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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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猫,告诉你,这事我是管定了。’
却不记得有哪一件事你是闲了手不去管的。臭老鼠……
‘笨猫,居然拿手去挡……’
难道我也能闲了手不去管吗?笨耗子……
‘纵死,亦要在千刀万箭之中来个轰轰烈烈!’
死语莫轻言。想不到自己,亦是个怕一语成谶的迷信之人……
‘猫儿……你……一个人……逃……得掉……’
逃不掉,相伴黄泉路。玉堂,你可明白……
全身如遭火焚赤痛,可眼前却见那抹轻脱白影险险站在薄冰湖上。
快过来!!
伸手,却与之前无数次一样,无法将他拉住。
突然那薄冰尽碎,白影遂堕入无尽黑暗深渊之中!
“白玉堂!!呃——”
展昭猛然清醒,翻身而起,却扯动了肩膀伤处,疼得他难忍一声闷哼。
身上伤口已妥善包扎,再环顾四周,只见是身处之地已非茫茫草原,徒壁旧墙,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忽然外面扑进来一人,见他清醒顿时叫开了:“娘亲!娘亲!天神哥哥醒了!娘亲!”
展昭立下认出她便是那名叫“妞妞”的女娃儿。许是恍惚之间跑错了方向,到了这赤岭之地。
他扶了受伤肩膀,移身落床,女娃儿见他动作,连忙过去制止:“天神哥哥不要动啊!娘亲说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不能够乱动的!”
“不碍事。”展昭低头,露出一丝暖暖的笑意,“妞妞,可知白兄……啊,不,那鬼儿哥哥在哪里?”
意识中最后的寒冷,已冻得他心脏麻痹。
“鬼儿哥哥?娘亲正在用针针扎他喔!看来好疼疼。”
针扎?!
展昭心中一愣,莫非是针灸之术。但西塞荒山边地,居然有医术国手,实在令人生疑。当下亦不顾身上伤重,推开房门往外寻去。
茅屋本小,转了弯便在另一个房间找到**上身躺在床板的白玉堂。
但见他身边正坐了一名白发苍苍的妇人。
那妇人右手拇、食、中、无名指指腹皆执持毫毛金针,小指尖轻轻抵在白玉堂脐下之处,稍一定手,便往气海**刺去。
须知这气海**乃是人体气血汇流之处,习武之人无不知道的生死重**,展昭见她居然针刺气海,白玉堂生死未卜,又不知此妇人是敌是友,不禁抢前一步,一手握住妇人手腕。
“慢着。”
妇人施针被阻,不禁皱了眉头,空下左手指拂莲花,朝展昭手背轻弹一下,竟将他手腕震开。
毫针准确入**,床上安静躺平的身体突自抖了一下,随即大量浓紫污血顺着嘴角倾流而出。
“白兄!”
展昭正要抢前去看,却被那妇人阻拦:“莫要慌张。老身只是催他气冲经海,逼出冰凝魄毒。”
床上白玉堂虽仍是面容苍白,但胸膛起伏,且息冗稳定,展昭才稍稍降下高挂多时的心。
妇人洗净双手收了毫针,方才抬头,道:“你伤得不轻,应在床上静养,怎跑出来了?”
“在下……”
“适才可算凶险。你记住了,日后若见人施针,断不可出手相阻,否则错入**道,会害了被救之人。”
展昭知道适才确实过于鲁莽,连忙拱手道:“晚辈一时情急……”
“罢了。遇到我,也算是你俩的一场造化。”
这妇人容貌已近五十,满头鹤发无半根青丝,可手皮脸肤白皙如雪,一双炯炯眸子竟非漆黑,却是淡灰半透。
她用巾擦干净枕边污血,丢入盆中清水涤洗,见那站得有些虚浮展昭仍未离去,便又道:“他没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情况未明,展昭又怎肯轻易离去。
“可否烦劳婆婆说得详细些?白兄情况如何了?”
妇人看来性子不善,但见他扶伤来问,亦耐下不悦,答曰:“冰凝魄入体太深,救回来的时候气息已断。”
闻言,展昭心头一窒。
“现下已将寒毒驱出,功力只能恢复三成左右。这半月内需好自调养,切忌大嗔大怒,否则定落后患。”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适才看过她飞针刺**功夫,个中凶险,只怕非寻常大夫可以做得到。
“是。在下记住了。”
妇人看了他一眼:“左肩箭伤、右臂脱肘、肋骨挫创,连手背火烙烧伤,加之失血过多。你亦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快回房间休息去吧。”
“……”
展昭微有犹豫,她虽救了白玉堂性命,但一介山野农妇不仅能弹开他的手掌,更知道天书教内冰凝魄毒,可知身份殊不简单。
现下才脱虎**,大意不得。
妇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若是对我不信,大可带他离开此地。”
“婆婆莫怪。”面对责难,他倒未见慌张,“晚辈担心白兄伤势,并无他意,还请婆婆见谅。”
三言两语,说得着实诚恳,妇人不禁有些错愕。
适才鲁莽举动,本对此人并无好感,但此刻至歉之恳诚,语意之有礼,却是一派沉稳大度。

这时那女娃儿扑了过来,拉了妇人衣摆,娇声道:“娘亲娘亲,刚才天神哥哥醒来的时候看不到鬼儿哥哥,样子好难过啊……好啦好啦!就让天神哥哥陪着鬼儿哥哥吧!”
妇人那张皓白如雪的冷脸顿现出慈祥笑意,伸手摸着娃儿头颅,温声哄她:“好好,听妞儿的。”说罢,转头与展昭道:“你就待在这里吧。”
“多谢婆婆成全。”
“好喔好喔!”女娃儿拍手笑了,过来拉了展昭的手,嘻嘻说道,“你可要快点让鬼儿哥哥醒来喔!”
展昭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放心。你那鬼儿哥哥定会醒来。”
这句话,是告诉她,亦是告诉自己。
待那妇人领了女娃离去,展昭转身走到床前。
是第几次了?第几次看到白玉堂静静的躺在床上,乖顺得像个玩累的孩子。
无论几次,都是如此的让人感到陌生与不安。
拿过被子,替他轻轻覆好,手触过的肌肤,已恢复了熟悉的温热。
险些便失去的热度,教他留连着不愿轻放。
幸是上天见怜……见怜玉堂……
其实他倒是知道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绕了个圈回来。
江湖行走,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算跟那阎王老爷碰过几次面了。
只是睁开眼时,看到一个猫儿脑袋搁在床头,薄唇微启,帘闭朗眸,还有那只握了他手不放的猫爪子。
第一个反应,就是……
很想笑。
所以,白玉堂笑了。
当展昭被轻轻的颤动惊醒,竟看到一张偷到了油般得意的老鼠笑脸,登时愣住了。
“白兄?”
“哧——呵呵……”
展昭看他险死还生居然还笑得出来,只道他冻坏了脑子,不禁担心唤道:“白兄,你可还好?”
“呵——咳,好……”白玉堂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音略是嘶哑,“早说过……这种下三流的寒毒……耐我不何……”
“……”
对着这个总爱拿性命开玩笑,全然不顾身旁之人忧心,刚活过来就大言不惭耍嘴皮子的无良鼠辈,展昭是既气亦恼。
纵是如此,却总狠不下心来将他甩之不理。
只怕南侠温厚品性,大多是给这只白老鼠给磨出来的。
白玉堂尚还记得入昏之前那件绛黑的蓝衣。
“猫儿,你身上的伤……”
“无碍。已上过药了。”
薄薄的亵衣哪里遮得住层厚的绷带。他越说无事,却越是有所隐瞒。
白玉堂皱了眉头:“可你嘴唇都白了。”
现下他是否知道躺在床上的是谁啊?有空关心别人,倒还不如自己乖乖休养生息,免得教人牵挂。
“展某尚好。”展昭替他捂上被子,“白兄,虽然你身上寒毒已除,但功力只余三成,半月内需小心调息,切忌嗔怒。好了,你还是快些休息吧。”
“我是想休息啊……”白玉堂贼溜眼珠子咕噜一转,“是你抓了我不放。”
展昭这才注意到两人手连相握,瞬是大窘,连忙松开手指,不料白玉堂反而抓住他不放,教他是甩不是,不甩亦不是。
“白兄,请放手。”
“人家都说没爪猫儿掌光滑柔软……所言果然不虚!”白玉堂蠕了蠕手,笑得可贼。
“你——”
见展昭要怒,白玉堂面色一正:“切忌嗔怒。啊呀,我现在不经激啊……”他煞白着一张脸,说得老神在在,摆明耍赖着不肯松手。
“……”
展昭可真是被他气炸,碍了白玉堂毒伤初愈,又不能发作。温玉俊颜顿时扑上半抹嫣红,亦不知是恼是羞。
“猫儿,你累了吧?”
发亮近透的乌黑珠子,凝视着他,或许满是疲惫,但依旧锐利逼人。
展昭淡淡静下,交握的手掌轻紧施力:“放心。”
漂亮的剑眉皱了,这一身的绷带,一身的累累伤痕,教人如何放心。
“你不累。我累。”
白玉堂疲了半眯眼睛。
展昭拍拍他的手背,示意松手:“既然累了,就快些歇息吧。”
可他好似完全不会意,不仅不松,还大大地翻个身,将展昭的手扯到床里。
“白兄,你——”展昭现下的姿式可谓诡异,手被揣拉着伸在里面,身体突兀腾在白玉堂上方,不能挣扎又怕压了身下之人。
反而白玉堂倒是自在,闭了眼睛睡得舒舒服服。
“唉……”
这般任性捣乱,方是他无比熟悉的白玉堂。
展昭低头看了看渐入眠乡的静静睡脸,轻叹一声,手被制了动弹不得,他只得轻轻翻身入内,就了位置和衣躺到白玉堂身侧。
倦意像盘伏已久的巨蟒,将他牢牢缠住拖入绵绵黑甜之中。
其实,他是很累了……
也罢,就由这小白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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