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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儿听她说有事出门,刹那间小脸黯然,讷讷地说道:“妈妈别出门啦,翎儿也不作大人。”
谷寒香玉手一抬,轻拂着他的头顶,道:“好孩子,这次与以往不同,几日便回,而且有苗姑姑留下伴你,来,留神看着妈妈传完功夫,立即须得启程。”说罢步入场中,拉开架式,一掌一掌的传授与他。
这翎儿聪明剔透,天赋极高,谷寒香传他四招掌法,教了两道不到,已被他学得烂熟,谷寒香见无谬误,于是说道:“每日至谷外练轻功,须由苗姑姑或是映霞姊姊陪伴,晚间练内功,须以两支香为度,不可中辍,不可贪多,知道吗?”见他眼眶发赤,又补上一句道:
“男孩儿应当坚强,像你义父一般,不可哭,知道吗?”
翎儿将头一点,道:“知道,翎儿像义父一样,翎儿不哭。”
突然间,一声隐隐约约细如游丝的叹息之声,随风传入了谷寒香的耳内。
这声叹息大异寻常,谷寒香凛然一惊,功凝双目,往声音来处望去。
这后寨依山而筑,寨后山崖,壁立千尺,雀鸟难度。
谷寒香穷尽目力,在岩壁上逐排搜索,要知道岩壁如果可以容人上下,则迷踪谷的天然蹊径,及一切人为的布置,便都形同虚设了。
忽听一阵飘渺的语声传入耳内,道:“老夫在离地百余丈处,如欲会见老夫,可至西面崖上相见,但不可携带从人。”
谷寒香目射精光,向离地百余丈的岩壁上凝神搜索,怎奈距离太远,看来看去,除了藤罗草莽,嵯峨怪石,及皑皑积雪外,终是一无所见。
相隔百余丈高,能将语声颇为清晰的送入旁人耳中,这种神乎其技的功夫,谷寒香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果其事当真,怎不令她骇然汗下。
她疑信参半,惊诧未已,正要移目他顾时,忽见一条灰色人影,自练武场的百丈高处,朝山顶笔直走去。
这还是她遭逢奇遇,得了一身精湛深厚的内功,因而目力陡增,大异常人,若是换了霍元伽、钟一豪等人在此,只怕连这依稀淡薄的人影,也无法看得清楚。
翎儿突然将她的手臂一摇,仰面道:“娘,您在望什么?瞧您的脸色苍白,手又是冰凉的。”
谷寒香略定心神,温柔地道:“娘有事,你在此处练武,不许离开。”说罢双肩微晃,一掠七八丈,直往寨外赶去。
由后寨转出前寨,直奔谷口,她驰行太快,看来只是一抹淡影,因而一路之上,不时有人发出惊噫之声。
出得谷口,她掉头向西,直往山顶奔去,星跃电闪,一直化了顿饭工夫,始才翻上千仞绝壁上的一片悬崖。
悬崖之上,一个乱发披肩,胸垂长髯的灰袍老者,正自双目微阖,神色漠然地向谷寒香望着。
谷寒香驻足不进,在那灰袍老者身前一丈之遥站定,秀目凝光,向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阵。
这老者须发衣著,全是一片灰色,他双手笼在袖内,脸上皱纹累累,肤色亦呈灰白。
谷寒香暗忖道:“此人不知是敌是友,看他貌相倒不狞恶,只是神情冷漠,令人难以忍受。”
她双拳一抱,不卑不亢,从容问道:“老者见召,不知有何指教?”
这灰袍老者,似对她的镇静功夫大感意外,此时双目微张,冷冷地在她面上一掠,淡然道:“你是当真想要制住阴手一魔?”
谷寒香一听,不禁惊诧欲绝,刚刚才在密室中议定的事情,不知他怎能得知,想来想去,想不出其中的缘故。
只听灰袍老者道:“你不用疑神疑鬼,这半年来,老夫一直跟在你的左右,自‘天香谷’,‘万花宫’,以至此间,你每夜练那破书本上的武功,老夫尽都一一收入眼底。”
谷寒香暗忖道:“他所言不知是真是假,若说是真,未免令人难信。”
灰袍老者道:“你怎不答复老夫所问的话?看你面无血色,手足发抖,想是害怕得很,其实只要你不忤逆老夫,老夫非但不会伤你,而且少不了你的好处。”
谷寒香强颜一笑,道:“生死二字,早已不在谷寒香心上。”
灰袍老者道:“你忍辱含垢,卧薪尝胆,都是为了什么?哼,违心之论,竟敢在老夫前面言讲!”
谷寒香定了定神,抱拳道:“老丈上下如何称呼?这般不辞辛劳,跟在谷寒香左右,其用意何在?”
灰袍老者冷冷地道:“你未答复老夫所问的话,最好不要先盘问老夫。”
谷寒香晒然道:“江湖中人,有得七分武功,便要故作神秘,其实可笑得很。”
灰袍老者厉声道:“丫头利嘴,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右掌一竖,凌空一掌推出。
寂然无声,丝毫不见警兆,一股如山暗劲,直涌谷寒香胸前。
两方相隔寻丈,谷寒香既不甘心,亦无颜面就这般退让。
只见她足下暗踏子午,披风一抖,露出一双白玉手掌,平胸一并,缓缓朝前推去。
灰袍老者见她居然出掌相抗,顿时眉端一蹙,不待双方掌力接实,猛地振腕一收,夷然不屑地道:“凭你微末之技,岂堪老夫一击!”
话声未竭,忽听“砰”的一声巨响,谷寒香所发的内家掌力,被他引向一旁,将雪地击了一个深广三四尺的陷坑。
忽听灰袍老者道:“念你是女流之辈,老夫特别宽待于你,如今闲话不讲,你交出‘问心子’,老夫任你要求,完成你一件心愿。”
谷寒香讶然道:“‘问心子’?我不知你指的什么?”
灰袍老者突然森森一阵冷笑,怒道:“你趁早别自讨没趣,‘问心子’大如龙眼,银光灿烂,其上雕刻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如今就藏在你的身上。”
谷寒香芳心之下,怦怦乱跳,寻思道:“那是我大哥的遗物,他怎会得知,如果说是自己偶尔把玩,被他在暗中窥见,却令人难以置信。”
灰袍老者见她沉吟不语,于是说道:“你有何要求,只管说将出来,无论是阴手一魔的‘向心露’,少林寺的‘绿玉佛杖’,或是天禅、紫阳、酆秋等任何一人项上的头颅,老夫俱可以替你弄到。”
谷寒香接口道:“而我却只须交出‘问心子’来。”
灰袍老者点头道:“正是,而‘问心子’本来是老夫之物。”
谷寒香秀眉一扬,道:“那明明是我大哥的遗物,你说是你的,岂非事无对证吗?”
灰袍老者道:“老夫与你交易,并不向你追讨。”
谷寒香暗忖:“这老者火气倒大。”
忽听灰袍老者沉声道:“你愿也罢,不愿也罢,东西老夫势必收回,‘万花宫’,‘天香谷’,你那卧室,老夫俱已搜遍,如今只有两处地方,未经老夫搜索。”
谷寒香问道:“哪两处地方?”
灰袍老者道:“一是胡柏龄的埋骨之所,一是你的身上,这两处老夫均不愿亲手搜索,你自己权衡利害,如果激恼了老夫,那却很难讲了。”
谷寒香寻思道:他既能杀天禅、紫阳,又能杀酆秋和阴手一魔,显然是个不论是非,不辨黑白的人,何以对大哥和我,又有所顾忌?
她本聪明绝顶之人,略一寻思,已知其中必然有某种原因,迫使这老者不能为所欲为,但是到底是何,则非凭空所能想象。
忽听灰袍老者道:“你想好了没有?看你脸上阴晴不定,可是拿不出主意?”
谷寒香银牙一咬,暗叫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心意一决,昂声道:“‘问心子’在我身畔,你要想独得,必须答应受我差遣,直到我报完夫仇为止。”
只见灰袍老者须发怒张,冷哼一声,霍地扬手一掌,朝两丈外的岩壁遥遥击去。
“轰!”的一声暴响海碗大的山石,雨点似的飞溅。
岩壁之上,被击下方圆四尺,深达五寸的一片,一掌之威,如此之盛,怎不令人骇然!
谷寒香心意既定,反而镇静如恒,冷眼旁观,声色不动。
灰袍老者怒不可抑,目中冷电闪闪,牙齿挫得咯咯乱响,良久之后,始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夫何人,岂能受你的挟制!”
谷寒香语调平静地说道:“谁挟制你了?既称交易,自然要两相心愿。”
灰袍老者突然手臂一抬,指着谷寒香道:“老夫暂不杀你,但你小心在意,如果失落了‘问心子’,老夫誓必将胡柏龄鞭尸三百,将你碎尸万段!”说罢双袖一抖,直往百丈悬崖外跃去。
午末未初,谷寒香率领霍元伽、钟一豪、岭南二奇、麦小明,一行六人,自“迷踪谷”
启程。
六骑健马,首尾相接转入官道后,立即纵辔疾驰,投西南而去。
一路兼程,赶到第三日黄昏,谷寒香一行六人,到了离石县内,落店小憩,然后同进酒饭。
次日凌晨,六骑马离了客店,出城向吕梁山进发,入山之后,又疾驰了一两个时辰,方始进入黑风峡内。
这黑风峡两壁夹峙,中通一条宽约四尺的窄径,峭壁高耸入云,绝壁上伸出的参天古树,遮断了一线天光,因而虽在日中,峡内却是黑黯沉沉,鬼气森森,加以刺骨阴风,吹得人汗毛直竖,其险恶之状,较“迷踪谷”远为可怖。
一行六人,纵然都是以胆包身,叱咤风云的人物,入了此等幽冥绝地,也不免惴惴不安,怦怦心跳起来。
谷寒香手牵马匹,当先朝峡内走,行入十余丈后,忽听头顶响起一声短促锐啸。
这锐啸尖厉刺耳,恍若鬼哭枭鸣,峡壁传音,更增恐怖气氛,众人入耳心惊,不由自主的驻足不前,仰面朝头顶望去。
蓦地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众人转面一望,只见峡口一片漆黑,业已被堵得一丝缝隙不露。
听那沉重响亮的声音,堵住峡口之物,应在万斤以上。
麦小明双肩一晃,返身奔到峡口,拔出宝剑,朝那封闭出口之处连砍数剑。
只听当当当连响,沉闷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阴沉沉的峡谷,顿时充满了嗡嗡的回音。
谷寒香初入峡内,本为那凄惨的气氛和幽暗的景色所慑,心中感到惊怵,此时突然觉出强敌已在身侧,反而胆气大壮,精神为之一振。
她久历艰辛,养成了超人一等的胆识,此时双眸凝光,朝四面阴暗处游目一扫,扬声道:
“小明回来,不要损坏了宝剑。”
麦小明手提宝剑,纵身回到谷寒香身前,笑道:“好家伙,半尺厚的钢闸!”
罗浮一叟霍元伽道:“那铁闸顶端,尚有缝隙,想是阴手一魔特为留下的陷阱。”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霍兄说得不错,敢犯黑风峡的人,自不将两三丈高的铁闸放在眼内。”
谷寒香长袖一抖,一张大红柬帖,直往麦小明怀中飞去,接着手指一处岩壁道:“那上面藏的有人,你前去投帖,命阴手一魔出来迎客。”
麦小明朝她手指之处张望半晌,用力一拍脖子道:“当真有人,怎会我未曾发觉。”说罢腾身一跃,直落三丈以外,突然又扭头道:“如果有人拒不受命,或是出口伤人,我是否应该一剑将他杀掉?”
他久未与人动手,此刻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即点燃战火,与人恶斗一场。
谷寒香秀眉一蹙,不耐烦地说道:“该杀就杀,你瞧着办吧!”
麦小明闻言大喜,柬帖往怀中一揣,手横宝剑,大声道:“有人没有?”
只听嗖嗖风声,四名身着黑色劲装,肩后插着兵刃的大汉,飞泻而下,并肩挡在路中。
麦小明双眼一扫,看出四名黑衣大汉,腰下均挂着皮囊,不由嘻嘻一笑,宝剑前伸,道:
“快将拜帖交给阴手一魔,命他赶紧前来迎客,谁跑慢一步,我砍下谁的狗腿。”他口说拜帖,却不将拜帖取出。
四名黑衣大汉齐声怒喝,刹那之间,俱将兵刃亮出。
只见麦小明挺剑疾跃,高声道:“你敢骂人!”唰唰连声,寒光电掣,一连攻出四剑。
这出手四剑,诡异绝伦,暴伸疾缩,快得肉眼难辨。
惊哦之声纷起,忽听一名黑衣大汉怒喝道:“点子扎手,大伙并排上!”白光一闪,厚背鬼头刀罩头劈去。
刹那间,刀风霍霍,剑影重重,排山倒海般激涌而前。
原来这黑风峡窄隘幽暗,如四人联手,以暗器袭敌,则对手武功再高,也必陷身危境,麦小明鬼精灵,猝然突袭,一招四剑,竟将四名黑衣大汉盛放暗器的皮囊,巧妙绝伦地挑落在地。
只听四名黑衣大汉怒声一喝,一排刀光,突然卷进,将麦小明迫退一步。
这四人兵刃相同,招术一致,联臂出手,其应敌方式,殊为少见。
麦小明满脸笑意,虽然被迫连退两步,宝剑挥来,反而更见从容。
倏地,剑光大盛,麦小明健腕挥处,陡然一剑横削。
只听“叮叮叮叮”,刀剑相交,发出一串金铁相击之声。
这一剑凌厉之极,兵刃相触之下,四名黑衣大汉被震退一步,麦小明的前冲之势竟也为之一挫。
谷寒香突转冷冰冰地说道:“恶鬼奔丧……”
麦小明心头一动,身躯一侧,迎着岩壁暴进三尺,精芒电掣,一剑刺向左面一名黑衣大汉的肋下。
谷寒香沉声道:“怨魂缠足,五雷击顶……”
麦小明一招“恶鬼奔丧”使出一半,急忙转身一剑,横扫四名黑衣大汉的足下,紧接着凌空腾起,口中大喊道:“试试看!”
话未了,惨嗥之声,响彻了幽暗的峡谷,漫天惊虹,带起一片血雨,最右一名黑衣大汉,被麦小明一剑削下半边脑袋,第二名大汉的持刀右臂,被齐肘斩下。
适在此时,阴暗的峡谷深处,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什么人好大胆,入了黑风峡内,还敢出手杀人?”
麦小明宝剑狂挥,朝两名连连后退的大汉追杀不已,四名黑衣大汉一死一伤,余下二人,已无法抵挡性的剑势。
谷寒香突然道:“小明住手,留此二人一命。”
麦小明不敢不依,飘身后闪,他的武功与谷寒香同一师承,适才与四名黑衣大汉动手时,他一味猛攻,无法破解四人的联手刀法,谷寒香点拨三招,立即奏功,无形之中,令他对谷寒香的惮忌之心更增几分。
眨眼间,数十丈外绿光闪动,亮起了四盏光焰碧绿,有似鬼火般的灯笼,四个身著绿衣的美婢,各提一灯,缓步向前走来。
这灯光虽然碧绿黯淡,但在谷寒香这等内功精湛的高手眼中,已不亚于旭日高挂,皓月当空。
只见那四个绿衣美婢,莲步款款,姗姗而来,四人之后,走着一个胸垂白髯,身披黑袍,发挽道髻,手执拂尘,脸长如马,双颧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之人。
此人生相已带着三分森森鬼气,加上那四盏碧绿灯光一照,和他那一身阴气沉沉的装着,看将起来,直似刚刚由鬼域中走来。
谷寒香暗忖道:“此人大概是阴手一魔了。”
罗浮一叟霍元伽与钟一豪等人,俱是叱咤风云,称霸绿林的人物,此时处身这举头不见天光,抬眼深不可测的峡壁之内,目睹阴手一魔这等形貌装束,也不禁心头怔忡,凛然生惧。

只见阴手一魔走到四个绿衣婢女中间一站,轻咳一声,冷冷地道:“这黑风峡内,二十余年未见生人,尔等各自报上名号,此来是有意还是无意,速即禀上,以便老夫处置。”
谷寒香听他言词托大,老气横秋,不禁冷哼一声,晒然道:“听阁下的口气,想必是这黑风峡的主人阴手一魔了。”
阴手一魔突然冷冷地道:“扬灯。”
四名绿衣婢女一听,急忙齐上三步,一边两人,将四盏碧焰纱灯,高高举起。
阴手一魔双目之内,突地奇光流转,盯注谷寒香的面庞一瞬不瞬。
他生性阴沉多疑,喜怒之情,从不形露神色之间,此时但见他双睛幻动,被碧绿灯焰一照,映成两点灼灼闪耀的磷光,面上却仍是一片冷漠之色,对于谷寒香两旁的一叟二奇,及钟一豪麦小明五人,连瞥也未曾瞥上一眼。
忽听麦小明笑道:“你到底是不是阴手一魔?装模作样,算什么东西。”
阴手一魔恍如未闻,依然目注谷寒香的面庞,道:“老夫正是阴手一魔,你既识得老夫,则多半是有所为而来,姓名来历,到此何事,且先说与老夫得知。”
谷寒香冷冷一笑,转朝麦小明望上一眼。
麦小明探怀中,取出谷寒香的大红名帖,将手朝阴手一魔一扬,道:“你的臭排场很多,少时我先斗你三百回合。”那名帖被他随手一掷,去势如箭,直往阴手一魔脸上射去。
阴手一魔似未想到麦小明年纪轻轻,竟然内力深厚,能将一片薄纸,掷得疾劲异常,因而手接名帖,不禁向他打量一眼,然后方始目光一垂,转向名帖上看去。
这名帖之上,大书“天下绿林盟主谷寒香”九字,阴手一魔声色不动,凝视半晌,然后双眼一抬,神光湛湛地盯注谷寒香道:“老夫曾听人言,冷面阎罗胡柏龄的未亡人美绝人寰,国色无双,但不知道前后两位盟主之间,是否有何渊源?”
谷寒香沉声说道:“胡柏龄正是亡夫,谷寒香即是胡柏龄的未亡人。”
她生来天香国色,任何人与她相对,都不免为她的美色所惑,向她凝视不舍,她习以为常,是以阴手一魔目光灼灼,紧盯在她的脸上,她也不以为忤。
阴手一魔听她自承是胡柏龄的未亡人,顿时微一咧嘴,无声无息的一笑道:“你这天下绿林盟主,是以武功赢来,还是由天下绿林所推举?”
罗浮一叟霍元伽突然冷冷地道:“以武功赢来,受绿林推戴,如果你这黑风峡也算绿林一环,少不了也在谷盟主的辖下。”
谷寒香暗忖道:霍元伽老奸巨猾,与这阴手一魔倒可以针锋相对。
阴手一魔脸色一沉,斜眼在霍元伽面上一掠,蓦地神色一弛,朝谷寒香抱拳含笑道:
“谷盟主驾到,老朽疏懒成性,未曾远迎,尚祈多多恕罪。”说罢侧身揖客,道:“盟主远来不易,请至蜗居待茶,以便老朽恭聆教益。”
忽听钟一豪嘿嘿笑道:“阴手一魔也会笑脸迎人,如此看来,江湖传闻,尽多不实之处。”
阴手一魔果然名不虚传,麦小明、霍元伽、钟一豪三人一再撩拨,他仍是冷漠如故,丝毫不见激怒,其阴沉之性,较谷寒香和霍元伽尤为过之。
只见他拂尘一摆,缓缓地道:“谷盟主,你这几位从人,似乎猖狂过甚。”
谷寒香尚未开口,钟一豪突然举步一跨,沉声道:“你讲话应该多多斟酌,猖狂二字岂可轻用!”
阴手一魔冷冷地道:“老夫爱用即用,这黑风峡内,没有尔等开口的余地。”
钟一豪怒喝道:“你好大的口气!”
声甫落,倏地欺身上步,挥手一掌击去。
阴手一魔见他竟敢动手,不由眉端微蹙,移目向谷寒香望去。
这峡中形势险恶异常,他那洞府之内,更不知是何等情况,因而霍元伽与钟一豪等人俱不愿深入涉险,而想就在当地挑起战端,与阴手一魔决一雌雄。
谷寒香心中另有计较,此时眼看钟一豪出手,并不出声制止,仅只秀目凝光,冷眼望着阴手一魔,瞧他如何还手。
阴手一魔看她嘴角噙着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猜测不透她的心意,不禁暗暗忖道:
怎么这女人冷酷寡情,与传闻中大异其趣。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劲风盈耳,钟一豪的手掌,离他胸时已不过咫尺之遥。
阴手一魔冷哼一声,举掌一挥,硬接钟一豪一掌。
双掌一接,“砰”地一声脆响,两人之间,陡然涌起一阵旋风,吹得四个碧灯高举的绿衣美婢衣袂乱飘。
只见钟一豪双足交替,连退两步,阴手一魔则站立原处,凝然未动。
忽见钟一豪纵身一扑,一招“直叩天门”,当胸一拳击去。
同时间,麦小明飞身一剑,直袭阴手一魔头顶,口中大喝道:“你也接我一剑看看!”
但听岩壁之上,喝叱纷起,十余缕蓝光,带来破空声响,直向麦小明疾射而到,来势劲猛,一闪而至。
谷寒香眼看情势即将混乱,霍地双肩微晃,直欺钟一豪与阴手一魔两人之间,长袖一挥,劈出一阵阴柔暗劲。
阴手一魔与钟一豪拳掌即将接实,忽见谷寒香出手相隔,顿时各自收势,飘身退出数尺。
但听一阵叮咚之声响过,十余柄四寸长短,蓝芒闪闪的柳叶淬毒飞刀,被麦小明剑光击飞,撞得两边岩壁火花乱溅。
谷寒香冷冷扫视阴手一魔一眼,伸手一指霍元伽说道:“这一位姓霍名元伽,江湖道上,称作罗浮一叟。”接着一指岭南二奇,道:“这两位是巴天义,宋天铎兄弟,人称岭南二奇。”
阴手一魔两眼上翻,鼻中冷哼一声。
搜魂手巴天义见阴手一魔公然无礼,显然是目中无人,不将一叟二奇看在眼中,勃然大怒之下,连冲数步,劈面一拳击去。
这一拳含怒而发,猛恶至极,拳出未半,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轰有声地向阴手一魔冲击而去。
阴手一魔冷笑一声,道:“你也不过如此。”右掌平胸推去,一股暗劲应手而出。
拳风掌力一接,但闻砰然一震,搜魂手巴天义噔噔连退两步,阴手一魔静如山岳耸峙,依然凝立原地。
北岳大会之上,搜魂手巴天义与钟一豪一场硬拚,结果势均力敌,两败俱伤,自此以后,二人各怀心病,一有机会,便明争暗斗,钟一豪刚刚在阴手一魔掌下输了一招,巴天义上来,仍是依样葫芦,不觉心病复发,不顾胸中血气翻腾,踏上一步,左掌迅发,右掌回收,又极快地击了出去。
他刹那之间,一连三四拳连环击出,每一拳发出的力道,汇合成一股如山狂飚,风起云涌一般,直往阴手一魔怀中呼啸撞去。
阴手一魔连劈两掌,怒喝道:“你当真找死不成!”饶他目无余子,也不禁凛然心惊。
谷寒香卓立一旁,玉容之上,倏地掠过一丝飘忽诡异的笑意,皓腕一舒,道:“巴兄先行退下。”
搜魂手巴天义所击出的拳力,与阴手一魔劈出的掌力一触,已感到胸腹中震痛不已,闻言之下,立即借着反震之力,飘身退至原处。
谷寒香秀目一垂,一扫阴手一魔脚下,道:“老英雄名下不虚,功力的确不凡。”
原来阴手一魔与钟一豪,巴天义二人接手几招,业已双足深陷,入地将及两寸,这山峡内未见冰雪,岩石坚硬,足陷两寸,其劲力可想而知,谷寒香言外之意,便是阴手一魔的功力不凡,钟一豪与巴天义二人,亦非等闲可比。
阴手一魔岂不识她弦外之音,冷笑一声,道:“谷盟主来至黑风峡内,杀人挑衅,究竟所为何事?”
谷寒香微微一哂,一指钟一豪道:“这一位姓钟名一豪,领袖江北绿林多年,另一位名叫麦小明,乃是亡夫的师弟。”
阴手一魔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心中有气,冷声道:“这几人老朽已见识过,谷盟主能以统御群豪,武功造诣,谅必更高一筹。”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有劳老英雄带路,且容谷寒香一瞻仙居风采。”
阴手一魔暗暗忖道:这女人行事奇特,迥异常人,看将起来,较胡柏龄更为厉害!转念之间,双手一拱,转身当先领路。
四个手举碧绿纱灯的婢女见阴手一魔举步,立即转身紧随两侧,朝峡谷深处走去。
谷寒香目光流转,在霍元伽与宋天铎脸上一掠而过,心头冷笑道:“你们暗怀鬼胎,我将你们置于死地,且看你们卖不卖命。”
阴手一魔当先领路,谷寒香紧紧相随,钟一豪与罗浮一叟等跟随在后,直往幽暗深邃的峡底走去。
这黑风峡全长三百余丈,最宽之处,不过**尺阔,愈至峡底,愈为漆黑阴沉,伸手不辨五指。
众人就着四盏碧灯,打量沿途的形势,只见两边岩壁之上,散布着许多蜂房鸟巢似的洞**,漆黑一团,深浅难测。
谷寒香暗忖道:“这些洞**之内,十有**有人藏着,居高临下,以暗器伤敌,谁想以武功强出强入,倒是不大容易。”
阴手一魔干笑一声,转身朝前走去,倏地碧光一闪,但见右面岩壁上现出一座高约丈许,宽八尺的洞门,四名背插长剑的青衣少年分立两旁,每人手中高举着一盏灯笼。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四男四女气定神闲,举止凝稳,似乎都有一身极佳的武功,若能收为己用,则自己家居外出,势必方便不少。”转念之间,秀目一闪,冷冷在四人面上扫视一眼。
阴手一魔当先领路,入洞之后,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一间四壁洞开,中间设有桌椅的石室,方始停下身来,肃客入座。
他这洞府深藏山腹,洞内不见天光,全以那种碧绿灯光照明,阴气沉沉冷森可怖。
阴手一魔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胡夫人的胆识与豪气,着实令人佩服,但不知枉驾黑风峡,究竟因为何事?”
谷寒香成竹在胸,淡淡地道:“谷寒香来此,有件琐事,要烦扰老英雄的精神。”
阴手一魔道:“夫人有话请讲,力所能及,老朽无不从命。”
谷寒香双眉一轩,神光炯炯,注视阴手一魔道:“听说老英雄有一种名为‘向心露’的药物,谷寒香不揣冒昧,欲向老英雄讨取些许。”
阴手一魔眼珠微动,缓缓地道:“但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谷寒香道:“老英雄有个名叫苗素兰的门下,她人并未死,现今与谷寒香为伴,特此奉告一声。”
阴手一魔沉吟不语。
这时,一名绿衣婢女手托一只青铜茶盘走了进来,在众人面前分别敬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阴手一魔端起茶杯,微微一笑道:“这茶内绝无‘向心露’,夫人但饮无妨。”说罢举杯就唇,啜饮一口。
忽听钟一豪冷冷地道:“阁下太容易讲话,与传闻中的阴手一魔大相径庭,这茶阁下敢吃,钟一豪可是不敢。”说罢右手疾探,陡地向身后侍立的一名绿衣婢女抓去。
但见阴手一魔五指箕张,电激而出,冷哼道:“鼠辈无理!”
这几年来,钟一豪随谷寒香奔波劳碌,也是历尽了人世疾苦,平居之余,常以武功未能登峰造极,不能独力为胡柏龄报仇,以致眼看着谷寒香自污清白,以色相换取武功,他暗自伤怀,但有闲暇,即刻苦练武功,因而虽只三两年时间,其技艺已大非昔日可比。
那绿衣美婢耳目原是极为灵敏,而且与钟一豪相隔四尺之遥,钟一豪坐在椅上,理该抓她不着,岂料钟一豪这一抓之势,快如惊霆迅雷,未见他身形离座,业已抓住那名绿衣婢女的手腕,一把扯入了怀中。
但听谷寒香冷声一笑,道:“属下卤莽,老英雄多多见谅。”茶杯一举朝阴手一魔一照。
钟一豪与罗浮一叟霍元伽首先离座而起,岭南二奇与麦小明亦纷纷起立,阴手一魔面露诡笑,目光湛湛地盯在谷寒香玉面之上。
原来谷寒香举手之间,檀口一张,竟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汁凭空吸入了腹内,茶杯一晃,差点撞在阴手一魔的“曲池”**上,迫得阴手一魔硬将袭向钟一豪的一掌,收了回去。
忽听“嘤咛”一声,钟一豪一指点了那名绿衣婢女的**道,健腕一挥,将她朝另外一名婢女扔去。
他原是挑衅,此时伸手在腰间一拉,撤出缅铁软刀,道:“这茶中多半有鬼,夫人请在一旁监战,待属下来料理此人。”
忽听麦小明大声道:“第一场是我的!”“呛啷”一声,已将宝剑执在手中。
谷寒香黛眉微蹙,缓缓地道:“除钟兄外,其余的人各守一处门户。”
刹那间,飒然声响,霍元伽、巴天义、宋天铎、麦小明,分别守在四侧。
阴手一魔安坐椅上,阴沉沉的冷笑一阵,道:“夫人指挥若定,果有领袖群伦之才,只是在老朽眼中,夫人这批属下,不过是些土鸡瓦狗而已。”
此言一出,连鼠首两端的霍元伽与宋天铎,也觉得怒不可抑,钟一豪欺身上步,即待挥刀动手。
阴手一魔两眼停在谷寒香脸上,对扑近身前的钟一豪连瞧也不瞧上一眼。
只听娇叱之声响起,两个绿衣婢女倏地闪身上前,抖手之间,亮出两柄软剑,一柄金光耀眼生花,一柄银光闪闪,如长星划空。
谷寒香对这黑风峡内的一人一物,俱都别有用心,一见双剑一刀将要交上,顿时扬声道:
“钟兄手下留情。”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满室回荡,两个绿衣少女环佩叮当,同时被震得退出四五尺远。
谷寒香突然声音一冷,道:“老英雄,谷寒香曾听亡夫说起,你胸怀大志,腹藏机谋,素有问鼎中原之心,不知如今改变了初衷否?”
阴手一魔嘿嘿一笑,道:“有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朽雄心倒是未死,惟其自恨力薄而已。”谷寒香双臂一震,抖掉了锦缎披风,离座而起,道:“胜得了谷寒香,自今以后,迷踪谷归黑风峡管辖。”
阴手一魔诡笑道:“夫人何不一提气,试试体内可有异样?”
钟一豪面庞一转,急往谷寒香脸上望去,他面垂黑纱,无人看得出他脸上的神情,但由那急骤的动作中,可看出其内心的震动。
谷寒香轻哼一声,冷冷地道:“等闲的毒药,毒谷寒香不死。”说着双肩一晃,迎面一掌,直往阴手一魔额上拍去。
这一掌疑真似幻,悄无声息,缓缓而来,恍忽晴空一朵白云。
阴手一魔嘴角间泛起一丝冷冷笑意,长身而起,挥掌向前迎去。
谷寒香天生绝色,一身之上,无一处不美,但见那纤纤玉掌欺霜赛雪,一眼望去,便令人有柔若无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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