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后孤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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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朔风怒号。
入目一片茫茫。
血——
一滴。
一滴。
滴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桃花,但随即又被不停飘飞的雪花所掩没。
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路跌跌撞撞的朝洞宫山侧的一座峡谷中奔去,那一滴一滴的血,正是从他身上滴落。
他是谁?
在这种漫天风雪的天气中狼狈逃奔。
看他的身影,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
当这小身影在风雪中消失的刹那,从来路上疾驰来五骑人马,马上人一色的藏青色大氅,脸上带着风罩,被在身上的大氅被风飘起,露出了一大段剑鞘。
五人同时一勒坐骑,缓了下来,马口冒着蒸蒸白气,由于这一缓势,大氅立被雪花盖成了白色。
“大哥,这小鬼难道上了天不成,凭我们的快马,先后只差了半个时辰,追了这么多路,踪影毫无,凭他一个受了伤的十二岁小鬼……”其中一个大声的嚷道。
“我们不是追过头,便是走岔了!”另一个道。
“庄主的脾气你们知道,若是这小鬼抓不回去,可有些……”那最先的一个转头对四人说。
“这小子可有些门道,吃少庄主削断手指,复挨了老庄主的一掌,竟能飞遁离庄。”
“奇怪,凭这么个小鬼头,能值得名震江湖的一庄二堡三谷传下六色旗令,联手追截!”
“老三!你敢是不要命了,怎地口没遮栏!”那先头一骑,回头叱了一句,一挥手,五骑人马同时加鞭,转眼又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继五骑人马之后,接连又先后驰来三拨人马,略不稍停,疾驰而去。
风住了,雪也止了,阳光又普照大地,那消融了的雪水,向山外潺潺流去。
洞宫山左侧峡谷内一个峥嵘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清秀俊美的小童。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又朝四外的插天巨峰扫视了一遍,自言自语的道:“我司徒文又一次逃脱了魔掌!”小脸闪过一丝笑意,是凄然的笑。
他举起尚渗着血水的右掌,看着那仅余的两个指头,脸上倏地升起一种怨毒之色,杀气直透华盖,这时如果有人在旁看到这不满十三岁的幼童竟有这么重的杀气,定会大吃一惊。
他伸手怀中,取出一本小小册子,册面上写着一行小字:“司徒文恩仇录”。
他翻开首页,“仇”字下面写着“无名凶手,杀父毁家之恨”。
于是——
一幕血淋淋的惨相呈现在他的眼前!
半月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从睡梦中被父亲投入后院中一个枯井之内,不久阵阵金铁交鸣和呼轰的掌风之声,隐隐传入井中,他骇极而乱叫乱蹦,他无法超出十几丈深的枯井,接着一阵阵凄厉已极的惨号声,不断传来,久久始停。
他不明白他的父亲何以要把他投入枯井,他知道家中可能发生了不堪想象的大事,但他还不致朝坏处想,凭父亲玉面专诸司徒雷的武功名望,谁敢来捋虎须?他清楚的记得,威震江湖的一庄二堡三谷的主人,曾败在他父亲的手下。
他从小就随父亲习武,虽然年纪不太大,但一般的江湖二三流高手,他还能应付得了,但,现在,他心急如焚,却无法脱出枯井,最后,他凭着只有二三成火候的“壁虎游墙功”,慢慢地顺井壁而上,等他脱出枯井一看——
庄院——静寂得有如鬼域,他不由汗毛根根竖立,一路飞奔前院,他惊呆了,他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不祥的阴影直罩心头。
他看到的是血,鲜红的血,到处乱流。
尸身,一具具四肢不全的尸身,横七竖八,比比皆是,而这些尸身,都是他最熟悉的家人庄丁。
他心胆俱碎,泪如泉涌。
前院大厅前,他父亲一手仗剑,斜靠阶沿之上,他狂叫一声猛扑上去,触手冰凉。
死了——
他的父亲,一代高手玉面专诸司徒雷,死了。
他晕厥了三次,一双小眼中,泪尽继之以血。
天亮了,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草草埋葬了父亲和家人,他在坟前立下重誓,学绝艺,报血仇。
他怀着满腔悲愤怨毒,踏入了江湖。
他往下看“仇”字第二行:“白云庄主神剑无敌蒋桐,一掌之仇,游蜂蒋树芳断指之恨。”
又一幕恨事,展在眼前。
他途经白云庄,不经意道出了他的姓名,于是,他被少庄主一剑削去三指,又被庄主神剑无敌蒋桐击了一掌,登时重伤昏死,被擒回庄,囚禁在一间小屋中,他不明白,何以被人迫害。
天明以前,一个蒙面人,给他服了一粒药丸,一阵推拿之后,挟着他飞纵山庄,他问这恩人的姓名,那蒙面人只叮嘱他快逃,隐秘行踪,一庄二堡三谷的人,都要得他而甘心,他心下大感不解,想问明原因,但那蒙面怪人已匆匆而去。
于是——
他在小册子的“恩”字下面写了“蒙面怪容”四字。
在漫天风雪中,他狼狈逃奔,跑到洞宫山下时,他已发觉后面有数骑追来,于是转道奔向侧方的山谷,侥幸脱了魔掌。
由于蒙面人的一句话,他又在小册子的“仇”字下面加上了“二堡三谷”四字。
他怔了片刻之后,把小册子纳入怀中,忽然触着一物,他又不自禁的取了出来。
这是一块小小的王佩,他从小就佩在身上,曾听父亲说过,此佩一共两块,这块刻的是一条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的龙,而另一块则是一只凤。
那块凤佩系他的姐姐佩挂,在他只有一岁时,他的母亲携了他姐姐一去不返,他曾梦想着他妈妈姐姐的容貌,他渴望着能见到她们,他曾不止一次的问过父亲,但他父亲一听就大发雷霆,唬得他不敢再问,但他的小小心灵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他的母亲和姐姐,他曾想到等他长大了,仗剑江湖,无论天涯海角,他要揭开这个谜。
于是——
他沉湎在复杂纷歧的思潮里。
他要雪亲仇——但是仇人是谁?他不知道。
他要寻找母亲和姐姐——但天涯茫茫,他无所适从。
他要报复断指之恨。
他要弄清楚一庄二堡三谷何以要追杀他?
首先,他知道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要有超人的武功。但他到何处去学武功呢?以他的父亲玉面专诸能击败一庄二堡三谷的主人,武功岂是等闲,但仍敌不过仇家,而饮恨九泉,那仇家的武功,岂非更是骇人听闻……
他不禁彷徨失措。
试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面对这些大问题,他能怎样安排呢!
在他父亲的熏陶下,他奠下了极好的武学入门的根基,而且资质超人,但要谈到解决任何一项问题,都差得太远。
突然——
他的眼光触及三丈外石隙之中,一堆白森森的东西。
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堆死人的骸骨,他惊愕了半晌之后,慢慢移步过去,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不免寒气直冒。
那骸骨只剩下了头颅、脊椎和四肢胴骨,显然年代已经久远了。
他小小的心灵在忖想,这尸骨也许是像他一样被人追杀而曝尸荒山绝谷,于是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他要把它掩埋。
这一念之仁,决定了他的命运,而江湖无边的杀劫,也由此揭开了序幕。
他寻了一个土**,把白骨一块块的拣起,放入土**之中。
当他拣到最后一块白骨时,一样乌光闪亮的东西出现了,他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分量极重的一支铁笛,长不到三尺,仔细一辨认,笛上有“坎离铁笛”四个古篆字,他可弄不清它的来历。
他想,这铁窗定是这死去的人的遗物,于是连同髌骨一起放入土**之中,他正想捧土掩上时,那闪闪乌光的铁笛似乎具有绝大的诱惑力,使他踌躇不决。
他想了又想之后,终于又拿起这支乌光闪闪的“坎离铁窗”,用衣袖一拂拭,更觉得光可鉴人,把玩不忍择手。
他掩好了土,默视道:“不矣你是公公还是伯伯,这支铁笛就给了我吧!”
他又坐回那大石之上。
心中忽生奇想,不知道铁笛坚实不坚实,如果拿来做武器,倒是不错,他心里想,手却不停猛向所坐的大石边沿击去。
克的一声,石屑纷飞,那大石被击崩了尺余长的一道缺口。
呀!我真糊涂,如把奋砸坏了,岂不可惜。
细一审视,夷然无损,不由大喜过望,童心忽发。
心想:“我何不把学自父亲的剑招化在笛上一试。”
忙一跃下地,亮开门户,运劲一挥。
蓦地——
铁笛在这一挥之际,突发出呜呜的怪啸,尖锐刺耳,难听已极,不由惊唬了一大跳。
他却不知,这啸声在二十年前,曾使武林中人亡魂丧胆,谈笛色变,造成了无边血劫。
愕然了片刻之后,又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随着剑势的加量,那怪啸也愈来愈凄厉刺耳……
兴尽之后,现实的问题,又紧紧的窒息着他,他究竟何去何从,他现在已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身负血海奇冤的人,还有一庄二堡三谷在截杀他。
但,他不能久避深山,因为他要学超人的武功。
他跪在地上,喃喃祝告,愿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他,能遇高人,学成超人武功,更希望不要碰见一庄二堡三谷中的人。
于是——
他左手持奋,右手只有两个指头,他怕被人耻笑,深深的隐在袖中。蹒跚的向谷外摸索出去。
雪后天霁,空气分外清新。
司徒文——
左手持着一支乌光闪亮的铁笛,右手笼在袖中,踽踽行在官道之上。
他的目的是要求见五大门派之中的任何一位掌门,求人家收他为徒,他年纪虽小,但是出生武林世家,对一些武林掌故,可懂得不少。
他想少林寺乃武衡之祖,达摩祖师传下的七十二种绝艺之中,只要能学到任何一种,何愁大仇不报,而武当派却是天下剑术的领袖,张三丰祖师遗留的剑笈,精深博大……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决定先奔嵩山少林寺。
正行之间,尘头起处,奔来五骑快马,距司徒文三丈之外,惊咦一声!齐齐勒马停住。
一看——
当先一个粗眉阔口长须的高大老者,赫然就是那白云庄主神剑无敌蒋桐,正阴恻恻的看着他,后随四个壮汉。他不由唬极,连退了三步,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一老者,四壮汉,同时翻身下马,缓缓向司徒文逼来。
白云庄主神剑无敌蒋桐,在司徒文面前六尺之地停身,阴恻恻的一声冷笑,狞声道:“小鬼,今天不怕你飞上天去。”
司徒文知道,今天要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想起自己乃是玉面专诸司徒雷的儿子,岂能如此胆小,坏了父亲的英名,豪气顿生,把心一横,瞪起一双黑如点漆的小眼,大声道:“老鬼,这样苦苦追杀我,却是为何?”
“嘿嘿!小鬼,这个么!你地下老子会告诉你,你就认了吧,乖乖追随你那老鬼父亲一道去!”说完,又欺进了一步,两手缓缓上举平胸,脸上挂着一丝冷森的笑。
神剑无敌蒋桐鉴于日前一掌将司徒文击昏重伤,不料仍被他逃脱,迫得飞传一庄二堡三谷协议制定的“六色旗令”,联手分道追杀,可以想见事情的不寻常,现在狭路相逢,岂能让他逃出手去。
所以慎重得如遇到强仇大敌般,蓄势运劲,立意将这十二岁的幼童一掌毙于掌下。
因为这小孩的存在,关系着一庄二堡三谷数十人的生命安全和一段武林秘辛,如果这一段秘幸被揭开,一庄二堡三谷在江湖上将成众矢之的,无法立足。
司徒文见神剑无敌蒋桐似要立取自己性命而甘心,不禁心胆俱寒,自忖今天万难逃出魔掌,以自己的微末之技与他拚,无异是以卵击石,但他却不甘心束手待毙,好歹总得一拚,咬咬牙,不待对方出手,左手铁笛一挥,猛向神剑无敌蒋桐攻去。
虎父无犬子,莫看他小小年纪,在情急拚命之下,这一击居然狠辣均备,只是嫌劲力不足而已。
神剑无敌蒋桐正待出手一举而毙对方之际,忽见一道闪闪乌光,挟着尖锐刺耳的怪啸,向自己扑来。
先前他可未曾注意对方手中所持的东西究为何物,此刻怪啸之声入耳,心头电闪的想起一个人,不由面色遽变,连连后退,身后的四壮汉也被这怪啸声弄得心神不安,掩耳疾退,满脸惊惶之色。
司徒文一招攻出,见对方并不还手,反而惊惶后退,弄得一头玄雾,莫明所以,一时也怔愕住了。
见对方目不稍瞬的看着自己手中铁笛,心中想道,莫非是这铁笛作怪,但以他的年龄和阅历而论,他绝想不透其中奥妙。
神剑无敌蒋桐这时心情紊乱已极,他猜不透这小孩短短几天之中何以会手持那二十年前绝迹江湖的盖世魔头的信物,莫非这小子是他的传人,想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他要击杀这小孩,真是易如反掌,但他惹不起那铁笛的主人,他知道一庄二堡三谷的主人,武功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但仍决非铁笛主人之敌,以铁笛主人的凶残狠辣,一个不巧,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又念及这小鬼一身关系着一庄二堡三谷的生死存亡,如不当机立断,将他除去,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杀?不杀?”他须要绝大的勇气来判断。
四壮汉见庄主只顾呆立痴想。忘了向他一再严命手下截杀的小孩出手,又想起方才那夺人心魄的呜呜怪啸,更摸不透这小孩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一样的呆若木鸡。
司徒文人小鬼大,聪明透顶,见神剑无敌脸上乍阴乍晴,凶焰顿敛,虽不明其故,但猜知这老鬼一定有所顾忌,当下冷冷一笑道:“老鬼,你如不出手,小爷我可要失陪了,咱们以后再见!”说完小腿一挪,作势要走。
神剑无敌一伸手,做出拦阻的样子,厉声道:“小鬼,要走么,可没这般容易,我来问你,魔笛摧心是你什么人?”
司徒文不由心中一怔,暗想,这老鬼迟迟不敢下手,可能与这什么“魔笛推心”有关,今天要想脱出魔掌.可不能露出马脚,于是面不改容的道:“老鬼!这个你可管不着!”口里说,心里却在回想峡谷之中,他所掩埋的那堆枯骨,莫非那枯骨就是老鬼所说的“魔笛摧心”其人,但以老鬼畏缩的情形看来,这“魔笛摧心”绝非寻常人物,但他既然名头如此骇人,武功必然同样的骇人,何以会暴骨荒山绝谷呢?他想不透。
是了——我手中的这支“坎离铁笛”必是魔笛无疑。
“魔笛推心”的死,可能除我之外,无人知道,假使我不说出,这个谜底永远不会揭穿。
其实是他年纪太小,武林掌故不熟,否则一定可以推测出“魔笛摧心”何以会暴骨洞宫山绝谷的原因。
神剑无敌见对方不肯答复,面色微变,心中想道,这小鬼对一庄二堡三谷的关系太大,决不能把他放过,即使招惹了铁笛主人也在所不计了,除去小鬼之后,立即联合二堡三谷及其他新近出山的老一辈人物,谅来还可抵制铁笛主人。
于是——
杀机陡起,面露狰容,闪电般出掌向司徒文推去。
司徒文突见老鬼面色倏转狞恶,知他要出手,念头未及转完,只觉一股劲力绝伦的掌风,已然临身,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正自瞑目待毙。
蓦然——
侧方忽掠来一股劲风,把自己轻飘飘的推出二丈之外,千钧一发的恰好避过凌厉绝伦的一掌。
一声轰然巨响,立身之处的地下,已被击成了一个五尺余的深坑,不由咋舌,冷汗直冒。
转眼一看。
场中已多了一个面无人色的中年秀士,身着一袭白衫,配上那一张惨白的脸,宛如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使人看了,不寒而栗,手中折扇轻摇,双目却注定自己手中铁笛,心下虽感不大受用,但人家对自己有援手之德,岂可无礼,于是深深一躬道:“敬谢伯伯援手相救!”
中年秀士微笑颔首,对神剑无敌等五人,恍若未见。
神剑无敌见自己双掌击空,一看插手的人,不由老脸变色,见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下,暗骂一声:“少狂。”强忍下一口怨气,皮笑肉不笑的向来人道:“哈哈,我以为是谁,敢向老夫伸手架梁,原来是威震天南的幽冥教主幽冥秀才任弃兄,久违,久违!”
神剑无敌身后四壮汉,乍闻幽冥秀才之名,不由面露惊容,退了一步。
司徒文可不知道幽冥秀才何许人也,听他被称为教主,而且人如其名,不折不扣的一个幽冥秀才,纳罕之中,存着一丝好笑。
只见幽冥秀才手中折扇轻摇,毫不为意的道:“好说!好说!蒋大庄主名头也自不小!”
神剑无敌见幽冥秀才轻狂之态,不由心中微愠。

“任弃兄以堂堂教主之尊,只身下中原,不知有何贵干!”
“嘿嘿二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增长点见闻而已,蒋兄以一庄二堡三谷之中的白云庄主身份,不知缘何要向这小小孩童下手,在下愿闻其详?”说完又回首望了司徒文手中的铁笛一眼,脸上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
神剑无敌面上微微一红,尴尬的道:“这个么……这小鬼与在下有三江四海之仇……”
幽冥秀才不屑的接着说道:“蒋兄,明人眼里揉不进沙子,他才多大年纪,怎能会与贵大庄主结下这么深的仇,哈哈!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吧!”
神剑无敌作色道:“任兄言下之意,似乎有意干预这档子事,不过在下明告任兄,这是我们一庄二堡三谷的私事……”
“哈哈!蒋兄不必用大帽子扣人,区区任弃可也不是几句大话就可以唬退的人,不过……”说到这里用眼光一瞄那支铁笛又道:“蒋兄想是对于铁笛主人也一样不放在眼下。”说完,折扇轻摇,潇洒之极。
司徒文在一旁,看他们言来语去,似乎都是为了自己的这支铁笛,为了想多知道些关于铁笛的事,就静静的听下去,他并不考虑逃走,因他知道,他决逃不出手去,徒然自取其辱。同时他也看得出神剑无敌对幽冥秀才,显然有所顾忌,虽然不知道幽冥秀才安的是什么心,但目前一条小命可能不会发生问题。
神剑无敌闻言怔了一征之后,阴阴一笑道:“这个么?也是我们一庄二堡三谷的私事,不劳任兄挂齿!”
“蒋兄之意,今天非要将这小孩毁在掌下不可!”
“嗯……”
“如果在下请蒋兄赏脸,放过他呢?”
“歉难从命!”
场中空气顿形紧张,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幽冥秀才冷哼一声道:“蒋兄不妨出手试试!”
神剑无敌一张老脸可挂不住了,蓦然向司徒文身前欺去,四个壮汉也随着撤剑进身。
司徒支持笛作势,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一阵飒然风声,幽冥秀才已横挡在司徒文身前,轻摇折扇,惨白的脸上,微微飘起了一丝红晕,显然已动了真怒。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哈哈狂笑,笑声震耳嗡嗡作响,显见发笑的人,功力不是等闲。
声落,一个五绺长须飘洒胸前的瘦长老人,已慢慢向这边行来,后随两个老者,一头大身小细眉细眼,一个鹰鼻削腮。
众人闻声侧脸一看,神剑无敌一见来人,精神陡振,含笑点头,幽冥秀才,仍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冷声道:“啊!原来是断魂谷闻大谷主驾到,失迎!失迎!还有两位大管家,幸会幸会!”
断魂谷主且不答话,一双冷芒闪闪的眼,径朝司徒文看去,脸上一寒,忽然瞥见他手中的铁笛,脸色顿转为惊诧,然后打了一个哈哈向幽冥秀才道:“啊,任兄,久违了,因何事与蒋兄弄得竖眉瞪眼的,同是一家人,有话好说!”
“闻大谷主是不知,还是故问?”说着用眼一瞄司徒文,微微而笑。
司徒文见来的又是一庄二堡三谷中人,不知他们如此苦苦追逼是为了什么,心想,总有一天,哼!叫你们一庄二堡三谷的人,知道小爷的厉害。但一想到他此刻尚未投师,是否能练成绝艺还成问题,不觉又气馁了。
“任兄之意是非插手不可?”
“嘿嘿!在下就是生来的喜欢爱管点闲事,以两位庄主谷主的身份,苦苦追杀一个幼童,岂不怕武林中人齿冷!”
神剑无敌此刻见来了帮手,胆气顿壮,不屑的道:“大教主何时竟变的悲天悯人起来了!”
断魂谷主也跟着一哂道:“在下一掌断魂闻中声可并不是三岁孩童,恐怕大教主是别有用心吧!令师二十年前……”
众人一听话中有话,不由凝神而听。幽冥秀才一阵嘿嘿冷笑,打断了话头,面容一肃道:“在下与这位小友,有点渊源,今天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否则哼……”
“哈哈!渊源!不错,渊源很深!”
司徒文大惑不解,他与这幽冥秀才竟有什么渊源。
只见断魂谷主闻中声,面色一寒道:“在下倒要试试!”举掌便向司徒文攻去,掌挟劲风,势沉力猛,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边幽冥秀才,一上步核身,手中折扇迎着掌风猛然一扇,一阵阴风应肩而起,竟把断魂谷主的一股狂涛般的刚猛掌风,扇得无影无踪。
众人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的冥秀才一扇之力竟有如斯的威势。
他一扇之后,又轻松的摇动折扇,悠闲站立。
断魂谷主一掌攻出,力道岂同小可,竟挡不住对方一扇之威,掌力消失不说,尚觉一缕寒风迎面而来,阴寒之气逼人,心下大感骇然,忙不迭的向旁边一闪。
司徒文对这位幽冥秀才的功力,大是神往。
双方默默的瞪视了片刻之后,断魂谷主向神剑无敌一努嘴,复一挥手。
神剑无敌身后的四壮汉和断魂谷主身旁的两老者,加上断魂谷主闻中声,共是四剑六掌,齐齐攻向幽冥秀才。
刹时——掌风霍霍.剑声丝丝.从四面八方罩向幽冥秀才,幽冥秀才冷哼一声,折扇一领,扇起刺骨阴风,一扇迫退断魂谷主,合扇旋身,一柄折扇,扇影千重,同时点向四只长剑,四壮汉见扇影重重,真幻不分,忙收剑退后一步,而幽冥秀才,疾逾闪电的回身,扇又倏张,扇向已将及体的两老者袭来的掌风,两老者蓦觉丝丝阴寒之气,直透掌风而来,惊咦声中,疾退三步。
这些动作,写来虽长,但都在一招之内完成,出手之快,变式之速,叹为观止,不愧是雄霸天南的一教之主。
那边白云庄主神剑无敌,在七人出手的同时,狞笑一声,疾扑司徒文,双掌以十成劲力随飞扑之势推出,力道何止千钧。
司徒文招架无从,惨叫声中,一个小小身形,被击得凌空飞起,向三丈之外射落。
神剑无敌,略不稍停,足尖微,点地,跟踪扑上。而此时幽冥秀才正好一招迫退七人的四剑六掌,听见司徒文惨呼之声,心里暗叫一声“糟”,急回身疾扑过去。
蓦然——
一条灰色人影,快逾闪电的掠过,身法之快,惊世骇俗,待到神剑无敌与幽冥秀才双双扑到时,已失去了司徒文踪影,举目一看,那人影已在数十丈外,再闪而没。
众人不由同声惊“咦”一声,各怀着不同的思想,齐朝灰色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司徒文被神剑无敌一掌震飞,恍忽中似乎被人抱起,腾云驾雾般飞驰而行,但觉耳际风声呼呼,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待到他幽幽醒转,只觉全身骨痛如折,口中芳香犹存,背后一只手掌,紧贴“命门**”上,热力源源攻入,循经走脉,流窜不已,知是自己被人救起,正替自己疗伤,只听耳旁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小友静气宁神,速以本身真气导引。”
司徒文无暇去看这发声的救命恩人,忍着痛楚,强提残存真气,与体外攻入的一股热力会合,遍走全身奇经八脉,经十二重楼,归气海,入丹田,如此运行了十二周天,顿觉痛楚全消,气机顺畅。
背后掌力一收,他跟着睁眼,一跃而起。
眼前竟然又是救自己脱离白云庄的蒙面怪客。
他正想动问两次救自己的怪客姓名。
忽然——
远远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那蒙面怪客,低低叮嘱了一句:“珍重!”之后,如一缕轻烟般一闪而没,他不由呆住了,望着怪客逝去的方向出神。
他猜不透这怪客何以两次救他,而他——怪客,却是白云庄中的人,他感到深深的迷惘。
无数的疑问,又电闪般齐现心头:杀父屠庄的仇人是谁?为什么?
母亲、姐姐,形貌如何?为什么离家出走?他不知道!
一庄二堡三谷何以要追杀他?
蒙面怪客两次救他,为什么?
幽冥秀才,魔教之主,何以要袒护他?
坎离铁笛何以具有如斯的魔力?
一阵飒飒风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一看——
赫然又是神剑无敌等一行,阴魂不散的追了来,其中少了一个幽冥秀才,却多了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巨人,团团的围在四周。
他想,这下可真完蛋了,所谓“狗急咬豹子”,在情急绝望之下,把心一横,厉声道:“我司徒文与你们何仇何冤?何以如此苦苦相逼?”
说完,左手笛向空一挥,呜呜的怪声又自发出,众人本能的退了一步,向四周一阵张望,见没有什么异状,又一齐回过头来,瞪着他。
他在一阵冲动之后,随着情绪的冷静,一股寒气,又从心底直升上来,他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那一双双野兽般的凶睛。
那戴着恶鬼面具的巨人,上前一步,杰杰一声怪笑道:“小鬼,你认命吧!到阻曹地府可别忘了你是死在鬼愁谷主鬼王方魁的手下。”声落,一双蒲扇般的手掌,五指箕张,挟着飒飒劲风,向司徒文快逾飚风的抓去。
眼看司徒文就要伤在鬼王方魁的手下。
倏然——
一声“无量佛!”众人惊叫声中,一缕劲风,直袭鬼王身后“命门大**”,鬼王不顾伤人,先求自保,一闪身避过袭来的劲风,回头一看——
一个白眉老和尚,面如古月,停身一丈之外。
“施主何以对这小孩下毒手!”
“啊!原来是少林寺了尘大师佛驾!”鬼王拱手一揖。
了尘大师寿眉一扬,,正要开口,忽然瞰见司徒文左手所持铁笛,不由退后一步面色铁青,高喧一声佛号!
司徒文一听来的老和尚是少林寺高僧,不由大喜过望,他不是正想投奔少林寺吗?忙双膝下跪,颤声道:“和尚老公公,求你带我回少林寺……”
了尘大师又重新瞥了那乌光闪闪的铁笛一眼,不理司徒文,转身向鬼王方魁等道:“善哉!善哉!原来各位施主是为了这个,恕老纳方才开罪!”说完,一稽首,飘然而去。
司徒文心下大急,他可听不懂了尘大师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起身想追上老和尚,鬼王方魁阴阴一笑,侧身拦住。
他不能脱身,急得大叫:“和尚老公公救我!”
但,了尘大师直如未闻,渐行渐远。
他小小心灵一转,暗道:“连少林寺的高僧也惧怕一庄二堡三谷,好,我司徒文如能活下去,总有一天要争回这一口气。”
鬼王方魁挪动着他巨灵般的身形,慢慢向司徒文欺去,司徒文像老虎抓的羔羊,不停后退。
突然,一股劲力把他后退的身形,朝前推进了三步,一看,他原来已退到了围着他的人圈边缘。
由于这一推,他与鬼王方魁间的距离,伸手可及,他不由骇极。
他有一种天赋的傲性,他并不怕死,但,他想,他不能死,有大多的事,等待着他。
他不由大叫一声:“我不能死!”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他们在欣赏一只狼爪下小小猎物,毫无反抗余地的待宰物。
“方兄,下手吧!”断魂谷主不耐久待。
鬼王蒲扇般的大手,又合举起。
情势千钧一发。
倏然——
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传入众人耳鼓,这笑声简直不带一丝人味,众人不禁齐朝发声之处看去。
幽冥秀才,手摇折扇,停身三丈之外,身旁却多了两个冠戴袍服,足登皂靴的一黑一白怪人,那黑袍黑面怪人手持一块令牌,隐约可看出牌上写着“善恶分明”四字,那白袍白面怪人则右手拿着一只粗如儿臂,长约两尺的巨笔,胁下挟着一本簿册,两人身高体大,双目精光闪闪,似木偶般的凝立不动。
场中顿感鬼气森森,众人面上掠过一丝惊悸之色。
鬼王方魁转身面对幽冥秀才寒着脸,打了个干哈哈道:“大教主身随黑白双判,莫非又有什么拘魂勾魄的大事要办?”
司徒文见幽冥秀才现身,心下不由一喜,他虽不明他的用心,但总是站在他的一方,一看那所谓的黑白双判,与自己从前在城隍庙中所见,一般无二,心里直想笑,孩童天性,顿忘眼前生死交关的局面。
他却不知道这黑白双判,乃是幽冥教中一等一的高手,三十年前,辅佐前任幽冥教主创立幽冥教,声名显赫,武林中人闻名丧胆,武功较之现任的第二代教主幽冥秀才,犹高出一筹。
当下幽冥秀才并不理睬鬼王方魁的问话,侧头向白面判官道:“请贵官查一查这小孩司徒文是否寿数该终。”
白面判官煞有介事般的,打开簿册,乱翻一遍之后,道:“下官查明这小孩,寿登耄耄,后福绵绵!”
幽冥秀才,把头一点,转头目泣鬼王等一行。
众人被弄得啼笑皆非,怒恨交迸。
幽冥秀才,折扇轻摇,旁若无人,向黑面判官道:“请贵官即将司徒文拘来问话。”
黑判应声:“遵令!”手中“善恶分明”四字的铁牌一顺,缓缓向司徒文走去。
司徒文茫然不解的注视着这些动作,心里可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鬼王方魁、神剑无敌蒋桐、一掌断魂闻中声等三人,齐齐怒喝一声:“欺人太甚!”刷刷刷!一字儿排拦在司徒文前面,另外白云庄四壮汉和断魂谷两老者,也紧跟着纵上前去。
场中空气,随着黑面判官的步步走近,而逐渐紧张。
近了——
十步——
八步——
五步——
鬼王方魁等三人——一庄主二谷主,怒哼一声,各个推出一掌。
一庄二堡三谷在江湖中并不是等闲之辈,三人联合出掌,其威力可以想见,只见数股劲风,同时匝地而起,如惊涛掠岸,巨浪翻涌,猛向对方卷去。
黑面判官蓦觉劲风袭来,力道强劲绝伦,面色微凛,运足功劲,不闪不避,左掌右牌,两股一刚一柔的不同劲道,亦自猛迎面上。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沙石纷飞,劲风激荡,迫得四壮汉两老者,齐齐跃退三步,司徒文也被余劲震得立呆不住,退了五步。
鬼王等三人,身形一阵猛摇,而黑面判官则两只皂靴齐齐没入土中。
这一对掌,显见以三对一之下,势均力敌,但实际说来一庄二谷主以三对一,讨不了好,却是大大丢脸的事。
幽冥秀才与白面判官,已在这一刹那之间,飘身进了两丈,距众人仅一丈之遥。
四壮汉长剑出鞘,两老者蓄劲作势,只要对方一有动作,立即准备出手。
幽冥秀才,不屑已极的冷哼一声,众人脸色,又不由一变,眼看双方即将有一场拚斗。
破空之声倏传,刷刷刷刷,场中多了三个貌相狞恶的老者,一式的粗蓝布长衫,下摆掖起腰间,众人中忽传出一声轻呼:“巫山三魔。”
闻声之下,众人面上不由一紧。
三老者,同时紧紧盯了司徒文一眼,然后相视哈哈一阵狂笑,声如雷鸣。
司徒文见这三老者似乎又是为了自己而来,更是茫然不解。
幽冥秀才,一摇手中折扇,上前一步,向三老者道:“三位远离巫山,想是有重要事故?”
其中一个瘦长老者,咧开大嘴,哈哈一笑反问道:“大教主不在大南,却来这里与一庄二堡三谷斗上了,又是为何?”
幽冥秀才,寒着一张白疹癣的脸,用手一指司徒文,冷冷的道:“敝人与这小孩有点瓜葛,所以寻踪而来!”
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彼此!彼此!”说完神秘的一笑。
幽冥秀才面上不由一红。
另一个矮胖老者,忽转头向鬼王等人道。“各位是否也与这小孩有点瓜葛?”
一掌断魂面上讪讪的一笑道:“这是我们一庄二堡三谷的一点私事!”
“私事二哈哈……”高中矮三个老者同声而笑。
司徒文心中可难过极了。
这些黑道魔头都为他而来。
一庄二堡三谷在追杀他。
少林了尘大师,名门正宗,对他掉头不顾而去。
这些,为了什么?他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三老者笑声甫毕,忽地向司徒文欺近一丈,余外众人同时面色微变,围了上去,司徒文则惊愕的退了一步。
瘦长老者微微一晒道:“诸位不必紧张,老夫只是要问这小孩几句话!”说完向司徒文道:“老夫兄弟巫山天地人三魔,令师可曾对你谈起过?”
“……”司徒文愕然不知所答。
“令师现在卜居何处,老夫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
“……”他右手两指在袖中轻弹,茫然不语。
“小友何时投入今师门下?”
“我……我……没有师父!”
“什么?你没有师父?”
巫山三魔等众人,不由同时面现惊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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