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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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岳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多久,无情而严峻的现实就像当头一盆冷水,把他的热情浇灭了。所谓雄心壮志这东西,换成通俗的说法就是说得比唱得好听,想得比做的容易。教陈箫唱歌,简简单单五个字,伍岳却得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以dou·re·mi·fa·sou为例,伍岳从来没听过有人能把这么简单五个音唱得好像哭丧一样。为此,已经不止一次有邻居敲门,说伍先生啊我知道亲人离去您一定是伤心欲绝,但能否请您节哀顺便不要吵到我们休息?
“我说,姓陈的,你再这么唱下去,从祖奶奶到我未出世的儿子就快死绝了。”伍岳异常头痛地和陈箫商量。陈箫很无辜地瞪了瞪眼睛,意思是说是谁自愿奉献出他宝贵的时间进行一项不可能行动的?
“再这么下去不行。”伍岳果断地一拍手:“我们出去练习吧。找个安静点,没人打扰的地方。”
陈箫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开口:“火葬场?”
伍岳当然不会听从陈箫的建议。因为以陈箫的杀伤力而言,死人都能给唱活。
“这个地方不错。宽敞,人烟稀少,正适合练歌。”伍岳赞叹:“你倒挺会挑地方的,怎么发现这儿的?”
“小时候发现的。”陈箫手围拢着避风,点了根烟:“晚上放学的时候正好路过。拐上同班的小姑娘来这儿亲嘴。”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风流的。”伍岳对陈箫的冷笑话从来很有免疫力,面部表情纹丝不动。
陈箫眯起眼看他一眼,又抽了口烟,扔掉,狠狠用脚碾了几下。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个废弃很久的炼油厂。厂房已经被拆除干净,七零八落的残垣断壁。只剩下一根老烟囱,孤零零立在一堆杂草里。
“我说,这儿挺漂亮的吧。”陈箫环视四周:“我很多年没来过了。还是原来那个样。”
“我说你这人审美观点真是让人不敢苟同。”伍岳也四处看:“除了杂草就是杂草,一根烟囱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因为只有一根烟囱,才好看。”陈箫揣着外套的衣兜。风很大,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反正我们练的是歌,跟景色没多少关系。”伍岳言归正传:“开始吧。”
陈箫低着头,手还揣在兜里。
片刻,低沉而优美的旋律飘出来。
伍岳听得有些愣神。
四周空无一人,他也没张嘴。也就是说,这歌是陈箫唱的。
一个他从没听过的陈箫。
陈箫唱歌的神情极为专注。他一直低着头,眼睛微微眯着,嘴唇轻轻地一开,一合。

风吹过的时候,歌声也随之飘过来。忽近,忽远。
伍岳突然很想流泪。他好像早就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感动”的东西。
陈箫早就唱完了。剩下伍岳在那里发呆。陈箫悠然地蹭到他身边,伸手推了他一下:“喂,傻了啊。”
伍岳缓过神,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拳把陈箫打倒。
“你耍我?”伍岳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怒气。
“算不上。”陈箫冷静地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不过想让你看看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你说你五音不全!”伍岳开始翻老底。
“这个我没骗你,”陈箫仰头:“我五音不全,六音有余。”
“你耍赖!”伍岳口不择言。陈箫看着他涨红的脸,噗哧一声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更像在耍赖?”
“你为什么要骗我?”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相信吗?”陈箫满脸真诚。
“不信!”伍岳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不相信就对了。”陈箫从地上站起来,拍拍**上的灰:“因为我就是想耍你。”
结果陈箫再一次倒在地上。
“姓伍的,你欠我两拳,给我记住了。”陈箫捂着青肿的下巴,跟在怒气冲冲的伍岳身后。
“你欠我的更多,你打算怎么还?”伍岳怒气不减。
“我欠你?”陈箫质疑。
伍岳停下来,转过头:“姓陈的,你欺骗我感情。”
陈箫看着伍岳的表情,想笑,却又忍住了。
他们已经走到大街上。陈箫不想当街成为焦点。
“挺大的男人,小肚鸡肠的,这么点小玩笑都开不起。”陈箫自认理亏,声音越说越小。
“谁和我开玩笑都可以,但是你不行!”伍岳很激动。
陈箫愣神。他很少见到伍岳激动的时候。而很少见到的这几次,好像都和他有关。
“好了,那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伍岳大爷不要生气了。反正我已经答应你了,而且我唱歌还不难听,这不正合你意么?应该高兴才是。”
“算了,我也没打算怎么生气。”伍岳摇摇头:“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一时接受不了。”他表情悲怆,手捂胸口:“我这里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行啦行啦,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你伍大爷的。”陈箫不相信地摆摆手:“我认错,补偿你。条件你开,让我干什么都行。”
伍岳嘴角轻轻咧开。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活这么大,原来还有可以用狐狸这种动物来形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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