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南内乱随风起,一战空城定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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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西开化府马白税口进入安南谅山镇境内已足足有五日了,沿途安南的风景人文着实让卫山感叹大中国文化对它的浸染。
安南人的穿戴与前明极其相似,衣着服饰皆以长袖紧身的汉服为主,发髻也盘结在顶端;官员的头冠俨然便是乌纱帽;形形色色的商贾走贩更是与前明江南一带的小贩几无差别,都是青衣短襟装束,弄得卫山以为回到了大明朝。
阮辉宿对地形极为熟悉,虽然有许多官兵在设卡盘查,一样被他给绕了过去。
“大人,前面不远便是谅山镇首府长庆府了。”
卫山在与阮辉宿同行的这段时间里,对安南的军政制度也有所了解。
安南仿效唐朝,把全国分为九道,青华道、宣光道、兴化道、外安道、山南道、山西道、京北道、海阳道、太原道、高平道。而派驻兵马的地方则称之为镇,除上述九镇外另加谅山镇及高平镇。一镇最高长官称为督镇,副手为督同、牧马。
为今的安南,大部分地区已皆归属西山阮文岳所有。
谅山与另一军事重镇高平成夹江对峙之局,由于交通方便,安南人在这区域有着深厚的根基,人力物力不虞缺乏。身为谅山镇首府的长庆府,更有一番盛况。
长庆府城防极严,城郭入口处有可以升降的悬门,城外有护城河,日夜有安南军把守,凡通过城门者,均要纳税。
“进长庆府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们国王的踪迹。”卫山语出惊人,而早对卫山心悦诚服的阮辉宿自不敢多说什么。
用白银贿赂完守门兵丁后,被通缉的阮辉宿由于化了浓妆无人认得,他领着卫山大摇大摆地混进了长庆府。
阮辉宿身为谅山督同,对于长庆府那是熟门熟路,断不会迷失了方向。按照原定计划,阮辉宿准备先带卫山前往自己的一处秘密藏身处歇息,可路上却碰见一桩事,以致事情起了波澜。
就在行将抵达目的地时,阮辉宿有些惊讶地指着前方拐角处的一批形迹可疑之人朝卫山说道,
“大人,那些人有些古怪。我认得他们中的一些人。”
“你都认得谁?”卫山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此时已深入安南境内,行事需极其小心才是。弄得不好,可要把命都丢在安南了。
阮辉宿答道,
“我认出七个人,分别是长庆府府守卫队长阮梦远及长庆府辖下七州的州守卫队长。这些人都同时出现在长庆府,最大可能便是那批人中蒙着面的便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为何要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商谈事情?到府守府中谈不好吗?”卫山问。
“府守府中被阮文岳安插了不少的细作,七州知州秘密抵达长庆府,可能怕被阮文岳知晓,所以阮廷琏才会作如此安排。”
“到底他们为何要避人耳目呢?”卫山沉吟片刻,果断地吩咐阮辉宿道,
“再过片刻,你带着我的人冲进去,想方设法把那些当官的给我逼出来。”
轮到阮辉宿合不拢嘴,震惊地问道,
“大人,那不是惹火烧身吗?若是官兵蜂拥而来,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呢!”
卫山胸有成竹地笑着答道,
“你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既然他们想悄悄地谈点事,必然是谈些拿不到台面上来的事情,生怕那阮文岳知晓。我敢断定,一定是与我大清发出的讨阮檄文有关。到那时,我再出面,必可镇住这些人,达到兵不刃血收降谅山镇的效果。”
卫山早有叮嘱,一旦自己与阮辉宿抵达安南境内,马上就把讨阮檄文广而发向安南全境,以给西山阮氏一定的压力。卫山敢肯定檄文已经到达这几位安南高官手中,才使得他们如此慌张,暗中聚集在一起商讨是战是降。毕竟谅山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清兵大举攻安南,首当其冲的便是谅山镇。以卫山的揣摩,这几个高官恐怕是想要投降于清廷,不然也不会要来此偏僻居所密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加速他们做出决定。
卫山今次入安南所带的随从也有二十名,皆是天鹰卫里一等一的高手,以一敌十绝不成问题。而这几个安南高官所带随从不超过百名,以二十敌百,胜算在握。
紧闭的府门被天鹰卫踢碎之后,从府内拥出百名的武士,领头的赫然便是长庆府府守卫队长阮梦远,他站在主府长阶上的平台处大喝道:
“来人止步,何故乱闯我府。”
卫山闲庭漫步地走到府前,只见对方百名武士布成钳形之势,封挡了他们所有进路,主力集中在府门处。
卫山打了个手势,阮辉宿领头带领着鹰卫手持重木棒往上冲。
安南这批武士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平日更只知欺压百姓,本身实力有限得很,与鹰卫有段远不可及的距离,加上重木棍占尽长兵器的优势,纵是人数在对方十倍以上在措手不及下也会溃不成军的。
鹰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倒了台阶前的四十多名兵士后,结成阵势,向高踞阶上的阮梦远和七十多名武士攻去。
阮梦远此时终于认出了阮辉宿,他狂乱挥舞长剑拼命驱使手下冲前拦敌,边指着阮辉宿惊讶地大叫道,
“阮辉宿,你好大胆,居然还敢潜入我长庆府意图对府守大人不利?”边匆忙往后退。
阮辉宿如出柙之虎,踏着倒地呻吟的敌人身体,长棍一记横扫千军,便将两人扫飞寻丈外时,已登上最上的一级台阶,终显安南猛将本色。
鹰卫们见人就打,冲前来者若非腿骨折断,就是血流披面的倒往四方,其中十多人更被当场打得半死。卫山更是率领着核心护卫四人直迫阮梦远而去,其他武士见势色不对,纷纷散开。阮梦远见状大惊,正要退进府门内时,脖子上已被两柄长剑顶着,动弹不得。
“阮卫队长,还烦你去请出府守大人。”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般跟我说话?”
“放肆!”阮辉宿照着阮梦远就是两记耳光。
“大人,这阮梦远就是这般的粗鲁不懂世事,还请您不要记在心上。”阮辉宿与阮梦远有过几次交往,深怕卫山震怒下杀了阮梦远。
阮梦远见一贯骄蛮无礼的阮辉宿居然对卫山如此恭谦,一时对卫山的来历顿感兴趣。好汉不吃眼前亏,把府守大人给请出来就晓得这位神秘人的底细了。而且此人来此别有用心,想躲也躲不过。
“是谁如此无礼,居然敢向我长庆府府守的阮大卫队长动剑?难道不怕满门抄斩吗?”从府内的正堂内鱼贯而出八人,俱是便装打扮。
开口说话之人打量了一下阮辉宿,显然认出了他,声音又提高了八度道,
“大胆逆贼,居然还敢重返谅山镇!”
阮辉宿呵呵一笑,朝说话之人揖了一礼答道,
“阮大人,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清的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使总督广东广西等处地方军务世袭一等轻车都尉卫山卫大人。此次不远千里甘冒风险专程前来拜见诸位,实希望诸位能拨乱反正,灭阮扶黎,不可再助纣为虐了,你们可别辜负了卫大人的一番苦心。”
“大清的两广总督卫山?”八人都呆住了。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满清的两广总督居然深入安南境内。
“这,这位真是两广总督卫山卫大人吗?”阮廷琏一脸无法想象的神情。
“来人,更衣换帽。”卫山喊道。
迅速便有从人把卫山的顶戴花翎朝服官靴给捧了出来,穿戴齐整的卫山摇身一变赫然便是大清的堂堂二品大员,举手投足间显现着封疆大吏的风范,这是装不出来的。
“安南有国以来,惟黎氏得国为正,其恩惠足以维兆庶之心。阮贼心迹不轨,企图谋国篡位,乃安南大罪人也。现天朝大军即将兵临安南,尔等若能奉天朝约束,兴黎灭阮,实为一大功也。”卫山正儿八经地朝阮廷琏等人进行训话。
阮廷琏等人今日秘密聚会,也是因接到清廷的讨阮檄文而商量对策。商量的结果便是反戈一击,充当清廷的急先锋,捞一点政治功劳。看那卫山的驾式,也确实像个封疆大吏,再加上他的十几个随从已经把大院团团围住,想逃也逃不脱。八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后,纷纷跪倒在地,由阮廷琏领头说道,
“大人,我们八人俱愿奉天朝约束,献谅山一府七州地图,兴黎灭阮。”
“好好好,诸位请起。”卫山没想到收服阮廷琏来得这么容易,长长嘘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又许诺道,
“只要灭阮之后,我必保诸位在黎朝升官发达,你们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吧。辉宿,你与几位大人好好勾通勾通吧。”
卫山去了一块心病,顿时心情大好,把阮辉宿留下便带着四个鹰卫独自上街闲逛。
“大人,我让阮卫队长陪同您吧。好歹阮卫队长对城里的情况也熟,万一有事也可就近调动人手支援。”阮廷琏想得非常周到,也生怕刚抓到的救命稻草突然夭折了。
卫山想想也好,有个人带路总比自己瞎逛来得保稳,于是爽快地答应了阮廷琏的提议。
长庆楼,长庆府第一大酒楼,由于后台便是府守阮廷琏,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都是客满为患,没一刻停歇。
由于是阮梦远领着上了长庆楼,店小二没敢盘问,直接带着上了三楼的雅间。正在上楼时,一直走在前头的阮梦远被一刚从三楼走下的客人撞了个满怀。
阮梦远张口正要痛骂几句显显威风,瞅到那人的面庞后这嘴中的话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拉着卫山直说‘大人快些走’之类的话。卫山被阮梦远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让阮梦远胆怯的人,碰巧那人也在上下打量着被阮梦远称呼为大人的卫山。
那人身材挺拔笔直,肩膀宽阔无比,右脸颊有一道由耳根直至口角的刀疤。他可能年过三十,眉毛特别粗浓,鼻梁略作鹰勾,配以细长但精光闪闪的眼神,使人感到他绝不好惹。
此人身边一随从也看到了卫山的面容,顿时大为吃惊立刻附耳小声朝其禀报了几句,只见其人目光大盛,原本要下楼的身子又扭转回来,三步并两步追上了阮梦远,搭住他的肩膀说道,
“阮大人,跟我介绍介绍这位贵客如何?”
阮梦远虽然武功在身,但被那人压制之下却难以反抗,他只能低声下气地答道,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了这位贵客。”
卫山久经阵仗,自己身边还带着四名鹰卫,也不是非常怕这个人,颇为大肚地说道,
“既然相遇总是缘,阮大人,一同坐下聊聊也好。”
阮梦远面露难色,十分便扭地说道,
“这,这,这不太好吧?府守大人万一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
“卫大人,我看不然我们俩直接找间僻静的地方谈谈吧。”那人相当看不起阮梦远。
此人透着古怪,居然晓得自己姓卫。阮梦远又居然会如此的胆小,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此人乃西山阮氏三兄弟中的一人!
卫山虽然疑问丛丛,可还是应允了他的要求,对阮梦远嘱咐道,
“阮卫队长,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与这位先生聊上一会再自行回府守府。”
阮梦远不敢多吭声,低头转身匆匆就下了楼
当卫山与神秘人分庭落座之后,还是由神秘人先开口,
“西山阮氏之阮文惠参见大清两广总督卫山卫大人。”说完便单膝点地跪拜起卫山来。
西山阮氏文岳、文惠、文吕兄弟,其先原系乂安兴元县人,世居怀仁绥远。阮文岳曾任云屯巡吏,因嗜赌负欠官钱,始避居西山。阮文岳兄弟在西山聚众数千人,攻城夺邑,镇将不敢过问。各地土豪多闻风归附,其势始盛。至吞并广南旧阮之后,才正式向黎朝统治发起挑战。
三兄弟中以阮文岳为主,而阮文惠因战功卓著,早已有离叛之心。
被阮文惠这招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的卫山,愣了愣立刻嘴上说道,
“快快请起,不用如此多礼,本官也只是微服至安南访查。”
卫山亲自掺扶起阮文惠,指着右手的座位说道,
“阮兄请坐着说话吧,勿需拘谨才是。”
阮文惠眼中闪了闪奇光,正色地答道,
“多谢卫大人赏座。”正正规规地坐了下来。
山先是装着咳嗽了一声,接着开始话入正题道,
“不知阮兄不远千里来到谅山镇,所为何事呢?可否开诚布公一谈?”卫山很想知道阮文惠的来意,而瞧阮文惠肯与自己秘谈,那必定是有什么交易要与自己做了。
“卫大人,本意来谅山只是为了防范那府守阮廷琏投降清军罢了。您不晓得,大清讨阮檄文一出,安南国土动荡不安,人心思变。我西山阮氏除广南以南地界尚算稳固之外,余地之守皆有降清意向。这也足见大清之威名远播,令诸藩俯首称臣。”
卫山被这几句说得连连点头不已,可不是,中华威名远播,实是华人之幸事也。
“不过若是大清强行攻打安南,我西山阮氏自不会束手就擒。这其中难免也得打上几战,死上万余人不可。正所谓兵锋易启难收,一旦局势失控,皆不是我安南及大清所能承受得了的。
大清若是兵败安南,天朝颜面大失,徒令诸藩臣嘲笑而已。若我西山阮氏败北,也只能让治国不谨的黎维祁重登王座,使安南百姓重归岢政中。”
“你们安南百姓重陷苛政于我大清何干?再者说来,我大清兵锋强盛,岂是你小小安南西山阮氏所能抵抗得了的?”卫山眯着眼盯着阮文惠说,想看看他是如何辩解。卫山相信自己遇上对手了,这阮文惠极有智慧。
阮文惠不急不慢地说道,
“卫大人,大清出兵安南,无外乎走云南蒙自及广西开化马白税口两条道,这两条道皆是崎岖坎坷难行之路,想让大批的火炮通过实在是难上加难,这只能让大清轻装而出我安南。
我并不需直接与大清交锋,只要实行坚壁清野之策,足令大清粮草吃紧。
所有的城池我皆不要,要的就是大清军的战线拉长。战线一旦拉长,清军的粮草供应必有不及之处,再加上我时常派人骚扰,恐怕贵军也难以支撑半年。再打下去,大清虽胜也必付出惨重代价。而且令我稳操胜券之处便是安南的恶疫流行,这不是人力可消除的。大清军入安南必会水土不服,一旦恶疫流行起来,将会有成片的清兵倒下。前车之鉴便是大清攻打缅甸,最终结果依旧是以和收场,还折损了统军大将傅恒爵爷。”
阮文惠这番话让卫山着实心惊,此人确实是个人才,智计百出。他刚才所说大清攻缅,确实是受瘟瘴所迫,不得不退兵回朝。
若是真按这阮文惠所说的打下去,清兵也不一定能取得所谓的大胜,弄到最后,还真如攻缅一样,狼狈不堪地撤兵回国。
但就这样被阮文惠区区几句话就息了动兵念头那也不大可能,没有一点利益就想让他卫山止兵戈?做梦。
“阮兄,战场千变万化,绝无可能如你所愿的发展。我大清兵多将广,各种事态皆有可能出现,你也莫太大意了。”
“卫大人,我知晓此次进兵安南由您统筹指挥。为官者便是为了得利,我这里有一计即能让您得利,又能让我阮文惠也从中得利,互惠互助岂不美哉!”
话已说到这份上,卫山终于也撕下虚伪的面具,开始热情地询问道,
“那就请阮兄指教一二了。”
“由我负责替大人您指挥清军,我可以让大清顺利地拿下安南都城升童,让大人您对清帝有个交代。”
“你替我指挥兵马?”卫山吃惊了一下,差点没把端于手中的茶抖了出去。
此人甚会异想天开、不着棱角,用兵若到此地步,确为难缠。卫山不敢再小看了阮文惠,反问他道,
“为何只能拿下升童而不全取安南全境?”
阮文惠漫不经心地吹了吹也端于手中的茶,说道,
“卫大人您不觉得您一旦攻克升童,朝中大敌和珅和中堂不会有所打算吗?若是真让您打下安南全境,那和相能捞得什么?”
这话一语中地,切中卫山要害。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了身,手指着阮文惠说道,
“哈,好你个阮文惠,对我大清朝局可谓了如指掌,你生在安南确实是亏了你啊!但令我疑惑的是,我攻下升童于你何益?”这才是卫山最想问的。

阮文惠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与家兄阮文岳不和久矣,他妄图剥夺我兵权,我只能借助卫大人之手趁机除掉家兄心腹大将武文仕与吴文楚,削弱其势力,而后再一举打回广南,夺回西山的控制权。”
卫山内心不由对阮文惠另眼相看。此人真枭雄也,放在中国,说不准是个曹操之流,看来安南日后是阮文惠的天下了。
“卫大人,若是您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话,我保证您的正卫府所有生意今后在我安南阮朝都将畅通无阻!”阮文惠把底牌亮给了卫山,静候他的答复。
卫山闭目思考。
若与这阮文惠结成同盟。自己打下升童,而后助阮文惠平定安南,这是两利的事情。而且这阮文惠说得也没错,朝中还有个和珅在虎视眈眈着,他绝不会容许自己攻克安南全境。只要自己打下升童后,其必有动作。既然那样,还不如就与阮文惠合作,各取所需。有阮文惠的帮助,日后正卫粮行在安南所取得的利润更为可观,也算是另开辟了个赚钱的渠道,至少那和珅无法干预。
主意已定,卫山立起身对阮文惠说道,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我们结盟。”
当卫山与阮文惠相互击了一下掌之后,这被后世称之为长庆之约的盟约终于诞生了。
作为卫山一方,将全力支持阮文惠进行所谓的安南内战,助其击败阮文岳,建立统一的阮氏王朝。而阮文惠则保证正卫府在安南的利益不受侵犯,阮氏无条件支持卫山任何行动,包括日后出兵协助卫山骚扰两广及云南及进兵福建。
双方以黎都升童为界,升童以南归西山阮氏所有,以北归清廷,这皆以卫山仍为清军主将为前提。若清廷更换主将,则此条不含在内。
“阮兄,今日一见如故啊,来,痛饮一杯,我先干为尽。”卫山见誓约已成,又交了个强援,不免心头狂喜,仰头喝下一杯酒并把空杯底朝阮文惠晃了晃。阮文惠长笑答道,
“恭敬不如从命了。”阮文惠也很爽快地喝了一杯。
卫山开心地说道,
“阮兄,这誓约即成,那我们俩可就比亲兄弟还亲了,毕竟这事若传扬出去,两人都是要掉脑袋的。”
“卫大人说的可不是嘛!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相信不出二十年,堂堂天朝就要改朝换代,爱新觉罗势必重新退出关外,中原改姓卫那是指日可待了。”
阮文惠也看出卫山的狼子野心,狠狠捧了他一把。卫山目前在清廷可谓是一颗泱泱升起的政治新星,其势力大到足以与权相和珅分庭抗礼的地步。依靠他至少安南能免受清廷的威胁,对自己击败大哥阮文岳并进而统治全安南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阮文惠的如意算盘打得精,而卫山盘算得也不差。
结交这阮文惠的目的便是攻克升童,而后再寻个机会上个折子说说不宜继续进兵安南的诸多原因,让出清军主帅之位由和珅来扛。只要清军一旦兵败安南,那就足以证明自己的英明远见,也能狠挫和珅的嚣张气焰。就算清军获胜,自己也打赢了前半场战,功勋卓著并不损任何颜面。
再者让阮文惠统一安南,可以结交一个强援。一旦决意反清,则可让其率安南兵从两广直入福建,汇合正卫军主力直逼京城。
卫山有意把满清的藩国都拉入到自己的反清战车上来,不过这要徐徐图之,来不得半点焦躁之心。
“阮兄,那你准备何时过来助我一臂之力?”卫山问。
“我把升童那边的事处理完之后马上就来清军大营。”
“好,一言为定。我就恭侯阮兄的到来了。”
“大人,府守府的人已经快到楼下了。”一名鹰卫冲进来禀报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免得让卫大人尴尬。”阮文惠当机立断,迅速辞别卫山,飞步来到另一间靠街的雅房推窗就跳了下去闪入人群中消失掉。
当阮梦远带着大批的士兵冲进雅间里的时候,里头却只坐着卫山一人,他正自饮自酌,自得其乐。
“卫大人,那阮贼何去了?”
“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不晓得。他已自去也。”
阮梦远虽然心中嘀咕着此事透着怪,可他还没胆子来审讯卫山,毕竟他是日后府守大人的靠山。
“走吧,都回去吧。”卫山斯条慢理地立了起来,拍了拍手中灰尘,背负双手自顾自地下了长庆楼。
回到府守府中的卫山,椅子还没坐热,那阮廷琏就带着一名武将前来晋见,原来此人乃是谅山镇的督镇,阮文岳的心腹潘启德。在接到檄谕后就寒了胆,一心想内投。
安南钦差总理兵民诸务大司马郡公统领大都郡公计一晓谕参督德义侯潘启德!这就是他的官名,还真够长的。卫山翻看了下名刺,就让阮廷琏陪同进来。随后的一个时辰里,卫山反复夸赞潘启德能审时度势,不愧是安南义勇之将。好不容易才把安南这些官员给送出了客房,终于能静下心来想事。
从潘启德口中卫山得知,这谅山镇共扎兵八千,而实用之兵却不足五千且又分散于谅山镇各处,能立刻召集的兵马只有二千。而离谅山不远即驻扎了一队过万人的兵马,由阮文岳的另一心腹大将陈名炳统率,原先是用来支援潘启德的,现在却变成了卫山的一块心病。
以卫山所见识到的安南军来讲,安南军军纪散漫,士兵们久疏战阵,许多人连鸟枪都不会放,比较起无能的满清绿营兵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大清若真能举兵攻击安南,拿下升童应不在话下。但迫在眉睫的是,那陈名炳随时有可能会偷袭长庆府,若真那样,则自己危险矣。
安南军队成员复杂,多以强拉壮丁为主,战力不强,故细作也是遍布全军。说不定今日接见那潘启德之事,早已有人暗中传送到黎城守将武文仕及吴文楚处。
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催促正卫军二协作急行军迅速向长庆府靠拢,以保障自身安全方为上策。
卫山的命令才发出不到两天,升童方面的武文仕果真知晓了潘启德投靠清廷的消息,他火速让陈名炳发兵攻打长庆府。
一大清早,阮廷琏连滚带爬的便来向卫山汇报这一紧急军情,急促的敲门声差点没把卫山给谋杀在被窝里,以致让卫山他昨日刚得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从云南蒙自出发寻找黎王黎维祁的人马已经传回消息,黎维祁已经找到,现正在返回两广途中。
黎维祁既然已经寻找到了,大清兵发安南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也难怪卫山会多喝了几杯。本想睡个懒觉的,谁曾料这长庆府守大人大清早便来搅卫山的清梦,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卫山正打算狠狠痛骂那阮廷琏几句,却突然听到陈名炳兵发长庆,顿时睡意全无,抓住阮廷琏的衣领紧张地问道,
“你所说可是真的?”
“大人,我骗你干么!陈名炳的大军一日之内便能抵达长庆府外。”阮廷琏面色苍白,双脚接连颤抖地说着。
“现在府城可用之兵是多少?”
“也就二千余人吧。”
卫山有些头痛了,敌军一万,我方才两千,这战可不好打。不好打也得打,尽尽人事吧,总不能把天朝上国的威名给丢光了。敌军未到,先行弃城逃跑,这若让和珅等人知道了,非有自己好果子吃不可。
卫山召来刘翼商量对策。
“子安,你认为下一步该如何走?”
刘翼毕竟是个文人,不想把命搭在这异国他乡,直接建议道,
“大人,既然毫无胜算,我们不如撤吧。有鹰卫护驾,料来一定可以逃脱成功的。”
卫山摆了摆手,否定了刘翼的提议,他严肃地说道,
“在此关头,绝对不能擅自脱逃,自少需要打上一战来鼓励安南反阮势力,是胜是败则无关紧要了,因为黎维祁已被寻到,我大清大军不日就将进攻安南。”
卫山话锋一转,又说道,
“当然,这后路还是要找的,我们也不能把性命给扔在了安南。你去与鹰卫们寻出个妥善的退路,一旦情形不妙,你我则可乘快马撤离,反正这长庆府城背靠山峦,极易翻山逃逸。”
“是,学生立刻去找。”刘翼紧张万分地走出了客房。紧接着,卫山又召见了阮廷琏及潘启德二人。
作为全军主帅的卫山,在慌张过后迅速镇定下来,而应敌之策也随之而来。
“二位大人,你们认为安南民心如何?”
“大人,我安南人心戴旧,倘若天朝调兵进剿,则安南兵民必能单食壶浆以迎,一举驱除阮贼。”潘启德答。
“这是多数人的想法还是只有少数精英如此认为?”
“这应是多数人之想法,那阮贼无道,岂会有人认同其做法?”阮廷琏答。
“陈文炳又是如何一个人?”卫山询问起潘启德来。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卫大人,我与陈文炳共事多年,知其人颇不齿那阮文岳所为,又久为武文仕所嫉妒,现处两难境地中。”
“那就好办了。潘将军,迅速把我大清讨阮檄文张贴于陈文炳必经之处,务必每隔一里贴上一张,这乃是攻心之策。陈炳文既然已有离阮之意,见到檄文之后必战意动摇。”
“阮府守,迅速让人把城门打开,吊桥落下,门口勿需士兵把守,只需数十老弱残兵扫扫地即可,城头则插上我大清黄龙旗数十面,以壮声威。”
“大人莫非要使那空城计?天朝的《三国演义》在安南流传已久,凡是我安南领兵大将均是读之又读,奉之为行兵宝典,那陈文炳又岂能看不穿是个空城计?”阮廷琏不安地回答。
卫山智珠在握,自信满满地说道,
“空城计是对那陈文炳不起任何作用,可我使空城计的目的只在于吓阻普通士兵。陈文炳在见到檄文后必已下破胆,这空城计只是给他个台阶下而已。去办事吧。”
当陈文炳领军一万逼近谅山时,却见各处村庄道路皆张贴着清廷的讨阮檄文,士兵们随手揭了几张过来给陈文炳看。看到檄写有‘但凡归顺天朝之安南将领者,皆不罪及其身。果有战功者,将量予提拔。不思归国,可加恩置其于天朝国土之内。’等言,不由心动不已。
陈文炳素来不喜武文仕嚣张的气焰,又屡受其压制。此次清廷要出兵干涉安南内政,本就不看好西山阮氏政权,不若趁机归顺了清廷,换得在中国隐居的机会。
陈文炳又思量着这一万兵马皆是自己的亲信部队,若是强行攻打谅山镇长庆府,必损兵折将。一旦损失过大,还将被那武文仕趁机吞并不可。既然已无后路可退,那就干脆下决心到了长庆府直接投降得了。
主意已定,火速命令部队就近安营扎寨并召集亲信将领协议降清事宜,会议结果便是见机行事。
三个时辰后陈文炳领军重新开拨,很快就兵临长庆府城下。前锋营见长庆府城门洞开却无一兵一卒在城楼上防卫,只十余个老弱病残在城门口清扫,领兵将领带着诧异的神情转回禀报主帅陈文炳。
“报大帅,长庆府城门大开,城楼上空无一人,末将不敢冲杀入城,特来回禀。”
陈文炳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眼睛眨了眨,嘿嘿一笑,看穿了卫山的伎俩:
区区空城计我还是看得破的,不过既然他们给了我个台阶下,那就下吧。
“来人,传我将令,任何兵马无我将令不得擅自冲击城门,违令者斩。”
随后陈文炳率领六员大将缓慢驾驭跨下战马,在百名亲兵的重重护卫中来到了长庆府城下。
陈文炳勒住马缰,抬头望着空无一人但插满大清黄龙旗的长庆府城楼并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后才别有用心地高声对手下众将兵说道,
“城楼上插的是大清的黄龙旗,想来这城中早已是设下埋伏,清兵故意摆出个空城计,引诱我等冲入府城中,而后再关闭城门围而奸之。”
士兵们一听到这眼前对阵的居然是清兵而非潘启德部,顿时一片哗然,队形立显散乱,斗志全无。
陈文炳示意将官们弹压住阵脚,自己依旧立于战马之上等候着城楼上的主角现身。
卫山终于隆重登场,只见其一身官服,八蟒五爪的袍子外套锦鸡补服,红色珊瑚顶子在阳光下烁烁生光,摇着四方步威风凛凛地在数名鹰卫的护卫下徐徐来到城楼上。他先是朝城楼下望了望,略微有些惊叹。万人长阵确实极有气魄,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望不到尽头,把长庆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随意丢下块石头恐怕都会砸死十余个人。
从陈炳文之前的自乱阵角的动作中卫山已猜测出其有倒戈之意,于是更加面不改色地朝陈炳文及其部众展开心理攻势,那模样确实不输于三国的诸葛亮:
“天朝两广总督全衔卫山,为恺切传谕事,照得尔国逆贼阮文岳、阮文惠兄弟,妄逞兵端,将黎城占据,逼令嗣孙出奔,黎氏眷属投至天朝广西边境,经本部堂奏明大皇帝发兵进剿。今尔国民心思定,俱欲奉迎黎氏回京,义军锋起,西山阮氏已然有摇摇欲坠之势。
现本部堂调集广东广西两省数万兵马,会同云贵总督部堂富订期进发,大兵进讨,势必电疾风行,将那助恶之镇目等先行诛灭。
姑念尔镇目等自祖父以来,臣事黎氏,甚为忠心,望尔不可负我重望,阵前起义为我天朝大军引路,一扫阮贼巢**。本部堂必将尔等之忠义奏明大皇帝,免尔等被阮贼蒙蔽之罪,重归安南庙堂之上。”卫山边念边注意着城下陈文炳的动作。若他一意孤行想进攻长庆府,那自己立马就需与鹰卫从城墙缺口翻入后山,登上快马撤往广西。
陈文炳听完卫山的话语后,立刻卸甲翻身下马,跪伏于地高喊道,
“臣安南掌奇焕义侯陈名炳愿奉天朝之檄谕,与那西山阮氏划清界限,助我黎王复国。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文炳身后的部队在领兵将领的授意下,也纷纷学那陈文炳跪下磕头,高呼着‘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几个字。那声响还真有点排山倒海的味道,气势磅礴,在长庆府城四周回荡,让卫山内心顿时波澜起伏:
姥姥的,做皇帝还真有派头。若是今后我能登上皇座,享受那文武百官千人高呼万岁,那死也值得了。
想归想,卫山火速让潘启德出城与陈文炳协商归降部队安置问题。并对长庆府的防御进行增强,防范任何突发事件发生并准备坚守长庆府直至正卫军二协抵达为止。
长庆府一战,卫山兵不刃血收降一万人,当天便派人五百里加急传往军机处报捷。
陈文炳归降,顿使卫山自信心空前高涨,再加上又有阮文惠及正卫军的相助,对于拿下黎都升童,卫山那是志在必得。
乾隆五十三年九月初的满清与安南边境局势是这样的:
卫山奉旨檄调广东兵五千名,由总兵张朝龙、李化龙率同得力将备由水路前赴广西边境,预备出关。此五千名粤东兵内,包括督、提标各一千五百名,左右翼两镇各一千名,俱为平定林爽文从台湾凯旋归来的官兵,其带兵将备皆曾经行阵。原在镇南关各隘分驻广西兵四千名,另添调一千名,总计一万名。
云南方面,尊化、临安、广南三处防卫原驻兵丁共三千名。九月十五云贵总督富纲奉旨进讨后又于尊化、临安两镇各营内再拨调二千名,由尊化镇总兵孙起蛟统领前赴尤西税口屯驻,在边境督率将士每日操演枪炮,大张声势,扬言不日进剿。另于督抚提三标及附近各镇协营密备数千以资续调,通计滇省派备兵共一万余名。
最受卫山重视的正卫军两协在杨遇春及杨芳的率领下,终于在九月初十进抵长庆府,并就地休整,准备在阮文惠的指引下对安南军事重镇高平镇发动攻袭。
注:1、孙永清:孙永清,字宏度,江南金匮人。乾隆三十三年举人,授内阁中书。四十四年,授刑部郎中。考选江西道监察御史。四十五年,超授左副都御史。授贵州布政使。五十年,擢广西巡抚。乾隆五十五年四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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