残忍的情景。
一直吐到胃中空空,才停歇下来。她抬头,努力把断落的肢体都拼凑起来,一具具数过来。二十五具!这里只有二十五具尸体,也就是说小姐和秦莫还没有死。
思及此,尹清立刻精神起来。双目紧闭,右手捏诀,口中低喃不止。突然,双目大开,一纵身朝庄子背面蹿了去。
急切地在林中穿行,一柱香的功夫便穿越了树林,林子后有一片被遗弃的村庄。这时,老天终于倾泄了滂沱的大雨,顿时雷电交加。尹清依着幻影术寻到了村子最后的那座荒庙,一进门,就看见苏锦秋撑着八个月的肚子,扑倒在横卧身前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尹清一惊,蹿过去扶起小姐,才看清横卧在地的竟是已经断气的秦莫。
不由鼻头一酸,跟着落起泪来,“小姐……”
“他们杀了他,杀了他,他们竟然卑鄙地下毒,”苏锦秋语无伦次地哭叫着,丧夫的痛苦几乎让她疯狂,“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庙外的风雨更加狂烈起来,夹杂着苏锦秋撕心裂肺的叫声,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我要杀了他们,我……啊……”苏锦秋突然痛苦地嘶叫起来,“清儿……我要生了。”
“什么?”尹清抱着苏锦秋的身体,“怎么会?那可怎么办?”
“快去……快去找接生婆,”苏锦秋睁着血红的双眼,抓着尹清的手臂,“快去,我……不能没有孩子。”
“好,好,我这就去,小姐,你在这里等我……”尹清慌乱地站起身,刚转身要走,却又转身过来把苏锦秋扶到一边的干草堆上,“我去了,小姐。”
苏锦秋艰难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尹清转身没入了黑夜之中。外面大雨倾盆,狂风大作,雷电交错地轰鸣闪现。在一丝丝光亮中,苏锦秋盯着丈夫的尸体,内心如同刀绞般地剧痛。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让苏锦秋痛不欲生。一个时辰前还鲜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这样离去,为了保护她和孩子。若不是有身孕在身,凭她的法术又岂会任人宰割。可憎的敌人在下手前,已事先在庄子的水井中下了毒,庄里的人包括秦莫都喝了井中水,秦莫也因此失了道法,中了对方的埋伏。整个庄子里唯一懂法术的只有秦莫、苏锦秋与尹清,秦莫中了毒加上苏锦秋怀孕失了灵力,庄中剩下的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如同放在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宰割。最后,秦莫是破了自己天雷门的心法天雷道,化了最后一口真气,才把苏锦秋救出了庄子。待一口气奔至破庙,全身真气已散,就算大罗神仙也回天无术。
苏锦秋拖着沉重的身子,爬到丈夫身边,捧着他俊毅洒脱的脸庞,眼泪又一次忍不住地落下来,“大哥,大哥,都是秋儿的错,若不是我,又岂会走到这一步。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尹清带着喘息的叫声出现在破庙外,接着就看见她携着一个五十岁的老婆子冲了进来,“接生婆来了。”
那老婆子被拽得一口口呼气,一低头正瞧见躺在地上的尸体,立刻惊慌地朝庙门跑。尹清一把抓着她,跪着求道,“婆婆,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您了。”
“这个……”老婆子吓得缩到一边,“这里有死人。”

“婆婆,那是我家小姐的夫婿,现在被人害了,你就救救他们唯一的孩子吧。”尹清一边哭着一边求,声声凄惨和动情。
老婆子终于被打动,“好……好吧,你快去把你家小姐扶好了。”
“哦,好,”尹清露出喜色,立即起身去把苏锦秋抬到了干草堆上。
老婆子这才躲着秦莫的尸首,闭着眼朝苏锦秋挪了过去。苏锦秋被一阵阵疼痛折磨地不**形,抓着尹清的手指已经泛白变青。沙哑的叫声,一遍遍回荡在幽怨的破庙中,仿佛是在发泄她心中强烈的怨气。
尹清不忍再看,偏了偏头,暗地里掉着泪。苏锦秋的眼睛闪出妖艳的血红,如同猛兽的眼睛,在黑夜里让人胆战心惊。老婆子看了一眼,立即慌张地躲了开。
“无上的魅神,我苏锦秋以魅族族女之名起誓,我的怨,我的恨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向我的仇人讨回公道。”苏锦秋瞪着赤红的双眼,看着丈夫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眼底的怨愤像海啸般汹涌而起。
接着,她突然用一种极其诡秘的语言,念起了一连串的咒语。在如此恐怖的夜里响起来,就像某种来自远古的经文,就像来自地狱的冥文,深透进人的灵魂。
“小姐!”尹清不可置信地惊恐地叫道,可伴随着她的却是庙外更加轰鸣的雷声,如同天空倒塌的声音。
“啊……”在苏锦秋念完最后一句诡异的语言,一声凄惨的叫声后,一个男婴终于诞生在这个世上。
“恭喜啦,是个男孩。”老婆子笑嘻嘻地把孩子捧到苏锦秋面前,苏锦秋却不接过,只是怔怔地盯着尹清。
“清儿,”苏锦秋拉起尹清的手,“把孩子抱走吧,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快点走。”
“小姐,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尹清抱过孩子,哭着说道。
“你留下,我们都得死。你走,就能保住我和大哥的孩子,清儿,你一定要让他活下去。”苏锦秋的脸色已恢复了平常,“你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你知道这个孩子就是为我和大哥复仇的机会,你不能让我和大哥失望。”
“小姐,”尹清低着头,“我知道,天魔咒的厉害,那是仇恨堆起的灵力,若是再有天魔诀,便能震惊天下。”
“不错。”苏锦秋微微一笑,试着运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刚生产完虽然乏力,但已恢复了半成功力。“你把孩子抱近点。”
尹清抱着孩子凑了过去,苏锦秋默念了一句,反手捏诀,朝孩子肩头击了过去,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见一道白光顺着她的手指,瞬间没入了孩子体内。苏锦秋一抽手,真气再次涣散,一口气竟喘不过来。
休息了许久,才嘶哑地说道,“我已把天魔诀传了给他,你这就带他走吧。”
苏锦秋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红的玉佩,往地上一敲,碎成两片。她把其中一块交给了尹清,“这是大哥给我的定情之物,你将来交给孩子,作为我们相认的证物。”
尹清流着泪点了点头,收妥玉佩,“小姐,那你一定要保重。”
“去吧。”苏锦秋笑了笑,“记住,谋害我们的人正是如今最骇人的刺客组织,名叫无影堂。他们拿人钱财,替人卖命,你一定要让孩子找到幕后真凶。”
“是,清儿记着了。”
“过来,让我再看看孩子。”苏锦秋伸手摸着孩子的脸颊,“孩子就叫秦宣宇,那是大哥起的名字。”
“清儿也记着了。”
“走吧。”苏锦秋强忍着转过脸,不再看孩子。
尹清跪在苏锦秋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猛地转身,抱着孩子飞奔出了破庙,投身到无边的黑暗之中。苏锦秋松了一口气,躺回到草堆上,冲着老婆子凄然地笑着。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那个奇怪的咒语,一次比一次凄厉,一次比一次凶狠。
突然,苏锦秋感到腹部又传来阵痛,她大吃了一惊,痛苦地呻吟起来。老婆子“咦”了一声,又转身按住苏锦秋的肚子,接着吃惊地叫道,“还有一个孩子。”
苏锦秋顿时落入惊骇之中,浑身的冷汗湿透了她的衣衫。还有一个孩子!竟是双生子!天哪,她究竟干了什么?苏锦秋猛一抬头,庙外的天空中竟闪起了赤红色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像染着血的刀子,割破了黑暗的夜空。
苏锦秋颤抖着按着疼痛的肚子,脸上的绝望像藤蔓勒着她的脖子,几乎让她窒息。在妖艳的赤色闪电下,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轰鸣的雷声,竟让原本为之变色的天空突然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道道赤色的闪电,依然在妖异地闪烁。
苏锦秋接过孩子,心疼地抱着他,“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们。”
呜咽声听得让人发碜,老婆子好奇地劝道,“双生子是有福气的,你怎么害了他们了,你这个做娘的可得先撑下去。”
“婆婆,”仿佛下了决定,苏锦秋将另半块玉佩交给了老婆子,“你收下这半块玉佩,我已经时日无多,请代我照顾这个孩子,若是将来能有幸遇到他的兄长,那自是最好。锦秋就在此谢过婆婆了。”
说着,便艰难地起身,朝老婆子磕了个头。老婆子忙扶起她,“这是怎么说的?”
“我刚才将一身灵力传给了宣宇,真气已散,时日不长,若让这孩子流落荒野,锦秋不舍,但求婆婆可怜可怜我,代为照顾。”苏锦秋声声泪如雨下。
“唉,我也算和你有缘,我就应了你。”老婆子叹了口气,竟答允了下来。
“我夫家姓秦,这孩子就叫秦宣宥,敢问婆婆尊姓?”
“老婆子我姓方,丈夫死了很久。”
“那就跟随婆婆姓,叫方宣宥吧。”苏锦秋低头望着孩子,一道闪电划过,孩子突然张开了双眼,一双银色的眼瞳,泛着水波般的妖光。
苏锦秋哀叹了一声,果然如此,天意难为了。
“婆婆,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中原有一大派,名叫普光寺,请婆婆带着宣宥到普光寺山脚下生活。”苏锦秋苦笑了一下,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消去孩子的戾气了。
“为什么?”方婆婆不解地问道。
“这个孩子命中带煞,只有在佛音的缭绕下方可减轻,请婆婆成全。”
“好,我答应。”方婆婆接过孩子,信誓旦旦地点头,“我会好好养育他的。”
“多谢婆婆了。”苏锦秋慢慢地移到丈夫身边,“婆婆,请快点走吧。”
方婆婆叹口气,抱起孩子,如同尹清一般消失在夜里。苏锦秋躺在丈夫身边,脸上浮现了一抹凄惨的笑容,“大哥,我又错了,我把两个孩子扔进了无边的地狱里,我该死。”
“你等我,我来找你,赎罪了。”一手推翻了微弱的油灯,火势顺着草堆,破碎的布帘烧了起来,越烧越旺,在赤色闪电中更诡秘无常。
苏锦秋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似有似无的笑容噙在嘴角,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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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长河镇。
东头客栈里某间房中,一个幽暗的身影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妖艳的红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因为这样熟悉的瞬间,让他不寒而粟起来。
“师父,”身后传来一个稚气的男声。
这个身影没有出声回应,依然呆呆地望着窗外。
“雷声时而轰鸣,时而沉闷。闪电如同血红色刀子一般闪烁,此乃妖象。师父,我说得对吗?”男童依然执着地问道。
“恩。”那个声音冷冷地,仿佛没有温度。
“听说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也是如此异象,对吗?”男童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恩。”
“那是什么妖象?”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天魔舞。”
“天魔舞?”男童默默地念了一遍,“那代表什么?”
那个人悠长地叹了口气,“有双生妖瞳出现了。”
“什么是双生妖瞳?”男童扯了扯师父的衣袖。
那人猛然转过身,在赤色的闪电照耀下,他的眼瞳竟是妖异的红色,闪着如同鬼魅的光芒。男童大惊,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父,你的眼睛?”
那人又默默地转过身,“天魔舞,双生妖瞳。这是天注定……注定妖魔即将生长。”
“那……那,”男童又忍不住地问,“如何斩妖除魔?”
“哈哈,”那人冷冷地大笑,然后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兄杀弟,弟弑兄!”
冷漠的语言,让身后的男童恐惧地打了一个寒颤,望向红光漫天的夜空,说不出的诡秘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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