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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五龙知他功力深厚,一击威势,有如山崩海啸,那里还敢答话,个个凝神运功,十道目光,齐注冷面阎罗。
胡柏龄正待落掌下劈,恕听谷寒香娇婉的声音在身侧响道:“大哥,你不能伤他们……”
冷面阎罗回望娇妻一眼,倏然收掌,跃退五步,说道:“念你们昔年一番追随心意,放你们一条生路,快些上马去吧。”
江北五龙眼看昔日的龙头大哥,竟这般义尽情绝,不禁同声黯然一叹,翻身上马,正待放辔而去,忽又闻那玄衣少妇说道:“大哥这样对待你旧时朋友,不觉太伤他们的心么?唉!
大哥为什么不劝他们改除旧恶,洗心向善帮你作些好事呢?”
胡柏龄还未答话,忽见江北五龙同时一勒缰绳,转过马头,缓缓下马,一齐走到胡柏龄身前,躬身说道:“大哥都能深悟前非,立志向善,我等罪孽恶行,较大哥何至深重十倍,大哥如肯念及旧日一番追随之情,允把我等收留身侧,我等极愿追随大哥,做几件大快人心之事,也可稍赎前愆。”
冷面阎罗冷笑一声,道:“一个人从罪恶之中,拔身向善,岂是一件容易之事,且不去说什么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话,单就内受同道排斥追杀,外难获一般正大门派中人的谅解,这两面受气之事,岂能使一个出身绿林,杀人成性的人所能忍受得了?”
出云龙姜宏忽然提高声音道:“我等五人,都是出身武林正大门户,只因少不更事,受了绿林中人物诱惑,叛离师门,私逃下山,那知一入讧湖,立即陷入泥淖,不克自拔,积恶愈深,恶性愈大,转眼间十五寒暑,自从大哥归隐之后,我等眼看一般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大都身遭惨报,但仍不知悔悟前非,反而激起满腹怨忿,一心一意的要找大哥替他们报仇,自己却不知反省,在这十五年中,造了多少孽,妄杀了多少好人,今闻大嫂几句警言,愿以余生之年,追随大哥身后,做几件心安理得的事情出来,也可稍减内心愧疚痛苦,纵受千刀万剐之罪,亦在所不惜。”他这话一说完,钱炳、何宗辉、李杰、刘震等立时一齐接口求道:
“姜兄之言,正是我等心意,只祈大哥答允让我等追随左右,既可予我等自新之机,也可为大哥略效微劳。”
胡柏龄仰脸一阵大笑,道:“如果你们真有此心,从今以后,我们仍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他突然一整脸色,环目上神光闪闪,接道:“如有人口不应心,那就不如趁早走开,免得日后悔恨无及。”
江北五龙一齐躬身答道:“纵然粉身碎骨,亦无半句怨言,但请大哥放心。”
胡柏龄听五人说的斩钉截铁,脸上毫无半点犹豫之色,不禁心头一喜,笑道:“你们既然有这等向善之心,我自然欢迎……”忽的一扬左臂,拔出背上长剑,反手投掷而出,但见寒光电奔,红穗耀目,冷芒过处,一株碗口粗细的榆树,应手而断。
剑断榆树,余力不衰,又穿透数尺外一株合抱的大白杨树,没及剑柄。
江北五龙看他掷出剑势,威力惊人,个个看的一呆。
出云龙姜宏惊叹一声,说道:“大哥功力较昔年又精进很多了。”
胡柏龄哈哈一阵大笑,道:“如果那位兄弟背弃今日之言,此树就是他的榜样。”
江北五龙齐声答道:“我等如有违背今日约言之处,任凭大哥处置,如果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胡柏龄看五人一齐立下重誓,心中甚是高兴,笑道:“非是小兄怀疑诸位兄弟,实因那积恶返善之行,乃大不易为之事,如非发之于心,实难望其有成,诸位兄弟既能迷途知返,深悔前非,望能以无上智慧、定力,扫净灵台,要知半生作恶,已成积习,一旦想放下屠刀,谈何容易,非有极大智慧定力莫办。”他忽然回顾娇妻一眼,接道:“如以我昔年作为,罪恶之深,较诸位更有过之,只因遇得你们大嫂,忽然由罪恶深渊之中,觉醒过来,她本身的善良纯洁,固然给我莫大启示,但更重要的是她对我百般的深挚情意,这使我想到无数的善良人家,无数的恩爱夫妇,只因我们一念妄动,使别人骨肉离散,家破人亡,每每忆念及此,就恨不得拔剑自刎,以求心安……”他仰天一声长叹,接道:“但转念又想到此身既可为恶,为什么不可以行善,不瞒诸位,小兄近年之内,也曾暗中做过几件大快人心的事,虽然一样手染血腥,但心境却是大不相同,侠盗之分,善恶之行,全都系于一念之间,此中微妙,极难用口舌解说,何况一个人骤然间去恶向善,既不能获得武林正大门户出身的侠义中人物相信,又开罪了绿林中的朋友,造成了两面受敌之局,非有强大的定力决心,实难忍受,我这次明目张胆,重履江湖,表面上赶赴北岳,争夺天下绿林盟主之位,其实是想借那绿林盟主身份,假道行善,以稍减心中愧疚而已。”
出云龙姜宏正色说道:“大哥既有造福天下苍生之心,我等自当竭尽绵薄,助大哥一臂之力。”
胡柏龄道:“这次北岳之会,群集了天下绿林道中高手,成败之数,殊难预料,只能尽其在我,成败听天了。”说罢,步入树林,拔出长剑,还入鞘中,当先跃上马背,放辔疾奔,谷寒香和江北五龙也纷纷跃上马鞍,七骑长程健马,直放北岳。
经过了三天紧赶,第四日中午时分,已到恒山脚下。
胡柏龄默算那绿林大会日期,相距还有五天时间,正好借这数日功夫,找处僻静所在住下,一则养息精神,二则以保行踪隐密,心志一动,回头对谷寒香道:“现下相距那绿林大会之期,尚有五日,我想先进山中,找一处幽静的山谷住下,免得暴露行踪,也可静静的养息一下。”
谷寒香笑道:“咱们这几年来,不是常常露宿在荒山幽谷么?不管那一天,我不都是过的很快活么……”她忽然低头望了怀中的孩子一眼,脸上笑容突然敛去,道:“唉!可是现在咱们有了这一个孩子,事情就不同了,这几日因为兼程赶路,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如再露宿荒山幽谷之中,受那风吹雨打,我怕他忍受不了?”
出云龙姜宏微微一笑,接道:“深山大泽之中,有的是天然突岩石洞,有些比人工所建的高楼画阁,还要舒服的多,至于吃喝之物,我已在途中采办许多,尽够我们几人十日之用,嫂夫人但请放心入山就是。”
谷寒香忽的展颜笑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担心着这孩子伤势,人都想糊涂了。”
胡柏龄望着娇妻眉宇间隐现的倦容,心中十分怜惜,说道:“这几日来,你一直抱着他,片刻都不肯休息,孩子虽然要紧,但你就一点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么?”
只听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大哥那止血生肌散,本是疗治刀伤的灵药仙品,不知为什么竟似失了灵效一般,我已替他敷用数次了,伤势还未见好。”
胡柏龄微微摇头,欲言又止,深吟半晌,才说:“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受那等重伤,流血甚多,虽用止血生肌散,但也非短期内能够复原,再休息几日,自然会好,你不必过分担心。”
其实他已看出孩子不只是外受刀伤,而且内腑也受伤不轻,是以在初敷止血生肌散后,大见神效,但却如昙花一现,数日来伤势不但未见起色,反而愈来愈见沉重,他早已看出孩子难再施救,只因怕伤娇妻芳心,不忍出口,只有待他油尽灯干,自行熄灭生命火焰了。
他暗里叹息一阵,纵骑带路入山,走了四五里路,山势已转险恶,举目危峰横阻,绝壑拦路,坐骑已无法越渡。处此情景,七人只得弃马步行,翻过两座山岭,到一处幽谷的入口所在。
胡柏龄回望娇妻一眼,转身对江北五龙说道:“如果我记忆不错,这处幽谷,距那天下绿林聚会争雄的寒碧崖,只不过二十几里,咱们就此各自找处凄身所在,休息几日,既可恢复旅途疲劳,又可就近窥探敌情。”
谷寒香转动星目,打量幽谷景色,只见千寻峭壁,挟持着一道蜿蜒伸展的山谷,谷中满生翠松绿苔,景物十分清美,只是略觉阴沉一些。
她低头望望怀中身受重伤的孩子,几天来似乎又瘦了不少,只见他双目紧闭,睡的异常沉熟,心中甚感不安的笑道:“如是我一个人跟大哥住在寒雪冰潭之中,我也会过的很快乐,可是这孩子伤势未愈,如果露宿在风霜之下……”
胡柏龄微微一笑,接道:“十年之前,我曾在这里停留半月时间,记忆之中,在这座幽谷之内,有一座很宽大的山洞,足可容我们几人存息,我们先入谷中瞧瞧,如果你觉着不好,再深入寻找一处使你满意的地方。”他长相本极威猛,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使人一见之下,心头凛凛生畏,但对待娇妻,却是和蔼异常,言来深情款款。
谷寒香粉颊上绽出盈盈的笑意,道:“为了孩子,近日来我常常和你争执,惹你生气,唉!早知这样,我就不带他啦。”她低头望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笑容逐渐隐失,泛起满腔怜惜之色。
胡柏龄目睹娇妻感伤之情,不禁心头一凛,暗道:看她神态,又对怀中孩子,生出挚深的情爱,他如一旦不治而夭折,这忧苦感伤的折磨,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我必需想法子救这孩子性命……。
心中寻思着疗救孩子之法,人却缓步向前走去。江北五龙个个小心翼翼跟随他的身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位昔年纵横江北道上,被人尊奉为绿林盟主的一代豪雄,虽已洗面革心,痛悔已往过错,全意向善,但昔年的余威,仍然使江北五龙心怀着无比的畏惧,只怕出言触怒于他,虽然看出他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但却不敢妄出一言。
七人绕着翠松绿篁走约十几丈远,到了一座峭立的山壁下面,胡柏龄当先带路,绕过一块突立的山岩,走入一座天然石洞之中。
江北五龙恭谨的闪退到两侧,齐声说道:“夫人请进。”垂手低头而立,神情间流现出无比的恭敬。
谷寒香微一犹豫,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怕我呢?”她生平之中,从未遇到这般对她恭敬之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出云龙姜宏抱拳答道:“龙头大哥身为江北绿林盟主之尊,我们应尊敬夫人……。”
胡柏龄叹道:“昔年之事,早成过去,我们都是满身孽债,两手血腥之人,今后应当以有生之年,作一些救苦救难,有益于人间之事……”他微微一顿,目光中流现出无比的和蔼,笑道:“从今而后,咱们已是志同道合,先死与共的兄弟了。”
江北五龙受宠若惊般的呆了一呆,齐声说道:“我们只愿追随盟主,执鞭坠镫,心愿已足,怎敢当龙头大哥这等厚爱?”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今后我仰仗诸位之处正多,彼此既已心意相同,岂可再有你我之分,我比你们大上几岁,以后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江北五龙互相瞧了一眼,一齐拜伏地上说道:“盟主既然这样吩咐,我等恭敬不如从命,大哥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胡柏龄双肩微晃,人已跃出石室,伸手拦住五人,说道:“快些请起。”
江北五龙只觉他那随手一拦之势,有一股极为强猛的潜力,挡住下拜之势,不敢勉强,一齐站起身子。
谷寒香微微一笑,举步由江北五龙之间,穿行而过,紧依在胡柏龄肩臂之上,说道:
“我应该替你们作些酒菜来,庆贺一下,可是在这荒山之中……”
出云龙姜宏哈哈笑道:“大哥肯降尊纡贵,把我等当作兄弟看待,我等已觉荣宠无比,终身铭刻肺腑,怎敢再劳玉驾……”他突然觉着自己言词神态之间,有些乐而忘形之感,慌忙住口不说。
胡柏龄笑道:“五位贤弟快些请入洞中,休息一下旅途疲劳,入夜之后,咱们还有事情要办。”
江北五龙虽然追随他近十年的时间,但却从未受到过他这般和颜悦色相待,只觉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欢乐,一齐步入山洞之中。
胡柏龄转脸望着娇妻笑道:“一路之上,你都抱着孩子赶路,想来定已十分劳累,让我替你抱抱,你去休息一下。”
谷寒香本待拒绝,但见丈夫眼光之中,无限怜惜情意,心中暗自想道:“我如不答应他,只怕要惹他气……”她乃天性温柔和婉之人,对待丈夫用情,更是深重无比,一和丈夫眼光相触,竟自难以出口拒绝,缓缓的把孩子交到丈夫手中,微微一笑,说道:“我一点也不觉着疲倦,但你要我休息,我如不听,你心中定然感到难过。”
胡柏龄笑道:“因担心孩子伤势,全副精神,贯注在他的身上,人虽疲倦,但你并不觉得,如若再过几日,待精神支持不住时,病倒了怎么办?”
谷寒香笑道:“大哥这般怜我惜我……”忽然想到身侧站着江北五龙,粉面一红,倏然住口。
他们数年以来,大都生活在深山僻静之处,形影不离。从没有第三个人和他们走在一起,彼此之间,情爱深重,行动说话,亦无避忌,此刻骤然有江北五龙加入其间,一时间极难适应。
谷寒香一面缓步而行,一面流目打量石洞景物。
这座石洞大约三间房子大小,中间有一道天然突岩,刚好把石洞分隔为二,谷寒香缓步向里面一间走去。
胡柏龄望了江北五龙一眼,道:“诸位也请坐下休息一下吧。”
当先依壁而坐,闭目运气调息。
他内功精湛,略一运息,立时由丹田之中,泛上来一股热气,循经走脉,运行到四肢之上,缓缓把孩子放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在孩子身上推拿。
那孩子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瞧着他,嘴角间慢慢流现出微微的笑意,似乎胡柏龄的推拿之术,使他感到很大的舒适,连日来的痛苦神情,一扫而光,慢慢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熟睡过去。
胡柏龄停下双手,低头望着横卧在地上的孩子,心中泛起了无比的烦忧,他深谙医道,已瞧出孩子难再拖过七日,眼下唯一能够救他的办法,就是自己拼耗元气,打通他全身经脉,促使他气血流畅,使他机能逐渐消失的六腑,恢复功能,但这样必然会使自己本身元气大耗,对来日寒碧崖比武之争,影响非浅。
但他已从娇妻的怜惜神色之中,看出这孩子对她是那样重要,如果孩子一旦离开尘寰而去,必将大创爱妻芳心……。
静卧在地上孩子的微笑,流现出一片天真无邪,他看在眼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轻轻的叹息一声,茫然不知所从。
他曾经亲手毁灭过千百条生命,但当面对一个垂死的孩子时,却有着手足无措的感觉,这正是人性中善良和残酷的分界,限界是那么微妙。他脸上一片茫然,呆呆出神,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该不该救活这垂死的生命。
忽听里面石室中,飘传出来谷寒香娇甜的声音,道:“大哥,你也该好好的休息了,抱着孩子,定然休息不好,把孩子送给我来抱,好么?”
这清脆娇柔声音,却如晴天暴起的霹雳一般,使他的心弦震荡,也使他茫然无措的神态,为之一清。
他转眼扫掠了江北五龙一眼,只见五人中只余下三人静坐室中,六道眼神,齐齐投注在他的身上。
数年前的往事,闪电般重现脑际,那时,他只要一住下来,江北五龙中总要派出两人,替他守卫值夜,五人轮流担值,从未间断,如今事隔数年,难得他们还是这般忠于自己。
心中回忆着昔年往事,口中却答着谷寒香的问话,道:“孩子睡得很好,别把他吵醒了,你好好的休息吧!”伸出右手轻轻一挥,留在室中的三龙,一齐站起身子,悄然退了出去。
他望着地上的孩子,微微一笑,暗提丹田真气,左手轻按在顶门“天灵**”上,暗运内劲,逼出真气,循着孩子“天灵**”直攻体内。
要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孩子,不能运气和那攻入体内的真气呼应,全要凭仗胡柏龄本身精湛的内功,逼出真气,穿经走脉,带动他气血运转,促使他心脏机能恢复功用,孩子虽然获益甚大,但胡柏龄却要大耗元气。
片刻之后,他头上的汗水,已似水浇一般,滚滚而下,饶是他内功精湛,也无法承受这等真气太耗消之苦,但既一出手,在未打通孩子全身经脉之前,无法住手,一刻停息,即将前功尽弃,只得勉力苦撑,强逞内劲,源源不绝的逼出丹田真气。
忽觉幽香扑鼻,一方柔软的绢帕,轻轻的拂着他头上汗水,耳际间同时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哥为了使我快乐,不惜这等耗消原气,只怕对北岳比武之争……”
胡柏龄运气正值紧要关头,不敢分散精神,头也不抬的答了一句道:“不要紧。”

忽听孩子叫道:“妈妈,我要喝水。”
胡柏龄忽然收回按在孩子“天灵**”上的左手,长长喘息一声,侧脸望着谷寒香,道:
“他因流血过多,几日来又被我带着奔走,未能好好休息,早已油尽灯干,命悬旦夕之间……”
谷寒香道:“大哥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缓举皓腕,轻挥罗帕,又擦去他脸上汗水。
胡柏龄微微一笑,道:“我见你对孩子情爱甚重,如果把此事据实相告,怕你听了伤心。”
谷寒香站起身子,笑道:“我去给孩子倒杯水来。”
胡柏龄点头微笑,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他强行运劲迫出真气,精神耗损极大,这一运气调息,立时觉出不对,好不容易才把真气调匀,运行全身,冲上十二重楼,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待他运功清醒,天色已然入夜,睁眼看去,只见谷寒香怀抱孩子,满脸忧郁之色,坐在对面,一见胡柏龄清醒过来,急道:“唉,大哥平日运气调息,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就可醒了过来,怎么这一次运气调息,用了这样长的时间呢?”
胡柏龄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替孩子打通经脉之时,耗损真气过多,是以这次调息的时间较长。”心头却是暗生凛骇,默算相距比武日期,除了今夜尚余四天时间,自己耗损真气却无法在四日之中调息复元。
谷寒香道:“寒碧崖比武之争,转眼即到,我怕你……”
胡柏龄哈哈一笑,挺身跃起,道:“你看我不是完全复元了么?”
回头望去,只见江北五龙中的飞天龙何宗辉,多爪龙李杰,喷火龙刘震,并齐站在石室外面,不敢进来。
胡柏龄瞧了三人一眼,笑道:“你们怎么不进来,姜钱二位贤弟那里去了?”
飞天龙何宗辉,道:“姜钱二人现在谷口……”说话之间,人已跨入石室。
多爪龙李杰,喷火龙刘震,紧随飞天龙何宗辉身后而入。
胡柏龄摇摇头笑道:“去请他们回来吧!”一语甫落,忽闻风声飒然,出云龙姜宏疾服劲装,飘然踏入石室,口中微作喘息,显然,他是急奔而来。胡柏龄微微一皱眉头,问道:
“出了事么?”
姜宏道:“谷外来了七八个人……”
胡柏龄接道:“不要管他们也就是了。”
姜宏道:“其中两人,正是昔年追随盟……”忽然想到几人已是结拜兄弟,立时改口接道:“正是随大哥的陈文、陈武两位兄弟。”
胡柏龄淡淡一笑,道:“我们既已洗心向善,道不同不相为谋,由他们去吧!”
姜宏道:“除了陈文、陈武两人之外,还有四个年纪相若,劲装佩剑的少年,护拥着一个身穿长衫之人……”
胡柏龄道:“你要告诉我那身穿长衫之人,可能就是起而代我的江北绿林道上瓢把子是也不是?”
姜宏道:“大哥料事如神,小弟正是此意,不过……”
胡柏龄笑道:“四天后,寒碧崖即可展开争夺绿林盟主之位的大战,现下如人未有犯我之心,不可找人麻烦,好在只有四日时间,届时自然免不了和他一场拼搏,当可替你们出一口气。”
姜宏不敢再说,抱拳一礼,向洞外退去。
胡柏龄忽然叫道:“你去把钱贤弟也叫回来吧!”
姜宏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胡柏龄微一沉吟,又叫住姜宏问道:“那人长的什么样子,大约有几岁年纪?”
姜宏道:“其人故作神秘,经常黑纱垂面,他虽纵横江北道上数年,却没一人能讲出他的面貌,不过,依他身材看来,大约在二十三四岁的年纪。”
胡柏龄哦了一声,道:“别惹他也就是了!”
姜宏微一沉吟,问道:“如他们要进这山谷中来,是否也要放他们进来?”
胡柏龄道:“此处既非我们所有,让他们进来无妨。”
姜宏只觉胡柏龄性格大变,和昔年完全不同,当下说道:“大哥既然这等吩咐,我这就去通知三弟,不要和他们冲突起来,以免造成骑虎难下之局。”
胡柏龄点头说道:“那人既然出手毒辣异常,独让钱贤弟守在外面,反将多让我担份心事,还是去叫他回到这石室中吧……”
突闻一声怒喝,遥遥飘传过来。
出云龙姜宏脸色一变,道:“这喝声似是钱三弟所发……”话至此处,倏然住口目注胡柏龄等候示下。
何宗辉、李杰、刘震同时翻腕抽出背上兵刃。
江北五龙十数年一直形影不离,彼此之间,早已情重生死,心意相通,一闻那声大喝,立时辨出是钱炳求救的讯号,是以,个个心中焦急异常。
胡柏龄浓眉一扬,道:“走!咱们瞧瞧去。”大步向洞外走去。
忽听堂中传出来谷寒香娇跪的声音,道:“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胡柏龄还未来及答话,瞥见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奔过来。
出云龙姜宏大声问道:“来人可是钱兄弟么?”纵身一跃迎了上去。
多爪龙李杰、喷火龙刘震一左一右的同时飞跃而起,紧随姜宏身后而去,只有何宗辉一人,站在胡柏龄身侧未动。
胡柏龄回头望了娇妻一眼,道:“没有什么大事,你回去休息吧!”
谷寒香道:“我一个人怎能放得下心休息呢……”
忽闻兵刃交击之声,就在这一转眼间,姜宏、李杰、刘震已和人动上了手。
原来三人迎上前去,正赶上钱炳陷身危境,已快被人追上。
当时情势紧急异常,谁也顾不得开口说话,姜宏一侧身让过钱炳,随手一刀“鸿雁舒翼”
封开两柄点过来的长剑,挡住去路。
两个紧随钱炳的劲装施剑少年,微一打量姜宏,一语不发,同时探臂出剑,左右合击过来。
李杰、刘震同时赶到,李杰施一对虎钩,刘震施两支判官笔,目睹对方双剑联手攻出,心头大怒,双双抢步急攻,判官笔、虎头钩抢前面接住了两枝剑。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又一个全身黑色劲装手横长剑的少年,离弦流矢般直冲过来,人还未到,手中长剑已自点袭出手,一招“毒蟒出**”指向姜宏前胸。
出云龙反手一刀“丹凰撩云”,架开长剑,借势还了一招“春云乍展”,刀光电射横扫过去。
施剑大汉陡然向后一仰,刚刚沾地的身子,倏忽间又向后退回去四五尺远,避开了姜宏一刀横扫,振腕重又攻了上来。
这六人照面之后,一语不发,立时展开了一场极为猛烈的拼搏。霎时间,笔芒点点,钩影纵横,刀光如雪,剑气漫开,彼此之间,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
飞天龙何宗辉抢前一步,扶住了步履踉跄的钱炳问道:“你受伤了么?”
入云龙钱炳道:“不要紧,我被他们合力挟攻之时,打了一掌,已被我让过他掌力锐锋,左肩被掌势余力招中,略一调息就可复元。”
何宗辉瞧他脸色无异,心中放心不少,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处,站着一个,面罩黑纱,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文生打扮之人,左右两边,站着陈文、陈武,身后随着一个黑衣少年,横剑而立,目光疑注在场中搏斗之人的身上,一付跃跃欲动之情。
胡柏龄环眼中目光发电,望了陈文、陈武一眼。
陈氏兄弟眼光一和胡柏龄目光相触,不觉心头一震,赶忙别过头去。
场中打斗,愈来愈是激烈,三个黑衣少年,手中长剑的变化,十分诡异、毒辣,剑锋指袭之处,无不是人身关节要**之位。
姜宏、李杰、刘震经过四五个照面相搏之后,已觉出对手剑招怪异,以自己身经数百战的经验,竟无法瞧出对方武功路数,只觉对方剑势忽正忽反来势极难捉摸,几人都是武林正大门户出身,常听师长辈们谈起天下各派的武功,但眼前几人的剑招,却是从未闻见之学。
尽管那几个黑衣少年的剑招诡异凌历,但姜宏、李杰、刘震却能凭藉较为深厚的功力,和丰富的对敌经验,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
胡柏龄背手卓立,眼瞧姜宏等和对手相搏了三四十招,虽落下风,但却毫无力竭之情,不禁回头对何宗辉笑道:“这几年来,你们功力进境不浅,虽处劣势,而心不乱,尤属难得……”
蓦闻出云龙姜宏一声长啸,忽的放手抢攻,刀法一变,施展出十八罗汉神刀,但见他一招一式的施将出来,既无波涛汹涌般的刀光,亦无什么诡异多变的奇袭,但每一刀攻出手法,却有着极为强猛的威力,落落大方,无懈可击。
何宗辉和姜宏同是少林门下出身,两人也同在一处学艺,对姜宏武功知之甚详,知他那十八招罗汉神刀,是由少林派十八罗汉杖法中演化而成,姜宏功力虽然稍较深厚,但也难把这套刀法,发挥到十成威力,平时对敌之间,姜宏也常用出这十八罗汉神刀对敌,不知何故,今宵威力竟似特别,强猛攻出五招,已把对方迫落下风,心中大感惊奇。
定神瞧去,只见姜宏满脸壮严肃穆,凝神运刀,神情间从容沉着,不管对方剑招如何变化,如何诡异难测,但都被姜宏平平凡凡的刀招化解开去。
场中形势逐渐的开始转变,姜宏由守转攻,李杰一双虎头钩,刘震的两支判官笔,在相搏数十照面之后,已能逐渐适应化解对方诡异的剑招。
原来他那三个黑衣少年出手的剑招虽然凌厉,但尚未臻达炉火纯青之境,而且所会不多,一套剑法反复应用,已被李杰、刘震预先防守,加以对敌经验和内家真力,不如姜宏等三人丰富深厚,强弱之势,逐渐更易。
蓦闻一声长笑,那黑纱蒙面的长衫文士,双肩微微一晃,人已欺入场中,口中大喝道:
“没有用的东西,还不给我闪开?”话还未完,人已欺到姜宏身前,左手翻转之间已然抓住姜宏刀背,飞起一脚直踢过去。
此人出手迅如电奔,姜宏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刀已被人抓住,不禁心头大骇,对方右脚已近小腹,如不撤手丢刀而退,势非伤在对方脚下不可。
就在这生死刹那之间,一股拳风,斜里直撞过来,耳际响起胡柏龄朗朗长笑,道:“好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人随声至,探手间,抓住了姜宏手中的刀柄。
强劲的拳风,迫的那长衫蒙面文士不得不收回踢向姜宏的右脚,但他右脚收回的同时,右掌已随着疾伸而出,猛向姜宏前胸拍去。
胡柏龄右手抓住刀柄,左手并指疾点而出,一招“画龙点睛”,迎向那蒙面文士右腕,指风如剪,直点脉门。
这几招攻拒之学,无一不是惊险绝伦凶猛异常的手法,那蒙面文士,攻的凌厉无比,胡柏龄也化解的恰当至极,交手两招之下,彼此都已知逢上劲敌。
长衫蒙面文士,挫腕收回击出的掌势,左手陡然加力,一股暗劲,由刀上直传过去。
这等借兵刃暗传内家真力伤敌的手法,非有极精深的内功,决难办到,胡柏龄微感心头一震,一面运集内力反击,一面暗自忖道:“此人武功不弱,这次恒山大会之上,除了一叟,二奇之外,又多此一强敌,届时难免又多费一番手脚,不如借今宵机会把他征服收为己用,或是挫辱一番迫他离此。”
心念—转,又暗加二成内劲。
两股借力刀身互相攻击的暗劲一触间,胡柏龄突感心头一震,但那长衫蒙面文士却被胡柏龄反击之力震的马步不稳,全身摇颤着向后退去。
此人生性似极倔强,人虽被震向后退,凶性不减,口中冷哼一声,握刀右手加劲一震,一柄精钢单刀,竟被他暗运内劲折断。
胡柏龄目光是何等锐利之人.瞧他不顾自己内力反击震伤之险,仍然强运功力,震断钢刀,无非借此掩人耳目,以掩饰他的窘困。
果然,观战之人,都被他这巧妙震断钢刀之策,掩遮过去,只道他因刀断而退。
胡柏龄也不揭破,微微一笑,投去手中半截单刀,道:“兄台功力深厚,在下十分佩服。”
长衫蒙面文士冷笑一声,道:“好说,好说,大驾可是人称冷面……”
胡柏龄道:“冷面阎罗是江湖中人相加的匪号,在下正是胡柏龄,兄台想必是……”
长衫蒙面文士,朗朗大笑声中,探臂松开横系腰中的一条白色手绢,手腕一振一抖,白绢脱落,露出一把三尺六寸长短,寒芒耀目的缅铁软刀,顺手一挥,划起一圈银虹,说道:
“兄弟自出道江湖以来,尚未用过兵刃和人动手,今日幸会,不敢自珍,在下有礼了。”
胡柏龄眼看对方冷傲神情,心知如不把他压服,今宵决难罢休,当下笑道:“承你这么看得起我,胡柏龄何幸如之,在下就以一双肉掌,奉陪大驾的缅铁软刀几招!”
蒙面长衫文士,自从出道江北之后,一直所向无敌,如何能受得胡柏龄这般的藐视讥讽之言,气得冷笑一声,喝道:“好大的口气。”振腕划起一片刀风,欺身直攻而上。
此人出手一击,大是怪异难测,手中缅刀并不攻向敌人,而是圈化上一片绕身刀光而进。
胡柏龄虽然身负绝世武功,见闻广博,但也为他这未闻未见的攻势所惑,一吸气,疾退三步。
只听长啸震耳,那蒙面长衫文士手中缅铁软刀,陡然振出朵朵刀花,分击胡柏龄数处要**。
胡柏龄大喝一声:“好一招‘铁树银花’。”右手呼的一掌“星渡天河”,把一股极为强猛的内家真力,凝聚成一股腕口大小的力柱挥出,裂空生啸,撞向对方所撒出的朵朵刀花。
这等把内家真力凝作一线的击法,非内功达到炉火纯青,进入随心运用之境,决难办到,单是这挥掌一击,已使那蒙面文士,大生惊骇之心,一吸丹田真气,挫腕收回缅铁软刀,向后疾退五步。
胡柏龄一击抢回主动,侧身欺攻而上,左手施出擒拿手法一招奇学“暗风拂柳”,手腕翻转之间,穿隙而入,硬扣那蒙面文士握刀右腕的脉门。
这一击迅奇兼俱,果是名家手法,只看的全场观战之人,无不暗生敬服。
蒙面长衫文士心中虽然惊骇,但却毫不慌乱,右腕暗加内功一震,缅铁软刀倏忽间倒卷过来,截向胡柏龄小臂。
胡柏龄暗暗一惊,忖道:此人艺业果然不凡,无怪一出道,就征服了江北群雄,霸称江北绿林道上总瓢把子。左手一沉,避开刀势侧身一肘,横击过去。
蒙面文士,震刀解危之后,身子一侧,左手折扇疾展,斜斜的划出一招“仙鹤亮翼”护住了身子。
这一招大出胡柏龄意料之外,如不及时收招,必将被对方折扇划伤,当下一吸丹田之气,腿不屈膝,脚不移步的向后退出三尺。
要知高手过招,抢占先机最为重要,胡柏龄攻袭之势,被迫向后一撤,那蒙面文士立时借机抢攻,刀扇齐施,连环击出,刹那间,刀光如雪,扇影纵横,连攻了十四五招,而且刀扇指袭之处,无不是人身致命的要害。
胡柏龄一着失机,陷入被动,吃那蒙面文士一轮急攻,迫的无力还手。
但他究竟是久经阵仗之人,虽处劣势,心神不乱,掌指交错,招招是斩脉点**手法,专在那蒙面文士刀扇击出之时,指袭他的脉**要位,迫他自行撤招。
这等巧袭手法,不但要认位奇准,而且要快速绝伦,在对方招术击出一刹那间,抢先封袭对方脉**,迫使敌人自动撤招,不过此等手法,乃武学中极难练成的手法,非有绝佳的内功,不能妄用,一点失错,即将伤在对方手中。
但这等极高斩脉点**手法,非具有上乘武功之人,极不易看的出来,是以场中之人,都看那蒙面文士,刀花扇影攻的凌厉无比,早已胜算在握,其实两人拼搏了十几招后,那蒙面文士,已为胡柏龄斩脉袭**的指掌,迫的手忙脚乱,心中暗生惊骇。
胡柏龄别有用心,是以,不肯当真下手点伤对方,他以对方的刀招猜度,自己这等手下留情之举,心中定已明白,那知蒙面文士,却似浑然不觉一般,不禁心中大怒,正等施下辣手求胜,忽听—个娇脆的声音,起自身后,道:“大哥,可要用兵刀么?”胡柏龄心中—凛,疾攻两招,迫退那蒙面文士,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蒙面文士,忽然收了缅刀,说道:“兄台武功高强,在下自叹弗如。”回头对陈文、陈武和四个施剑少年说道:“咱们走啦!”纵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陈文、陈武和那四个施剑少年,紧随那蒙面文士身后而去。
江北五龙一见敌人撤走,全都拔出兵刃正等追赶,却听胡柏龄低声说道:“不要追他们。”
出云龙姜宏回头看时,只见冷面阎罗胡柏龄微作喘息之状,但他却是怕人闻得,尽量的压制住喘息之声,不禁心头大骇,呆了一呆,叫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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