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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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那强自忍住的悲伤终于突破了理智那脆弱的防线,情绪一发不可收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虽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为什么生活总要这样来考验自己,心中那些颓废的念头又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原来,原来自己是这般的无用,连一点力量都没有,所以不要说去支持别人了,其实就连可以用来支撑住自己的力量原来都是那么的弱小,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在这个世界中只能依靠别人存在,离开别人就难以生存下去。一个人活得这么悲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原来自己的人生是那么的失败,此刻,无论是心灵上还是在身体上都需要有一个最亲密的人来给自己安慰,情难自己下天心不由打通了晓梅老家的电话。
电话通了,是陈月华接的:“你好,请问你找那位?”
天心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陈月华感到很奇怪究竟是谁这么无聊,打了电话又不出声,遗憾的是电话的来电显示坏了,想查也无从考究,只好笑着对旁边的家人说:“真是奇怪,都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通了又不说话,看来一定是位很害羞的人。”
晓梅听了,心中也很纳闷,该不会是天心打来的吧,但因为听到自己母亲的话所以不好意思出声而已,那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自己?于是找了个借口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去打电话给他,电话通了,遥远的那边传来的是天心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于是温柔地问:“天心,是我啊,刚才是不是你打电话给我?”
天心虽勉强压下自己那不安的心情,心里也想在晓梅面前表现得坚强点,可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颤抖:“梅……”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堵,在叫了她的名字后就再也说不出其它声音了。
听着天心那隐含着无限悲哀的呼唤,晓梅不由感到一阵忧心,赶忙追问道:“天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能告诉我吗?让我也好为你分担一点。”
听着晓梅那关怀的声音,天心不由抽泣了起来,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阵阵哭声,晓梅心中更是惶恐,却只能安慰他说:“天心,不要这样,把事情说出来让我替你分析一下,你是个男子汉来的,应该坚强地去面对你所遇到的问题的。”
天心凄然地说:“可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一向都是那么软弱的。”
晓梅说:“为什么要这样看低自己呢?天心,你要有自信去接受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所以请坚强起来,不要让自己的心那么容易就被命运击溃。”
天心茫然地说:“信心?那你可以告诉我我们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晓梅疼爱地说:“那当然是从我们的心产生的,不过很多时候它还取决于我们本身的状态。然而天心,请相信我们自己,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去伤害别人或者要毁坏些什么,所以我们可以很坦然地去面对生活,如果还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不过只是因为我们的遗漏,或者是遇到超出我们的能力的事而已,这值得我们去原谅自己。因此,天心,相信我,就把事情对我说说,我可以帮你找出症结所在。”
天心苦涩地说:“的确,我们是没有那些损人利己的念头,但现实却是因为我们本身的存在而对其它人产生一些不良的影响,试问我们怎能不对他们感到抱歉,梅,今天我的心情感到很悲伤,对自己和对生命都感到很茫然,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可以说些什么,我感到好累,好累……”
晓梅说:“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从好的方面想呢?为什么要选择黑暗而放弃光明呢?天心,能不能理智点地去考虑这些问题,不要再继续这样钻牛角尖了,那样会让你极度茫然的。”
天心无助地说:“可我现在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我好像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心中一片茫然,感觉好难受。”
晓梅安慰说:“天心,请不要对自己太失望,不管你遇到些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度过难关的。”
天心低沉地说:“可现在我遇到的难题是一些我不知如何去面对的,唉,就是叫我说也不知如何开口。”
晓梅温柔地说:“别想那么多了,天心,一是告诉我事实,让我替你分担一些,二是你去好好休息,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去面对问题,你说好吗?”
天心踌躇了好久都不知如何做,晓梅在电话这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两人就就这样沉默着……
通完电话,晓梅心情感到很沉重,天心始终没有说出原因,这让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究竟天心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好压抑,可又无能为力,唉,只能在自己心中暗暗感叹。
脑中灵光一闪,何不打个电话给韩医生,也许她会知道原因。于是拨通了韩医生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这么迟都还没有回家,韩医生真是个尽责的好医生,晓梅在心中感叹着,于是又拨通了她的工作电话,好久话筒那边才传来一声苍老的问候声:“您好,请问找谁?”
晓梅一怔,心中感到非常奇怪,怎么连韩医生也变得那么不能自已?赶忙回答说:“您好,韩医生,是我,晓梅。”
韩医生强打起精神,有点虚弱地说:“哦,晓梅,找我有什么事吗?”
晓梅说:“是这样的,阿姨,今天我接到了天心的电话,在电话中我感到他正陷于深深的困扰中,可他却没有告诉我原因,为此我感到很担心,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原因?”
韩医生恍然大悟,迟疑地说:“这个,天心会不会有其它的意思,也许他是想自己一人去面对问题,不想让你操心罢了。”
晓梅着急地说:“可我觉得他现在无法去处理他遇到的问题,不然就不会打电话给我了,所以我很担心。”
韩医生悲哀地说:“他们俩父子都是一个样了,总是不肯让他身边的人替他们分担他们的痛苦,唉……”
晓梅惊讶地说:“连伯父也这样?阿姨,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是不是伯父他也遇到了难题?”
韩医生为自己一时口快感到很后悔,不应该对她说的,于是掩饰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说他们俩父子的性格太相似而已,你不要误会了。”
晓梅还是不能释怀,质疑说:“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不然你就不会这样说了,阿姨,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被蒙在鼓里而要到最后才知道。”
韩医生苦涩地说:“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孩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而是去信任天心吧,他想告诉你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晓梅着急地说:“阿姨,我知道,可你要明白,我是他女朋友啊,然而在他有事的时候却不能和他一起去共同面对,这样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不要以为这就是为我好,我不接受这样的‘好意’,我情愿选择一起去经历痛苦也不愿独善其身地躲在一边。”
是啊,让自己最亲近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痛苦,其实是另一种惩罚,不止是在惩罚自己,同时也在深深地折磨着他们,自己做医生都那么久了,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通?韩医生不由暗骂自己胡涂,于是快速地对晓梅说:“晓梅,我现在先处理一点事,等一会儿再与你细谈,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打给你。”
记下晓梅的号码后,韩医生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天心家的电话。通了,就急促地对天心说:“天心,明天早上我们就一起去和你父亲说清楚这一切,你今天好好休息先。”
天心很惊愕韩医生会这么快就作出决定,问道:“阿姨,为什么你突然会改变主意的?”
韩医生慈祥地说:“这要归功于晓梅,是她让我明白了你父亲这种做法是多么的错误,所以,天心我觉得你还是对她坦白,这样会比较好。”
天心这才恍然大悟,挂了电话,情不自禁地又拨通了晓梅家的电话,这次是等待在电话旁边的晓梅接的,听到天心那熟悉的声音,不由感到很惊讶,问道:“天心,怎么是你的电话?我还以为是韩医生的呢。”

天心感叹地说:“韩阿姨刚和我通过电话,我感到很惭愧,因为我的事却要这样来让你操心,不过不管了,梅,你可不可以尽快回到我身边,我此刻需要你,因为,因为我父亲现在只剩下一个多月的寿命。”费尽全身的力量这才把这个噩耗说了出来,那压在尽头的阴影仿佛也轻松了些,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晓梅听到这个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脑海变得空荡荡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再听着天心那凄切的哭声,更是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心酸地说:“我会尽快回去的,天心,你要保重啊,不要再这样悲伤了,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不过,不过,呜……”说着说着不由也哭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对着电话哭了许久,晓梅擦去脸上的泪痕,说:“天心,我会尽快安排回去的,但在之前我要你答应我,请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伯父面前保持笑容,不要让他在这最后的一段日子里都过得那么苦涩,让自己的亲人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过成那样是对生命的大不敬来的。天心,我们要尽自己所能来让伯父活得轻松点。”
得到了天心的承诺后,晓梅疲惫地挂断了电话,一回头却看到了母亲那同情的目光,原来刚才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了,连在屋里休息的母亲也惊动了。陈月华走到晓梅身边,轻轻地对她说:“现在是不是一定要回去?能不能过完年再走?”
晓梅低垂着脸,低声地说:“您看我还有其它选择吗?”
陈月华默默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那好吧,你去做你最想做事吧,小心点。”
晓梅感激地看着母亲,哽咽地说:“妈妈,对不起,好不容易才能和你一起过一个年,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陈月华轻轻地拥抱着女儿,疼爱地说:“别这样说,孩子,因为公事我已经连续几年不能陪你在家过年了,所以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才对。”
晓梅说:“不要那么说,妈妈,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能去体谅你的处境。”
陈月华说:“是的,我们是应该互相体谅,算了,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晓梅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越快越好,我打算等一会儿搭夜车回去。”
陈月华有点失望地说:“这么急啊?”
晓梅点头不语,看着她那情形,陈月华心一软,说:“那就要立刻作准备了。”
经过长途跋涉,晓梅疲惫地回到了小城,稍事休息就已经是清晨了,洗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就赶往天心家。
天心一打开门,就看到晓梅那风尘仆仆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很是感动,感动到只懂得的怔怔地看着她而发不出其它声音。
晓梅伸出手去轻轻地牵着天心的手,轻轻地说:“天心,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可以陪伯父最后一程。”
天心惭愧地说:“你不怪我让你蒙受这样的灾难吗?”
晓梅温柔地说:“我怎么会怪你呢?如果能除去那些令人哀愁的感觉,其实我还感到很高兴,因为你终于没有把我当作外人,而是一个可以和你一起去分担生活的人,所以,天心,不要对这感到抱歉,我没事的。”
天心点了点头,说:“那你准备好了没有?我立刻就要赶往医院去了。”
晓梅说:“那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发,不过,天心,你现在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可以的话我建议你你先自行整理一下,筛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还记得那次我对你说的如何去处理烦恼吗?现在就是要你去付诸实践的时候了,须知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家都痛苦,而是让伯父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欢悦,但你现在满脸惨淡的样子,此去只能让伯父徒增伤感而已,即使你在伯父面前可以强颜欢笑,但那偶尔露出来的悲伤只会更加伤伯父的心。所以,天心,请坚强点,放开胸怀,就当作我们大家正在过一个美满的新年,大家一起去好好地享受生活,对伯父即将离去的事实,这是个我们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是已经经过科学鉴定得出来的话,既然已是事实,再悲哀也无法改变,因此惟有去坦然接受。用这样的心态去处理问题会对自己好些。天心,千万不要被世俗的那些孤独与悲伤所缠绕,与其选择那样想,还不如去回味一些令人欣喜的事呢,就当作我们正在做一件让彼此都非常幸福的事,如当天我们那些欢畅的岁月,用这来装扮我们的人生。如果我们能够做到始终如一的欢笑,我相信伯父会坚信我们能够在最艰苦的日子都能够用欢笑去润饰生活,那他将不会对我们的人生再感到担心,因为我们懂得如何去生活,天心,你所说是吗?”
天心一震,讷讷地说:“可我们能做到这样的态度吗?”
晓梅坚决地说:“我们一定能,而且必须做到,不然我认为我们就这样去看伯父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天心,如果你此刻真的不能做到,那么请回想我们那些欢乐的日子,感受当初我们的那份激动,那份惊喜,这样你就能完全投入到这新的角色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天心,请不要对我们即将失去的感到难过,我们终有一天会失去所有,这些东西不过是早一点而已,没必要觉得太悲哀,真的,天心,对生命我们应该看透它那残酷的本质,那就是不管你怎样努力,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在一个状态,就如你不可能一直都年轻,我们终有一天会老去,但能伴着我们的就是我们所选择的生活,如果我们能够选择乐观,那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从中找到一些能够让深深体味的东西。天心,如果说我对你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是这样了,而我也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不是吗?这是我昨晚上在火车上一直思索着的问题,现在说与你知道,请坚强起来,勇敢地去面对你身边发生的一切。”说完,眼中露出热切的期望。
天心听完晓梅这一番发自内心的真诚说话,觉得犹如满天乌云突然出现一轮骄阳,把心中的彷徨一扫而光,原来生命是可以这样活的,一件看起来是那样悲惨的事,所有人都认为应该要很悲伤这样才是正常的,但依然还是可以这样选择的,去选择让大家都可以好过一点的人生。那么自己是否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呢?然而这不是应不应该的事,而是一个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来的。
晓梅看着默默不语的天心那深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心中也感到颇欣慰,于是接着说:“天心,如果伯父最后真的离我们而去,那么,也不要太悲伤,就请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们心中,那是一种相对永恒的活法,能保住那些我们已经失去的很宝贵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记忆。因此,我们和伯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所上演的悲欢喜怒就分外有意义,会对我们以后所走的路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所以很有必要去减少一些伤悲,尽我们的可能去保留更多的快乐,这就是我们现在所遇到的难题,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做到。”
天心有点软弱地说:“我接受你现在所说的,但梅啊,我应该怎么做呢?”
晓梅细细地打量着天心,想了一会儿,说:“先进去冲个凉吧,让你完全清醒过来,然后换上你最好的衣服,脸上挂满你那最醉人的笑容,用你所能展示的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这即将发生的一切,然后再加上你最真诚的心,我想这就足够了。”
天心思索了许久,才扬起头对晓梅说:“这对我是个很大的考验,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梅,谢谢你用这样的智慧来指引我去面对生命中的种种难堪的问题,我已经表达不出此刻我心中的震撼和欣喜,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是你用你那颗天使般的心来照耀我那布满乌云的天空,我……”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着晓梅,在这样的一刻,两人的心跳着同一频率,感受着其中那不可言传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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