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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有没有道理,他们的确是做了一半就停下来了。伍岳仔细观察着下巴上的淤青,心想那么瘦弱的胳膊,怎么下手居然如此狠毒。他皱着眉头照镜子,镜子里映出陈箫的身影。
陈箫搬了把椅子,胳膊抱住蜷缩的双腿,坐在窗前,凝望漆黑夜色,头发被风一丝一缕吹拂。从镜子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陈箫的侧脸。伍岳揉下巴的手渐渐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人。
那眼神很熟悉。伍岳曾经见过。看见一次,不知怎么就动了心,让他冒险救下陈箫。
那天天台的风不算大。陈箫就那么微眯着眼,有些迷惘地望着远方,嘴唇好像要倾诉什么,却没人听见。
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呢。伍岳也说不好。反正当他转身看见即将跳下去的陈箫时,他就再也不想挪动脚步。
就像一只鸟,安静地落在天台上。不时抖抖翅膀,在谁都注意不到的瞬间,扬翅而起,在风中飞远。
他想捕获这只鸟。至少,不能放任它自由离去。
而此时陈箫的表情,和那天一样。他那线条非常好的五官,没有丝毫凝滞地凑在一起。柔和起来,好像倾斜而下的灯光般流畅柔和。目光随着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一路滑过,就像顺着缓缓起伏的波浪,一高,一低,一起,一伏。自然而然的干净舒服。
伍岳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放下镜子:“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陈箫没有回话。他只是有些难受地撑住额头,说了句“我头疼”,然后“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昏倒在地。
伍岳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他自己生病都是靠酒挺过来的——几瓶二锅头呛下去,发身汗,酒到病除。但对陈箫他显然不能采取这个方法——况且他家也没有漏斗,总不能让用嘴去喂吧?
但伍岳转念一想吻都吻了,甚至做都做了——结果暂且略过不提——怎么就不能用嘴喂呢。况且不灌酒,水是要喝的,药是要吃的。陈箫烧得昏迷不醒,请医生到家里打了针,烧是退了,陈箫却依然昏迷不醒。医生说这喝陈箫本身的病情有关。现在暂且无妨,一旦发现有异样就得立马送医院了。伍岳送走医生,头疼地拉拉陈箫的被子,心想你痛快给我起来吧死在我这儿没人替你收尸。
陈箫安静睡着的样子很寂寞。呼吸均匀,鼻息规律,轻抿的嘴唇有些苍白。心地柔软的人看见,很容易就被吸引了。
伍岳在被他吸引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地还算柔软,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好奇心也不旺盛。可是他现在却开始好奇:在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人身上,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他决定,陈箫醒过来后就问他。如果陈箫醒不过来,他就自己去找。
两天后陈箫醒了,只是身体非常虚弱。伍岳为了防止陈箫横尸家中,不得已“君子下庖厨”,以最简单的方法煮了一锅最难吃的粥。难吃程度无以伦比,用陈箫的话来形容就是“所谓物极必反。如果难吃的极致是好吃的话,这碗粥简直就不是人能吃得起的天仙级极品美味”。因为实在是太极品,陈箫舍不得用来果腹。于是他将“仙粥”到进一个密封的塑料袋立以做珍藏。不料有一天收拾东西误将已经凝固的粥袋当垃圾扔掉。那时正是冬天,一个流浪汉发现后欣喜若狂,捡回去当煤球烧了。
这当然是后话。现在的情况是陈箫不得不逼迫自己吞下液体煤球,因为不吃这个他就得吃跑面。为了和自己一样可怜的胃着想,只要毒不死,陈箫再无他求了。
陈箫精神好一点,伍岳就开始寻找向他询问的机会。但一切天定,这个机会却不是陈箫给他的。
那天下午,陈箫围着毛毯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神态安详得像退休的老头。伍岳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晚饭,一面煮粥一面和水池里欢腾雀跃的大鲤鱼做斗争。“咣”一刀下去剁掉鱼头的当儿,门铃响了。伍岳摘下系在他身上更像个肚兜的围裙去开门。
“你好,是伍先生家么?”来人彬彬有礼地微笑。
只有那么一瞬间,伍岳还是被这个人的光芒闪到了。外貌如何堂堂,如何英伟俊秀倒还在其次,只是那种气势,让伍岳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与他自己的某种气质类似的东西。但伍岳还是能分辨出,这个人的和自己所有的,有本质的不同。
“你就是伍岳先生吧?”来人又问。他口气很谦和,但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和善。准确点说,根本看不出什么感情。
“是我。”伍岳一手插兜,另一只手象征性地递过去,和对方握了握:“先生尊姓大名?来寒舍有何贵干?”
男人呵呵笑了起来,笑得连伍岳都觉得那笑容很迷人。然后他敛住笑:“敝姓于,来找一味陈箫先生。”
“于……你是于风翔?”伍岳歪着头问。
“是。怎么,陈箫何你提起过?”于风翔问。
“哦,那倒没有。”伍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依旧歪着头,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想了一会儿,神色爽朗,向于风翔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于先生,麻烦您稍等片刻。”说完后伍岳急急跑进厨房,在杂物柜里左翻右翻,翻到一块一尺见方,厚约两个馒头的板儿砖,拎着回到门口,照着笑得很有风度的于风翔脑袋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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