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古来成败皆定数,天下英雄唯卫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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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卫山可没闲着。以他的思路来说,这张孝廷一日在台湾,这天地会的指挥权便不在自己手上。若能调开他,那台湾天地会便尽在自己掌控之中。林爽文必会听命于己,至于庄大田则不是太重要了。凤山天地会才不过聚集了三千人,而大里杙却已经聚集了近七千会众。
但怎样才能调开张孝廷呢?这是个难题。卫山边跟在张孝廷后面边想着法子。张孝廷乍一瞧还以为卫山是在思量着天地会起义的大事,愁容满面的,于是没敢太打扰他。若让张孝廷知晓卫山是在动自己的歪脑筋,可不定要怎么生气呢。
能把这张孝廷给调离台湾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陆天地会出现重大危机。例如金鼎堂、银爵堂、铜心堂三堂堂主俱被捉之类的事,迫得他非得回去一趟不可。这件事看来要让京师方面的正卫府抓紧实施,反正锦衣卫已经盯了天地会许久了,就算三大堂主抓不住,好歹也能抓一大把的天地会众,这也足够让这张孝廷返回大陆处理会务的。
想到这,卫山趁着张孝廷不备的时候,与锦衣卫台湾巡检司取得了联系,并把自己的指示传递给他们。
凤山的天地会秘密会所内,庄大田迎来了张孝廷师徒俩。
“闽南分堂分堂主庄大田参见总舵主。”
卫山一愣,这姓庄的什么时候当上了这闽南分堂的分堂主了?张孝廷介绍道,
“九衡,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天地会铁血堂闽南分堂分堂主庄大田。”
“庄堂主有礼了。”卫山客气地朝他揖了下手。
“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卫九衡,你们俩要多亲热亲热哦。九衡他颇有才华,办事能力出众。若不是他,我也救不出张憬祁堂主的遗孀了。”
“卫香主,福州一别多时不见了。”庄大田自然也记得卫山。
“呵呵,庄堂主分采依旧呀。”二人客套了一番。
“总舵主,我们何时动手?最近官府似乎听到了点风声,开始严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夜长梦多,还是快些动手为妙。”
张孝廷自有其打算,他想考较一下卫山便发问道,
“九衡,你认为呢?”
“凤山县相对彰化县来说,防备相当严密。要想聚集大量的会众,恐被官府察觉,若换在彰化则无此忧虑。我的意思是先由爽文兄弟召集台湾天地会会众,而后举旗起事。一旦攻克彰化县,则凤山一带的官兵必会被抽调,那时大田兄再趁机攻打凤山县城,必能克之。
林、庄二位兄弟一南一北夹击清军,依据绿营兵腐朽的程度,必可横扫整个台湾,振奋人心。到那时,清廷定要从大陆增调兵力赴台镇压,粮草军饷开支必大。只要能支撑一年,其势必衰,到时候再迎朱明之后裔,竖反清复明之大旗,大业可成。”卫山毫不思考地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张孝廷很满意卫山的说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不愧是自己的徒弟,而内心也油然而生任卫山为铁血堂堂主之想法。
“总舵主,清廷在台湾府治事已久,恐以反清复明之名义起事不会有太大的号召力。”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张孝廷闻声询问庄大田道,
“他是?”
庄大田向张孝廷介绍道,
“庄锡舍,泉州晋江人,居于陴头庄,是我的得力助手。”
对于反驳自己意见的人,卫山不免多瞧了几眼。此人身材略微发胖,一个超大的鼻子挂在脸中央,一副桀傲不逊的表情。眼神游离不定,不敢正视张孝廷。
卫山冷哼一声,瞧这模样,恐怕意志不够坚定,只会说大话。清兵一但压境,首个投诚之人必是他无疑。
“用何名号起义我们可以再商量,目前当务之急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之人,免得在会内先起纷争。锡舍兄弟你说是不是?”
“总舵主您说得是。”庄大田推了一下庄锡舍,见他不理睬自己,也只好继续往下介绍道,
“这位是舍弟庄大韭、大麦,义弟林红,义妹金娘,一起见过总舵主。”
“参见总舵主。”张孝廷在天地会会众眼里,就有如天神般受人景仰,四人俱是惶恐万分地上前参拜。
“都是自家兄弟,就别这般客气了。你们几个可要好好辅佐庄堂主。”张孝廷和颜悦色地说着。
“我等一定牢记在心,决不辜负总舵之之期望。”
“大田,你就好好在凤山策划起事之事吧,我还要赶往大里杙。”
张孝廷及卫山马不停蹄地又赶往大里杙,林爽文同样热情地把二人接进了会所内。
此刻聚集于大里杙的天地会众已越五千人,而且还有会众从台湾四处各地源源不断赶来。林爽文底气十足地对张孝廷说道,
“总舵主,此刻大里杙的天地会会众已超五千之数,足以打下彰化县城。只要一声令下,诸位兄弟必会奋不顾身的。”
张孝廷很满意林爽文的答话,但身为主事人,却是需要全盘考虑,于是说道,
“爽文兄弟,你做得非常好。举事已是迫在眉睫,但我们还需详思细考,不能因仓促而坏了大事。只有万事周全,才能保证我们此次举事之成功。你先下去,三日后我必告知下一步骤。”
“是,总舵主。”林爽文正要返身而出,又记起一件事来,重新向张孝廷禀报道,
“总舵主,还有一件事需向您告知。”
“说吧。”
“这诸罗县的添弟会与雷公会的大部分成员因清廷缉拿,故纷纷前来投奔我会,是否接纳,还请总舵主示下。”
卫山耳尖,一听诸罗县二字,心不由跳动了一下。
添弟会与雷公会间的恩怨,自己身为诸罗县知县,自然知晓得一清二楚。案件还是自己一手策划并竭力把两会会众往死路上逼的,就是要让他们投靠天地会。不过没预料到的是,自己会和他们碰面。万一打上照面,这其中的几个头目都认得自己,若指认自己便是诸罗知县,恐怕小命难保。
整件事源于诸罗县捐职州同杨文麟养子捐贡生杨光勋与文麟亲子监生杨妈世争产不睦而起。
本年秋,杨光勋约素好何庆为主谋,设立添弟会,陆续纠集一百二十五人,准备秋成抢割杨文麟家稻谷。杨妈世闻知,也商同素好潘吉为主谋,以防杨光勋抢斗为名,结成雷公会。
杨文麟溺爱杨妈世,遂首告杨光勋结拜天地会,杨光勋反咬一口诉杨妈世纠合潘吉伪立雷公会。
卫山接报后即派差拿获二会首伙要犯杨妈世等十余名,把总陈和带兵护解要犯张烈行至斗六门附近,被杨光勋等四十余人持刀棍劫去,陈和等人被杀。至于杨光勋缘何胆敢劫杀官差,也是卫山事先买通了何庆鼓动所为。
以诸罗四旗之兵本可轻易追剿此伙贼人,但为把事情闹大,卫山特意行文至府城求救。
台湾总兵柴大纪此人在福建即与卫山打过交道,卫山知晓此人极其爱钱,故花了点小钱之后,柴大总兵便欣然与台湾兵备道永福带领兵役驰赴诸罗,陆续拿获劫囚首要犯杨光勋等数十名。
至是闽浙总督常青据情奏闻,乾隆帝以台湾远隔重洋,非内地可比,命将此等匪犯必须按名拿获,速正典刑。
添弟、雷公二会合计会员二百六十二名,先后拿获正法及发往伊犁、云贵、两广等地四十三名,而要犯张烈、赖荣、叶省、蔡福、张员及其他会众则被卫山私下放纵逃匿得不知去向。
“既然是被清廷通缉的好汉,那就不妨接收下来吧。你派个人去领他们入会,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反抗清廷的力量。”
林爽文领命而去,卫山马上也跟了出去。在无人的时候,卫山悄悄拽了拽林爽文衣袖道,
“爽文兄弟,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走,找个地方喝上一盅。”
“我还要去办总舵主交代的事呢,这酒还是改天喝吧。”
“你看这都到午时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总不能办事就不吃饭了吧,就算总舵主知道了也会责骂你的。走吧,也就一小会功夫不会误事的。”
在卫山的百般拉扯之下,林爽文盛情难却,一同到路边一小酒铺里坐了一会。就这一小会功夫,林爽文便被满怀心机的卫山给灌得一塌糊涂,醉倒于桌旁。卫山可没白灌林爽文,从他口中得知那添弟会五头目已先行入了彰化城,在小别客栈等候林爽文的消息。
哼,还想来天地会找我的麻烦,想得美。卫山可不打算束手待毙,他与巡检司的人联系上后便直赴彰化县衙。为何要带人去县衙呢?概因卫山并未随身带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故多带些人手冒充衙役,再行些银两,便可取信于彰化县。
卫山带着五个巡检司的番子直接来到彰化县衙口,可还没把脚迈进去,便被守门的衙役给拦下了,一个衙差沉下脸喝问道,
“大胆,居然敢擅闯县衙!不要命了吗?”
卫山打了个眼色给亲随,那个亲随心领神会,直接来到那衙差跟前,附耳小声说道,
“我们这位爷可是诸罗县的县太爷,因为追捕逃犯,亲自领着捕头们追到了你们彰化县地界。还烦这位差哥进去通报一下,就说诸罗知县卫山求见。”边说边暗地里塞了一两的银子进去。有钱能使鬼推磨,衙差收了银子,这脸也阴转多云,和善地说道,
“还恕小人无知,马上就给您传这个信。”
看门差役一个小跑就跑到门内,只留下卫山一行人在等候着。
没过多久,从门内出来个书吏,县太爷却不见踪影。
“这位大人让您久候了,请里面坐。”书吏笑脸迎客。
反正此趟前来也不全为了要见上这彰化县知县一面,关键是请得县衙差役出头,去抓捕那些漏网之鱼。
被这位笑脸书吏给引入仪门,卫山抬眼一瞧,这不是到了礼房了吗?
“你是礼房司吏?”
“正是正是,小的乃是这彰化县礼房司吏陈武是也。卫大人请进,我们小谈片刻吧。”
“本县与你有何好谈的?速把禀报你家老爷知晓,我尚有公务要与你家老爷相商。”
陈武狡猾地笑了笑,说道,
“卫大人莫要性急,还是进房内叙叙吧。”
卫山虽不晓这陈司吏肚子里有啥打算,不过他也知道本朝是与胥吏共天下的,衙门里有时候胥吏的话比县太爷更管用,所以也就勉强地跟了进去。
分别落座后陈武先开口道,
“卫大人此次前来鄙县所为何事?可否先道来听听。”
“本县此次乃是前来抓捕朝廷要犯的,因此伙贼人入了彰化地界,故便上县衙来讨援兵。”
“卫大人可有何物件能证明身份?”
“无有。本县走得急,不曾**。”
“可有贵县发与鄙县的协捕文书?”
“未有。”卫山又摇了摇头。
“这可不好办了。您手头上什么都没有,我们怎能相信你?”陈武也摇起了头。
你姥姥的,摆明要钱,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真是可恶。卫山为官数十栽,对这里头的猫腻也知一二。若不信自己,早就在衙门口叫差役抓拿自己了。
“这该如何是好?”卫山反问起来。
“这个嘛,还是可以解决的,不过需要走点门路了。”
“还请陈司吏指教。”
陈武哪会怕卫山,入了彰化县境内,就是自己的天下。今次就是欺负他没有任何可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的机会,该赚的钱绝不能有失。平日里好赚的钱都被其它房都赚走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怎说也得套些钱出来。
“我是礼房的书吏,自然可以帮你造一份假的协捕文书。自于您的身份证明,我也可以做一张出来,您看如何?”
“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七品知县,居然还要造假吗?”
“又不是说您是假的。只是您这手上啥文书都没有,我怕我们老爷不信。我瞧您这一脸急样,抓捕那犯人也是急事,这也是为您着想,才想出这么一招。
在我这里,随便写上一张夹在里头,没人去追究是真是假,何况你又是真的,这只是走走堂罢了。但没有这么张文书还真不行,您在我彰化县可是啥事也办不成,我们县太爷也不敢认您呀。”陈武有板有眼地说着。
好嘛,当场要收受贿赂。这清水衙门都能发财,可想而知另外的吏、户、刑各房更是生财有道了。
算了,反正就是甩几个臭钱,天下的衙门都一个样。
卫山急着要去抓捕那添弟会的头目,所以也只好忍痛出了这笔钱。见陈武收了钱,卫山紧接着问道,
“那我可不可以去见你们县太爷了?”
“可以可以了,我马上就去禀报。”刚走没几步,陈武又折回来了,问卫山道,
“我说大人,您只想让我们彰化县出人去抓捕那些通缉犯吗”
“是啊。我跟你们老爷又没啥交情,用不着千里迢迢地送钱给他花吧?”卫山有点生气。
“若是这样,我看就没必要惊动我们县太爷他老人家了。”
“怎么说!”
“我们老爷那可是要钱能手,你要说动他派人抓捕逃犯,恐怕非要大出血不可。没个二三百两怕是拿不下来。

若是依我的法子,只需一百五十两便可替您把事情办妥。”陈武胸有成竹地说。
好嘛,过了一关还有一关等着,敢情这衙门是吃钱的黑窟窿。(古今中外皆如此)自己是没在衙门里办过事,从前只略有耳闻罢了。这回可真真正正地受教了,上了一堂课。既然钱都出了,那就不妨看看这陈武的本事,长长见识也好。卫山一耸肩一摊手,说道,
“那就由陈司吏给我安排安排把这钱给花出去吧。”
“由我礼房出具文书,再经过发审、值堂、用印三房,转至刑房,再由他们开出拘捕票转至本县的快班,最后由快班捕快们出动抓捕。这一道程序下来,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来疏通关系,还真不好办哦。
不过大人想想,我们老爷要二三百两,我替您办这事只需一百五十两,着实便宜了许多。”
这可是一条龙全套服务,关节全线打通,一路绿灯。看来有钱好办事这理说得没错。
卫山也很爽快,直接给了陈武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陈武接过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办事。这效率倒是非常高,不到一盏茶功夫,这快班捕快都集合完毕,等着卫山一同前往小别客栈。
走出彰化县衙,卫山忍不住回头瞄了眼县衙门牌,狠狠地呸了口痰在地上,骂道,
“老子我总算明白了一句话。”
一旁跟随着的快班捕头好奇地问道,
“大人,您明白了什么?”
“衙门八字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大人我算得上有点权,可一样进个衙门办个事也得花钱,可想而知寻常百姓该如何了!”卫山声音提高了八度,没好气地说着。
卫山带着一大帮的彰化县衙役出面抓捕,弄得整条大街上都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小别客栈的掌柜一见来了这么一大帮人,马上第一个出来打招呼,
“这不是王捕头嘛,怎么这么有空上我这来了!前天不是让人把这个月的例银送过去了吗?”
王捕头看了眼身旁的卫山颇为尴尬地说道,
“今日前来不是为钱这事,你给我少开口说话,只需回答就行。”
“掌柜的,昨日来住店的都有哪些人?把住店花名册给我拿来看看。”
卫山仔细翻看了住店名册之后,终于指着薄上五个名字问掌柜道,
“此五人住哪一房?”
“丙三、丙四房。”
“给我上楼抓。”卫山对那王捕头发出指令。
王捕头朝后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十余个捕快冲上楼去,踹开房门开始抓捕要犯。经过一阵的喧哗吵闹,从丙三、丙四房内飞出十余个捕快,直接从二楼猛砸到一楼大堂内的饭桌上,砸得桌毁人伤,灰尘四起,苦爹喊娘声一片。因店内诸多东西被砸,掌柜那张老脸痛苦得挤成一团,口中直念叨着啊弥陀佛。
“怎么回事?”卫山皱了皱眉。
王捕头正要上前询问那些被从楼上丢下来的捕快们的时候,从丙三房内走出一人,目光如炬,大有藐视一切之气势。
卫山自那人一出房门,凭着直觉便暗喊不妙,这可不是师傅张孝廷嘛!趁着王捕头不注意,他率先第一个借着观热闹的人群偷偷溜出了小别客栈,躲藏于街边前往县衙的拐角处,注视着小别客栈内的动静。
不出所料,王捕头及剩余十七个捕快也很快被丢掷出了客栈,他们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匆匆往自己这边逃来。
“王捕头,你过来。”
正要灰溜溜地逃回县衙搬救兵的王捕头突然见到刚才还在小客栈耀武扬威的卫山,他诧异地指着卫山说道,
“大人您没事吗?”
“没事没事。王捕头,我可要送件大功劳给你哦。”
“还什么大功劳,你看我都这样了……”王捕头大概被张孝廷打出客栈正一肚子窝火。可不是,帽子斜了,公服破了,鞋子掉了,脸也肿了,跟个乞丐没啥区别。
“你晓得刚才那个强出头的人是谁吗?”
“是谁?”
“天地会总舵主张孝廷,他可是朝廷通缉抓拿的要犯。只要拿住他,你就升官发达了。我看封你个参将、副将不在话下呀。”卫山鼓动说道。
“真的?”王捕头眼发光,不由猛咽了下口水。
“不过只凭你们几个恐怕不行,你要回衙门搬点救兵。我领几个兄弟跟踪他们,你快去快回。”
卫山的意图很是简单,利用彰化县的力量把师傅给逼走,然后再伺机杀掉添弟会的五个头目。
“大人,那个人出来了。”又过了一小会,一个捕快指了指小别客栈门口。可不是,张孝廷独自一人出了小别客栈往南门方向行去,看来目的地是大里杙,身后并未跟着其他人。
“快,再进去抓人。”卫山指示剩余的捕快。一定是师傅有急事先行一步,这机会可是很难得。
捕快们又一次冲进了小别客栈,这一次并未遇到任何阻碍。刚进客栈,正好撞上一起下楼的那五名添弟会头目,轻而易举地便制服了那五人。
望着被衙役抓走的那五人,卫山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虽然在彰化县花了钱,但还是值得的。此五人一被抓,就无人能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并且还能借此机会向师傅及林爽文施压,说官府已经注意上天地会的行动,更能促使他们尽快起事。
当卫山赶回到林爽文身边的时候,此人居然还未醒转,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才清醒。
“这是哪?”林爽文昏昏沉沉地问卫山。
“还在酒店之中。中午我们俩都醉了。”
“那走吧,快去小别客栈接添弟会的那些人,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当林爽文与卫山来到彰化县南门时,却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官兵来回巡逻。林爽文一打听才知道,这城内正在大肆搜捕天地会要犯张孝廷,县太爷已发话了,挖地三尺也得把那张孝廷给抓到。
“爽文兄弟,看来这城进不去了。不如先回大里杙吧。说不定总舵主他老人家已先一步回去了。”
“也好。”林爽文见情形不对,也只能无奈地折返回去。
张孝廷果然在大里杙天地会会所内等候着林爽文及卫山,一见他们便焦急地开口责问道,
“你们二人去哪里了,怎么许久不见你们踪影?”
“我们是去接添弟会的兄弟去了,但途中发生了点意外。”林爽文答道。
“就是小别客栈吗?我刚才打发掉一批尾随添弟会的捕快,想来他们应该没事的。”
“师傅,我们听守城官兵说,那些添弟会的头目已经被捕了,都关进了大牢中。”
“是吗?”张孝廷哎了一声,颇为自责说道,
“都是我不好,只顾着办我们自己天地会中的急事,没顾着他们。”
“师傅,到底是什么事呀?”卫山好奇地问。
张孝廷忧虑地说道,
“天地会金鼎堂、银爵堂、铜心堂及总堂都遭受清兵的突袭,光京师被抓的天地会会众就多达二千人,被杀之骨干就有过百人。典堂主派特使前来台湾告知于我,正好特使也住在小别客栈,所以我才会在那里出现。现在我必须马上返回京师主持大局,片刻都不容缓。
爽文,我决定任命九衡为铁血堂堂主,你与大田俱归他管辖。台湾天地会的一切事务先暂时交由九衡处理,你们二人需好生配合才是。至于发动起事,等我返回台湾再行定夺,万不可莽撞行事。”
“师傅您就放心去吧,徒儿一定把事情都料理妥当,静候师傅归来。”卫山话说得冠冕堂皇,脸不红心不跳。
林爽文也很干脆地答道,
“总舵主请放心,爽文定当辅佐好卫堂主,敬候总舵主的归来。”
见一切都安排妥当,张孝廷自然非常放心地离开了大里杙赶往京师。
张孝廷前脚刚走,卫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他再次来到彰化县,直接又去找陈武,这次卫山铁了心了要在两周之内迫使大里杙天地会发生暴动。
陈武虽然只是小小礼房司吏,可手段通天。在他的运作之下,彰化县知县俞峻主急治大里杙会党,让大批的兵丁差役下乡搜捕,籍端骚扰索诈,百姓们苦不堪言。林爽文的结拜兄弟林泮、林洋等人房屋俱被焚毁,都满怀怨气地要求林爽文领导会党起事。
林爽文谨记张孝廷的叮嘱,坚决要等张孝廷从内地归来后再作定夺,还反复告诫林泮、林洋,要求他们以大事为重,克制怒火。
卫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骂那林爽文真不识相,都这般时候了,还隐忍不发。好,既然你能忍,那我再给你添点油,看你去哪里忍。
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初七日,台湾总兵柴大纪巡阅队伍至彰化,俞峻及副将赫生额在卫山的授意下向其禀报会党聚众抗官,而柴大纪也吃了卫山不少的银两,自然并无任何疑义,马上调派游击耿世文、知府孙景燧带三百兵役驰赴彰化,会同赫生额等缉治会党。
大里杙距彰化县城二十余里,只有一条道可以抵达。官兵拿钱甚是手快,一到缉拿聚众会党的时候,个个观望不前,不敢进入大里杙,索性驻营于五里外的大墩村,谕大里杙村村民擒献林爽文、林泮、林洋等人,否则村毁人亡。
卫山早就料到官兵胆小怕事,吓唬善良老百姓还成,若真要打打杀杀,绝对是畏首畏尾的,他此刻已领着星夜从诸罗县赶来的天蓝旗也来到了大墩村附近。
“大人,是否像霞海村一般格杀勿论?”天蓝旗统领德愣泰请示道。
卫山望着离自己仅一里之遥的大墩村,摇了摇头,说道,
“此一时非彼一时可比。今次你们的任务便是要把大墩村附近的十一个小村庄尽数焚毁,但要留下村民的性命,并驱使村民逃往大里杙求援。”
“大人,那林爽文会起事吗?”
卫山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说道,
“大墩村附近的村民都是由漳州移民过来的,与林爽文算是同乡。我想应该能让林爽文气昏头脑,作出错误的抉择。再加上有本大人在内煽风点火,林爽文不反也难!”
卫山一带马缰,高声喝道,
“全体点燃火把!”
天蓝旗五千士兵整齐划一地点燃起握在手中的火把,高举着它们等待着卫山最后的命令。
“出击。”卫山一夹马肚右手高举着火把带头奔向第一个目标,随后德愣泰手一舞动,骑兵们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步兵们也不敢落后,踏着稍嫌零乱的步伐紧紧相随。
在黑夜之中,一大团的火焰猛冲向小墩村、小哈村、落坎村等村落。不久,星星之火开始逐渐蔓延开来,一眼望去,火光绵延数十里,把夜空照得通红。
卫山亲手烧了数十间屋子之后,便把整个指挥权移交给德愣泰,自己策马悄悄返回大里杙等待好消息。
天明时刻,卫山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
“堂主,林堂主有请。”
卫山穿好衣服,精神抖擞地前往议事堂,心中想,这回肯定是昨晚那些家园被毁的村民逃到大里杙来了。
“卫堂主。”林爽文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着话。
“怎么回事,瞧爽文兄弟一副未睡好觉的样子?”
“卫堂主,清兵昨晚连毁十一个村庄,那边的村民都逃到我们大里杙来了,无辜妇孺都在哭诉清兵们的匪行。”林爽文气愤地答道。
“那爽文兄弟想怎么样?”
“我大哥他居然还想再等等看。”林泮满怀怨气地大声喊道。
“堂主,您可得给我们出头呀。官兵们也欺人太甚了。”林洋同样叫囔着。
“他们烧的可都是我们漳州人的房屋村子,泉州人倒在一旁看笑话。官府这般逼迫我们,若不跟他们拼了,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一位大里杙的头目林领也说话了。
“若再退让,官兵就有可能杀进村子里来,到那时大伙都完蛋。”大里杙另一头目张回说。
“爽文兄弟,你不想报仇吗?”卫山问。
“总舵主临走之前,再三嘱咐我们要等他老人家回来之后再行定夺起事之事。不过他老人家也吩咐过,这台湾天地会的一切由堂主您主持。不管是忍还是起事,只要堂主您说,我们尽数照办。”
好嘛,到这紧要关头,还需我点头同意才肯起事,分明你林爽文是怕师傅他老人家的责罚。也罢,这点罪我便替你承担下来。
卫山装出怒容大声讲道,
“清狗视我等百姓之命如草,百般欺凌。此时不反更待何时!今夜我们便夜袭大墩村的清兵营盘,杀他个寸草不生。”
“杀!”一语激起千层喊,群情振奋。
在卫山的带领之下,大里杙的天地会会众趁夜在四更时分袭击了大墩村清兵营寨。由于根本无防范之意,且未料到天地会居然敢偷袭官军,以致全军覆没,俞峻、赫生额、耿世文俱被杀害。
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林爽文起义正式拉开了大幕。
注:1、俞峻,浙江临安人,举人。乾隆五十一年冬十月,任彰化知县,时天地会已谋起事,偕北路营副将赫生额率兵赴大墩剿办。林爽文攻之,军覆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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