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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誉满武林的大宗师,虽然目睹五个弟子的惨死之情,仍然能保持着镇静神态。
万晓光忽然向前欺进两步,抱拳说道:“道长到晚一步,万某已铸成大错,连伤了贵派中六名弟子。”
紫阳道长单掌当胸,还了一礼,笑道:“不知万大侠施用的什么武功,竟能在片刻之间,连伤了本派中五个弟子。”
万晓光沉吟一阵,道:“万某施展的武功难登大雅之堂,对连伤责派门下六个弟子之事,愿凭道长裁决。”
紫阳道长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身后传过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万大侠连伤了我们武当派六个弟子,偿还三条人命,不算苛求吧!”
万映霞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佩宝剑的中年道人,联肩而立,站在紫阳道长身后四五尺处。
万晓光拱手笑道:“青阳道兄说的不错,万某人既然杀了人,自是应该偿命,不过,诸位无缘无故的侵入我万月峡中,只怕也非武林公道。”
刚才说话的道人,转脸对身旁的道人说道:“师弟,掌门师兄既已亲自赶来,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还不快把经过之情告诉掌门,听候裁夺。”
紫阳道长突然回过头去,冷冷地说道:“两位师弟,过来一步,愚兄有话要问你们。”
原来在他身边这两个道人,都是紫阳道长的师弟,和紫阳道长并称武当四阳的青阳、白阳,还有一位金阳道长,因修习上乘内功,闭关十年,限届未满,没有同来。
青阳、白阳急急奔到师兄身前,躬身说道:“师兄有何教诲。”
紫阳道长冷冷地说道:“哪个擅传令谕,调遣门下弟子来此的?”
白阳道长急道:“小弟擅自做主,私传令谕,愿受门规裁制。”
青阳道长截住了白阳道长未完之言,接道:“师兄神目如电,岂能容得师弟欺蒙……”
他回头望了横陈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一眼,接道:“白阳师弟有心要代我受过,其实擅传令谕,调遣弟子来此之事,全是小弟所为。”
紫阳道长冷笑一声,道:“你们可记得派中规忌条律吗?”
青阳道:“小弟记得,愿领责罚。”
紫阳道:“那很好,你们两人虽然轻重有别,但却已犯我本门戒律,虽然辈分尊长,但也得一样受罚……”
他略一停顿,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道:“给我拿下。”
四个眉目清秀的道童,立时奔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两条金索,把两人捆了起来,推到一边。
万晓光一阵羞红,泛上脸来,疾向后面退了五步。
紫阳道长高声说道:“万大侠但请说出重创本派弟子的武功手法,贫道也有解教办法。”
万晓光叹息一声,道:“道长虽有灵丹妙药,只怕也无法救得几人性命了,他们已被极歹毒的黑煞掌力,震碎了内腑。”
第六回血溅荒山江湖惊变
紫阳道长脸色忽然一变,道:“万大侠练有黑煞掌力,倒是大出贫道意外。”
万晓光苦笑一下道:“在下虽练有这等歹毒的功力,但生平之中,很少用过……”他本想开口认错,但是话到口边之时,竟又难以说出来,倏然停住。
紫阳道长面色渐转缓和,但声音仍冷峻地问道:“万大侠这等黑煞掌力,不知是何人传授?”
这等口气问话,本极难使人忍受,但万晓光目睹紫阳道长下令捆绑了两位师弟之举,心中甚感愧疚,对紫阳道长这等咄咄逼人的口气,也不放在心上,长叹一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在四十年前,无意之中救得一位身受重伤的黑道高人,曾在一所荒凉的庙宇之中陪他养息伤势,俟他伤势稍好之时,就开始传我这黑煞掌力,当时在下年纪尚幼,不知这功夫歹毒无比,他伤势在一月之后,已然好转,但却故意拖延时间,留在那座破庙之中,过了三月之久,直待我黑煞掌奠了基础,他才飘然而去,临走之际,曾经再三叮咛我,要我日夜苦练,三年可望小成,五年中成,十年大成……”
紫阳道长接口问道:“那个授你武功之人叫什么名字?”
万晓光摇头说道:“他一直未告诉过他的姓名。”
紫阳道长道:“他的形貌,万大侠总该记得吧?”
万晓光点头答道:“那人长相怪异,任何人只要见上一面就不易忘去,虽已相隔了四十年,但我至今想来,仍可清晰的记得他的形貌。”
紫阳道长仍然异常冷漠地说道:“万大侠记得那人形貌,最好不过,快……”言未尽意,但却倏而住口。
万晓光仰脸思索片刻道:“那人五短身材,瘦骨嶙峋,手臂特长,直垂膝下,其他面形如何,恕我已记不得了。”
紫阳道长冷然说道:“他和你相处三月,当真就没有告诉你他的姓名吗?”
万晓光听他口气,愈来愈是不对,不禁一皱眉头,答道:“在下生平之中,从未说过谎言,道长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紫阳道长一拂长髯,笑道:“万大侠如若真不知道那人姓名,贫道倒可奉告。”
万晓光道:“道长请说,万某人洗耳恭听。”
紫阳道长道:“他就是黑白双魔中的黑魔时佛。”
万晓光怔了—怔,叹道:“在下练成这黑煞掌力之后,生平之中,甚少应用,故而知道此事之人不多,只是听人谈起黑煞掌力之时,才知我练的武功是黑煞掌。”
紫阳道长冷然一笑,道:“万大侠虽然深藏不露,数十年江湖行踪,竟无人知道你怀此绝技,不过,十年之前,开封城发生一桩震骇武林的惨案,十四位武林高手被杀在黄河渡口的事,万大侠总该记得吧!”
万晓光道:“那桩惨案哄传江湖数年之久,在下虽然已封刀归隐,但对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曾听人说过。”
紫阳道长仰首望着天上悠悠白云,道:“万大侠可知那十四位武林高手是何等人物吗?”
万晓光道:“这个,在下倒不清楚。”
紫阳道长略一沉思,道:“十四个人中,有五个是敝派门下,四个是少林寺僧侣,其他昆仑门下两人,和三个中原武林中的名镖头。贫道得到凶讯之后,曾亲自赶到现场勘查,十四人中,有六人是中黑煞掌力而死……”
万晓光冷笑—声,接道:“怎么?道长怀疑是我万某人所为吗?”
紫阳道长不理万晓光的打岔,继续接着说道:“百年以来,练有这等黑煞掌力,而有大成者,遍天下只有黑魔时佛一人,但黑白双魔四十年前被本派上一代掌门人,率领昆仑峨眉等三大剑派高手围剿,虽然被他们冲了出去,但二魔都已身负重伤,此后数十年间,从未再在江湖露面,天下武林同道,都认为两人受伤甚重,决难逃得性命,想不到今日从万大侠口中得到了黑魔时佛未死之讯……”
万晓光道:“如果道长怀疑那开封郊外黄河渡口连杀一十四位武林正大门派高手的凶嫌中,有我万某……”
紫阳道长拂髯长笑,打断了万晓光未完之言,接道:“在贫道未搜得证据之前,不敢妄自猜想,但当今江湖之上,除了黑魔时佛练有这等功力之外,万大侠可算是继承他衣钵之人,只怕黑魔时佛之外,再也没有万大侠这般成就之人了!”
万晓光被他连番激刺,不禁怒火大起,高声说道:“道长这般撩拨兄弟,不知是何用心?”
紫阳道长道:“那件凶杀惨案发生之后,在下亦曾和几位少林寺中高手,带领着两派门下弟子,四出追寻敌踪,查访了三月之久,没有一点消息,贫道虽不敢妄言万大侠参与此事,但万大侠身负绝毒的黑煞掌功,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万晓光微微一声冷笑,道:“道长心意,万某知道了,敢是道长自开封那桩血案之后,就一直暗中注意练有黑煞掌功力之人,但是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发现,今天一见万某具有此等掌法,便认为当年黄河渡口之事,必是我万某所为,你说是也不是?”
紫阳道长依然不动声色,缓缓说道:“万大侠你会错了贫道之意了,贫道自接掌武当以来,处理事务,从不敢妄凭想象,在未得确实证据之前,也不妄加他人莫须有之罪名。”
万晓光略现不耐之色,道:“既然如此,那么道长不厌其烦的与我提这旧事为何?道长身为武当掌门之人,领袖武林,有话又何不直言,何苦效那忸怩之态。”
紫阳道长笑道:“万大侠快人快语,令人敬佩,贫道现在也别无他图,只想在万大侠的黑煞掌下,讨教两招绝学……”
万晓光未待话完,便道:“别的万某可以考虑,如若道长要试试黑煞掌,恕万某歉难应命。”
紫阳道长道:“这黑煞掌百年以来能有成就的不过一二人而已,尤其近数十年来,江湖间更难得一现,这等罕见的武功,旷世的绝学,既被贫道有幸会到,如不讨教一二,那可是终身憾事,所以贫道才不自量力,想要万大侠赏脸,赐教一二,那真感谢不尽。”
万晓光皱了皱眉头道:“万某虽然学得此种武艺,却极少使用,道长虽然是有兴,但万某却不能胡乱出手。”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今天万某伤了贵派门下弟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下最公道不过之事,只要你道长说的公道,在下无不遵从。”
紫阳道长突然哈哈大笑。
万晓光惊讶的问道:“道长为何发笑?”
紫阳道长叹道:“人言万大侠光明磊落,今天一见之下却不过尔尔,叫贫道好生失望。”
万晓光一捋长髯道:“道长此话指何而言?”
紫阳道长笑道:“贫道再三要求万大侠施展一两招黑煞掌的绝学,以开贫道眼界,也可以证明黄河一案究竟是否万大侠所为,想不到万大侠却畏首畏尾……”
万晓光一声朗啸,道:“非是我万某畏首畏尾,我只觉得伤了贵派门下,心中甚觉歉疚,愿受道长裁制,已不存与道长动手过招之心,料不到道长却一再相逼,如若万某再不依从,那也实在有违雅意,不过……”
紫阳道长接道:“不过什么?”
万晓光道:“万某愿意献丑,但那只是万某个人之事,尚祈道长下令,放任小女及小徒离开此地,否则,恕万某难以答应。”
紫阳道长点头微笑道:“好,你请放心就是。”
万晓光微一调息,猛然喝道:“如此,道长请接我一掌试试。”
紫阳道长对这一种绿林道上素负盛名的绝学,丝毫不敢大意,当下暗中提聚真气,低声对身侧四个相随道童说道:“你们带着两位师叔,退后一点。”四个道童应了一声,挟着白阳、青阳退后九尺。
万晓光凝神而立,暗中提聚真气,只见一股黑气,泛上脸来,片刻之间,满脸成了铁青之色。紫阳道长圆睁双目,怔怔的瞪在万晓光的身上,看他脸上变成铁青之色,心中亦不禁暗自惊骇,提足了全身真气,护住要**,蓄势待敌。万晓光缓缓举起右掌,向前走了两步,手掌轻轻摇挥了几下,示意紫阳道长准备。原来他这黑煞掌功,提足到十成功力之后,全身血脉都为之暴涨,一开口,功力即将散去一成,是以,不能开口说话,以手示意紫阳道长准备。
紫阳道长略一沉思,笑道:“万大侠但请出手,贫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万晓光微一点头,举手一掌推了过去。
紫阳道长知这黑煞掌力,乃黑道中极负盛誉的绝技,除了掌势雄浑劲猛之外,还挟有异常强烈的毒气,一被击中,纵然不被震死,亦将为掌毒所伤,除了运集真气,护住要**之外,亦运起武当派至柔的绵掌功力,挥手一接。
万晓光掌势出手,立时有一股极强极猛潜力,急涌过去,撞向紫阳道长。
紫阳道长凝步如桩,双掌迎势拍出,正迎在万晓光推过来的强猛掌力之上。
一股绵绵的阴柔之力,和那极强极寒的黑煞掌力一接,紫阳道长身子微微向后一仰,万晓光身子却不自主向前一步。
紫阳道长微微一笑,道:“万大侠黑煞掌力,果然不错,但贫道兴犹未尽,还愿再接一掌试试。”
万晓光突然向前跃进两步,欺入紫阳道长身侧,举手又是一掌劈下。
紫阳道长足踏子午桩,施展绵掌功夫,又硬接了一击。
这一次两人手掌接实,万晓光只觉掌势如同击在一团棉花之上,对方掌力迅捷的向后收缩而去。
紫阳道长一触在万晓光手掌之上,只觉如触冰铁之上一般,甚是寒凉,不禁心头大感惊骇,暗道:“这黑煞掌功,不但门径别走,而且其强猛之势,亦甚强烈,单是这等雄浑的掌力,就不易接下来。”
心念转动之间,万晓光又是一掌劈了下来。
这一掌是他全身修为所聚,威势非同小可,强猛劲道直劈过来。
紫阳道长大喝一声,又硬接了一击。
这一击之下,两人都用了全身功力,紫阳道长吃万晓光强猛绝伦的掌力震得向后退了三步,万晓光也被那强猛的掌力震地向后退了一步。
紫阳道长退了三步之后,微闭双目,略一调息,人已复元,万晓光却一直静静的站着不动。
只见他脸上的黑气,逐渐散去,闭目静站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睁开眼睛,笑道:
“道长功力深厚,在下不是敌手,我已身受重伤了!”说话之间,缓缓举起右手。
紫阳道长凝目望去,只见万晓光右手之上一片红肿,五指都已浮肿起来,比平时粗了一倍。
万映霞娇喝一声,奔了过去,玉腕一伸,直向万晓光右手之上抓去。
万晓光右手一缩,低声说道:“快些回去,我右手已被紫阳道长震伤,黑煞掌力的剧毒,已侵入了右臂。”
万映霞怔了一怔,道:“中了黑煞掌毒,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万晓光笑道:“能否有救,还很难说……”
他微微一顿之后,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霞儿,紫阳道长已答应放你们两人,还不快过去谢过紫阳道长。”
万映霞秀目转动,两道奇异的目光,缓缓移注到紫阳道长的脸上,莲步轻移,缓缓的走了过去。
万晓光心中暗自欣慰,忖道:“这孩子平日之中,总是不肯听话,想不到遇上重大之事时,尚能辨分轻重……”
心中正在高兴,忽见万映霞柳腰一挫,迅快无比的向紫阳道长冲去,背上宝剑同时出鞘,连人带剑猛向紫阳道长撞去。
紫阳道长冷哼一声,袍袖一拂,迅快绝伦的向后让开了三尺。
只听两声清叱,两支剑分由左右两个方向袭来,来势奇快,一闪而至,双剑交错,挡住了万映霞的去路。
原来那四个清秀道童,一见万映霞挥剑攻击紫阳道长,立时有两个仗剑跃奔过来。
忽见万映霞玉腕连挥,七支燕尾银梭连番出手,齐向紫阳道长袭去。

紫阳道长似对万映霞这等暗施突击的举动,甚感不满,脸色微变,挥掌拍出。
两个道童同时大喝一声,各自刺出一剑,把万映霞迫得向后退了一步。
紫阳道氏微微冷笑,道:“小娃儿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两道炯炯眼光,直盯着万映霞。
万映霞被逼得退站一旁,紫阳道长厉声相责,忍不住一蹙秀眉,横剑当胸,娇声怒道:
“你们这些鬼牛鼻子道士,一再犯扰我们万月峡,逼伤我爹爹,哼,要是我爹有什么好歹,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他们父女相依为命,骨肉情深,万映霞乍遭惊变,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说到伤心之处,不觉鼻子一酸,流下几颗热泪来。
万晓光先是以为她顺从自己心意,向紫阳道长行礼致谢,好让他们早点离开万月峡,哪知她依然倔强任性,猝然间发动暗袭,心中大急,喊了一声:“霞儿住手……”就陡觉舌头一僵,眼前一花,底下就出声不得。
文天生一见师父神情不对,忙来双手相扶,就地坐下。
万晓光坐下后,甚不放心,勉力睁开双眼,一看万映霞横剑站在那里流泪,心中不由一酸,要想呼喊,却又无力,只得把眼睛向文天生望了一眼。
文天生道:“你老人家是要我把师妹叫回来吗?”
万晓光微微点了点头。
文天生叫了一声:“师妹……”
万映震回头一看,见老父已然坐在地上,再看师兄脸色凝重,不由心中一凛,转身一跃,落到万晓光身侧,嘤了一声,就想伏到老父身上。
万晓光使劲一闪身躯,急道:“不要碰我。”声音说得虽大,吐宇已是混浊不清。
万映霞含泪道:“爹爹,你心里觉着怎么样,身上可难过吗?”
万晓光苦笑了一下,道:“你们都不要碰我的肌肤,以免染及毒气。”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霞儿你怎的不听话呢?唉,你这孩子,也太顽强了,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能有多大能为?你平日倒是聪明可喜,怎么临到这等重要大事,反而糊涂起来了呢?”他说子一阵话,不由得喘息起来,显然是真气不继。
万映霞怔怔地望着她爹,道:“那么我们背负着爹爹,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
万晓光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身负伤毒,你能把我带到哪里去……”
万映霞忧急地道:“那总不能让爹爹一个人留在此地!”
万晓光望了爱女和爱徒一眼道:“我又何肯让你们这毫无江湖经验的人,跋涉远走,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办了。”
文天生擦了擦眼泪,道:“武当派也算得是江湖上正大门派,师父既然身受重伤,拼去弟子的性命,我也要背负着你老人家离开此地,难道他们真能赶尽杀绝的阻拦我们不成?”
万映霞朝文天生看了一眼,道:“对了,让师兄背起你老人家,我在一旁护卫,咱们出去之后,再设法到外公那里去,或是到胡叔叔那里。”
万晓光看着这一对心爱的女儿和门下,说的情深意真,心中更是难过,忍不住淌下两行老泪,再俯首一看右手,原先的红肿之色,已渐呈紫黑,他转脸对文天生道:“生儿,你去捡一根树枝来。”
文天生依言捡来一根树枝,他不知师父此时要此物有何用处,心中也不便多问,只好怔怔的送上。
万晓光左手接过树枝,轻轻地举手向右手上击去。
文天生和万映霞二人看的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万晓光敲打了两三下,忽的又使劲击打,打了三数下,脸色骤然一冷,挥起树枝猛力狂抽自己的右臂。
文天生和万映霞从未见过他这等失常的狂态,他这一阵狂打猛抽,只吓得二人脸色大变。
万映霞急的一声惊叫,使力抱住万晓光的左手,哭道:“爹爹,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忍心嘛……”
文天生也泪痕满面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忧急,这样岂不是太苦了自己了吗?你还是要保重自己……”
万晓光老泪纵横的抬头望着爱女爱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为父心里的苦处你们怎么知道?”
原来万晓光低头一看自己右手,色泽已呈紫黑,他自然知道这是伤毒转剧所致,所以要文天生捡取树枝,自己敲着试试,如若右手还知疼痛,便还有生机,那就依他俩的请求,暂离万月峡。
他虽然意念已改,但是接过树枝轻轻一敲,右手竟然全无感觉,心中不由暗暗着急,便使劲重击了几下,哪知还是一无所感。
万晓光见右手依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心里在就凉了一大半,再看万映霞、文天生二人怔怔的望着自己发愣,心中一酸,泛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生离死别的滋味。
在忧急痛苦之下,有如万把利刃,刺在心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怨恨、悲愤、哀恸,使得他要发狂,所以举起树枝,一阵猛抽,恨不得把一切痛苦,藉此发泄出去。
这时左手被万映霞拼命的抱住,一阵哭叫,心中一阵茫然,颓然的一松左手,树枝便坠落地上。
万晓光含泪说道:“霞儿,生儿,不是我忍心不走,实对你们说了罢,就是大罗神仙下凡,华陀重生,也无能救得我的性命,为父的右手已完全麻木,伤毒就快发作,纵然为父肯跟你们同去你外公家,又有何用……”
万映霞、文天生听得在一旁呜咽而泣。
万晓光苦苦一笑,道:“人生百年,依然难免此关,不过时间早迟而已,为父自从你母去世之后,如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尝肯偷生人间,现在事已如此,也是大数难逃,为父倒可以见你娘于泉下,但撇下二个不懂世故的孩子,要你们远走天涯,真叫我放心不下……”
说着老泪如雨而下。
三人对泣一阵,万晓光脸上忽然显露坚毅之色,道:“霞儿、生儿,为父已年过花甲,只要你们能和爱厮守,为父就放心了,你二人还是依我之言,速去外公家,不要再以为父为念。”顿了下,一皱眉头,道:“为父手毙武当门下多人,他们自不会放过于我,而我杀人偿命,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胡叔叔性情暴烈,绝不肯就此罢休,就怕此事将会被他掀起滔天的风浪……”
文天生擦泪说道:“师父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应是找他们武当派算帐的。”
万晓光叹道:“这些身后之事,我也管不了,现在只望你们平安的离开就好了。”说到此处,转脸望了那边紫阳道长等人一眼。
紫阳道长身为领袖武林的武当掌门人,做事气派自是不同,他一见万晓光伤毒返攻内腑,也深悔自己过于孟浪,但事已如此,悔已无益,及见他们骨肉黯然相向,自己自无一走了之,抽身不管的道理,是以仍然立在原地,静待事情的发展。
万晓光朝紫阳道长一望,紫阳道长眼光何等锐利,就知他定有话说,缓缓地向万晓光这边走来。
万映霞、文天生一见紫阳道长走来,都不同的立起身来,怒目相视。
万晓光忙道:“你们不可乱来,为父有话要与他说。”
紫阳道长看了看万晓光,道:“不知万大侠有何见教?”
万晓光道:“道长为一派掌门之人,但不知适才之言,现在还作数不作数?”
紫阳道长道:“贫道乃三清弟子,何能与万大侠乱打诳语。”
万晓光点头道:“好,如此请受我一礼。”强自挺身双手一揖。
紫阳道长忙侧身让向一旁,道:“万大侠何必如此……”
万晓光奋起精神,哈哈一笑,道:“兄弟这一拜不是因为你是武当掌门的紫阳道长,而是尊敬你一诺千金,还能全武林道义的精神。”转脸唤道:“霞儿、生儿过来。”
万映霞、文天生不知有什么事,脸色茫然地走了过去。
万晓光倏然面色一整,庄穆凝重地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是我的爱徒,但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喜爱,从未分过厚薄,不知你们是否真的肯听我的话?”
文天生望了万映霞一眼,道:“师妹与弟子皆是你老人家一手教养**,师父的训谕,自然是要遵从的。”万晓光把眼睛盯在万映霞的脸上,万映霞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文天生道:“师父有事,但请吩咐……”
万晓光转脸对紫阳道长,道:“方才蒙道长亲口答应,今日之事只是我万某个人之事,与小女小徒,毫无牵连,现在就请道长遵守前诺,放任小女小徒离此。”说着又转脸道:
“霞儿、生儿快向前谢过道长。”
万映霞、文天生因师父正是伤在紫阳之手,心中自是极为不愿,步履趑趄。
万晓光叹道:“唉!你二人怎的如此不听为父之言呢!”
二人一见万晓光精神痛苦,只得迟迟上前谢过紫阳道长。
万晓光一声长叹道:“紫阳道长,我万某杀人偿命,只望你守信诺言,放我二个孩子一条生路,万某就感激不尽了!”转脸满面泪痕地叫道:“霞儿、生儿但望你们相亲相勉,毋负为父对你们一片苦心,我已万无生理,你们也不要难过,快走……”说到这里,目光陡然朝前方瞧去,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
几人被他这一大喝,都不由一惊,同时转头望去。
就在几人转头回望的一刹那,万晓光咬牙运功,疾举左手,猛向自己天灵**上劈去,但见血光迸现,轰然一声,万晓光尸体已卧地上。
当几人回望之时,哪里有什么人,连人影也未见一个,就知受骗,等他们念转回首之际,一代大侠,早已脑碎气绝,离开人寰了。
万映霞一见老父自碎天灵而亡,心如万把刀剐,但这时她一点也没有哭泣,一声惨笑,衰如猿啼,怒叱一声,道:“牛鼻子,姑娘与你拼了。”银光一闪,连人带剑,猛向紫阳道长扑去。
文天生也叫了一声:“师父阴灵保佑,弟子与你报此血仇。”抡起金丝龙头鞭,欺身攻上。
紫阳道长见万晓光自决,心中也正感一阵惘然,同时自己曾答应过放任他二人离去,所以连连避让,绝不还手。
就在这时,山峰上传来一声喝叫道:“霞儿住手!”
这一声来得大是奇突,万映霞、文天生都不禁收势停身,转头望去。
但见那山峰半腰之上,两条人影,疾如丸泻星坠的赶来。
头前一人,一身深蓝劲装,手提铁拐,背插长剑,老远的就看到大红剑穗在半空飘飞,后面一人,面罩黑纱。
来人正是天下绿林盟主,冷面阎罗胡柏龄,紧跟在他身后,乃是钟一豪。
万映霞一见胡柏龄,竟如见了亲人一般,朝前一扑,抱住胡柏龄大腿,说了一声:“望叔叔替爹爹报仇……”话音未落,已“哇”的一声,哀哀恸哭起来。
胡柏龄跃落当场,虎目环扫,点头哼了一声,道:“霞儿你且不要哭,愚叔既来了,此事自是由愚叔做主。”说着慈祥的抚摸着她零乱的秀发,转脸对文天生道:“天生你来照应你师妹。”说着缓缓向万晓光尸体处走去。
面垂黑纱的钟一豪,见盟主胡柏龄向前走去,也一跨步,紧随身后跟去。
冷面阎罗俯身一看万晓光死状之惨,真是不忍卒睹,一时心绪缭乱,诸般往事,一齐袭上心头,心想:大哥安居万月峡,已与江湖纷争全无关系,在那里静享人间清福,安乐天年,如不是自己率众到他万月峡,他也绝不致牵入这江湖是非之场。想到此处,不由得歉然叫了一声:“大哥,这全是我这不肖的兄弟害了你。”
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蓝天白云,再想到大哥对他那种至情至理的爱护关切,可是如今万月峡景物依旧,而自己唯一敬爱的大哥,却已人天两隔,永无晤期……想到这里,心中一酸,忍不住淌下几滴英雄泪。
抬眼一望,紫阳道长及武当门人,还站在一侧,一拭眼泪,起身向紫阳道长走去。
他知武当派在武林地位,与少林宛如泰山北斗,而自己今天身为天下绿林盟主,心中虽然悲恸万分,也不能孟浪从事,当下抱拳问道:“请问道长,武当派乃天下武林正大门派,不知何故兴此无名之师,侵及我大哥万月峡?”
紫阳道长稽首还礼道:“此事实出于误会,万大侠身遭此劫,贫道正自追悔……”
胡柏龄冷冷一笑,道:“道长也不用推诿,你武当派大举侵犯万月峡之事,胡某早就获知,只是我大哥尊重武当乃武林正大门派,凡事定能按照武林规矩行事,所以不允兄弟参与此事,哪知你们武当门人,竟不顾江湖武林道义,仗着人多势众,作此违背武林公道之事,此时道长却口称事出误会,不知何以自解。”
冷面阎罗胡柏龄词严义正,侃侃反驳紫阳道长之言,只问得紫阳道长一时间,无词以对,怔了半晌,才道:“尊驾所问,实在使贫道惭愧,事已如此,不得不对尊驾实说。只为万大侠与贫道师弟,略有嫌隙,师弟无知,竟趁贫道因事他往之时,擅传本派令谕,率众前来万月峡,待贫道事毕返归,方知此事,就怕事态扩大,所以星夜赶来此处,不料万大侠已连伤我武当门徒多人,误会既成,要想解说,自是不易……”
紫阳道长话还未完,胡柏龄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胡某已知道长之心了,想是道长来到万月峡,一见门下已有伤亡,也就不问青红皂白,但知偏袒门下,终于恼羞成怒,全力出手,以命相搏……”
胡柏龄说到此处,紫阳道长忙截道:“尊驾言词休要过于偏激,想贫道蒙祖师慈悲,接掌武当门户以来,自问待人处事,还不敢逾越情理二字,万大侠名重武林,贫道处理此事,哪敢鲁莽,对自己门人更是毫无偏袒之心。”
胡柏龄道:“既是如此,道长处理就不能算公道。”
紫阳道长笑道:“但不知尊驾凭什么指责我不公道,以你高见,要如何作法才算公道?”
胡柏龄冷哼一声,道:“道长既知门人擅传贵派令谕,来到此处,就应与我大哥先谢惊扰之罪,然后按照门规,处罚私传令谕之人,之后再与我大哥当面解决两下纷争,如此既可一显武当正大门派的气度,也可令天下武林英雄敬服。”
紫阳道长听得肃然动容,道:“难怪尊驾被拥为绿林盟主,适才高见,贫道极是佩服,但是贫道虽属樗栎之材,但蒙先师耳提面命,朝夕教导,自然懂得做人做事之理,贫道如何处贵此事,尊驾可问万大侠门人。”冷面阎罗胡柏龄,向文天生查问究竟,文天生便将紫阳道长来的经过情形,一一叙出。
胡柏龄听得连连点头,赞道:“道长处事,在下虽然拜服,不过此错依然是道长一手所铸。”
紫阳道长问道:“但不知贫道又错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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