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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笑道:“小弟不敢。”
说罢,又带胡彪来到欧阳玉纹房中,将二人引见一番,胡彪手忙脚乱地打躬作揖。看欧阳玉纹神色,倒也很看重胡彪那种爽直的性格。
柳南江又向二人各自嘱咐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唐家老店”,出杜曲镇,直奔长安而去。
长安灯市起得特别早,从腊月十五到明年元宵夜,整整一月的灯会,大街小巷、广场庙口,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在鼓楼前后,以及各大小寺庙门前彩灯上,还有射虎的谜题。
这些谜题是谜会所制作,也有附庸风雅人士凑趣几条,俱都标有赏格。因此,柳南江才想到用谜题和柳仙仙联系的方法。
柳南江派了柳仙仙一个差事,那就是去寻欧阳玉纹。如今欧阳玉纹已经露了面,他自然就迫切想和柳仙仙早些会面,虽然柳仙仙人小鬼大,出不了什么差错,柳南江总有点放心不下。
柳仙仙脚下甚快,两起分开已一个对时,柳仙仙虽没遇上欧阳玉纹,也必然会到长安打个转。因此,这夜柳南江和秦茹慧报着误打误撞的心情出了客栈,四处观看灯景。看灯是假,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柳仙仙的消息。
二人从酉末开市,一直溜达到戌末,两个时辰过去,没有看见一条灯谜的谜底是和他们有关的。
柳南江不禁意兴阑珊,低声道:“秦姑娘,咱们回客栈吧!”
秦茹慧眉尖一蹙,沉吟了一阵,道:“仙仙姑娘人小鬼大,出谜题也一定会找大地方,咱们上开元寺去瞧瞧如何?”
柳南江道:“看看也好,可别存着什么指望。”
说罢,二人向开元寺疾奔而去。
此刻,虽已交亥,夜色将阑,然而开元寺前广场上却依然热闹得很,变把戏的,说书,走方郎中,看相问卦,真所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稍微文雅点,则是诗谜,棋局,设摊的人莫不是颏下一把长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些老者肚子里都很有一点学问的。
二人本是为看谜题,探访柳仙仙讯息而来。
柳南江却在一个棋摊前停下了脚步。
秦茹慧已知柳南江精于此道,虽然对那些黑白子儿一点也看不懂,却也耐住性子站在一边,并未催促柳南江离去。
摊子上一共排了四副棋局,柳南江所注视的是一盘犄角之局。白占星位,共有零星五子,内中却有黑子七粒,占势极佳,眼位甚活,然而棋盘上却写着“白先黑死”四个字。
柳南江所以停步观看的原因,就是怎么也看不出黑子因何会死,白五黑七,犄角之避,绝不可能以少杀多。
他倒不敢冒失,又一再细看,始终看不出白棋有何妙着能置黑棋于死地。
抬头看,设棋摊的是一个白发垂胸的老者,其年纪最小也是六十开外,面貌清瘦,眼皮下垂。虽有顾客上门,却懒得去招呼。
柳南江轻咳一声,问道:“这局棋没有排错吗?”
白发老者眼皮下垂如故,应道:“没错!”
柳南江不禁一愣,又问道:“果真白先黑死?”
白发老者方才还回答了两个字,此刻只轻唔了一声,连一个字也懒得回答了。
柳南江豪情顿起,道:“倒要领教,一局彩金多少!”
白发老者这才翻起眼皮将柳南江瞟了一眼,他又眼皮下垂,有气无力地说道:“彩金因人而异,相公若要入局,得要彩金纹银十两。如胜,彩金璧退,奉送上等花岗石打磨的棋子儿一副。”
柳南江含笑自袖管内摸出二枚五两重银锞子往摊上一放,道:“果真白先黑死,十两银子学一局妙棋倒还值得,请老先生下白子吧!”
白发老者将二枚银锞先行纳入袋中,然后以食、中二指夹着一粒白棋子儿轻巧的往盘面上一落。
柳南江枰上功夫极佳,一见白子落下的方位,顿时大澈大悟,抱拳一拱,道:“高明!
高明!这真是一手绝妙好棋。”
白发老者道:“相公认输了吗?”
柳南江道:“自然认输。”
白发老者把方才落在盘面上的那粒白棋子儿重又夹起丢入棋盒之内。喃喃道:“这手妙棋到了相公手里可就一点也不妙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怔,大凡棋局,仅在一着之妙,妙棋一露,就毫无奥妙可言,听那老者口气,似乎要他再试试白棋。
柳南江复又目注棋局番视一阵,扬眉问道:“莫非其中有变。”
白髯老者道:“不变之局是为死局,老朽排下的这盘棋局,变化多端。相公不触一子已认输,足证是枰上高手,可惜只窥出其中一变。相公如果尚有雅兴,今晚也许会输上纹银千两。”
柳南江不禁骇然,听那老者口气,这局棋莫非有百变之多?
心念一转,又掏出二枚银锞于往棋盘上一放,笑道:“在下倒要学上一学。”
说着,夹起一粒白棋子儿落在老者的方位上。
白髯老者不慌不忙地布上一粒黑棋子儿。
柳南江定神一看,可不是又输了?伸手往袖中一摸,已经连一分碎银都没有了。
秦茹慧暗暗拉了他一把,悄声道:“走吧!好玩何必当真哩!”
柳南江真想回到客栈去多拿点银子来和这个白髯老者再较量一个高低,继而一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拱拱手,道:“高明!改日再来领教。”
说罢,和秦茹慧向开元寺门前走去。
走了一阵,柳南江才吁叹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一个高手,就是让‘棋圣’欧阳白云……”
说到此处,忽然将语声顿住,扭头就往回走。
秦茹慧连忙跟上去,疾声问道:“南江哥!你怎么了?”
柳南江道:“快跟我来,难怪那老者的棋局排得如此妙绝。”
秦茹慧也不明白柳南江在说些什么?只得跟着他往回走。
来到原处,只见棋摊已收,白髯老者业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柳南江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秦茹慧观其神色,不解地问道:“白髯老者就是‘棋圣’欧阳白云,这个机会却又轻易放过了。”
昨夕古寒秋和柳南江长谈时,秦茹慧尚在昏睡之中,自然不明白柳南江何以关心欧阳白云,仍然疑惑地问道:“那老者是‘棋圣’欧阳白云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回去客栈再慢慢告诉姑娘吧!”
二人来到开元寺门前的长廊,仰看彩灯上的灯谜。可是,柳南江已提不起兴致来了。
看了几十条灯谜,仍然毫无发现,柳南江正打算叫秦茹慧回客栈休息去,蓦听秦茹慧低呼道:“南江哥!看这一条。”
顺着他的手指,柳南江看到了那条灯谜。
谜题写着:“丝随风摆,根从水生,面向北坐,浩浩东流。”
以下写着:
射人名一,射中者请来东大街“长福客栈”西厢“宇”字上房领赏,赏品为百斤重活猪一口。
秦茹慧喜孜孜地说道:“南江哥,‘丝随风摆,根从水生,’暗隐一个‘柳’,‘面向北坐’就是‘北南’,‘浩浩东流’是指‘大江’,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赏品百斤重活猪一口,正是柳姑娘的俏皮语调呀!”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咱们瞧瞧去。”
秦茹慧超前一步,道:“我来领路。”
绕回鼓楼,再转东大街,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长福客栈”。
秦茹慧道:“南江哥!你在这儿等着,由我到柜上去问问。”
柳南江道:“我看不必了,仙姑娘说不定已经易容改姓化名,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秦茹慧道:“那么就直接上西厢上房去找她吧!”
柳南江点头赞同,二人就进了店门,径自穿堂入室,直奔西厢。
店家见二人长驱直入,以为是访友的熟客,也不曾过问。
西厢房两排一共十六间,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编号,二人来到“宇”上房门口,还未及敲门,那扇紧闭的房门竟然缓缓自开。
房内一片漆黑,柳南江连忙往墙边一闪,低声道:“只怕房中之人不是仙仙姑娘。”
秦茹慧道:“正是她,她存心和咱们闹着玩的,进去吧!”
柳南江凝声道:“秦姑娘!你耽在外面,等我进去看看,恐怕其中有诈。”
秦茹慧缓缓说道:“不见得吧……”
不待她一语道尽,柳南江已经步入房中,同时低声叫道:“仙仙姑娘!亮灯吧!别闹着玩了。”
他刚一走进房中,房门突又缓缓关拢,“克嚓”一响,有人燃火点上了灯。
不用细看,柳南江就已发觉到房中最少有三个人,果然不错,炕头上坐着一个,门旁又站了两个,是三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炕头的人约莫有四十来岁,面色惨白,两眼下陷,目光却炯炯有神,先向柳南江投以一瞥,然后冷声说道:“柳相公请坐!”
在这一瞬间,柳南江心念如同风车般转了千百转,借用灯谜联系是他和柳仙仙暗订之约,外人不可能知悉,难道……?
一念及此,心头不禁一震。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神态安详地说道:“在下射中开元寺廊下的灯,特来领赏。”
那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相公可知赏品为何物件?”
柳南江道:“谜题上业已标明,赏品是百斤重活猪一口。”
那中年男人摇摇头,道:“相公说错了。赏品并非活猪,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红粉佳人。”
柳南江心头暗惊,不禁沉声道:“尊驾不妨将话说明白些。”
中年男人道:“话已说得明白了。相公可愿意跟随在下走一趟?”
柳南江道:“那得要看走向何处?”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要去会见相公心目中所思念的那位红粉佳人啊?”
柳南江沉声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报上个名儿来听听如何?”
中年男人一挥手,道:“不必了,我等俱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而已。”
柳南江暗自私忖:“对方分明是在以柳仙仙之性命为要挟,然而以柳仙仙的精灵刁钻以及她的武功,若说受制于对方,那似乎又不太可能。”
那中年男人又道:“在下已知相公尚有女伴同行,请嘱咐那位姑娘先回,如果同去,对相公并无好处。”
柳南江道:“朋友不能说得更详尽一点吗?”
那中年男人道:“不久相公当自知。”
柳南江道:“约有多远路程?”
中年男人道:“不远,即去即回。”
柳南江道:“走吧……”暗中却以传音术向秦茹慧说道:
“秦姑娘!我遇上了一件不寻常的事,你佯装离去,暗中在后跟着,过会与你联系。”
说着,已然走出门来。
秦茹慧早就发觉有变了,此刻又听到了柳南江以传音术说的嘱咐,自然私心领会,故作惊色道:“相公要去哪里?”
柳南江佯笑道:“几个熟识的朋友,咱们要找个地方喝几盅,姑娘先回客栈吧!”
秦茹慧点点头,又煞有介事地嘱咐道:“相公要少喝点啊!”
说罢就先一步出店去。
那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一挥手,另外两个大汉立刻超前带路,四个人也不说话,出了长安城,在朔风怒吼的深夜中,投荒而去。
柳南江暗暗纳闷,默然地跟在那两个健壮大汉的身后赶路。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柳南江估计最少也走五余里了。
前面一片枣林,四人方待入林之际,枣林内忽然闪出两道人影,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
呼啸声甫起,和柳南江同行的三人也各自发声回应,同时飞身扑进枣林。
柳南江不禁一愣,只不过眨眼之间几道影子已走得无影见踪。
柳南江真是百思不解,暗暗称奇,就在他蹙额沉吟之际,身畔突然传来“卟嗤”一笑。
柳南江闻声侧首,赫然发现柳仙仙就站在他身旁。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在发什么愣?”
柳南江错愕不已,半晌方回过神来,呐呐问道:“姑娘无恙吗?”
柳仙仙娇笑一声,道:“我鲜蹦活跳的,为什么要咒我呀?”
柳南江情知这内中必然另有曲折,于是疾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仙仙道:“我要先问问相公,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柳南江将从看到灯谜开始,一直到遇上三个神秘客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柳仙仙静静听完,然后说道:“原来相公以为我被别人掳掠,所以才肯跟他们来。”
柳南江道:“是呀!不然姑娘怎会将你我的秘约泄漏给别人呢?”
柳仙仙道:“是我自愿告诉那个蒙面人的。”
柳南江惊道:“蒙面人?男的还是女的?”
柳仙仙道:“男人,他说他认得我娘,而且还问我有什么法子找到你。”
柳南江道:“姑娘怎么那样轻易信了他的话?”
柳仙仙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说出来的话好像具有无边魔力,使人非听不可。”
柳南江又是一惊,道:“魔力?莫非……?”心中暗忖:莫非是凌震霄?口里却未说出来。
柳仙仙道:“相公已知那蒙面人是谁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我原猜想可能是曾经为秦茹慧疗伤的黑衣蒙面人,继而一想,又不可能……”
语气一顿,接道:“柳姑娘!那位蒙面人现在何处呢?”
柳仙仙道:“走了!”
柳南江道:“这就怪了?他派人去找我,不就为了要见我?”
柳仙仙道:“那蒙面人手下还有不少男女仆从,原本约好了在这枣林中等待相公,不知临时出了什么事,蒙面人要我向你致意,说什么后会有期,又派出一个老嬷嬷送我去长安,一出枣林就见你们迎面而来,那老嬷嬷说了声‘不送姑娘了’,就打起呼啸伙同领你来的三人走了,就是这么回事。”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怪!怪……”
柳仙仙道:“这还不怪哩!那蒙面人说话的声音听了**,竟然使我百依百顺,那才奇怪啊!”

柳南江道:“幸而他不是坏人,不然就糟了。”
柳仙仙道:“若是坏人,我也不会对他百依百顺了。”
柳南江喟叹道:“如此一位神秘人物,缘悭一面,真可惜了?”
柳仙仙道:“反正那蒙面人已知道用灯谜联系的方法,他若想见你,还会张贴灯谜。往后留意点,还有见面的机会。”
柳南江道:“那谜面是姑娘作的吗?”
柳仙仙点点头,道:“不错,好像还不太典雅,尤其那百斤活猪的赏品真是俗到极点。”
柳南江道:“正因为如此,在下才确信是姑娘的手笔。”
说到此处,在后迤逦跟踪的秦茹慧露脸来到二人面前,道:“南江哥!我在暗处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呀!”
柳仙仙嘻嘻笑道:“你们的称呼何时改了?倒蛮亲热的!”
柳南江连忙一挥手,道:“姑娘别说笑了,咱们回旅店再谈吧!”
柳仙仙却一把扯住了柳南江的衣袖,道:“回旅店去!那怎么成?你教我寻访欧阳玉纹的下落,还一点影子也没有哩!”
柳南江唯恐女儿家心眼窄,故未将遇欧阳玉纹的事告诉秦茹慧。
此刻自然不便明说,只得含糊其辞地道:“不用找了!”
柳仙仙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道:“怎么?你已经找到欧阳玉纹了吗?”
秦茹慧眼尖心细,心中已有了底,眸子一转,问道:“南江哥!你的披风呢?”
柳南江既不想实说,又不愿撒谎,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柳仙仙抢着说道:“想必是借与欧阳姑娘御寒去了,这有什么不便承认的,男子汉本来就该有怜香惜玉之心。是怕秦姑娘吃醋么?秦姑娘通情达理,才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哩!”
这小妮子刁钻得很,虽是笑话,却套住了秦茹慧,也算是替柳南江解了围。
秦茹慧哪会听不懂,不过心里也很舒畅,因而笑道:“仙仙姑娘虽是说笑,却也有道理,一个女孩儿家穿得破破烂烂,别说严冬,就是大热天也不像话啊!若让我遇见,也会脱下衣裳让她穿。”
柳南江喟叹了一声,道:“我并不是有必要瞒秦姑娘,而是想到过去……”
秦茹慧接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柳南江道:“今天早晨在前往杜曲的官道上遇着的,不但衣不蔽体,而且还三日未进水米……”
秦茹慧接道:“她人呢?”
柳南江道:“我要她暂住杜曲镇上的‘唐家老店’……”
秦茹慧又抢着说道:“为什么不要她到长安来?”
柳南江道:“我要她暂住‘唐家老店’,也顺便教她留意黄衫客的行踪。”
柳仙仙问道:“相公那把剑呢?还留在欧阳玉纹身边吗?”
柳南江沉叹了一声,道:“欧阳姑娘的师父丑老人据说前往会晤家师去了,临行时曾嘱咐她来找我结伴同行,由于男女不便,被我峻拒,她却丝毫未生愠意,为福儿的事,她曾往返奔波,为我疗伤,也是备极辛劳。今落得三日未得粒米也是为了寻访我的下落,因此她将长剑还我之际,突然感到于心不忍,一旦取回长剑,她就一无所有,还是留下那把长剑暂时陪伴她吧!”
柳仙仙道:“相公真是情种,这可与家父的性格完全一样。”
秦茹慧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令尊是……?”
第二十四回三圣出山
柳仙仙伸了一下舌头,连连地摇着头说道:“糟了!糟了!我娘一再嘱咐,不许提家父的事,竟然又说溜了嘴,姑娘不要问吧!”
秦茹慧明知对方是遁辞,却也不便再问。
柳南江神色一正,道:“仙仙姑娘的话,我要加以更正,我与那欧阳姑娘绝无男女私情。”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不必澄清,娇妻美妾为男子汉平生最大快事,相公何惧太多?”
柳南江轻叱道:“姑娘休要胡说……”
有柳仙仙同行,多远的路也会嫌太短,谈谈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长安。
刚一走进客栈大门,店堂内就响起了一阵爆竹般的声音,道:“柳老弟!你可教俺等苦啦,俺等了足足有三个时辰哩!”
柳南江一看,原来是胡彪。
桌上有二只空酒罐,斗大的一对铁锤放在脚边。
柳南江连忙走过去,问道:“胡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胡施压低了声音道:“老弟刚走,店里就来了一个满面病容的家伙,嚷着要见老弟。俺知你住这儿,所以赶紧来报个信儿。”
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响如铜锣。
秦茹慧和柳仙仙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同声道:“相公还要夜行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要去看看。”
秦茹慧道:“那么,我与仙仙姑娘先回房了。”
说罢,和柳仙仙向内院走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后,胡彪方嘿嘿笑道:“柳老弟你真替俺露脸,有那么两个漂亮小姐……”
柳南江连忙接道:“别胡扯了,我们走吧!”
胡彪对他倒是十分敬畏,连忙噤口不言,拿着铁锤,起身离座。
二人过三曲桥,打算从南城越墙而出。因为此刻已然宵禁,城门已关了。
正经过“七柳斋”前,蓦然一道人影闪至面前,原来是那冷如霜。
胡彪挥锤就打,柳南江连忙伸手拦住,冷声问道:“冷老魔因何阻道?”
冷如霜嘿嘿笑道:“想请尊驾到‘七柳斋’内谈谈。”
柳南江道:“在下不想和邪魔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沉声道:“好大的口气,难道令师弟福儿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柳南江道:“无能为力,想管也管不了。”
冷如霜道:“尊驾别说得那样轻松,你以为福儿如今还好好活着,尽可以慢慢等待机会。
殊不知老夫在三天之内就要他的小命。”
柳南江说道:“想必你这老魔头又要提什么条件。”
冷如霜狞笑一声,道:“尊驾说对了,一人换一人,一命换一命,懂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懂。”
冷如霜道:“拿秦茹慧的命来换回福儿的性命,三天为期。”
柳南江心头暗骇,而表面上却力持镇静地说道:“办不到。在下绝不会作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冷如霜沉声道:“那么,尊驾就不妨等着瞧吧!”
说罢,扭头就走。
柳南江身形未动,胡彪却大吼一声,拦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两只铁锤舞得虎虎生风,然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大声喝道:“老魔头!你可知道俺这对铁锤有多重?”
冷如霜看了一眼,道:“拿去当烂铁卖,换来银子买酒不醉,吃饭不饱。”
胡彪怒声道:“好!老魔头!你竟然瞧不起俺这对铁锤,教你瞧瞧厉害。”
冷如霜身形半转,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冷声道:“尊驾何时收了这样一个弟子?”
柳南江虽不想在此刻和冷如霜纠缠,却想看看胡彪的铁锤功夫,于是冷笑道:“老魔头,你的耳朵必不会聋,你难道没有听见他在喊我老弟?”
胡彪见柳南江不加阻拦,气焰更甚!
哇哇大叫道:“老魔头!你若捱得起这对铁锤,俺爬在地上叫你老祖宗,你若捱不起,就得叫俺一声老祖宗。”
冷如霜不禁哈哈大笑道:“这种庄稼把式竟也拿到江湖道上来混,打来吧!老夫用拳头接你两锤,看在柳家娃儿的份上,老夫倒愿意收下你这样一个孙子。”
胡彪喝一声打,右手一锤向冷如霜兜头砸去。
看那舞动之势,听那落地之声,冷如霜也猜得到铁锤最少也有二、三百斤重,嘴头轻松,心头却不然,右拳紧握,贯注了七分内力,向迎面砸来的铁锤击去。
只听“砰”地一响,冷如霜随着去势冲出一丈有余。空中纸屑飞舞,胡彪手中只剩下一截铁把,原来那是一个纸糊的假锤。
柳南江不禁一愣,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有这样一个意外转变。
冷如霜也是大感意外,稳住去势,回身嘿嘿笑道:“黑小子,你是存心要当老夫的孙子吗?”
胡彪不去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喝一声打,左手铁锤又向对方砸去。
冷如霜低喝道:“你的爷爷这回只用一根指头了,让你留下个完整的纸糊空铁锤做灯笼吧……”
一语未尽,只听“克察”一响,冷如霜身形倒飞一丈开外,方才那声轻响,必是指骨折断。因为这次是如假包换的真铁锤。
冷如霜使用一根“九指魔杖”,现在可当真剩下九根指头了。
胡彪大笑道:“老魔头!还不赶快跪在地上叫俺一声爷爷!”
冷如霜冷哼了一声,负痛窜上高墙,没入“七柳斋”中。
柳南江唯恐冷如霜召来魔徒纠缠不清,误了正事,连忙一搭胡彪手腕,用“射光掠影”
的身法,飞也似地向城外奔去。
出得南城,转上通往杜曲的官道,柳南江这才将脚程一缓,放声笑道:“胡哥!你的心眼儿可不小,这对铁锤竟然还有这套花招?”
胡彪道:“一真一假,一轻一重,就好像叫做虚虚实实。”
柳南江道:“胡哥!所谓兵不厌诈,你这一套倒用得不坏。只是对小弟我却不该耍心眼的。”
胡彪不禁停下脚步,哇哇叫道:“柳老弟,俺哪里会和你耍心眼?可别冤枉人了。”
柳南江道:“铁锤一真一假未必就能教人上当,妙在胡哥舞动双锤时,轻重均匀,同样虎虎生风,使人看不出一丝破绽,这份内力不是一年半载可以练就,而且还必定受过名师传授,然而胡哥却半字未曾提过。”
胡彪嘿嘿笑道:“老弟!实不相瞒,这套功夫是俺大伯教的,至于铁锤的轻重也是老人家想出来的花样。据他老人家说,这种兵器和武功正适俺用,不过,那老人家一再交代,千万不能轻泄。”
言下之意,喜不自胜,也不知不觉中透露了他那赤胆诚心。
柳南江更加欣赏对方这种性格,也喜煞能交到如此一位知己。当即笑赞道:“胡哥的功夫也实在高明,别说小弟,就是再高明的人,也看不出一丝破绽。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那把纸糊的铁锤已坏,那该怎么办?”
胡彪道:“老弟别替俺担心。回到‘唐家老店’,不过盏茶光景,俺又可以再作一个。”
柳南江道:“胡哥,说句话可别见外,这套虚虚实实的花招,一旦用久,武林中人人皆知,那时恐怕就不灵了。”
胡彪得意非凡地笑道:“不瞒老弟说,俺方才对付那魔头用的是‘先轻后重’,只不过其中的一招,其他的花招还多得很哩!妙在对方就算明知这对铁锤有真有假,却无法分出来。
真铁锤假铁锤尚另具别用,这回俺可不敢再瞒老弟啦!等老弟会过朋友,今晚上俺慢慢地向老弟说个明白。共有三十六个花招哩!”
柳南江咋舌道:“有那样多吗?”
胡彪道:“俺大伯真是个胸罗万机的人,这三十六招不但招招管用,而且还招招令人叫绝。”
柳南江道:“胡哥!你也别告诉小弟了。”
胡彪嚷道:“怎么?是生俺的气吗?”
柳南江道:“胡哥别乱猜,小弟要慢慢等着瞧你一招一招地使出来那么才新鲜。若是事先就明白了个中机巧,就半点不稀奇了。”
胡彪喜孜孜地道:“就这么说!方才用过一招,尚有三十五招,不过老弟得找出三十五个该打的人,俺才有机会显显本事啊!”
柳南江道:“胡哥放心,武林中该打的人何止三十五个……”
语气一顿,接道:“方才胡哥说,‘唐家老店’里来了一个满面病容……”
胡彪接道:“那家伙一副黄腊脸,一身黄袍起了油光,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一进店就和那老店家交谈,还提到老弟的名字,最后说什么俺在这里等那一宿啊!老弟!那家伙你认识吗?”
柳南江点头道:“那是武林前辈,那副模样是经过易容的。”
胡彪道:“俺也听说过有什么易容之术。老弟!俺这张黑脸蛋可能变得白净点?”
柳南江忍不住,笑道:“胡哥!你就是有这张黑脸蛋才显得像托塔天王般威武,白净点反倒没有英雄气概了。”
胡彪乐不可支地大笑道:“俺活到这样大,还没有一个人说俺的黑脸蛋显得威武,没话说,俺就是为老弟送命也心甘情愿……”
柳南江接道:“胡哥!别说丧气话,说正经的,你赶到长安来给小弟报信,那位衣着黄袍的武林前辈可知道?”
胡彪道:“俺溜出来的,不过,却隔着窗子给欧阳姑娘打了声招呼。”
柳南江笑道:“胡哥这样一来,那位武林前辈就知道你给小弟送信去啊!”
胡彪喃喃自语地道:“未必吧!俺隔着窗户和欧阳姑娘打招呼时,可是轻声细语的哩!”
柳南江道:“胡哥的轻声细语怕比雷鸣小不了多少……”
神色一正,接道:“杜曲就要到了,小弟先走一步,胡哥随后来吧!”
语罢,将“射光掠影”的身法施展开来,闪电般向前扑去。
胡彪连喊慢点,同时拔足狂奔,哪里赶得上柳南江,只不过一眨眼光景,就拖下一箭之地。
此刻已是子、丑之交,夜静更深,天寒地冻,“唐家老店”早就关门闭户,镇上看不到半点灯火。
柳南江正待上前拍门,角门突然打开,那老店家探身道:“柳相公吗?黄老爷算计相公会来,嘱咐小人在这儿守候哩!”
柳南江悄声问道:“就是老爷一个人吗?”
那老店家点点头,道:“就他一个。”
柳南江道:“烦请带路,门别上锁。”
老店家口气迟疑地道:“不上锁吗?这……”
柳南江一挥手,道:“放心!有我在谅他贼子不敢来的。”
说着,两根指头夹着店家的衣袖,如飞般向门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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