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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巧救凌姑
柳南江退后一丈,那刚好是每一株桃树间接距离。
站定之后,转头间欧阳白云道:“前辈准备好了吗?”
欧阳白云道:“柳相公发号施令吧!”
柳南江双手高举,道:“二位请留意。”
双手倏然下沉,猛喝一声起,声如霹雳,四野皆为之一震。
喝声方止,黄衫客身躯如电光石火般急闪,如那出洞蛇般扭曲而进。只不过眨眼工夫,人就到了“天元”部位。
看那欧阳白云,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
这情景不但柳南江大感意外,连黄衫客见状也不禁为之一愣。
欧阳白云一面缓步向白桃林中行来,一面说道:“尊驾轻功身法委实高明,放眼当今武林,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比得上了。”
黄衫客笑道:“姜是老的辣。原来白云大侠是在蓄精养锐,打算向在下施展致命之击。”
欧阳白云来到黄衫客近前,在一丈开外站定,冷声道:“老朽倒不打算向尊驾动手,只不过要向尊驾问句话。”
黄衫客道:“若不动手,白云大侠岂不是自甘认输了吗?”
欧阳白云沉声道:“此刻尚不是分输赢之时……”
语气微接道:“尊驾究竟是谁?”
黄衫客道:“人称天地通的黄衫客是也。”
欧阳白云道:“多年不见,尊驾武功真是一只千里,不过旧日却依然存留蛛丝马迹,瞒得了常人,瞒不了行家。”
黄衫客微微一愣,道:“如此说来,白云大侠认定在下是竺道台了?”
欧阳白云冷笑道:“老朽早知尊驾不是竺道台,不过故意说说,乱人耳目,不料尊驾果然上当了。”
黄衫客道:“毕竟上了年纪,白云大侠竟然变得如此唠叨。”
欧阳白云道:“尊驾方才那套身法唤作何名?”
黄衫客道:“胡行乱走,狂跳疾进,哪里配唤何种名称。”
欧阳白云道:“不过老朽看来却有些与那‘游龙十八滚’的身法相似。那是‘关中一龙’的轻功绝学,被尊驾加以模拟、变化,更是传神入化了。凌某人若地下有知,也必定会生出钦敬之心。”
柳南江不禁暗暗吃惊,看来欧阳白云已知道所谓黄衫客就是凌震霄了。
黄衫客自然也是暗暗惊奇,不过口头上却还镇定之极地说道:“白云大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不进招,在下就算赢了。”
欧阳白云道:“老朽自出道以来,与人对敌不下千余次,也曾取下三百五十九个男女的项上人头,但有三种人老朽不屑与之过招。”
黄衫客道:“倒要领教。”
欧阳白云道:“黄口小儿,白发老妪,以及像尊驾这种来历不明的无名之辈。”
黄衫客方现怒容,沉声道:“白云大侠说此话未免太过分了。”
欧阳白云突然笑道:“那只怪尊驾瞒得太紧,你我当年虽无深交,相信也无过节,何不亮出本来面目一见?老朽正好有事相托哩!”
黄衫客道:“‘关中一龙’凌震霄早于七年之前死于南观‘七柳斋’中,此为武林共知之事,白云大侠也许看走眼了。”
欧阳白云笑道:“此事原本有些蹊跷啊!”
黄衫客不再答话,突发一声沉叱,身形疾闪,五指如钩,向欧阳白云盖上抓去。
柳南江见识过他那种怪异而又凌厉的招式,不禁为欧阳白云捏了一把冷汗。
欧阳白云也不曾料到黄衫客会突然出手,仓猝中,将头一偏。
只听“嘶”地一响,他左肩衣服被撕裂,肩头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桃林中光线极为黯淡,视线不清,然而欧阳白云肩头上的血痕却清晰可见。足证那个创痕极深,因而才流血特多。
欧阳白云会在一招之下落败,而且还身负重创,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之事。
黄衫客一抓得手,并未停止攻击,右腕一杨,又待抓出。
欧阳白云连退丈余,沉声喝道:“尊驾且慢!”
黄衫客沉叱:“白云大侠有何遗言?”
欧阳白云道:“尊驾武功之高,出人想象,老朽自问不出三招,必死尊驾五指之下。因而想在未死之前,向尊驾进一言。”
黄衫客道:“请讲。”
欧阳白云道:“倘若老朽错认尊驾,尽量动手无妨,如尊驾果然是那‘关中一龙’凌震霄,就该停手。”
黄衫客冷笑一声,右手五指箕张,闪电挥出。
蓦然,侧面一道人影飞闪而至,同时响起一声爆雷般喝道:“住手!”
黄衫客感到一股暗劲汹涌而至,在未看清对手之前也不敢冒进,连忙撤招收势,飞身飘退。
来人是那黑衣蒙面人,也就是柳南江猜想中的“情至”柳啸吟。
黄衫客两道冷电般目光向对方一瞟,沉声道:“尊驾早就该露面了。”
黑衣蒙面人道:“此刻现身也不迟。”
黄衫客双眼一翻,道:“是要为白云大侠助拳吗?”
黑衣蒙面人道:“冒问一声,这”大侠“二字是敬畏之称,还是暗寓讽意?”
黄衫客冷声道:“两者俱可。”
黑衣蒙面人道:“狂得够厉害。”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暗中观看,见尊驾一出手便是绝招,分明是至老哥于死地,请问尊驾,欧阳老哥,犯下何罪?”
黄衫客道:“妄订生死之约,语无伦次,可谓不识时务之极,岂不找死!”
黑衣蒙面人道:“容在下问一句:尊驾是否‘关中一龙’凌震霄?”
黄衫客道:“请尊驾先行问,是否能逃得过在下的致命一抓。”
黑衣蒙面人道:“此话怎么讲?”
黄衫客道:“如果在下确为二位猜想中之某人,所以埋名隐姓,必有其苦衷,一旦被二位所迫现出本来面目,除诛人灭口之外,如何杜绝秘密外泄?”
黑衣蒙面人道:“如是‘关中一龙’凌震霄就该立即表明身份,因为欧阳老哥有极为机密之事与尊驾商谈。”
黄衫客道:“尊驾因何也隐去本来面目,而藏头缩尾呢?”
黑衣蒙面人喟叹道:“尊驾方才说得不错,在个人所以要埋名隐姓,必有其不得已之苦衷,在下正是如此。”
黄衫客道:“尊驾既不肯以本来面目示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黑衣蒙面人沉吟良久,突然扯下蒙面黑巾,道:“在下柳啸吟,现在尊驾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吧!”
黄衫客微微一愣,柳南江心中也是一动,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当下以传音术道:“凌前辈,小辈托祝老儿带上口信,想必已达听闻,令媛目下落对方手中,望前辈小心应付。”
只听对方也以传音术说道:“传闻柳啸吟和冷如霜暗中互有勾结,目下周围已遍植暗桩,娃儿速去暗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冷老魔之爪牙在内,待有结果,速以传音术密告老夫。”
柳南江应了一声,然后朗声道:“三位也许要作心腹之谈,晚辈留下颇感不便,先走一步。”
说罢,飞身纵出白桃林。
待柳南江身形投入暗影之中,黄衫客这才发话道:“在下确为凌震霄。”
话声中,身形缓缓一转,待他回过身来,面上模样已变。
欧阳白云脱口道:“凌兄果然还健在人间。”
语气一顿,接道:“凌兄当年终南之行,无意背上了谋害肖三先生的罪名,只有老朽知道原委,方才一再逼问,就是这个缘故。”
凌震霄振声道:“白云大侠知道个中原委吗?”
欧阳白云道:“那日凌兄和肖三先生为争夺玉佩而动武之际,老朽正在左右,亲见别人暗中出手将肖三先生击落万丈深谷……”
凌震霄疾声道:“那人是谁?”
欧阳白云道:“兹事体大,不便轻易出口,老朽当易地详告。”
凌震霄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请白云大侠勿予见责。”
在怀中摸出一个绿色小瓶,向欧阳白云抛去,接道:“这是在下自行配制的疗伤圣药,倾刻止血生肌,请白云大侠自用。
欧阳白云接在手中道:“多谢。”
柳啸吟道:“欧阳老哥,自从那次趁你心情不佳,赢了你那棋子儿之后,小弟无日得安。
此算是为老哥办了点小事,聊以为赎。”
向凌震霄和欧阳白云一拱手,道:“二位详谈,先走一步。”
凌晨霄一扬手,喝道:“请留步!”
柳啸吟道:“凌兄有何吩咐?”
凌震霄沉声道:“尊驾显然在明知故问。”
语气微顿,接道:“尊驾为何追寻在下之行踪,曾掳去小女凌菲。如今在下已然露面,小女似乎该放回来了吧?”
欧阳白云惊道:“柳老弟,果有此事吗?”
柳啸吟道:“可说有,也可说无。”
凌震霄沉叱道:“此话怎讲?”
柳啸吟道:“尊驾是否信得过在下?”
凌震霄道:“若以尊驾当年的清誉,应该信得过,若以目下置妻儿于不顾之行动看来,却又不足寄信任。”
柳啸吟道:“此事尊驾务必要对在下寄与信任,否则,令媛恐遭不测。”
凌震霄怒声道:“在下不愿受人要挟。”
柳啸吟道:“请尊驾暂息雷霆,令媛并非在下所劫掠。”
凌震霄道:“但是尊驾却亲口托柳南江传信因尊驾想诱使在下出面,所以掳走小女为饵。
为何此刻又再否认。”
柳啸吟道:“令媛虽非在下掳走,但在下却能保证令媛不受任何损伤。”
凌震霄道:“此话怎讲?”
柳啸吟吁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请尊驾不要追问。”
欧阳白云接道:“柳老弟,恕老哥说句真话,你变得不像以前那般爽直了。”
柳啸吟喃喃道:“人老了啊!”
欧阳白云道:“老弟最爱吃菊花三羹大火锅,每当吃着这一番美味时,老弟总是海阔天空地谈东说西,近日你我一道共尝如此美味已有好几回,虽说心境不比当年,然而故友重逢,总会觉得欣然。
而你却讷讷不语,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暗藏心中吗?“柳啸吟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提也罢!”
欧阳白云道:“别的事可以不提,但是有关凌姑娘之事你却非要交代清楚不可,承你老弟费神找到凌兄,然而老哥却不愿意你用这种方法。再说凌兄含冤多年,老哥含恨多年,都是那人所赐。老哥正要和凌兄共商复仇之策,若此事交代不清,凌兄焉能对老哥寄与信任?
老弟务必三思。”
这番话说得柳啸吟默然无语。
凌晨霄却不禁对欧阳白云暗生钦敬之心。
立即抱拳一拱,道:“多谢白云大侠盛情关注。”
语气微顿,又向柳啸吟说道:“看尊驾神情黯淡,想必忧心忡忡,何不一吐为快?”
柳啸吟道:“实不相瞒,令媛乃是被冷如霜所掳掠。”
凌震霄心中一动,口中却平静地问道:“既为冷老魔所掳,尊驾为何能保证小女不受任何伤害?能否见告个中原委?”
柳啸吟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在下与冷如霜狼狈为奸,已有不少年了。”
欧阳白云一个箭步跃到柳啸吟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全力一摇,道:“柳老弟!
你怎可与那魔道巨擘为伍?”
柳啸吟喃喃叹道:“小弟有不得已之苦衷。”
欧阳白云低叱道:“说来老哥听听。”
柳啸吟未立即作答,扬首向凌震霄问道:“那柳南江去了何处?”
凌震霄道:“在下早已风闻尊驾与冷老魔交往密切,是以在下教那娃儿前去察看尊驾带来之人有无冷老魔之爪在内,以证实传闻是否属实。”
柳啸吟道:“在下带来之人俱为心腹,并无冷老魔之爪牙。用意是怕二位之密谈被人窃听。请尊驾立刻令那娃儿自行归去,我等再找一僻静之处畅谈一番。这些年来,在下已经受够苦楚。即使拼着一死,也要与那冷老魔一较短长。”
凌震霄点了点头,然后以传音术呼叫道:“柳家娃儿何在?”
只听柳南江道:“小辈距离桃林约一箭之地,即校场之西北方。”
凌震霄道:“察看结果如何?”
柳南江道:“周围共埋伏男女老少共一十七人,向外围监视,且无一人携有五毒之虫,倒不像有老魔之爪牙在内。”
凌晨霄道:“娃儿可先回客栈。”
柳南江道:“前辈将要何往?”
凌震霄道:“不必问。若遇我儿长风,嘱其暂与娃儿同行,老夫自会前去找汝。”
柳南江道:“遵命。前辈还有吩咐吗?”
凌震霄道:“老夫犹在人间之事,暂时不得与我儿长风说破。”
柳南江道:“在下省得。令媛如何?”
凌震霄道:“多亏你还记挂着她,老夫正待加以营救。”
交代完毕,复又低声向柳啸吟道:“我等到何处去详谈?”
柳啸吟未曾答话,却目注欧阳白云。
欧阳白云略一沉吟,道:“老朽有一去处,二位随我来吧!”
说罢,先自长身而起。
凌震霄道:“尊驾或将与属下联系,在下居中而行。”
一语甫落,人已纵出林去。
柳啸吟以传音术向属下交代一番,然后相继离去。
刹时之间,四野重归静寂。
蓦然,就在“天元”部位的地上出现一个洞窟,原来松土之下掩盖着一块木板,木板**,那经过人工挖掘的地洞就出现了。
一道人影自洞窟内疾射而出,嘿嘿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此人赫然是那祝永岚。
祝永岚冷望未落,突然又从桃林内闪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夹住了他,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祝永岚神情微微一楞,冷声道:“二位仗剑所为何来?”
二人同声道:“尊驾掘洞藏身,显然为了探人隐秘,快说出尊驾的字号。”
祝永岚冷笑道:“二位主人是谁?”
二人同声回道:“如尊驾不想作亡命之鬼,就乖乖地随同我等去见主人。”
祝永岚冷哼道:“老大无此雅兴……”
一语未落,右掌一翻,平地卷起三尺狂飚。
右边一人首当其冲,身形抛起,甩落一丈牙外,口喷血箭,当场气绝。
另一人自知不是对手,双定猛力一弹,如流星般向桃林外射去。
祝永岚低喝道:“哪里走?”
声出人动,如影随形般赶到那人身后,轻轻一拍,对方就遭遇到同伴相同的命运。
祝永岚身形如灵蛟般闪动不住,不但搜遍了整个桃林,甚至将周围二、三里方圆之地都一一按遍,并未再发现敌踪。
这才重回桃林,将两具尸体,连同两把长剑一齐丢入地**,盖上木板,掩上松土。
看看毫无破绽,低啸一声,纵出了桃林之外,如魅影般一闪,就消失了踪迹。
此刻早已遇子交丑,风虽小停,也未见飘零,然而天空却越来越暗。
看来,明天将有一场大雪。
当二圣一龙会合作彻夜长谈后,武林中的一场血雨腥风也将来临了。
长街上的四更梆鼓传进了蓑草连夭,污泥盈塘的南观“七柳斋”,也传进了后院一间厢房之中。
自从冷如霜选中此地为他的临时巢**之后,几乎每一间厢房都住得有人。但是每一间厢房的窗上都蒙得有黑布,外人所以看不到一丝灯火。

这间厢房里有一桌一榻。桌上摆着剩菜残肴,榻上睡着一男一女。
床里边的女人衣衫狼藉,裸腿露肩。虽然屋中央那盆炭火仍冒熊熊烈焰,值此隆冬寒岁,夜晚身不盖被,倒真还有点工夫。
她没有一丝寒冷萎缩之状,面上肌肤红润容貌极妖娆。床外边那个男人也未盖被。说他是个男人稍嫌勉强。看他那细小的身材和鲜果似的脸蛋,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童。
原来他就是一代高僧无尘大师的第二弟子——福儿。
福儿并未熟睡,梆鼓之声清晰入耳,使他心烦不已。
身畔睡着的女人是冷如霜所赐的四个蛇姬之一,那女人真象一条毒蛇缠人。幸亏福儿机灵刁钻,每每在纠缠不休之际,在她躯体上施展一点小手法,使她昏然入睡。
但是,常此以往,绝不是了局。首先冷老魔就会起疑,一个心神丧失之人会峻拒女色之诱,那是极不近情理之事。
不过,福儿还有勉强的掩饰之辞,十四、五岁的小童,哪里会懂得床第之私呢?
“咚咚咚”扇门上突然响了几声。
福儿翻身自榻上走下,先将油灯剔亮了一些,才走过去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粗壮大汉,低声笑道:“小兄弟,深更半夜打扰你好梦。”
“啪”地一响,一个重重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却打得他满嘴是血。
福儿双手叉腰,状似恶煞,沉叱:“小兄弟这三个字是你这混账东西喊叫的吗?”
原来他是故意在作威作福。
那大汉被打得龇牙裂嘴,劫一些儿也不敢冒气。连忙改口连说道:“小爷!咱们老主人请您去一趟。”
福儿微微一愣,暗暗思忖,冷如霜从未在夜间喊过他,不知有什么特殊事故?
心中如风车般打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小手一挥,道:“你先滚,小爷穿好衣服就到。”
大汉连连应是,先行离去。
福儿这才披上丝棉长袍,套上靴子,先熄灯,才走出厢房。
冷如霜住的那间房子,就是早先几年凌震霄占用的卧房,重门叠户,极为隐密。
屋内燃着一盆香料,入鼻肺腑清。
福儿早已暗中听人说过,虽然中毒而心神丧失之人,嗅此香味也会暂时清醒,冷如霜每燃此香,就必定有何疑问要盘询他,因此福儿一进门,立刻收敛面上故意装出来的狰狞之色,垂首木立。
冷如霜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小童儿竟会佯装中毒,大耍花枪,待福儿木立良久,才沉声问道:“可知老夫是谁?”
福儿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习,故他懂得如何应付,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语气冷冷的说道:“你是人人共愤的冷老魔。”
冷如霜那张残酷的面孔之上无一丝表情,又问道:“那吗柳南江是何人?”
福儿道:“我家主人。”
冷如霜道:“跟着你主人身边,使一对铁锤的粗野汉子是谁?”
福儿暗暗纳闷,那人是谁呢?
自然他不知道柳南江结交胡彪的,更不知道冷如霜被胡彪的铁锤砸断了一根手指。
见他沉吟,冷如霜又道:“你的性命操在老夫之手,望你从实说来。”
福儿道:“我从未见过此人。”
冷如霜道:“与柳南江相近之人,你怎会从未见过?分明是存心隐瞒。”
福儿冷声道:“也许你看走了眼,柳相公从不与粗野之人交往。”
冷如霜沉吟一阵道:“不怪你,也许是你家主人新近接交之人。”
语气一顿,接道:“你在‘祥云堡’之际,可曾见过该堡总管公孙彤一显身手?”
福儿道:“见过。”
冷如霜:“他的武功如何?”
福儿道:“平平。”
冷如霜道:“与柳南江相较,谁高谁低?”
福儿冷笑道:“连秦羽烈都不是柳相公的敌手,何况区区一个总管?”
冷如霜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未再接话,只是向侍立左右的从人一摆手。
侍从之人立刻路那盆香烟袅袅的香料端了出去。
鼻中清香渐渐消失,这才发觉屋中燃着的香料已经移走了。
冷如霜道:“福儿你看看老夫是谁?”
福儿装得极像,跪下叩了一个响头,道:“老主人在上,小人参拜。”
冷如霜呵呵笑道:“起来,起来,老夫现你如同己子,何须行此大礼。”
福儿满面沾沾自喜的神色,站起来在冷如霜身畔一张椅子上大模大样地坐下。
冷如霜拉起他的小手,和气地说道:“福儿,老夫待你如何?”
福儿摇头晃脑地说道:“好得不能再好!”
冷如霜道:“四蛇姬的模样如何?”
福儿一皱眉头,道:“美倒是很美。只是太凶,小人有点儿怕。”
冷如霜嘿嘿笑道:“怕她们吃了你吗?”
福儿蹩住气,胀得面红耳赤,像是有些害臊。
冷加霜一只手在福儿手背上不停地抚摸,喃喃道:“福儿!你小小年纪眼光倒高得很,目下你是老夫手下第一功臣,自该好好犒劳你一番。四蛇姬是老夫手下最美的娇娃,你都不爱,老夫也没有办法了。”
福儿心念一动,低声道:“四蛇姬倒不算美,有一个……”
冷如霜疾声叫道:“你看谁最美,尽管告诉老夫,立刻赏给你。”
福儿道:“荷花池畔的‘吟风楼’上住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那才真是个绝世小美人哩!”
冷如霜微微一愣,道:“福儿!你不认识那位红衣姑娘了吗?”
福儿装模作样地想了一阵,道:“倒是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了。”
冷如霜摇摇头,道:“那位姑娘虽美,却不能赏给你。”
福儿道:“小人知罪,那姑娘想必是大人的宠姬。”
冷如霜道:“福儿,你错了,那姑娘不是老夫手下的人。”
福儿装疯卖傻的说道:“既不是咱们的人,为什么要住在咱这儿?”
冷如霜道:“是老夫将她掳擒来的。来日将有大用……”
语气一顿,接道:“那姑娘姓凌名菲,你听见过这个名字吗?”
福儿自然是认识的,打从冷如霜头一天将她绑来时他就看到了,只不过不知就里,未敢妄动而已。
此刻,故意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好像听说过,却又记不清楚了。”
冷如霜道:“别去提她,老夫深更半夜叫你前来,是有重要事告诉你。”
福儿道:“请大人吩咐。”
冷如霜道:“还记得柳南江那个人吗?”
福儿点点头,道:“大人好像说过,他是当今武林之中一代枭雄,专和大人作对。”
冷如霜道:“不错。你记得真清楚,目下这人也在长安。”
福儿道:“为什么不去干掉他?”
冷如霜嘿嘿笑道:“正想教你去一趟。”
福儿立即起身离座,道:“小人这就前去。”
冷如霜伸出手去,将他按在座椅之上,道:“慢来!慢来!听老夫说个清楚。”
语气一顿,接道:“比较武功,你绝对不是那柳南江的对手。”
福儿振声说:“小人不信,‘祥云堡’的内外管事,武士统领全都败在小人手下。”
冷如霜接道:“福儿,你的确不是那柳南江的对手。”
福儿神色一怔,道:“既然不是对手教小人前去何用?”
冷如霜道:“老夫订下妙计,你照样可取柳南江的项上人头。”
福儿探头探脑地问道:“大大有何妙计?”
冷如霜道:“柳南江行道江湖乔扮书生模样,有一个挑负书箱的书僮,也叫福儿。”
福儿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老魔竟然是一个说书的,倒挺会编排的。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又是另一神色,微感诧异地道:“那书僮与小人同名吗?”
冷如霜点点头,道:“不但同名而且貌相极似,年纪相若。”
福儿道:“那可真巧!”
冷如霜嘿嘿笑道:“还有巧事哩!那名唤福儿的书僮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福儿疾声道:“小人明白了,可是要小人假扮那个名唤福儿的书僮。混到柳南江的身边,俟机下手?”
冷如霜连连点头,道:“福儿!你真精灵乖巧,老夫钟爱你也就因你异常聪慧。”
语气一顿,接道:“柳南江又是此行重任之一,另外还有一件事。”
福儿神采飞扬地说道:“就是一百件差事,小人也能办到。”
冷如霜放低了声音道:“顺便将那秦茹慧丫头带到这儿来。”
福儿故意一愣,喃喃道:“秦茹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冷如霜道:“她目下和柳南江住在同一家旅店,你去了自会见到她。”
福儿很神气地点了点头,老魔又道:“好,办成之后老夫大大有赏。”
语气微顿,接道:“福儿,你记得你身患一种怪病吗?”
福儿连连点头,道:“记得的。若非大人每三日赏赐一粒保命丸,小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冷如霜道:“福儿,你若离开老夫,就绝无生机,所以你绝不可萌生背叛之心。”
福儿振声道:“小人哪敢背叛大人,大人尽管放心。”
冷如霜道:“那样最好。”
语气一顿,接道:“你去冒充失踪的书僮,柳南江若问,你就说中了老夫毒药。暗中不知是谁解了你身上的毒性,救你出险。柳南江就会真以为你是他的书僮了。”
福儿道:“小人记住了。”
冷如霜自怀中摸出一个绿色小瓶,先顿出一粒绿色药丸纳入福儿口中,要他吞下。
他将口中药丸吞服后,冷如霜又取出两粒同样药丸以锡箔包好,交给他,道:“以后每隔三日服食一粒,六天的时间,你大概也能将这两桩事情办妥了。”
福儿将药丸纳入怀中,连连点头道:“六天的工夫足够啦!”
冷如霜道:“至于掳掠秦茹慧那丫头,只是还不容易。”
福儿道:“大人将小人看得太不济事了。一个姑娘家,小人相信对付得了。”
冷如霜神情沉重地说“福儿!别将那个丫头看得太弱。”
语气一顿,接道:“她人聪明,眼下灵,本来武功底子就不坏。上次在终南山麓被老夫施之五毒点**手法毁了她的武功。却想不到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为她疗伤,造就了她一身魔功,红儿就是死在她的手下,她比那个柳南江要难以对付。”
福儿吸了一口长气道:“那姓秦的丫头如此厉害吗?”
冷如霜道:“的确非常扎手,她杀死红儿之后,老夫曾纵蛇蛟她,想不到她竟然已达百毒不侵之境。老夫虽擅长用毒,也奈何她不得。”
福儿道:“那岂不是一无良策了?”
冷如霜将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投射在福儿的脸上,沉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是成是败,还是在你的身上。”
福儿道:“小人当全力而为。”
冷如霜摇摇头,道:“并不需你全力而为,只要你忠心耿耿,不生反叛之心。”
福儿道:“小人全靠大人赏赐的药丸保命,焉敢萌生反叛之心?”
冷如霜道:“你若知道性命握在老夫之手,那就最好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秦茹慧那丫头既然百毒不侵,老夫却想出了另一个方法。”
说着,自身边摸出一个极小的红色瓷瓶。福儿显得好奇地问道:“莫非这瓷瓶之中装着世间最毒之药吗?”
冷如霜摇摇头道:“并非毒药,乃是一种使功力倍增的圣品。”
福儿讶然道:“有何妙用呢?”
冷如霜道:“毒药对那丫头不起作用,这瓶圣药进入她的腹中那就不同了。”
福儿道:“小人糊涂了,这哪里是害她,闹直就是在助她增功力嘛!”
冷如霜冷笑道:“福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眼下瓶中之药后,还要运气调息,使药逐渐发挥效力,与原来体内之气血结合壮大,然而老夫直到目前,还没有摸清药性,更不知该如何运气调息。那丫头自然也一无所知,瓶中圣药进入她腹中之后,必然迅速形成一股劲道,其结果必然气血崩溃,内力涣散,全部武功丧失,自然你也就可以顺利地将她带到这儿来了。”
福儿思念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颔首,道:“此计甚好!不过,用去此药却又太可惜了。”
冷如霜道:“此药的确得来不易,然而是否能将那丫头掳来,对老夫此番重临中原的目的,关系甚大,也就顾不得了。”
将红色瓷瓶交到福儿手里,接道:“小心收存,此药无色无味,不拘渗入茶、酒、或合入吃食之中,均不虞被入察觉。”
福儿将药瓶收藏妥,低声道:“小人自会相机行事。”
冷如霸道:“趁天明前快些离去,切记事情未曾办妥之前,不得回来。”
福儿点点头,道:“小人晓得……”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那姓柳的住在哪家客栈?”
冷如霜道:“你在日间从闹区而过,他自然会找上你。去吧!”
福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道:“大人!那个名唤凌菲的姑娘可是武林中人?”
冷如霜道:“不错。她是‘关中一龙’凌震霄之女,‘东海钓鳌客’陆运翁之徒。”
福儿又问道:“她会武功吗?”
冷如霜道:“自然会了。”
福儿道:“据小人所见,吟风楼前后上下并无专人防守,那位名叫凌菲的姑娘既会武功,她因何不趁机逃走呢?”
冷如霜嘿嘿笑道:“那丫头服下了老夫精制毒药乱神散,已不知此身是谁,焉能知道趁机逃走?”
福儿道:“如此吗?”
冷加霜道:“福儿!趁天亮前快些离去,休要忘记老夫的嘱托。”
福儿起身离座,道:“遵命!”
深深一揖,然后向外走去。
冷如霜却又叫:“福儿回来。”
福儿停步转身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冷如霜放低了声音,道:“长街之上或许有人监视此处。待老大传令属下之人俱不可走动,你也就伪装趁机逃出模样,免得被人窥见生疑。”
冷如霜向左右侍从一挥手,道:“火速传令,各房灯火尽灭,任何人均不得走动一步。”
同时,向福儿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暂缓行动。
两名侍从立即听命而出,冷如霜一挥手,先煽熄了案上的油灯。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只听冷如霜低声道:“福儿!可以走了。”
福儿也不作声,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无尘大师所传授的“射影掠光”身法,不但快而且轻,福儿年纪虽轻,却已尽得精髓,行走之间,焉会有此沉重?原来他人小鬼大,精灵已极,心中已另有算计。
出了那间屋子,走过一道长廊,突然又落地无声地转了回来。
他先凝神听一阵,整个七柳斋中犹如死宅,无半点声音。
接着他又一连吸几口长气,终于,被他嗅出一股香气。
那股香气从冷如霜所在地隔壁的一间屋子内隐隐传出,福儿微一沉吟就弹身而起,在那间屋子的窗前,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他隔窗一听,却不禁在暗中一愣,原来他听到了鼻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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