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圈中带圈套中套,仕途坎坷崎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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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圈中带圈套中套,仕途坎坷崎岖路
五月初五端午节,徽州南门的圣德桥面上人头湍动,大伙都在观看着一年一度的龙舟抢旗大赛。此次大赛有十九个乡镇的龙舟参加,场面格外宏大。
在岸边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里,坐着一大批的徽州府官员及富绅,既有知府卫山,又有同知、通判、各县县令及江春之流的盐商,个个都坐得整齐,静等着大赛开锣。
卫山与江春紧挨着坐在一块,二人各自品茗着香茶并闲聊着:
“江老,您看这次大赛谁会夺得头魁?”
江春眼眨了眨,含笑说道,
“老朽认为九仙乡赢的机会比较大,故下了笔不小的赌注在他们身上,未知府尊大人看好哪一队?”
“五贤乡吧。”听到江春选了九仙乡,卫山不由奇怪起来,这江春也是老狐狸了,怎么会下重注在那九仙乡上面?九仙乡可是历次龙舟大赛倒数第一的队伍,从来未进过前三。他江春想赢得彩头可不大可能,除非他与自己一样,偷梁换柱。
江春另有其打算。这次龙舟大赛,已打听到卫山下了一万两的重注在五贤乡身上,并且所有参加龙舟赛的五贤乡选手都由卫山指派,看来卫山志在必得。但另一边雅德也没闲着,一听说卫山下注在历年倒二的五贤乡,马上也投注二万两于头号大热门七里乡上,与卫山一样,换掉所有参赛的选手,闭关苦练半个月。这雅德旗人的脾性上来了,非要赢过卫山不可。
今次投注于龙舟赛上的白银总数高达四十七万两,两江其他州府的官员也有加入,一般来说与雅德一派的都投于七里乡,而徽州一系的官员则全部投在五贤乡上。作为生意人的江春,两方面都不好得罪,只能选了个没冷门的冷门九仙乡,甘愿赔些钱出去。
官场最讲究的是面子,卫山自然不愿意输给雅德,他相信天鹰卫的鹰卫能赢下这场龙舟大赛。但出于谨慎,还是加派了人手看防伙食以防雅德投毒,另一方面也为了能确保得胜,采纳了刘翼的意见,先下手为强,在雅德所派的划手饭菜内下了酥骨散,算准在比赛当日发作。
江春自然不清楚卫山暗地里所作的见不得人的事,故见到卫山胸有成竹的模样,着实佩服这位年轻的府尊大人镇定自若的涵养,凑近说道,
“卫大人您行事稳健,想来对此次龙舟大赛定是成竹在胸了!”
“呵呵,江老夸奖了。不过本府还真对五贤乡充满信心的,相信其一定能夺得彩旗而归。”
所谓的龙舟大赛,是在出发后,由最快到达插着彩旗的水面浮台并取得彩旗者优胜。虽然雅德并未亲自到场,可岸边还是布有众多两江总督府的眼线,会把现场所发生的一切情形传回总督府。
一声炮响过后,早已准备就绪的十九条龙舟在船头擂鼓者擂动大鼓的激励下,各自甩开膀子奋力划行,十九条龙舟就如同十九支离弦之箭飞一般冲出了,只留下十九条荡漾的碧波。
一开始,七里乡冲得最快,而五贤乡则不紧不慢地排在第四位,而江春的九仙乡则倒数第一。
比赛刚开始,没什么特别需要卫山关注的,所以卫山别有用意地同同样是不太关心比赛的江春攀谈起来,
“江老,关于上次与你详谈的事您考虑得怎样了?”
江春晓得卫山讲的是要与自己合作整掉鲍志道一事,经过多日的考虑,江春还是决定要最后考验一下卫山。若他还能过得了这关,那表示此子应变有道,在官场中飞黄腾达只差时日而已,自己与其合作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卫大人,您所讲之事老朽考虑再三,决定与您合作,让那鲍志道尝尝苦头。”
卫山不晓得江春的内心所想,还以为自己总算打通了江春这一条线。于是春意盎然地朝江春说道,
“那江老,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出给本府听听?”
“正是,老朽思量多日,觉得鲍志道的致命之处当在贩卖私盐上。”内行人讲内行话,此刻的卫山很乖觉,都不吭声,只管听江春讲。
江春见卫山听得认真,于是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意,讲解道,
“老朽得知那鲍志道此次通过安徽盐道衙门的关系,私下卖出笔近二十四万两二十八万担的私盐生意,且其中并无任何盐引手续可言。若抓实了,足以让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卫山喜上眉梢,关切地问道,
“那买家是谁?”
“是广西巡抚周定城之子周杰侖。”江春神神秘秘地说,并还指着正在比赛中的七里乡龙舟队上擂动大鼓,嘴上大喊着口号,头戴红巾的鼓手说道,
“卫大人,那七里乡龙舟队的鼓手便是周杰侖。”
卫山有点瞠目结舌,这堂堂抚台的公子居然去划龙舟,当鼓手,真是不可思议。
“这七里乡的龙舟队其实都是广西过来的。这周大公子可是全广西龙舟赛的头名,可不像其父奉璋公那般懦弱,文武双全且胆量过人,对下属平易近人不端架子,又爱交些江湖俊杰,绝对是个人才,与大人您一样是个不可小瞧的对手哦。”
被江春一说,卫山拿起专用的望远镜仔细瞄了周杰侖数眼。嗯,有着虬实的肌肉、英俊的脸庞、飞扬的个性,看情形,确实没有官宦子弟那种浮夸作风。能被老狐狸江春所赞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就算他再厉害,一样要喝我的洗脚水。”卫山边看边说着。
“大人您刚才说什么水来着?”江春听不大清楚,问道。
“没说什么。呵呵,我说江老,这交货时间都是什么时候?”卫山打着哈哈掩饰起来。
“应该是在五月初八晚,地点就在东门码头上。”
卫山精神振奋地抓着江春的手,说道,
“江老,能扳倒鲍志道,您居功第一,就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来,我们一起看这龙舟赛!”
此刻龙舟大赛已到中段,依旧是七里乡领先,五贤乡居三。不过瞧情形,七里乡明显速度慢了下来,呈体力不支状态。
卫山瞧在眼里,乐在心里。想来定是酥骨散发挥作用了。
过不了一盏茶功夫,五贤乡已冲到第一的位置,而七里乡则在原地打转,这可引发凉棚内众多官员的议论。
“怎么回事嘛,这七里乡干么不往前划?”
“就是呀,在原地打转又成什么事呀。”
“我看八成是吃坏肚子了。你看看他们,个个丢掉划浆,抱着肚子。”……
七里乡的龙舟在众官员议论纷纷的时候倾刻间便翻覆在河中,所有的划手都掉入水中,整艘龙舟倒扣在水面上。
凉棚里炸锅了,有的官员急喊救人,有的则在看白戏,有的则忙于递消息,还有的在发表看法,反正是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大人,您看这如何是好?”
可不能让这周大公子出什么意外,不然的话,自己要演的戏还没开始就落幕了。
“还不赶快给我救人去。”卫山发怒地朝手下骂骂咧咧道。
比赛还继续进行着,就在五贤乡快要抵达彩旗处时,从他后面赶上一支队伍来,其速度之快,令人难忘。鼓手擂动大股忘我地敲击着,那气氛感染着划手,非常整齐有序地挥动着船桨,而船尾控舵的是一名女子,英姿飒爽地左右控制着龙舟的方向。
“这是哪支队伍?”卫山吃惊不小地问江春。
江春也是感到惊讶,看了老半天才说道,
“若是那龙舟舟尾旗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三星乡的龙舟。那控舵之女子应是三星乡郑龙天之女郑芝云。”
三星乡?怎么又会冒出个三星乡来呢?卫山实在感到疑惑不解。不过也容不得多想,端起望远镜紧张地看着现场。
那后来居上的三星乡龙舟确实厉害,片刻就直接超越了五贤乡的龙舟,第一个到达彩旗处,鼓手一跃而出,在空中连续虚点几下,脚下互蹬换力后登上了浮台。
“南少林的飞星纵。”随卫山一同来到现场担任护卫提调的年近五十的玄武堂副堂主欧阳昆鹏目露精光,小声解释道。
“南少林?那不是早被老佛爷给荡平了吗?听说南少林的武学还就此绝迹江湖。”卫山对南少林也有所耳闻。
盖因南少林包庇洪门中人,意图反清复明,整座寺庙在乾隆二十七年被朝廷大军夷为平地,寺内僧人死伤不计其数,侥幸活下来的也都全被关入大牢,南少林一脉逐渐消亡。
三星乡鼓手自是当仁不让,一伸手便夺过了插在浮台正中央的彩旗,随后朝观礼台挥舞了十几下。
随后赶到的五贤乡龙舟队鼓手不敢怠慢,立刻飞跃而起,疾如流矢般扑向刚夺着彩旗的三星乡鼓手,摆明要抢旗。
空中的五贤乡鼓手如鱼在水,洒脱的翻了个筋斗,身形一斜,顺手接过同伴掷来的长剑后,一道匹练似的豪光便惊心动魄的直网向对方,在将近身时,又一分三,三化六,幻化无常,外人只觉得剑光瞬间增多,围绕着那三星乡鼓手转。!
岸边的众人不由都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浮台上演的全武行。卫山转身询问欧阳昆鹏道,
“此次上台的那个鹰卫功夫如何?”
欧阳昆鹏边注视着场面边禀报道,
“应该还不错,他可是名五等鹰卫,叫卫远定,处事果断。这是天道四方剑法的第十六式天道无常,煞是厉害。”
三星乡鼓手并无任何畏怯之色,双手一抡,那彩旗面被内劲注入,旗面边缘不亚于钢刃之锋利。只见其手臂交挥,旗面如浪,狂风骤雨似的迎上卫远定的剑招。若要被他击实了,恐也会落个残疾的下场。
旗剑相交,内劲相撞,轰的一声,二人身前的河面处顿时激起一巨大的水花。卫远定不由得在空中往后倒飞了几尺,幸好反应快,腰一沉,‘刷’的一个盘折,又折了回来。而三星乡的鼓手则是后退了一小步。从中便可知二人的内功修为,自然是卫远定稍逊一筹,且他还占了个空中的优势。
卫远定不死心,手中剑闪戮如电,芒彩纷纷,似流云、似怒涛,似凤旋,似浪排,排山倒海般地卷向三星乡鼓手。外行人看热闹,不由被这流光似彩的场景叫好。
从带起的剑风来看,卫远定已是起了要取对手性命的念头。那三星乡鼓手不由怒眉一挑,着实不悦卫远定的不识相,自己刚才已是手下留情,而换来的却是杀招。他也不再客气,手腕一抖,旗面重重包裹在棍身上,成了根长棍。运足功力,大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直击剑光最盛之处,以拙破巧。
第二次巨响后,卫远定刚踏入浮台范围的身躯又被击飞出老远,若不是同船的鹰卫接住,早就落入水中。
只见那鼓手不再退后,而是拿着彩旗返回三星乡的龙舟内,站在船头耀武扬威地高举彩旗,缓慢地乘船行进,这也使得爱看热闹的百姓们欢声雷动,掌声连连。
“果然是南少林的嫡传弟子,这南少林的天罗十八棍失传数十年,终于又再现江湖。”欧阳昆鹏有点感慨万分。
卫山皱了皱眉,嘱咐欧阳昆鹏道,
“你马上去查查那三星乡鼓手的底细,得实了立刻回报,现在可不是赞誉的时候。”欧阳昆鹏老脸一红,不敢再有所怠慢,赶紧下去打探。
由于龙舟赛失利,卫山情绪变得低落起来,江春见机立刻告辞。
“老爷,是要回府吗?”守候在轿旁的江府管家江汉民询问。
“不回府,马上直奔驿站,记得挑小路走,别被府衙的人给注意上了。”江春叮嘱了几句。
江汉民目露疑惑,问道,
“老爷真的是去总督府吗?您不是刚才还与那卫知府有说有笑的!”
“嘿嘿,兵不厌诈嘛。还需最后考验一下那卫知府的能耐,想要与我合作总得拿出几分本领来才是。”
“老爷真是厉害!”江汉民由衷夸赞。
江春很快便到了徽州驿站,在那换乘马车后,连夜赶往百里之外的江宁总督府。
卫山自然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的阴谋得逞,此刻正等着刘翼的消息。直到晚间,刘翼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府中,那个三星乡的鼓手踪迹未现,派出了多路人马依旧未寻到。
“继续寻找,我就不信他插着翅膀飞出了徽州城。让徽州四城紧闭,加派人手四处搜捕,务必要抓住他,你要好好查查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后面捣我的乱。”
“据卫远定讲述,此人使的招数是南少林的套路,想来想去应该不会与雅德沾上边才是。那南少林被毁可是老佛爷弄下的,就算借雅德他八个胆,谅他也不敢收留这种人。”
“我可不管他是哪门哪派的,子安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尽快搜出此人来。”
平白无故丢失了唾手可得的四十余万两白银,任谁都会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卫山也得到了个好消息,吏部已同意由尤拔世接替卢见曾出任两淮盐运使一职,这就表明自己离手刃大仇人高恒只差一步之遥。卫山总算能静下心来与刘翼商讨了一会有关对东门码头鲍志道运盐船搜查的问题。
“大人,这鲍志道乃是总督大人的亲信,您这样冒冒然前去搜查,学生怕一旦消息有误,被雅德倒打一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次乃是天赐良机,不仅可以打击一下雅德嚣张气焰,还能顺便清理并安插自己人于盐务衙门内,一举两得。做事不可瞻前顾后,那样什么都做不成。”
见卫山已下决定,刘翼不好再劝说什么,只能就去搜查一事详细商量,
“大人,那初八晚直接出动府衙的人手去搜查吗?”
“不错。但不能依靠那些绿营兵。虽然三个游击已是我们的人,但包不准他们的手下会给雅德通风报信,一切皆由府衙衙役代劳。”
“十名够不够?”
卫山稍微沉吟了会答道,
“多派一点,三十名吧。一旦拒捕,马上擒拿。”
初六、初七两日,那名三星乡的鼓手依旧未见踪迹。
初八傍晚,东门码头人突然多了起来,都是些搬运工,正在往刚刚停泊于码头边的七艘大船上搬运货物。货物装在麻袋里,外人看不出里面装的是啥玩意。不过从大船头插着的鲍字旗便知这是徽州数一数二的大盐商鲍志道的船队,九成九麻袋里装的是私盐。
早已预伏四周的衙役们一直在等着带队捕头王青的信号,而王青显然是受到卫山的嘱咐,要等有确实证据后再动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迟迟不肯发令。
站在船头注视着苦力搬运麻袋上船的周杰侖,也有些着急,府衙方面的人居然迟迟不动手,他们究竟还在等什么呢?好不容易才设下个圈套,让那卫山来钻。
随行的管事林前侗大献殷勤地说道,
“少爷,您瞧天色已晚,是不是直接回客栈歇息,等过几日与制台大人商量后再另做打算?”
“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没瞧见四周早已伏下众多的官府衙役,他们就等着下手了!这时走,那岂不是与制台大人过不去,我还要不要运盐回广西了?在龙舟大赛上丢的脸还不够吗?”
一提到那次龙舟大赛,周杰侖那俊俏的一张脸就黑成一团,可不是,没夺得彩旗也就罢了,居然还全体都跌落水中,真叫他这个广西龙舟大赛第一人的面子也不知往哪搁。事后更是卧了一天的床,拉稀拉了一整天,这叫他这个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广西第一大才子怎下得了台。
林前侗乃是个文人,哪会看得出四周早已埋伏下人手,只能吐了吐舌头,暗自埋怨自己运道差,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被这徽州知府下了药,这仇可是一定要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所以今日一定要让他上钩,也好让他知道我周某人的厉害。”周杰侖愤愤不平地说。
“既然官兵不肯动手,那我们就引他们上钩。”林前侗特意附在周杰侖耳边悄声说起坏主意来。
周杰侖听完眼一亮,乐得拍了下林前侗的肩,笑着说道,
“没想到你还真是满肚子坏水,快去办事吧。”
林前侗干脆利落地答道,
“小的马上去办。”
不久,有个苦力在搬运麻袋上船时,不小心绊了一下,从搭的跳板上跌了下来。那麻袋也随之滚到地面上,袋内的东西都撒落一地。
一直在暗处盯着的王青看得一清二楚,这袋里的东西可以肯定就是白花花的盐巴了。手势一打,藏在暗处的衙役们纷纷涌了出来,手拿火把、钢刀,把还在搬运货物的苦力都给围了起来。
立在船头的周杰侖不禁露出一丝喜色,鱼儿终于上钩了。
王青让衙役们都守在船下,先别上船搜查,自己走上了跳板,来到了周杰侖跟前。
徽州府衙内也是灯火通明,卫山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王青的消息。没等到王青,却等到了刘翼,只见他风风火火地冲进书房来,对卫山喊道,
“大人,大事不好。”
卫山久经仗阵,倒也不慌,镇定自若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在卫山平静的语气下,刘翼也逐渐恢复镇静,答道,
“大人,今晚搜查鲍家船队,实乃是雅德一伙所设下的圈套。他们船上装的并不是盐,而是沙。”
轮到卫山惊讶了,他紧张地问道,
“子安是从何得来此消息?”
“大人您没忘记那在龙舟大赛中夺魁的那个三星乡鼓手吧?”
“怎么,是他告诉你的吗?”
“正是。”
“这消息可靠吗?他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此人姓洪名七宝,南少林的嫡传子弟。他有个同门师弟在总督府做护院,无意中偷听到这个消息。
今日他被雅德的人因龙舟一事给追上,正要束手就擒之际,幸好欧阳昆鹏当时路过,于是顺道把他给救了下来。洪七宝久仰大人的威名,为加入正卫府而告知学生此事。更何况还有人看到龙舟赛结束当天,江春从徽州驿站乘马车直奔江宁,恐就是前去告密。”
“这老不死的,居然敢出卖我!王青这家伙走了多久?”
“有半个时辰多了。”
“马上给我备马,即刻赶往东门码头。”
卫山一甩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穿着便服直冲向府外。不急不行,再慢上一步,恐怕那王捕头就已搜查完毕了,那等待自己的又是新一轮的弹劾,知府之位必不保矣。
东门码头上,王青先是朝周杰侖行了一礼后,正色说道,
“这位公子,本人乃徽州府衙捕头王青是也。今晚奉府尊卫大人之命,前来东门码头稽查私盐,还望公子能配合官府协查,不便之事多多担待一二了。”
周杰侖等的就是这下,别有用意地说道,
“这位捕头大人,您说搜就搜,这王法何在?况且我这货物运往广西急用,是经过制台大人首允的,万一广西那边出了点事,谁来担待?”
“这是府尊大人的手令,你自己看好。”
周杰侖接过手令仔细地瞧了一遍,笑意顿显。不错,这手令来得很及时,上面写着,‘本府捕头王青,奉令前往稽查私盐,望诸商家予以配合,否则将按走私罪严处不担
周杰侖把手令放入怀中并拉下脸来,不悦地朝王青反问道,
‘我说捕头大人,您这手令上到底是何意思?我周家往返广西与安徽已有数十载,做的从来都是正当生意,从未走私过半点私盐。您居然诬陷我这船上装的是私盐,我定要到抚衙告你们一状不可。”
“怎么,你们是不肯让我们搜查了是不是?”王青也被问得火冒三丈高。
周杰侖等的就是王青的不冷静,反正死上个把人也合自己的心意,这样闹到抚衙里去才会有说头。
“不是不肯,而是我这船上根本无私盐,你们没必要搜查。”说完周杰侖便自顾自的返回舱中,等待着王青的发作。
林前侗狐假虎威地上前训斥道,
“你个小小捕头,未入流的芝麻官,居然也敢上我们周家的大船来搜查?我家少爷从没与低过七品的官员说过话,今日你还真祖上积德了。”
“去你娘的。”王青在徽州也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哪听得这般狂话,上前狠狠聒了林前侗一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退了几步便落到水中去了。
王青朝水中挣扎并大喊救命的林前侗的身影猛吐了口痰,骂道,
“娘匹的狗东西,居然在大爷面前逞能,找死。你们谁也不准下去救,否则就格杀勿论。”
周杰侖躲在仓中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冷笑了数声,小声朝林前侗那将要被河水没顶的身影说了几句,
“林前侗呀林前侗,你的死能换得本朝一大能吏的下台,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王青虎目圆睁,冲着船上的苦力威喝道,
“你们通通都给我滚下船来,官府要例行检查,谁敢反抗,一律格杀。”
在周杰侖的示意下,周家的十几个家丁拔出腰刀看模样根本就准备负隅顽抗一番。周家在广西可是嚣张惯了,哪会把官兵看在眼里。
看到这种情形,王青不由怒从心头起,目光凶残地朝船头处的那几十名的周府家丁撇了几眼,眉心红了红,大手一舞,喊道,
“弟兄们,给我冲上去,所有拿着兵刃的一律杀掉。”
府衙的衙役们正要蜂拥而上,一匹白色骏马飞也似的冲到王青跟前并紧急定住,引得大片尘土飞扬,着实把王青弄得身土头灰。王青正要怒骂来人几句,一抬头见着来人的相貌后,声音都变调了,甩了几下马蹄袖跪了下来道,
“捕头王青见过府尊大人。”
一见知府大人亲自到了码头,周围的衙役们赶紧一呼拉地全跪在地上。
“诸位辛苦了,都起来吧。”一脸轻松的卫山说完便把王青一把给拉到旁边,问道,
“王捕头,你怎么拖到现在还没进行搜查?”
王青有点诚惶诚恐地答道,
“大人,实在是因小的觉得定要看到他们确实有在偷运私盐才好下手抓他们,故时间上延迟了一小会。”
“真的有看到他们在贩运私盐吗?”
“小的只看到一包撒落到地上的私盐,其他倒是还未见着。”
“只有一包?”卫山默念了几下,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了,看来确如洪七宝所说的那样,此次查私盐恐怕是老狐狸江春泄露出去而落入了雅德的算计之中。侥幸自己赶得及时,再加上这捕头王青做事稳当,耗费了不少时间,才阻止搜船的行动。
卫山友善地拍了拍王青的肩,夸奖道,
“很好,这次你做得很对。做事就需谨慎小心,回府之后定有重赏。”
“那是不是现在就上船搜查?”王青问。
“傻子才上船搜查,你马上准备收队,我现在要去与那周大公子叙叙旧。”卫山此刻的心情舒畅得很。
踏入船仓后,周杰侖迎了上来,朝卫山揖了一礼说道,
“周杰侖这里拜过府尊大人。”
“周公子太过客气了。虽然我与令尊不在同省为官,可令尊的威名早已传到了我这徽州府来。一提起广西巡抚周定诚周大人,广西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吃人不吐骨头,贪赃枉法,号称广西第一鳄。若本府在广西为官,定当参令尊一大本。呵呵,呵说笑了,周大人哪会是那种人!还望周大公子莫放在心上。其实这完全是百姓们瞎掰的。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变真的了。”
被卫山一阵数落,周杰侖白晰的面庞青一阵红一阵的,相当的难堪,辩解道,
“府尊大人说得对,这完全是无知百姓在瞎传,吾父为官清廉,岂能做出那种龌鹾之事。”
“就是嘛。我看令尊也不像是能买得起这么多私盐的官。若真是买了这十几船的私盐,定要花费数十万两白银。为官清廉者,岂能有如此多的银两。单凭此点,周家船上绝不会藏匿什么私盐的,定是有好事之徒谎报。我这里当场拍板了,你周家大船立刻放行。”
“官府不上来搜查了吗?”周杰侖心一沉。
“这是本府对令尊大人的敬仰,我看不必再行检查了。而且今后这周家船在我徽州境内,一律都免检。”卫山故作大方地说道。其实检不检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就等你姓周的再作不法勾时来个突击临检,让你有冤无法诉,有苦无法说。
“我看还是检查一下子吧,所谓的公事公办,没必要关照私人面子。”周杰侖不死心。
这场面也着实好笑,一个非要官府检查,另一个则一再表示相信周家的信誉。就差那周杰侖没把私盐亲自提到卫山跟前,拍着胸脯叫喊我是盐贩子。
“下官还有事要办,就此告辞,打扰了。”卫山不耐烦与周杰侖纠缠,临走时指了指已沉入水中不见影了的林前侗嘻笑着说道,
“周大公子,你这位师爷若再不救,可就真要命丧徽州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周杰侖白晰俊俏的一张脸给气成了大黑脸,他冲着那些家丁发火怒骂道,
“还不给我滚几个下去打捞林师爷,都愣着干啥,看猴戏不成?”
周卫初次交锋以卫山胜而告终。不过卫山也没闲着,从东门码头一回来,立刻便赶往江春府。
江春早就预料到这卫大府尊必会己府上兴师动众,一边派人密切监视东门码头的动静,一边早早来到主厅候着卫山。
若是卫山真检查了周家的船,上当受了骗,自己自然是闭门谢客不见那姓卫的。若卫山没上当,就证明他达到了成为自己合作伙伴的标准,自己自然也会献上一份厚礼给他,以消除他心中的不满。
“老爷,卫大人到了。”江汉民小声地站在厅外禀报道。
“呵呵,没想到江老爷子今日这般得闲,坐于家中枯等我卫某人,真叫我受宠若惊呀。”卫山正在气头上,哪还讲什么礼数,推开想阻拦自己的江汉民径直闯了进来。
“卫大人稍安勿躁,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且听我解释一番再责问不迟。”江春见到卫山后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话。
“我倒要听听江老爷子的解释。”反正都到了江府,急也急不得,不如就听听那姓江的解释也好,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好准备。卫山安静了下来,大咧咧地坐在江春的右手边椅子上。
“其实卫大人也要知晓我的苦衷才是。老朽一介商人,坐于两淮总商之位也有二十余年,深明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况且这官商历来都是一家人,再怎么说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
“为了不乱规矩,江老爷子就要把本府给牺牲了不成?”卫山口气不善地回答。
“卫大人说哪的话!这良禽择木而栖,再怎么愚笨,老朽也不会错到要对卫大人落井下石的地步。”
“那老爷子当日所说周家私底下贩盐又该如何讲?”
“这纯粹是试探卫大人的手段而已。卫大人您初到安徽,老朽便知您是我大清第一干吏,岂能与那雅德之辈同流合污。可那雅德的后台可是当今圣眷正隆的和珅和大中堂,势力遍布整个大清国。若没有三分的本事,谁敢依附您呀。
老朽乃是个商人,而商人讲究的是利益。若您无法表现出适当的过人之处,怎能让我放心与你合作。要知道在这两江,若想动雅德,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定要精敲细打才是。”
“平白被老爷子摆了一刀,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卫山也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当前与江春合作才是根本之道,才能破两江这个网而出。
“卫大人尽管放心,老朽既然决定与卫大人亲密合作,怎么能不送上份厚礼呢!”
“厚礼?”卫山两眼放光。这姓江的口中所说厚礼应不是金银珠宝,莫不是与两淮盐务有所关联?
江春捋了下长须,得意地说道,
“想必卫大人也猜出来了,确实是与两淮盐务有所关联。”
“到底是什么?”
“讲之前老朽想问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卫山快人快语。
“若要靠两淮盐务扳倒雅德及闵鹗元之辈,还需两淮盐运使的鼎力相助。”
“江老请放心,这两淮盐运使是自己人。”
江春听完之后还不由得不佩服这少年郎,做事极有心计。不仅这徽州的官吏被他换了个遍,连两淮盐务衙门也开始安插人手。和珅有这样的一个对手,真是三生无憾了。
江春略微倾斜了点身子,把头靠近卫山,神秘地说道,
“卫大人,想必您也听说过了,这两淮盐政所收税银,占了我大清国国税之八分之一强。”
“我早有耳闻。”对于大清朝的赋税,卫山这个多面手可是知之能详得很。
以乾隆五十年为例,岁入地丁为二千九百九十一万两有奇,耗羡为三百万两有奇,盐课为五百七十四万两有奇,关税为五百四十余万两有奇,芦课、鱼课为十四万两有奇,锲税为十九万两有奇,牙、当等税为八十五万两有奇,茶课为七万两有奇,矿课有定额者八万两有奇,常例捐输三百余万,是为岁入四千数百万两。
“其实不然。据老朽所知,最起码还有近一千二百余万两的白银没被上缴国库。”
“一千二百万?”这个数字顿时把卫山给吓了一跳。靠,这贪官也太能贪了吧。一千二百万两白银是何种数字?大清国每年赋税也不过四千余万而已。
江春看出卫山的惊讶处,释疑说道,
“卫大人且别太吃惊了。老朽所说的一千二百万两,并非一任盐政所为,而是数任盐政累积而来。”
卫山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搞笑地说道,
“江老也太会唬人了,本府我差点就被吓趴在地上了。”
“其实官若不贪,那他做官图了个什么呢?老朽以为,为官者只要少贪些,并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便是清官了。”
“江老所说极有道理。自打和中堂所谓的议罪银制出台以来,这官场之举已屡见不鲜,落马官员则越来越大,总督、巡抚比比比皆是。我看雅德及那闵鹗元就没少贪污。”
“究其根源,这笔一千二百余万的巨款还是自乾隆三十一年起由吉庆吉大人首先提出经老佛爷同意堂而皇之收起的。先是朝廷借银给盐商,每年收取本息,前后套搭,永无清日。商人按引提银备缴,提数甚巨,每年上缴就在五十万两左右。
但自吉大人主持盐政的同年,这笔款项便没被解入内务府。久而久之,这朝中之人也忘记了两淮还有这么一笔大数额的钱数。到了乾隆四十二年,高恒高大人续任两淮盐政起,又在每引本收三两上又额外加收了三两所谓的办公银,使得所积之银越来越多。”
吉庆,高斌侄儿。而高恒,对于这个名字,卫山更是这辈子都忘不了,杀父大仇人,那双眼都呈血红色。
老狐狸江春可是最会察言观色,他暗中已注意到卫山这个异常景象。以他的经验也猜出个不离十来。定是高恒在哪里惹上了这个年轻的官场新贵,以致卫山怀恨在心。此次打两淮盐务的主意,八成便是冲着高恒而来的,而所谓的雅德也只不过是个幌子。
“二十年便积攒下过千万的钱财,看来这盐务还真是个金元宝,人见人爱呀。”
“是啊,这二十年间也不过才换了两任的盐政与三任的盐运使,吉庆之后是高恒,高家兄弟把持这两淮盐政一职已有二十年矣。而盐运使则有赵之壁、普福、卢见曾三人。”
“不知江老对这高恒高大人的感觉如何?”
“此人是个只知捞钱的主,对于盐务则置之不理。听说为了多贪点税银,还与雅德都闹翻了。一千多万两的白银,则全部成了盐道衙门的小金库。”
“若能凭借此案给雅德点小教训,应不成问题吧?”
“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案,影响力丝毫不小于卫大人在甘肃所办的王亶望案。若能上达天听,两江可就真成江了,波浪滔天,起码这两江总督、安徽巡抚都会受牵连,而这高恒,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也难逃一死,卫大人您这又是件不小的功劳哦。”
被江春这么一夸,卫山有点洋洋得意起来。可不是,照这江春的说法,这两淮盐案又成为自己重登仕途之巅的踏脚石,不抓紧可不行。
“依江老之意这两淮盐案该如何处理方为妥当?”这江春狡猾之极,想来早有应对之策,自己想倒不如听听他的,两淮的事还需两淮人来办。卫山做官也有数个年头,从官场中学来的东西还真不算少。
“其实此事说起来也很简单,只需借用到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尤大人出面奏一本给皇上。由他出面总比卫大人您亲自出面为好,免得让皇上以为您这是故意与和珅作对而削弱了对两淮盐案的重视程度。”
江春凑近卫山的右耳,小声嘀咕了几句,卫山则是不断地点头表示赞许。

当吏部的批文下来之后没几天,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尤拔世便首先来到徽州府府衙来拜见这位自己的再生父母。
盐运使乃是从三品的官,而知府却只是从四品。按理说知府是要拜见盐运使的,可到了徽州府衙里则变成另外一回事了。
两淮盐运使尤拔世身着一身鲜亮的官服颇有点耀武扬威的味道走到了正厅口,可一见到正踱步出来的卫山,这摆的谱也就没了,冲前几步甩了下马蹄袖半跪在地上奴才相十足地给卫山请了个安道,
“卫大人,下官尤拔世前来听候差遣。”
卫山呵呵直笑地把尤拔世给掺扶起来,说道,
“尤大人,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嘛,哪有堂堂三品大员给我这个四品小官施礼的。若给那些御史知晓,还不知道该怎么参我一本。”
尤拔世恭唯道,
“大人您说哪的话。要没您,哪有我这个新任的两淮盐运使呀,大人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尤某人我绝不皱一下眉毛。”尤拔世把话说得呱呱响。
卫山最爱听的也就是尤拔世的这一句话了,其他的他还真不打算多听。于是笑容可掬地拉着尤拔世的手一同走进了主厅,边走边灌尤拔世的汤说道,
“尤大人做事认真,脑筋灵活,实在是两淮盐运使的不二人选,不选你还能选谁?尤大人你也别太过谦了。”
“是是是,卫大人教训得是。”
二人分宾落座后,尤拔世清了清嗓子先开口说道,
“下官能出任两淮盐运这一肥缺,实在是得卫大人鼎力相助。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能赏下官点薄面。”
尤拔世从袖管中拿出张银票递了过去,卫山接过来撇了眼银票上的数目,嘿嘿,看来这姓尤的还真会下血本,一出手就是八万两的银票。不过若与能从盐务上捞到的钱相比,还是太少了点。但卫山也不是太在意尤拔世送的这个礼,自己要他办的事才是最关键的。
卫山把银票给推了回去,尤拔世愣了一下,莫不成嫌少?
见尤拔世茫然的样子,卫山开怀大笑道,
“尤大人,您这是何意呀,我卫某人可不贪你的一分钱哦。其实你我二人相交贵在知心,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可不稀罕。”
“那大人想……”尤拔世摸不透卫山的心思。
“其实两淮的盐务可是笔烂帐,是个无底洞,只要稍微揭开点都能露出惊世骇俗的东西。这不,前几日我无意中从内务府的一个执事口中得知这么件事。”
尤拔世一直在仔细地听,知道卫山要说到关键所在了。
“乾隆三十一年高斌任两淮盐政时,曾向老佛爷提出借银生息之提案,预估每年可替朝廷得银五十万两。可就在同年,这所收的钱就根本未入内务府。常年累积,已经有近一千余万两之巨。”
素来贪财的尤拔世一听有一千多万两,那嘴巴张得比脸盆还大,根本合不拢。失魂落魄地念叨着,
“一千多万两呀,一千多万两!!!”
卫山很不满意尤拔世的表情,若他是自己的属下,早就一巴掌摔了出去,没好气地说道,
“不错,是有一千多万两。”
好半响尤拔世才回过神来,尴尬地说道,
“卫大人,您所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尤拔世以为卫山也想染指这一千多万两的白银,所以才找自己前来,于是自作聪明地说道,
“大人您放心,下官明日便去找那高恒。好歹也要从他口中撬上几十万两银子花花。”尤拔世边说边盘算着自己能从这里面分得多少的赃银。
卫山故作失望地长叹道,
“想从高大人那里打打秋风弄些银子回来那可不啻于虎口夺食,难上加难哦。”
尤拔世鬼眼珠一转,不是很肯定地说道,
“难不成卫大人您已经试过了?”
“正是。高大人一口便回绝了本府的提议。”
“见者有份,这么大笔的银子凭什么要让他一人独吞,真是岂有此理。姓高的也太吝啬了,惹火了我,大家都不要这笔钱。”
卫山趁机鼓动道,
“是啊,这高大人也太不懂规矩了。既然他无情也就别怪我们无义了。尤大人,您就上一道折子,给老佛爷来个旁敲侧击一番。只要这高恒能下得了台,那我必保你出任这两淮盐政一职。”
听到卫山夸下海口,尤拔世的心猛的一跳,口水直流,这盐政可是两淮盐务一把手,可谓大权在握,每年私底下进帐足有三十余万。若能捞到手,这陷害高恒之事也非不可为之事。
“下官唯大人您马首是瞻,一切依您的意见行事。”尤拔世就差没抱住卫山大腿根直唤爹了。
“很好,尤大人不愧是做事果断之人。这样吧,你明日就上一折子,先绕开这高恒贪墨款项的问题,提提其他的事,好让老佛爷重新记起这陈年旧事,免得他老人家认为两江官场勾心斗角,官风日下。”
“究竟提什么事才好?”尤拔世故作不懂。
卫山耳提面命地教导道,
“就说上年卢见曾卢大人曾提请截留纲引二十七万两有奇,以备公用。自你到任后查帐而得,卢大人买字画古董共花去五万,实存银二十二万两白银,现请内务府查收云云。此举既显得你尤大人有才干,又能使老佛爷记起这数十年前恩准收取的两淮盐引。”
尤拔世觉得卫山所提于己并无不利之处,故很爽快地便应承道,
“大人您这招真是妙不可言,下官马上回府写折子去。”望着走出徽州府衙的尤拔世,卫山不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看来这高恒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连带着这两江官场又要重新洗牌了。能让和珅不舒服,自己心情就是无比的舒畅。
卫山又唤过刘翼道,
“子安,让人在尤府等着。尤大人的折子一写完,马上让我们的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的通政司,我倒要看看老佛爷这波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卫山此时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可不是,就是因这和珅使坏,自己才被贬到安徽徽州来当什么破知府,这次不给和珅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自己真是吃素的。
当乾隆在养心殿看到了尤拔世的奏章后,先是愣了一下,这预提盐引很是熟悉,好像在哪提过。又仔细地端详了好一阵尤拔世的折子:
“上年卢见曾奏请预提戊子纲引,仍令交银三两,以备公用,共缴贮运银二十七万八千有奇。卢见曾任内,所办玉器古玩等项,共动支过银八万五千余两,其余现存十九万余两,请交内府查收。”
乾隆终于回忆起自己曾在乾隆三十一年批准过两淮的预留盐引银提往内务府一事,并非常惊讶。两淮盐引一项,已有20多年没人奏报了,自己也早已经把它忘在了脑袋后头。于是面色不善地召过高树春说道,
“树春,马上给我召内务府会稽司司库前来问话。”
“札。”
很快内务府会稽司主事哈德阿领着司库王宝善来到养心殿内。
乾隆并没仔细看殿下跪着的两个人,眼不抬地直接询问道,
“殿下跪的可是内务府会稽司司库?”
王宝善赶紧磕头答道,
“小人正是。”
“你在会稽司做了几年的司库了?帐目做得如何呀?”被乾隆猛不丁这么一问,王宝善差点没晕过去。这内务府亏空历来都有,假帐还在赶着做,哪想到乾隆今日会突然宣召自己。王宝善平时很会能说会道的,一下子这话变得都不会讲了,脸上无一丝血色,身子抖得厉害。
哈德阿撇了眼王宝善,上前几步镇定地代答道,
“回主子,此人在会稽司做司库已有三十个年头了。帐目历来做得工整,其才干在会稽司乃是有目共睹的。今日首次一睹圣颜,实在是紧张过度了。”
乾隆嗯了声,并没注意到殿下两个臣子的反常,转入正题问道,
“那我问你,两淮盐引预提的银子内务府都一共收到多少了?”
王宝善见乾隆并没继续穷追猛打内务府帐务问题,这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这话也变得利索起来,在脑海中想了想,肯定地答道,
“禀皇上,这两淮盐引银从未到过内务府的帐上。”
“一分都没有吗?”乾隆真有点吃惊了,哪怕有数万两也好呀。
“奴才敢以身家性命保证,这两淮盐引款项从未解到内务府府库。”
哈德阿补充道,
“皇上,王司库记性超绝,他记下的事绝不会出错。”
乾隆脸色转青,左手紧抓着刚刚沏入龙井的双凤盘龙盅,差点就忍不住直接砸在地上。在强压住怒火后,挥了挥手,示意内务府二人退出,整个养心殿上只剩乾隆与大内总管高树春。
乾隆在殿内转了几圈后,平静了一下心情,颇有感慨地对高树春说道,
“树春啊,你看这会不会是卫山在背后搞的鬼?他可是在两江的地盘上为官,朕风闻此人与和珅素来不和。”
高树春小心谨慎地顺着乾隆的意思答道
“其实不管是不是卫山卫大人搞的名堂,尤拔世说的乃是实话,两淮盐引案确实存在。”
“是啊。朕何尝不知道下面的官员贪赃枉法。近数十年来,虽然加大严惩力度,被杀被砍的督抚也有七八个,可这贪没之风却丝毫未减,我这皇帝可是难做呀!”
其实这贪没风潮的主源头还是在乾隆身上,就是由于他的生活奢侈靡烂,才引得上行下效,正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只要罪魁祸首乾隆在,任他再怎么努力防范杜绝,这底下的贪污之风就不会根绝。作为当政者的乾隆,哪会往自个身上想。所以他有时也很困惑,自己已经不断加大惩罚力度,可怎么还是有众多的官员前仆后继地贪污。
乾隆背着双手,在殿内踱着步,慢悠悠地继续边思考边讲着话,
“和珅是个忠臣又是个弄臣,聚财本事一流,朝廷还真离不开他。他的门生经过十余年的发展,想必也遍布全国了。若让他结了个党,对我大清来说不是个好事。所以朕时不时要敲敲他那个党,免得和珅太过得意忘形了。
而卫山呢,见过几次面后朕便觉得此人是个能臣也是个干臣,但就是不忠心于朕,似乎总以社稷为先。此人用起来朕总是觉得不如和珅来得称心如意,所以朕不得不提防于他。
此二人倒是可以互相牵制,一方坐大就需压制另一方。两江素来秉承和珅之意行事,此次正可借机整顿一番。”
“皇上英明,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高树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此次两淮盐引案历经二十余年,历任盐政并未奏闻有此项收入,检阅内务府司库档案,亦无造报派用文册,显系盐政私行支用,所积欠款可能多达千万之巨,其中说不清会有多少蒙混侵蚀的情弊,这是地方官员与盐商相互勾结而成。不仅首犯高恒、卢见曾需严惩,另一些知情犯也饶他们不得。两江总督雅德及安徽巡抚闵鹗元在此案了结后挪个地方吧。而其他盐务衙门的官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绝不姑息。
传旨,密令江苏巡抚彰宝会同新任两淮盐运使尤拔世详悉清查,一月之内上报所得情形。”乾隆又想了想,加了一句话道,
“我看就再加一个卫山吧。我就不信这卫山没往这案子里掺和。”
由于有乾隆的密旨,和珅不敢袒护包庇,再加上有卫山在一旁推波助澜,所以案子查得很顺利。不到二十日,江苏巡抚彰宝、两淮盐运使尤拔世、徽州知府卫山便联名复奏乾隆:
“年预行提引,商人交纳引息银两,共计一千九十余万两,均未归公,前任盐政高恒任内查出收受商人所缴银至十三万之多,普福任内收受纲银私行开销者又八万余两,其历次代购物件、借端开用者,尚未逐一查出。
盐商藉称办公名色,以提引应交官帑冒称乐输报效,滥邀褒奖。又将支用所余应输运库之项亦乾没不交,纲引应交官帑,各商未交余利六百数十余万两。”
清代皇家财政与国家财政是分开的。巨额的盐政收入往往划入皇室。因此自康熙年起,担任盐政、盐运使的人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室也极其看重这部分收入。为此,很多的盐政、盐运使都因帐目不清而被抄家问斩。
果然这盐引一项,历任盐政、盐运使都大胆染指,乾隆气得直拍桌子。六月谕旨给军机大臣阿桂、和珅等:
“据彰宝等奏,查办两淮历年提引一案,历任盐政等均有营私侵蚀情弊,实出情理之外,已降旨将普福、高恒革职,运使卢见曾暂行解任,并传谕富尼汉传旨,将原任运使赵之壁革去职衔,派员解赴扬州,并案质传讯矣。该抚等仍将本案严查,确讯详悉,据实具奏,并将此传谕尤拔世、卫山知之,此二人可随行扬州一同观审。”
卫山与尤拔世心情舒畅地并肩骑在高头大马上,两腿紧夹着马肚缓缓策马随着囚车前进,话语不断:
“卫大人,您看这高恒前景如何?”
卫山哪会不明白尤拔世的话中之意,他是怕高恒死里逃生,日后来找自己算帐。其实也怪不得这尤拔世担忧,高恒一族可是满清勋贵,家族势力庞大。高斌自己不仅身居大学士高位,而且另一个侄儿高晋还做过一任的两江总督,高斌之女更是乾隆的慧贤皇妃,满门世受皇恩。
卫山指了指那囚于车内,垂头丧气的高恒斩钉截铁地答道,
“尤大人,我这里郑重告诉你,高大人今次必死无疑。一月之内他是不可能再见到天上的太阳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卫山已经打算若乾隆不杀高恒,那自己就准备动手做掉高恒,以慰义父在天之灵。
尤拔世从卫山的身上觉察出阵阵的杀意,弄得他身上直冒鸡皮疙瘩。他心中想,肯定是高恒得罪了卫山,以致卫山如此怀恨在心,准备了杀招要取高恒小命。看己以后也得小心伺候着,免得被这表面和气的卫山在背后捅刀子。
由于乾隆对此案的关注,每隔三日便有廷谕发来询问案件进展程度,彰宝虽然与高恒有点私交,也不敢袒护于他,再加上卫山的笼络,所以审案时尚算公道,不偏不倚。
高恒自知若招了供,就连神仙也难救自己,于是死也不肯承认贪没这一千余万两,只一个劲地说这是前任盐政吉庆在任上时做的手脚,自己根本是毫不知情,稀里糊涂地便把前任的帐给接了下来。这钱放在盐呜衙门司库内已有多年,自己也只是在急用钱时到司库内挪用了点钱来买点字画古董之类的东西,并无其他私吞之意。
在乾隆寄来廷谕要高恒具实回答是否有寄商生息之举时,高恒更是否认有此行为。作为与高恒息息相关的雅德,早早便下令所有盐商不得多说半句与两淮盐引案有关的话。虽然雅德并未直接插手分赃,但他也怕高恒连累自己,至少高恒还送过自己四万两白银。
6月初,彰宝奏称,
查出卢见曾令商人办买古玩,未给价银一万六千余两。又查出和前任监掣同知杨重英名下,“隐寄累累”,尚有余引无著银三百九十六万余两。
六月十三日晚,在卫山下榻的宾山客栈外来了名不速之客。他骑着匹已显疲顿的白色俊马,飞驰而到了客栈外。在小二接过了马缰正要把马匹牵到后院马廊内的时候,马匹却轰然倒地,急喘粗气,口吐白沫。
小二摸了摸马的脖子,翻了下马眼,无奈地朝那位客人说道,
“公子,此马匹已经快不行了,大概是连续跑路未曾歇息过的缘故吧。”
那名客人却丝毫不在意,指了指守在门外的卫山的亲兵问道,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小二炫耀说道,
“这位客官您不知道吧。我们客栈里住了位大官,他正审着件震惊天下的大案子,可使得我们客栈出了名了。”
客人又指了指挂在客栈显著位置的带有‘卫’字字样的红灯笼说道,”是不是徽州知府卫山?”
“客官您还真聪明。正是这位爷。”
“不晓得还来得及否。”客人念叨了几下,便要直闯入客栈。
客栈外的卫府亲兵哪有那么容易让此人直闯进去,马上便有一人上来阻拦,喝道,
“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闯卫大人居处?还不绕道住宿后院,前院已被我家大人全包下了。”
客人并不介意亲兵的言语,只是朝他说道,
“有劳这位兄台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卫大人京师中的好友来访。”
京师好友?亲兵一头雾水。不过看这位来客,倒是生得清秀,书生气十足,不像刺客,说不准还真大人的旧识。
“请教尊姓大名?我好通报。”亲兵的口气变得客气起来。
“你就说京师晓岚来访。”
亲兵进去只一小会便折返出来,恭敬地说道,
“我家大人说了,马上请您进去。”
这位晓岚刚踏进卫山的客房,卫山便热情地拥抱过来,拍着他的肩欢快地说道,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纪昀纪晓岚大先生居然深夜拜访。无事不登三宝殿哦,有事尽管直说,千万别转弯抹角的。”
“呵呵,九衡兄也太小瞧兄弟我了,我纪昀岂是那种说话吞吞吐吐的人。”
“来,坐坐坐。上茶。”卫山招呼着纪昀。
卫山知晓这纪昀所为何来。在前次刘翼便曾提醒过自己,纪昀的姻亲卢见曾深涉两淮盐引一案之中,恐怕凶多吉少。从京中赶到扬州找自己,必是为了探一探自己的口风。
果不出其然,纪昀一开口便直入主题道,
“九衡兄,兄弟我从京师不远千里来找你,确实有一事相求,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来意。”
卫山目视纪昀,神情轻快地说道,
“能让晓岚兄如此焦急,必是为了令姻亲一事了。听闻晓岚兄之二女纪韵华,嫁给了前任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的孙子卢荫文,这可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名门联姻。男的英俊多才,女的貌美如花,天作之合,也不知让多少世人羡慕得要死。
您的这位姻亲也不含糊呀,一代文坛耆老,刻有《雅雨堂》、《金石三例》、《出塞集》等著,名动天下,丝毫可不你这位纪大才子差上多少。”
纪昀尴尬地说道,
“九衡兄就别在这里损我这位姻亲了。你也知道,在他之前的二位盐运使普福、赵之壁都有侵渔公款的行为,一直安然无事。既然都是大河里的鱼儿,再加上我那姻亲公刻印文章及交朋识友的花费相当的大,便循例也捞了几把。”
卫山摆摆手,示意知道具体情形,打断说道,
“其实在官场之中捞上一点,以公肥私这也是公开的事,只不过是贪多贪少而已。以如此少的官俸确实不足抵官场应酬。但话说回来了,这要被抓住,只能自认运气不好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如九衡兄这般想法。不过实在抵不过我那婆娘的啰唆,她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只能是厚着脸皮来求求九衡兄你了。”
卫山此人重情重义,虽然有时工于心计,但对于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纪昀,还是不会拒绝的,做人原则也很关键。
卫山沉吟了许久,脑海中一直在盘旋着是否需告知纪昀实情的想法。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虽然泄露机密,可能会被乾隆重罚,但这正是卖大人情给纪昀的时候。利益有时总不能大过恩情吧!若这样被乾隆给撤了职,最多再想想法子走走路子二进宫呗,反正自己手上有的是钱,就不信用钱买不了官做。于是甘冒风险地说道,
“晓岚兄,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这位姻亲大祸即将临头了。”
纪昀关切问道,
“此话怎讲?”
“就在前日,彰宝已经上了个折子给皇上,那折子内容我也看过了,全是写你那位姻亲卢见曾贪没公款挪为己用的话语。我估计老佛爷看了之后,必会前去抄家,这里还是奉劝晓岚兄速作打算,免得被抄出大量钱财罪加一等。”
“此话当真?”
“确实不假。上面还不只说了卢见曾的坏话,还有普福、高恒也在其中。这三人是一条绳上的麻蚱谁也跑不掉。要转移家产就要趁现在,一个字‘快’,那篇折子可能会在四日后送抵京师,你可绝对不能慢过了皇上。”
“那我马上前往卢府告知详情,让他们作一下准备。”毕竟卢、纪两家的关系明摆着的,一旦卢家出事,纪家也跑不掉,必然要株连进去。
“不可不可,现在卢家已被官府盯上,你这么通风报信,马上就会殃及你我二人。”
“那九衡兄言下之意是?”纪昀问计于卫山。
卫山附耳在纪昀的耳边说了几句,纪昀面呈喜色,向他道谢,
“多谢九衡兄指点,告辞。”
二日之后,卢见曾之子卢雅雨在家中收到亲家翁纪昀的一封信,拆开一看,什么信纸都没有,里面只装了一撮食盐、一撮茶叶。
卢雅雨接到信封之后,先是惊愕不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几案上,看了又看,揣测良久,终于明白其中的用意:“盐案亏空查(茶)封!”
于是,卢雅雨急忙补齐借用的公款,并将剩余的资财,安顿到别处去。还让人分别通知高恒及普福家人,速作准备。
而彰宝的奏折果真在四日后送达了京城,彰宝奏称:查出卢见曾令商人办买古玩,未给价银一万六千余两。又查出和前任监掣同知杨重英名下,“隐寄累累”,尚有余引无著银三百九十六万余两。”
乾隆帝立刻让人分别查抄高恒、普福、卢见曾的府第,但当抄家之人赶到时,三人府中物件早就转移差不多了,以致未剩多少。
接到禀报的乾隆在乾清殿上大为光火,这分明有人通风报信。像高恒此种人,在任两淮盐政内,坐拥数十万资财,一应精粗什物俱存,且平昔费用奢侈,可核其见存货产,却不甚相悬。而普福、卢见曾家当,查办时所存资财更是所剩无几。
“诸位爱卿,你们是怎么看这事的?”乾隆面无表情地询问起在朝诸臣来。
从两淮盐引案爆发到现在,和珅就一直在旁观望,等候时机。他的主要幕僚程立文曾经对他说过,以他的推算,这卫山虽然心计可怕,作风雷厉风行,下得了狠手,但也有其弱点所在,那就是有点意气用事。他欠着纪昀一份恩情,必会在日后答报,那时自己只要抓住时机便可制卫山于死地。
此刻的和珅认定时机成熟,于是跳了出来,向乾隆进谗言道,
“皇上,这分明是有人暗中给此三人通风报信了,否则不可能彰宝的折子刚到,我们马上派出人抄家却收不到任何资财的道理。”
乾隆半眯着眼望着和珅说道,
“那爱卿言下之意呢?”
“这彰宝的折子一到京城就送呈给了皇上,时间上非常紧凑,在京城中绝无可能泄密。那必然就是在扬州就泄露掉了。仔细追究起来,只有一同观审的卫山有最大的嫌疑,而且那卫山与纪昀又是死党深交,奴才可以肯定,必是卫山悄悄把彰宝的折子内容预先泄露给纪昀,然后纪昀又泄露给了卢家,所以才导致抄家无果而终。”
和珅说得不无道理,文武百官也纷纷点头同意其观点。乾隆自己也认可和珅的看法。但现在要思考的是该如何惩治此二人,若不严惩,这天下的官都学他们那可不就乱了套,王法何在,自己的尊严何在。
“按和爱卿的想法该如何处置此二人呢?”
和珅自然是想治卫山于死地,搭上个纪昀也不会怜惜的,快捷答道,
“皇上,此可是犯下重罪,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更会导致纲纪败坏,贪污横生。奴才恳请皇上痛下决心,以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之气魄,斩杀卫山及纪昀。”
和珅一党的数位官员同时出列附和道,
“恳请皇上严惩卫山及纪昀,以正朝纲。”
“恳请皇上严惩卫山及纪昀,以正朝纲。”……
杀掉卫山及纪昀并非乾隆本意,于是乾隆又扫了眼在乾清殿上的众臣,想找个能替卫、纪二人说话的官员。
“桂爱卿,你的意见呢?”
和珅的死敌阿桂可就等着乾隆的发话,他出班答道,
“皇上,是否真乃卫山及纪昀所为,还需三司会审后才能确认,现在就武断定罪,有些太专断了。臣以为,不如等三司审理完毕,确实是此二人泄露消息再定罪不迟。”
“若真乃卫纪二人所为,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置呢?”
阿桂不亢不卑地答道,
“臣以为断不能杀了卫纪二人,此乃开擅杀大臣之先例。卫纪二人一乃知府,一乃翰林学士,罪皆不至死也。只要判其二人流徙之刑,便已收警示之效,人非完人,熟能无过,保二位栋梁之材也是我朝之福也。”
和珅见阿桂处处与自己作对,忍无可忍地大声反驳道,
“皇上,阿桂与卫纪二人私交甚好,故处处为其说话……”
乾隆打断和珅,总结说道,
“两淮盐引案现转至大理寺,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一同会审,卫纪二人有否泄露机密,也一同并案审理。朕全权交由阿桂主持,和珅副之。退朝。”
卫山被大理寺的人从扬州给带至京城西郊外的一处住所软禁起来,除了被带去问话后什么人都接触不到。以卫山的灵性自然知道此次可能大事不妙。但若让他产生后悔之心,则全无可能。
正卫府凭借在京城的势力,还是勉强让刘翼接触到了卫山,并告知一切详情,刘翼担心地说道,
“大人,据内线可靠消息,纪大人与您可能都会被判流徙之刑,您被罢去官职发往福州将军塔吉克处军前效力,而纪大人则会被发往伊犁。”
卫山并无任何沮丧的神情,他好笑地发问道,
“子安,我想该不会是和珅安排的要让我前往福建吧?”
“虽然大人曾在福建为官,但那福州将军塔吉克可是和珅多年的拜把兄弟,对和珅言听计从,说不准有什么诡计要对您使出来。”
卫山不屑一顾地说道,
“这和珅所能想到的也就这些,我不怕他。福建巡抚锡宝还是自己人。”
“大人,您有所不知,锡宝已被调回京师另有任用,此刻的新任福建巡抚庄存与,听说正在赶往福建的途中。此人师从理学大师刘乃近,对大人您在福建的那一套革新极其反感。他虽然属于诚郡王门下,可就怕他到了福建还是会对洋务维新运动产生极大的破坏。”
乍一听锡宝被调离,已有点灰心,这下更听到来了个反对革新的庄存与,卫山的心情一下落到了低谷,真有些垂头丧气。在福建为官六载,已把福建当成自己的半个故乡,辛苦万分地弄起了洋务维新,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中国整个落后的局面。可谁曾想,一但自己丢官罢职,多年苦心经营就将付之一炬,这内心之苦闷无人晓得。
卫山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卫山睁开微闭的双眼,那目光如水,清澈无比,应是想通了些什么事。果然,卫山情绪恢复正常,对刘翼说道,
“凡事不破不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就让那庄存与去搞去吧。子安你现在就开始收拾福建的残局,该事先转移的都给转移走吧,说不准日后还会东山再起。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宠,这世界就是这样的。”
刘翼点点头,准备照卫山说的去做,心中也不由佩服卫山拿得起放得下,心胸开阔。刘翼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禀报给卫山知晓,
“大人,那高恒据说会被老佛爷处斩。”
卫山眉毛一挑,高兴地问道,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卫山什么都能放得下,就这个事情一直惦记在心。杀父之仇怎么说也要自己来报,绝不能假他人之手。
“高恒关押于何处?”
“被关在天牢甲字号内。”
“让天鹰卫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劫狱,务必把那高恒给我从天牢中救出来。我要亲自在义父坟前挖他的心来奠祭。”
“大人,天牢守卫深严,恐怕不易劫牢得手。”
“这我不管,用尽一切方法也要把高恒给我救出来。”
“子安照办,还请大人静候佳音。”
刘翼走后的第七天,军机大臣阿桂领衔对两淮盐引案结案并上奏说:
“两淮商人迭荷恩赏卿衔,乃于历年提引一案,将官帑视为己资,除自行侵用银六百二十余万两外,或代购器物,结纳馈送,或借名差务,浪费浮开,又侵冒银至数百万两。
历年各商共应完纳银九百二十六万五百四十八两。各商代吉庆、高恒、普福购办器物作价银五十七万六千七百九十二两,又各商交付高恒仆人张、顾寥怀经手各项银二十万七千八百八十七两,各商代高恒办檀、梨器物银八万六千五百四十两,均该商等有心结纳,于中取利。
通共应向商人追缴银一千零十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九两六钱。又有普福自向运库支用并无档册可查之丁亥纲银四万二千八百五十七两,因普福无力赔补,亦在通河众商名下均摊。卢见曾婪得商人代办古玩银五万六千二百四十一两,例应在见曾名下勒追。
而卫山、纪昀二人私泄消息与卢见曾,以致卢、高、普三人皆家无长物,资财转移至他处。所挪用之公帑,也在查抄前夜如数补上,以避抄家之货,委实属实,恳望皇上严惩不怠,以为百官戒。”
六月底,两淮盐引案完结,因此案涉及几任两淮盐政及盐运使、众多盐商。,侵吞税银千万两之多,连续舞弊达数年之久,上下相欺,贪利成风,故有众多官员遭到处罚,整个两江官场确如江春所料般来个底朝天,重新洗牌:
两淮盐政高恒、两淮盐运使普福因蚀盐引余息,收受、私销银两等罪状,著斩监候。、
两淮盐运使卢见曾以隐匿提引银两、私行营运寄顿等罪状,著斩监候。
两江总督雅德、安徽巡抚闵鹗元因不能详情早定章程,革除积弊,均属不合,故分别以照溺职例革职免去雅德两江总督衔,照私罪降三级调用闵鹗元至江苏任布政使。
徽州知府卫山、翰林学士纪昀私通信息,著革去一切职务,分别发往福州及伊犁效力。
这是卫山第二次被罢免官职,只不过此次更惨些,连个知县都没捞到,直接被贬至庶民去了。详细推敲卫山的升官路线,侍卫——刑部员外郎——按察使——巡抚——知府——庶人,从无至有再至无,人生转了个来回,也让他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但这还只是卫山的第二次丢官而已,凭卫山的本事,想东山再起倒也不是难事。有二必有三,这第三次丢官则要在许久的将来了。
(其实我是很不喜欢主人公那种人生路上一帆风顺的写法,真是脱离实际呀。一本好书就要给人足够的思维空间,让读者能领悟到什么才是。娶上十余个老婆,官越做越大,最后阴谋篡夺皇位,这可是一般玄幻历史小说的写法,我想,能看我这本书的读者一般都有些历史功底,应不会执着地要求本人把主人公也写成那样德性吧。
尊重历史又有些创新,才是我写作的目的。所以在本书中卫山只会有一个老婆,而且也不会夹杂太多的儿女情肠,根本不像那些靠情节发展来博取读者欢心。我就是想凭单纯的细腻情节、单纯的男子汉世界取胜,呵呵,让大男子主义贯穿全文吧,女人走边,阿门!!!历史中在民国以前,这女子确实不能顶半边天的,女性读者可不能怪我哦,历史就是这样的呀,清朝女性可没地位,我可不是写玄幻小说,硬要说什么在清朝女子有多厉害多厉害,当然王聪儿例外……)
注:1、盐引:盐引本是官府准许商人运销盐的凭证。宋代以后,历代官府准许商人凭&qt;引&qt;运销盐、茶,称作引法。宋徽宗时,盐钞法败坏,宰相蔡京为维持官府专利以搜刮财富,于政和三年改行引法,限定运销区域、运销重量和盐价,编立引目号簿,每引一号,前后两券,后券称引纸,商人缴纳包括税款在内的盐价领引,凭引支盐运销。到清朝,产盐省份专设盐政、运使等官办理盐政事务,发引时收缴的手续费,也称作盐引,每引盐二百斤,提引银三两,这盐引一项不是个小数目,两淮盐政每年至少要收缴二十多万两,多时达五十余万两。
2、高斌:(?~1755),字右文,高佳氏,满州镶黄旗人,乾隆皇帝慧贤皇妃之父。雍正六年(1728年)授广东省布政使,九年迁副河南山东河道总督。自雍正十三年(1735年)至乾隆十八年(1753年),曾三任江南河道总督,授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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