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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怪人睁着一只突出的大眼睛,沉思出神。
停了半晌,他才似由梦中醒来一般,冷漠地道:“你不要为此事难过,老夫定要为你想出一个法子来。”
谷寒香歉然一笑,道:“我虽知你学贯天人,但这等之事,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她说罢,又低低叹息了一声。
独眼怪人满脸疤痕的肤肉,连连**了一阵,那只突出的大眼,暴射出慑人的光芒,忽然展舒两臂,重重一击,“人定胜天,老夫倒要试他一试。”
说罢转脸对谷寒香道:“你是否真的要想学成一身绝世的武功?”
谷寒香嫣然笑道:“自然是真的了,世上的人,哪个不想呢?”
独眼怪人鼻中又沉沉嗯了一声,道:“好,老夫问你能否吃得了苦?”
谷寒香不知他这话的含意,茫然问道:“但不知要我吃什么苦?”
独眼怪人面容一整,一片肃穆的道:“老夫潜心研练了数十年,但也熬受了数十年之苦,如今老夫要用另一种方法,将老夫这身绝学,化用一周时间,传授与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此举,乃是与天争胜,究竟能否人可胜天,尚在未定之数,不过,你却要先尝受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血肉之苦……”
谷寒香泛现出一片坚毅之色,冷肃地说道:“只要你真心相传,慢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就是七七四十九日又待何妨!”
独眼怪人冷漠地道:“你不后悔。”
谷寒香淡淡地笑道:“我学武并不是想争胜江湖,只是想试试看,我是不是不如别人,所以,纵然吃些苦,也是自相甘愿的。”
独眼怪人霍然一跃而起,凌空在橱架之上,取过一瓶药丸,交与谷寒香道:“老夫这等传授武功,乃是武林之中从未有过之事,也是老夫一种大胆的尝试,能不能成功,或是半途功败垂成,都要看你的造化了。今晚你且将这瓶里的药丸服用六粒,明早老夫就为你用内功强自打通‘任’、‘督’二脉。”说完,闭目而坐。
谷寒香心中一阵莫名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悲,是祸,是福,只觉得浑身血液奔流加速,一时间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带着一股紧张的心情,将此事告诉苗素兰。
苗素兰微思了一阵,很忧虑地道:“老怪物心地阴毒,不知会不会暗中耍什么花样,况且依他所说,要身受四十九个时辰之苦,想妹妹这般娇柔,如何能抵受得住?”
谷寒香冷冷的一笑,道:“与其终日生活于惶惶不安之中,倒不如求一速决,是生是死,我已不予考虑,不过看他的神情,也不致会有什么阴谋。”
苗素兰点点头道:“妹妹也说得是,只是苦了你啦。”
谷寒香道:“我要走了,姐姐虽可将此事告诉余先生和钟一豪,但千万叫他们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误事。”
她说完之后,径自转回房去。
临睡之前,独眼怪人看着她服下药丸。
谷寒香不知这种丸药,究竟有着什么作用,是以服下之后,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等待着药力的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她却在等待中静静的睡了过去。
梦境里,只觉周身轻飘,恍如一只风筝,在轻柔的春风吹荡中,飘飘摇摇……
又仿佛身在一叶扁舟浮飘在万顷柔波之上,顺水流去……
只觉得浑身有着一种无比舒泰的感觉,她乏力地睁开秀目一看,但见独眼怪人,双手正在自己左腕脉门之上,轻轻推动。
独眼怪人虽然全神一意的在推动,但他依然注意着她的反应。
这时见谷寒香微睁秀目,未待她开口说话,立时轻声说道:“你不要开口……”
谷寒香见他不叫自己说话,脸上泛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独眼怪人似是为了解除她心中的疑念,道:“老夫先打通你的外六经,使流血归心入经,到了正午时,老夫就要使流血逆转。”
他话到此处,倏然而住,低头用心推拿。
谷寒香又在舒泰中沉沉睡去。
到了巳末时刻,独眼怪人叫那蒙面驼哑老人在房中生起了一炉火,火上置了一只古铜青锅,锅内沸滚着一锅沸水。
独眼怪人拍醒了谷寒香,叫她尽去内衣,然后,他用两块长大的绒布在沸水中煮浸了片刻,取出来凉了一下,便将这温湿的绒布,覆盖在谷寒香身上。
他此时也将外面长衫脱去,对谷寒香肃然地说道:“现在老夫要替你用内力强行打通‘督’脉,这种苦却是极不易忍受……”
他本来还有话要说,但低头一看谷寒香一脸肃穆之色,立时住口不语。
谷寒香闭上双目,想把一切之事尽皆忘去,也不思索即将忍受的痛苦。
独眼怪人静坐调息,到了正交午刻之时,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左手按谷寒香“命门”大**右手迅快的点了她身上“督脉”的九处要**。
谷寒香陡觉身子往下一沉,宛如由千仞高峰,跌落万丈深渊,心中一阵绞痛,大有胃翻肠断之势,身上冷汗如淋,头上汗珠如豆,滚滚而下。
痛苦难熬之中,又觉着似有一条烧红的铁链在周身抽打,打到一处,即有一阵炎热难堪的感受。
不消一盏茶工夫,她已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她人虽然昏了过去,但这种难熬的痛苦,却丝毫并未减轻。
独眼怪人点拿一阵,又换上一块绒布,又坐息片刻,这样循环的忙到子时才休息。
到了次日午时,谷寒香身子刚稍稍平静,独眼怪人又走来道:“你觉着如何?”
谷寒香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浑身无力,只微微点了点头。
独眼怪人道:“你‘督脉’已通,如今老夫还要为你打通‘任脉’,到了明天,这‘任、督’二脉接通之后,再与你通全身十二关窍,你能把这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熬受过去,就成功了一半。”
谷寒香似是甚为感激,无力地瞧着他,悠悠的笑了一下。
独眼怪人道:“你将身子翻过来,伏身而睡。”
谷寒香依言,伏下身子。
独眼怪人右手抵住谷寒香后心,左手疾扬,轻拍她“天府”、“地泉”二**。
谷寒香身上一冷,打了一个寒战,张口想喝叫,但声音尚未出口,浑身一阵痉挛,肌肤收缩,竟似跌进冰窖之中一般。
一阵酷寒之气,像利刃一样,刺肤侵肌,直钻肺腑。
这阵奇寒严冷,是她从未经过之事,只觉得口唇僵硬,牙齿粉碎,肌肤片片崩裂,遍体骨节,也似寸寸碎断,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内外交相侵袭。
独眼怪人以他多年潜修的一种至阳至柔的内家劲力,一连打通了她“任脉”一十二处要**之后,翻身取出一只深埋地下的瓷坛。
这坛中乃是藏的终年不见阳光的悬岩上的积雪,和无根的山泉,这两种水乃是一种最阴最冷之水,即在六月伏天,只要饮下一滴,立时凉透心腑,有祛炎祛暑之功。
独眼怪人取过瓷坛倾出一杯,左手捏开谷寒香牙关,将雪露冷泉,缓缓的灌了下去。
谷寒香本已觉遍体冷得难以支持,这时又被灌下一杯世上最凉的雪露冷泉,就仿佛一把冰刀,直插心底,只觉得骤然一惊,丹田元气,立时松散,张口呼吸,竟如游丝一般的微弱。
独眼怪人又取了一粒红如火丹的丸药,灌服下去。
这粒丸药乃是几味最热之药调制,但谷寒香服下之后,也只发生了很少的作用。
直到了第二天午时,身上的寒热方始恢复正常。
独眼怪人也因耗去了甚多内力,静坐养息直到此时,才醒了过来。
他醒来之后,看了看谷寒香,见她面色已回复原状,扶她坐了起来,教她“周天运息之法”。
谷寒香依照独眼怪人所授的方法,将“周天坐息”之法,坐练了一个对时。
这乃是一种内家至上的修为之法,她坐习一天一夜后,脸上渐渐泛现出了光辉,精神也极是舒泰。
独眼怪人道:“你可觉着其中的妙处!”
谷寒香点点头,吁了一口长气,虽未答言,但神态之间,却表示出欣愉之色。
独眼怪人查对了一下时刻,道:“所幸老夫第一步的尝试,未曾落败,你的‘任、督’二脉已然贯通……”
他微微一顿,又肃然说道:“你不要小视打通‘任、督’二脉的重要性,要知武林之中,能打通这‘任、督’二脉之人,尚是不多,你虽然熬受了这两天的奇寒酷热之苦,但是在习武的进展上来说,你已超越了他人十年,二十年的时间……”
独眼怪人说到此处,沉思了片刻,接道:“不过老夫所授你之武功,乃是我数十年痛苦所得的一种奇学,你‘任、督’二脉虽通,如学其他内功,已是绰有余裕,但是若要学我这种奇学,还是不够,是以,老夫要大胆的再尝试一件史无前例,武林从未有过之事。”
谷寒香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悠淡的笑了一笑。
独眼怪人疤痕累累的脸上,**了几下,也看不出一丝表情,语气极是坚定地说道:
“老夫数十年来,为了修习此一奇功,身受血脉逆流之苦,今天老夫要以自身功力,使你能令血脉逆流,但要免去此等难以忍受的痛苦,这等之事,虽是史无前例,但我自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老夫行功之时,你可要强自忍耐。”
他原是冷癖异常之人,对谷寒香已算是尽了最大的情爱,此时乃是紧要关头,他也不待谷寒香说话,立时伸手点了她二处心脏要**,顺手反拿,扣住她双腕脉门,丹田运气,功行双臂,一股凌厉无伦的劲道,透过十指,直传入谷寒香体内。
不到一顿饭工夫,谷寒香只觉如天旋地转,山崩海啸一般,全身经脉竟似粗涨欲炸,五腑翻滚。
独眼怪人圆睁那只突出的大眼,凝注在她的身上。
谷寒香宛如椎心绞肠一般,身子一振,本想翻滚,但独眼怪人这时,手肘往下一沉,就借这一沉之势,已点了她的**道,使她无法转动。
独眼怪人虽然武功奇绝,但这等施为,乃是他一种大胆的尝试,而且这种尝试乃是加在自己平生最为爱怜之人的身上,是以显得极是紧张,那丑怖的脸上,已滚动着豆大的汗珠。
谷寒香由于内心痛苦难耐,已经面无人色。
独眼怪人连续行动,将她的血脉逼的逆滚了四个时辰,直到亥尽子交之际,才令她再依“周天坐息”之法,调元归本。
子刻过后,谷寒香才由痛苦中解脱出来。
独眼怪人拭去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这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已算是熬受过去,老夫这初步之事,也可说功德圆满,现在你‘任督’二脉既通,又打通了血流逆顺之道,你已尽得老夫真传,只是火候之差而已……”
他说到此处,由秘墙内取出一个琉璃瓶。
这瓶也不过四寸多高,里面满盛清澈药水之中,浸着一株淡红的小草。
独眼怪人左手托瓶,右手指着瓶内小红草,道:“此草乃是昔年老夫在边陲所得,当地山苗,称它是‘游梦草’,不论人畜,吃了此草之后,必定陷入一种半睡半醒之境,恍如夜魂梦游之人一般。”
他顿了一顿,十分珍惜地道:“不过此草乃是人间奇珍,老夫生平之中,也不过仅有这一棵……”
说到这里,拔开瓶塞,用竹筷取出“游梦草”。
那草一离瓶,立时枯萎。
独眼怪人迅快的放入一只瓷钵之中,又参放了几味粉药,研碎拌匀,搓制成一粒圆圆的丸子。递给谷寒香,道:“你将此丸吃了下去。”
谷寒香接了过来,依言服了下去,然后笑问道:“你难道要我做梦不成吗?”
独眼怪人也笑了一下,道:“老夫要尽三日之功,传你一些奇绝武功,但是人生才智,极是有限,三日的工夫,你哪能学得许多,所以,老夫要借助这奇珍的药物之功,以遂你愿。”
谷寒香听了甚觉讶异,正想启口相问,突觉生出一股睡意,顿觉心神一松,颓然倒卧床榻之上。
独眼怪人盘坐床上,伸手在谷寒香身上,前点“神府”,后点“龙池”。
谷寒香两处**道被点,浑身一动,打了一个寒战,两眼缓缓睁开,惺忪的向四周扫了一眼。
这时室中高悬着两盛纱灯,灯内红烛熊熊,遍室都满溢着一种迷离的橙朱金黄之色。
谷寒香举手揉了揉秀目,悠悠的坐起身子。
独眼怪人闭目敛神,恍如入定老僧一般。
谷寒香自经他打通‘任督’二脉,逆回血流之后,此时心灵似已与他心灵相通。
独眼怪人决心在谷寒香服过“游梦草”之后,处身在半睡半醒的游离状况之下,用自己的心灵感应的力量,将自己的武功传授于她。
他心里电一般的闪过一套武功。
这武功乃是最为迅快的身法,走动之时,能令敌人无法追及,用以避闪,实是第一等的武学,较之武当的“七星步”尤为神妙,这原是他自己参悟而来,并无一定名称,此时,他替这种步法定了个名字,叫作“摘星步”。
独眼怪人敛神静坐,用灵思心语对谷寒香道:“老夫传你一种‘摘星步’……”
接着他心念里像闪电般幻涌起“摘星步”的步法。
谷寒香随着他心念里的幻象,举步在室内,按步游走。
这“摘星步”,乃是以八卦方位研创而出,每一方位计共六步,这六步之中,又分正三步,反三步,合共起来是六八四十八步。
独眼怪人用慢步法,授过“摘星正步”,又教她走了两遍,然后,才授她“摘星反步”。
谷寒香把正反摘星步又练了数遍,已是费去了甚长的时间。
独眼怪人让她休息了一段时间。
此时,已是上灯时光,独眼怪人在室中四处的墙上,高高低低的燃插了许多细细的香枝。
独眼怪人将香枝插妥之后,在桌上放置了一盘细如牛毛的银针,然后用心意指挥谷寒香起身取针。
他教了施用暗器之法,不到三更,已将正射,侧射,转身反射各种打法,全部传授于她。
第二日清晨,独眼怪人将当今武林道上,九大门派的武功源流,要义,摘精撷华的,用心传之法,向谷寒香解说一番,并将各派搏敌常用的手法,以及一些绝招奇学详尽的演说了一遍。
同时又将一些不传之秘的口诀,教授于她。
独眼怪人心里默想一句,谷寒香也随着默念两遍,一日一夜之间,谷寒香不但对各门派武功门径尽皆了然于胸,而且那些不传之秘的口诀,也都牢牢熟记心中。
第三日,独眼怪人又尽一日之功,将得自那册秘籍上的一种“三元九灵玄功”相授于她。
这“三元九灵玄功”,乃是一百零八式掌法,这掌法的奇妙,是在发掌之时,既无劈空啸声,又使人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略作手势,其实这掌式乃是一种极柔至阴的内劲,如若发掌之人的功力深厚,只要扫中敌人,立时断经斩**,厉害无比。

独眼怪人虽将这“三元九灵玄功”相授,然而二人因一连七日,已将元神耗去甚多,此时已到了强弩之末,精力松散,教的人既无法全力相授,学的人也似无法将之全部消化,是以谷寒香也未能尽得所传。
待“三元九灵玄功”授完之后,二人已是大感不支。
独眼怪人强自镇定了一下,道:“老夫传你武功,自身心力消耗过多,如今要到山后空静之处静坐十日,你也不可过事劳动。”
这几句话,他说来大感吃力,说完之后,驰车急急而去。
谷寒香也觉精神萎顿,静坐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了一阵,然后和衣睡去。
她因耗去甚多精力,一觉睡去,自是甜甜无比,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
此时,谷寒香的“任、督”二脉已通,又经独眼怪人用心法传授了许多不传之秘的武学,听觉警觉与以前自是判若两人。
她正在沉睡迷蒙之际,只觉着一阵轻微响声,不由悚然一惊,本能的微睁秀目,向外一看。
室内还是纱灯映照,遍室熊熊,一个巨大的黑影,竟向自己缓缓逼来。
她知此室乃是独眼怪人的秘室,绝不容其他之人进入,心中不由一动,但她乃是绝顶聪明之人,为了要看来人究竟有什么意图,是以依然纹风不动,佯作酣睡之态。
适才是因为她由沉睡中刚刚迷迷悠悠的醒来,一眼之下,未能看清来人是谁,此时再瞥目一看,来人竟是那看守秘室的蒙面驼背老人。
她一看来人是他,心想,此室本就是由他照应,他来到此间,自算不得什么奇怪之事。
意念电转,刚趋平静,陡见熊熊红色的纱灯光耀之下,那驼背老人的手中,紫光一闪,赫然竟是一把匕首。
谷寒香在此情此景之下,不由骇然一惊,暗暗忖道:看他的情形,似是老怪物的心腹之人,此时此地,他竟手持利刃而来,不知是存何用心?
她虽然是异常仁慈之人,但天生有一种坚忍卓绝的内在力,遇事极能沉着,而且,此时已得独眼怪人的绝学,她自己虽然无能知道自己已是当今罕有匹敌之人,但是无形中,胆识已较以往大不相同,是以,一见驼背老人持刀而来,竟似有恃无恐,毫无惊惶失措之感。
蒙面驼背老人蹑手蹑脚,潜至床榻之前,左手掀起罗帐,静静的站在床前,神情木然,似是在想着一件重大之事。
谷寒香虽然无法从蒙面的纱巾后,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由他举动中体会出他的心意来。
那驼哑老人呆立了片刻工夫,突然一抡右手,蓝汪汪的刀光一落,竟然猛向谷寒香身上刺来。
谷寒香虽不知自己武功到了何种境界,但却本能的运用出独眼怪人所授的武功,左脚一抬,径向驼哑老人的肋间踢去,同时身子一翻,右手疾出反手一格,直向他右腕之上击去。
那驼哑老人猝不及防,肋间已被踢中,同时右手只觉微微一麻,已吃指风扫中。
但这老人也非庸手,虽然两处为谷寒香击中,竟然并不慌乱,右手一扬,匕首脱手飞出,闪电般向谷寒香掷去。
谷寒香此时已经坐起,因二人距离仅仅二尺左右,那老人匕首脱手,闪电般到了谷寒香面前。
她一声惊叫,一面立出左手,迎着匕首,斜劈出一掌。
那匕首吃她斜切的掌风一击,宛如陨星一般,跌落在床榻之上。
那驼哑老人肋下已被踢中,又见掷出去的匕首被她击落,不由骇然吃惊,一种无比恐怖的寒意,袭上心头,立时举手一掌,猛向自己天灵盖上击去。
谷寒香也不知哪里来的本领,素腕疾探,玉指轻抄,这举动虽比那驼哑老人后发动,但竟还比他快了一步,他一掌还未击中自己的天灵骨,右手已被她拿扣住了。
谷寒香此时的心情,虽较以往大为改变,但潜在的本性依然存在,何况她自思与这驼哑老人无仇无怨,他何以会向自己下这等毒手,所以她心中还存有这种疑念。
她一把扣住了驼哑老人,惊讶地问道:“你虽然未能刺死我,也用不着就自杀呀……”
那驼哑老人脉门被扣,已无抗拒之能,侧着脸,似是在凝视着谷寒香。
他见谷寒香娇靥之上,只是一片茫然迷惑之态,却毫无愠怒之色,心里不由大感奇怪。
驼哑老人正怔神之间,谷寒香左手快逾电闪,已到他面门之上,老人要想避让,已自不及,谷寒香手往上一扬,已将他蒙着脸的一块纱布,取揭下来。
谷寒香一看,心里大感不解。
原来她以为这“万花宫”之人,定然是生相丑恶,何况这驼哑老人更是面蒙纱巾,如非长相有特奇的难看,绝不罩上一块面纱。
哪知她揭开了他的面纱之后,竟是大出了她的意外,这驼哑老人却生得五官端正,面目和慈,不过,此时的脸上,却满布惊异之色。
谷寒香看了他一阵,迷惑地问道:“你和我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想刺杀于我呢?”
她本性原是纯厚之人,在这忽遇此等突发事件之际,没有容她思虑,是以,她真纯的出言相问。
那驼哑老人怔怔的望着她,渐渐地,脸上泛现出一种羞愧之色。
谷寒香自来到“万花宫”,一直未见他说过一句话,此时连问他两遍,见他茫然不答,才想起他乃是驼哑之人,不由的又问了一句,道:“你当真不能说话吗?”
那驼哑老人沉闷的喟叹了一口气,张开嘴来,用手朝嘴内指了一指。
谷寒香一看,原来这老人嘴内的舌头,似被人割去一般,只留下短短一截舌根,所以无能发音说话。
她看的心中一震,“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被人所害!”
她乃是绝顶聪明之人,话甫说完,心念电转,顿时会悟过来,心中暗暗忖道:“看这老人情形,想必定是受那老怪物所害。”
想到此处,乃出口问道:“难道你也是为这老怪物所害吗?”
她说此话之时,已将扣住他脉门的手,松了下来。
那驼哑老人茫然的瞧了她一眼,然后茫然的用手指了指谷寒香,同时嘴也启张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种沉浊的“呀呀”之声。
谷寒香看他神情,点点头道:“你可是问我是什么人,是吗?”
那驼哑老人见谷寒香甚是慈和,此时已不似先前的紧张,惊讶,听谷寒香一问,连忙点点头。
谷寒香道:“我是被他掳劫而来……”
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顺从于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驼哑老人又望着她,点了点头。
谷寒香眨了眨眼,问道:“你是什么人?看你的出手,似是武功不弱……你为什么竟要谋杀于我呢?”
那驼哑老人脸上现出一种有口难言的焦急之态,游目四周看了一眼,见墙上四周都插有谷寒香学习暗器的残香,立时伸手取下十数根。
他又找了一块白绢,用香烛写道:“我以为你和他是一丘之貉,故欲杀你,以为天下苍生除害。”
谷寒香微笑道:“啊,这就难怪于你了。”
她接着问道:“你是什么人呢?”
那驼哑老人沉思了片刻,然后才写道:“在下包九峰。”
谷寒香心中暗道:“想必你也是被他掳来的了。”当下又问道:“看你武功也非泛泛之辈,为何不设法逃走呢?”
包九峰写道:“在下已被俘来数十年,不仅无能逃脱他的手掌,而且在下服了他的毒药,每隔半年,必须服用解药,是以,也不敢背叛于他。”
谷寒香心中想了一想,暗道:“他在此地,过着这等暗无天日的生活,却还不敢背叛于他,可见蝼蚁贪生,人也是尽量苟活的了。”
她想了一阵,忽又问道:“你既不敢背叛于他,怎么又敢下手谋杀于我呢?”
包九峰表情大为尴尬,怔了半晌,才缓缓写道:“在下见他传你武功,怕你们将来狼狈为奸,贻害天下,思之再三,故而乘你尚未复元之际,翦除于你……”
包九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写道:“一时之间,在下也未曾顾虑许多。”
谷寒香瞧了包九峰一阵,见他佝偻着身躯,须眉雪白,心里不禁起了一种同情、怜悯之意,暗道:“看他这等高龄,还要在此执服苦役,不知老怪物为何要将他掳来‘万花宫’,如此折磨于他?”
她沉思一下,忍不住问道:“不知你为何被他劫来此地?”
包九峰须发颤动,两眼望着闪耀的烛焰,怔怔地出神。他似是被谷寒香所问之言,勾引起许多往事。
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包九峰激动的神情,才慢慢平抑下去,他此时已知谷寒香与自己皆是受人荼毒之人,心中顾忌顿消,舒了口气,换了一枝残香,写道:“你可知在下与佟公常是何等关系吗?”
谷寒香讶然道:“你说那老怪物,叫佟公常吗?”
包九峰点点头。
谷寒香微微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
包九峰白眉耸动,低头写道:“在下乃是他授业师兄!”
他这话,实在大出了谷寒香意料之外,她怎样也不料这看守甬道的老人,而且身被老怪物所残害的老人,竟然是老怪物的授业师兄。
她怔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包九峰侧脸望着谷寒香,知道她定是为自己之言所惊骇,当下向着她轩眉微笑,继续写道:“世间之事,原是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你也不用惊讶……”
谷寒香此时又已回复了适才的神态,道:“我虽留在这‘万花宫’甚多时日,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既是他的师兄,想来定然……”
包九峰未待她话完,即挥动残香,又手势比划,道出了他与佟公常的一段往事。
原来当年包九峰与佟公常同门习艺,包九峰为首座师兄,后来佟公常半途逃出师门,侧身绿林。
此时佟公常在绿林道上,虽然已甚有名气,但他对这位师门的师兄,却还有着几分惮忌。
隔了数年,佟公常因做案被人围歼,负伤遁走,从此便毫无音讯,江湖道上只当他定是亡命在外,或是伤重毙命在什么隐僻之处。
不料过了数年,江湖上又传出他的讯息,并对昔日围攻他的仇家,大肆杀戮,当时,江湖道上被他扰得腥风血雨,造成了一场浩劫。
所幸,这佟公常在江湖上只如昙花一现,不久之后,便又销声敛迹,不知所踪。
包九峰此时已摆脱江湖纷争,息隐家园,但却在一个风雨之夜,这位敛迹多年的师弟佟公常,竟突然来到,师兄弟见面之后,略略寒喧几句,佟公常便道明来意,要请包九峰随他同去,代他主持某一处地方。
也未容包九峰表示意见,佟公常已点了他的**道,劫了就走。
原来佟公常此时,已占据了天台万花宫,他将包九峰劫到“万花宫”之后,一面对包九峰表现同门之谊,一方又用毒药控制了他的行动,将“万花宫”许多事,皆交由包九峰,自己则潜习武功。
佟公常练功走火之后,性情变本加厉,较以前更是险毒,为了想疗治他自己病态,竟将许多活人当作移肢换脏的试验。
这乃是惨绝人寰,罕见罕闻之事,包九峰自是看不过去,不免出言劝阻,但佟公常此时已是大反常态,对他百般责辱,最后又将他舌头割去。
最后佟公常又迫他服下另一种毒药,使他不敢稍生逃走之念。
同时,佟公常并以他全家性命作为要挟,如若包九峰意图逃走,或是自寻短见,他就下山尽杀他全家的性命。
在佟公常的淫威之下,包九峰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过了这数十年的岁月。
他虽然有着一身武功,时时都想与佟公常拼个同归于尽,无奈对方武功太过高强,自己一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到时不但自己白白送了性命,还得连累不知多少人。
在这种原因之下,包九峰只有空满怀壮志而已。
后来见谷寒香被劫入“万花宫”,而甚得佟公常欢心,又见谷寒香竟然嫁与佟公常,心中只道他们乃是一丘之貉。
再见到佟公常竟又将武功相传于她,心中更是愤恨,怕她一旦武功学成,与佟公常二人狼狈为奸,为害江湖,那实是贻患无穷。
为了挽救江湖上一次大劫,所以他决心趁佟公常体力未复,后山静休之际,除去谷寒香……
包九峰摘要从简的将自己的身世,与佟公常的关系连比带写的道了出来。
谷寒香点头叹息了一阵,将自己被劫之事,又略略相告,但对胡柏龄之事,只字未提。
包九峰这时对谷寒香的情形,也知道了个大概,便写着问道:“姑娘既然不甘常留此地,奉侍佟贼,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谷寒香眨了眨秀目,心中暗暗沉思,不作正面答复,却反问道:“依你说我该怎么办?”
包九峰未料到她会反问自己,不禁怔了一怔,想了想,写道:“佟贼对你虽是极好,但此人性情古怪,反复无常,日久相处,总是难有善果,姑娘既有离此之心,除……”
他写到此处,倏然住手不写,却将眼睛凝注在谷寒香脸上。
谷寒香道:“除,除什么?”
包九峰脸上泛现出一片毅然神色,将手比了个杀人的手势。
谷寒香冷冷一笑,道:“你是说,除了杀死他之外,就无别法了吗?”
包九峰微笑着点了点头。
谷寒香道:“要杀他谈何容易……”
包九峰随手将匕首捡起,递给谷寒香,又握香写道:“此刃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佟贼与姑娘有同床之亲,如俟机相谋,定然有成……”
他又沉思了片刻,接着写道:“佟贼十日期满,定然要与姑娘同床,此时,他精力还未能复元,不如就乘时动手。”
谷寒香秀目凝神,静静的在思索。
包九峰又写道:“在下可在外接应姑娘。”
谷寒香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相瞒于你,我来此‘万花宫’之后,我的一些旧日之人,也相随来‘万花宫’,举事之夜,必要他们也来接应……”
她因耗去甚多元气,虽经过一阵休息,精力依然未能全复,此时说了很多话,脸上不觉现出困倦之色。
包九峰看了她一眼,写道:“姑娘体力未复,在下也不打扰。”
写罢对谷寒香欣然笑了一笑。
谷寒香道:“咱们所说之事,就按计行事了。”
说着,缓缓将匕首收藏怀中。
包九蜂点头示意,一面又蒙上面纱,对谷寒香作了个手势,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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