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故人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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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正是阳气最盛之时。从茶楼的二楼往下看去,街道上竟也显得闷热无比,许多的小商贩都躲到别人的屋檐下,只是在有顾客到来的时候才从那遮阴的地方出来。
突然间,街道上的人流多了起来,那些小商贩们甚至连摊子都不顾了就往前挤着要看。接着一圈的人奋力挤开身边围观的群众,他们如同众星拱月般护卫着中间的一名道士。
那道士在大热天的时候却还穿着厚重的全套道袍,而他身边像是卫士似的那几个小道士都已经是浑身湿汗了。
这个牛道长的习惯好其他的道士大不相同,他为人施法驱鬼时总是喜欢公开进行,甚至邀人旁观。一开始由于这种事的忌讳,基本没什么人敢去看,后来此人的名声渐渐传出之后竟形成了一股风尚,凡是他开坛作法建邺城居民必定是万人空巷的去观看。
这一次是春风如意茶楼的老板周旋家闹了鬼,这建邺城也是数历战火,城中枉死之魂也绝不在少数。城中闹鬼也是为数不少,但凡是牛道长动了法架前往除鬼之后,原先闹鬼的地方便绝不再有精怪之物出现。
人流一直跟着牛道长来到周家前边,周家的主人周旋原本曾是这建邺城的城吏。李唐取得这座城池之后也有了新的城吏,周旋就拿出家资买下了建邺城中最大的茶楼。
周旋家中资财也算是丰厚,牛道长引领着人流来到周家府门前时,周旋已经备下了三牲和彩礼。他家的下人也都穿着最好的衣服站在门外迎接。
牛天师进去之后,人群刚要往里涌,周家的家丁就挡住了他们。
那周老板估计是忙昏了头,萧宇秋等人还在茶楼等着他接引这茬儿给忘了。萧宇秋他们眼见那周旋进了府门,便也决定跟上去。
在大热天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这时候往里挤进去那难受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好在萧宇秋等人不是一般人,他们毕竟都是有道行在身,挤过一群凡夫俗子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再次看到那已经换了许多摸样,变得奢华起来的宅门,萧宇秋的心里略略产生了一丝波动。他们三人挤过人群正要朝里直接走去,那守在门口的李家家丁拦住了他们。
婉茗道:“我们是牛天师的故人,正要进去见他,顺便助他一臂之力。”
那几个家丁面露疑虑之色,萧宇秋只得上前,他身上还穿着道袍,看起来正是一个小道士摸样。他拿出一张符纸,嗖的向前一甩,两个家丁的眼前立刻闪起一连串的火花。萧宇秋低声道:“给我让开。”
经过这么一番表演,不仅围观的人已经是鸦雀无声,那两个家丁也对萧宇秋等人敬畏非常了。
三人进到周府时,那周旋正在对牛天师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牛天师带来的那几个小道士正像是护卫般挡在厅堂之外,他们看到萧宇秋等人竟从大门走了进来,赶紧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这李府里的人吗?”
令雯摇头道:“不是,我们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小道士立刻道:“现在还没到天师作法开坛的时间,不许旁观,你们先出去吧。”
萧宇秋往前一走,亮出了自己一身的道袍。两个小道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换了一副姿态行拱手礼,问道:“这位道友是哪座名山的人哪?”
萧宇秋原本想说是方寸山的人,但是看到了婉茗的眼色只得道:“我是你师父的一个故人之徒,你只为我引见便会知晓。
两个小道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就小跑着进屋里去禀报这件事。
婉茗轻轻道:“看起来这个牛天师有两把刷子,调教出来的弟子有点样子。”
令雯担心道:“那他会不会看出来我们是方寸山的人。”
萧宇秋道:“估计已经知道了吧,我刚才看到那人盯着我身上的黄符还有挂黄符的铜环,他的眼中已经有惊异之色了。我看他八成也猜到了。”
三人正说间,那小道士又匆匆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对几人的恭敬又更胜刚才。他躬身道:“几位请往里边请,家师正与周家员外在里边。”
令雯走时随意的向后看去,萧宇秋的脸色又是一寒。
进到周家的主厅里,雕花的红木家具,略显奢华的装饰,这一切都显出周家的生活更胜从前了。那周旋正在主位上与牛天师说这话,那牛天师长得与那周旋正好相反,他黑瘦干枯,身材矮小,面扁头圆若不是那一身黄色的道袍,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街头的小偷那般。
牛天师一见萧宇秋等人走进来立刻起身相迎道:“这几位道友为何远道而来啊?我牛大胆的徒儿不懂事多有怠慢,切勿见怪啊?”他的眼睛本来是平淡的,但是他忽然间多了一丝似乎是疑虑。

那周旋见萧宇秋等人果然与牛天师相识,面上白了一阵,可他毕竟处事圆滑,立刻上前套近乎道:“几位贵客如何自己来了,待牛天师作法我正要派人前去接你们的。”
令雯接道:“不必了,茶楼里热的紧,没必要劳烦周老板的人了。”
令雯那锋利的言辞让周旋面色更不好看,那牛大胆解围道:“这几位道友来此想必也是为了周家的事情而来的吧,不知这位小道兄怎么称呼?”
周旋又奇怪的看着他们,怎的似乎这三人和牛天师并不相识啊。
萧宇秋知道现在周旋应当认不出他来,但是报出真实姓名就难说了,他随意道:“在下陆全彬,师承方才,斗胆称呼您一声师叔。”
牛大胆笑道:“看你年纪,论起辈分来我是算得上你的师叔呢。那这两位是?”
萧宇秋道:“都是同门,都是同门。”
牛大胆点头道:“那好,都请坐,都请坐,周员外家那个事情是有一无名饿鬼不停的勒索周家,它知道周家历来行善,所以就来勒索周家给它最好,最豪华的香火。此时正好我趁着阳气最盛之时,来施法把那厉鬼逼出来,小道兄你也可来助我一臂之力啊。”
说着,那牛道长便令周家家丁和他的徒弟们就地在大厅外面就地搭起了祭坛。
十几个巨大的酒瓮为底,白布红绸,糯米香案,黄烛高香一样不少。
牛道长从周家安排的浴室中更衣出来,他郑重的朝众人点点头,那场景是极其的隆重。他登上道坛之后,先上了一炷香敬拜天地。此时门外的围观者们都屏住了呼吸。
牛大胆从背后缓缓抽出了一把铮亮的剑,完全不同于平时道士们用的木剑。婉茗猛地一甩头,令雯奇道:“怎么了?”
婉茗摇摇头,神神秘秘的说道:“古怪不少啊。”
令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眼睛朝着牛大胆设坛的地方望去,接着她从怀里悄悄的拿出了装着牛眼泪的小瓶子,往自己的眼睛里滴上了两滴。她甜甜道:“让我来看看这牛天师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牛大胆开始了作法,他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剑,突然刺到桌案上挑起了一串安魂符。他把安魂符放进火盆中烧掉,那独特的烟雾飘向了周家四周。
接着令雯便看到了一个惨淡的白影在走向祭坛,看来这困扰周家的厉鬼已经被找出来了?但是她随即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牛大胆烧的只是安魂符,怎的那厉鬼却自己出来了?令雯超前探出身子去,想看得更清楚些,那幽幽的白影仿佛是行走在水中一般。它的身影模模糊糊,若非是修道之人,除非它自愿现身,否则是无法看到它的,通灵者又另当别论。
那冤魂在快走到祭坛前的时候,微微的转了一下头,就是那么一瞬间,令雯看到了它的眼睛,那里不仅仅是有眼白,竟还有眼球。这并不是枉死的厉鬼,枉死的厉鬼是只有眼白的,只有那些由于自己的某些未了心愿而不愿离开人世的鬼魂才会有眼珠子。
接着她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东西,那鬼魂竟和牛天师使了个眼色。莫非原来这周家家里的厉鬼便是与那牛大胆串通好了的要讹周家的钱财?
婉茗在令雯的耳旁轻轻道:“这个是在意料之中的,你再仔细看看。”
法坛上的牛大胆眉头皱了皱,他又用剑挑起一串招魂符,待那招魂符的符灰散布至周家各处之后。那牛大胆猛的举剑刺向空中,他嘴里念念有词,那剑在强烈的阳光下也是微微发颤。
一块巨大的乌云慢慢的飘过天空,就在它遮住太阳的一刹那,从牛大胆手中的剑尖上突然迸发出一股紫红色的光芒。
它耀眼的程度甚至更猛烈于方才的阳光,一股强烈的气流扫过周家所有的屋子。萧宇秋和令雯都比常人更强烈的感受到那法器的冲击,但是倒是婉茗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不屑之色。
接着,门廊外面的人群的惊呼声仿佛是隔着水传了进来。一道阴风自大厅的里侧出现。那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寒,屋子里的人仿佛都窒息了片刻。
萧宇秋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突然的熟悉感,这促使他拿出牛眼泪滴到自己的眼睛里。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佝偻的背影,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在记忆中自己曾诅咒过的人物。
那似乎是林老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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