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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一看,白玉梅立足之横技不过竹筷般粗细,弱不禁风已极,然而在上面却不见丝毫颤晃,情知对方在轻功方面有极为深厚的造诣。心头不禁一凉,自己打算要留住对方的念头,只怕不能实现。
白玉梅并未继续前跃,放低了声音说道:“尊驾请勿穷追。”
凌震霄未立即答话,向公孙彤飞跃之处投以一瞥,然后说道:“公孙彤在稍后树之上,左腾右闪,分明是遭到了五毒之困,你也最好不要白费气力。”
白玉梅并未去察看公孙彤的处境,却回头去着那秦羽烈。
只见秦羽烈几番跃起,几番又被柳南江迫回地面。想踏上枝头的机会都没有。
凌震霄道:“你不必看,那秦羽烈绝难脱出柳南江的围困。”
白玉梅道:“尊驾想怎么样。”
凌震霄道:“想先请教该对你如何称谓?”
白玉梅道“我姓白名玉梅,至于称谓,悉听尊便。”
凌震霄道:“那么,凌某不妨称你一声白姑娘。不知是否可以?”
白玉梅道:“以尊驾偌大年纪,似无不可。”
凌震霄道:“南江那娃儿称你姨娘不知是何缘故?”
白玉梅道:“因我姓白名与他母亲只有一个梅字之差,而他又是幼失母爱。在终南山中不期相遇,承他抬爱,故以有此姨娘之称。”
凌震霄道:“白姑娘可是真心视他如子侄?”
白玉梅道:“自然是真心。”
凌震霄道:“白姑娘是否知道小女和南江娃儿已有白首之盟?”
白玉梅道:“意料中事。”
凌震霄道:“既然如此,凌某人对白姑娘受那公孙老儿的驱使,就大为不解了。”
白玉梅道:“凡事皆有天意。”
凌震霄道:“莫非有何苦衷?白姑娘不妨坦白以告。”
白玉梅冷声接口道:“请勿追问,也请尊驾不要穷追。”
说罢,复又弹身而起。
凌震霄也纵身自枝头跃起,人在半空如大鹏展翅般双臂平伸,大喝一声,道:“白姑娘慢走一步,否则凌某被迫只有处下煞手了。”
白玉梅果然又在原来立足的横枝上落下,冷声道:“难道尊驾不顾令媛的死活了。”
凌震霄重又落下枝头,道:“生死有命,若是菲儿向中注定有此一劫,为父者也奈何不得。不过,白姑娘与那公孙老儿声同一气的原因,凌某人却想弄个清楚。白姑娘要走请便,可得交待一句话?”
白玉梅道:“此中内情,暂时不便对外人言宣。”
凌震霄道:“事关菲儿生死,凌某怎能算是外人?白姑娘果有苦衷,凌某人绝不过分为难。如果白姑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玉梅接道:“凌长风可是你的儿?”
凌震霄道:“不错。”
白玉梅道:“秦茹慧姑娘正和他在一起,想必尊驾也知道。”
凌震霄道:“不错,这又有什么关系?”
白玉梅道:“秦茹慧就是我的亲生骨血,如果令媛有了三长两短,不妨由她抵命。”
语声一落,人已如鹰隼冲天般飞起,越过好几棵桃树,落在十丈开外。她那种轻灵已极的身法,不禁使凌震霄呆了一呆。
他果真未再穷追,重落回原处。
柳南江和秦羽烈正相互僵持,前者既未发动攻击,后者也没有再飞身而起的打算。
秦羽烈一见凌震霄去而后回,不禁沉声问道:“尊驾听任那公孙总管离去,却单独留下秦某,到底有何意图?”
凌震霄扬手一挥,示意柳南江离开,然后说道:“凌某人想乘此机会和秦堡主说几句话,不仅对凌某人有益,对堡主也有好处。”
秦羽烈愣了一愣,才点了点头,道:“秦某洗耳恭听。”
凌震霄道:“究竟谁是祥云堡的主人?”
秦羽烈道:“自然是秦某人。”
凌震霄道:“秦堡主不觉得功力比那公孙总管要相去一大截吗?”
秦羽烈久久不语,半响,才呐呐道:“秦某人至今方知公孙总管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凌震霄道:“凌某人察颜观色,也发现秦堡主是受了蒙骗。比如说,公孙彤联络那姓白的女人劫走了小女凌菲之事,堡主就未必知情。”
秦羽烈道:“秦某委实不知。”
凌震霄道:“那么,当年在‘七柳斋’中行凶之人究竟是谁?”
秦羽烈愣了一愣,却未答话。
凌震霄又道:“凭堡主的身手,似乎不是那杀人的凶手。”
秦羽烈道:“既知秦某不是杀人凶手,又何必明知故问?”
凌震霄道:“可是,那方玉佩却在堡主的手上,凌某怎能不问?”
秦羽烈道:“玉佩已经到了尔等手上,而尊驾也不会死,大可不必再追问了。”
凌震霄道:“凌某只知死者是身中风林十八掌的掌力而心脉震断丧生。当初原以为凶手是竺道台,殊不知公孙总管也会那风林十八掌。因此凌某只得请教秦堡主了。”
秦羽烈道:“说来尊驾也许不信,秦某也不知当年在‘七柳斋’中行凶之人为谁?”
凌震霄道:“当真不知?”
秦羽烈道:“秦某绝未诳言。”
凌震霄道:“那么,玉佩从何而来?”
秦羽烈大大地一愣,良久,才缓缓地摇头说道:“恕难奉告。”
凌震霄道:“堡主是真心要淌这趟浑水了?”
秦羽烈道:“此话怎讲?”
凌震霄道:“祸从根起,自三老峰头肖三先生被击落万丈深渊开始,这方玉佩就一直是匿祸的根苗,凌某自然要追问。”
秦羽烈道:“目下已无人过问尊驾当年谋夺玉佩而杀肖三先生之事。”
凌震霄道:“别人不问,凌某人却要问,因凌某并未杀害那肖三先生。”
秦羽烈道:“这就奇了?”
凌震霄道:“凌某自知未曾击中肖三先生要害,而且肖三先生坠下深渊的方向与凌某出掌的去势也大不相同。凌某当时虽得了玉佩,却想不透因何有人在旁暗施手脚。”
秦羽烈道:“有人在暗中向那肖三先生袭击吗?”
欧阳白云插口道:“不错。老朽适巧路过三老峰头,因见凌兄和那三君子肖云达发生争执,故在一套偷觑,无意中看见有人出手暗袭那肖三先生。可惜不曾看清那厮是谁。”
秦羽烈道:“那人目的为何呢?”
凌震霄道:“想必不便明目张胆杀害肖三先生,故而先使凌某背上黑锅。”
秦羽烈道:“尊驾倒说得煞有介事。”
凌震霄道:“只要秦堡主说出那方玉佩从何而得,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秦羽烈突然垂首木立,默默无声。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凌震霄目光如冷电般向四下一扫,沉声道:“是有人在以传音术向堡主说话吗?”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尊驾多疑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方玉佩得之偶然,说出来尊驾未必会信。”
凌震霄道:“不妨说说看。”
秦羽烈道:“是在川汉道上捡拾来的。”
凌震霄面色一沉,道:“秦堡主是存心想淌浑水了?”
秦羽烈道:“怎么讲?”
凌震霄道:“那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去问过乔扮凌某在‘七柳斋’被杀的凌某家人,少不得要在秦堡主身上索回。”
秦羽烈并不示弱地区问道:“尊驾向秦某索命,有何凭据。”
凌震霄沉声道:“玉佩为凭。”
秦羽烈缓缓后退一步,站好了戒备的位置,才缓缓地说道:“以尊驾的惊人功力,怪异招式,秦某或许难攫锋锐。不过,尊驾如在此刻一意逞强动武,大大为智者所不取,尊驾不妨三思。”
凌震霄道:“倒要请教!”
秦羽烈道:“你我俱在五毒之虫之围困之中,彼此动武,岂不给于那冷老魔可乘之机?”
凌震霄道:“那五毒之虫,未必能困得住凌某,万一有险,还可以用那玉佩买得一条生路,秦堡主在凌某人一探掌之下恐怕就要授首殒命。”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尊驾既如此说,秦某也只好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凌震霄棱目一翻,道:“为朋友?秦堡主真够义气,不过……”
语气一沉,接道:“以凌某看来,只是愚昧无知,作替罪羔羊而已。”
秦羽烈语气淡然地说道:“尊驾还是早些动手为妙,不然,冷老魔一旦发动五毒之虫,那时候尊驾就无暇向秦某人索命了。”
他语气淡漠,神情镇定,毫无畏惧之态。
蓦在此时,桃林之外又响起那闷雷般的声音,道:“有人打算自桃林后的岗峦处逃逸,由此可见,尔等毫无诚意。奉老主人之命,本人话声一落,五毒之虫立刻展开攻击,尔等小心了。”
话声寂然,顿闻沙沙之声。
柳南江凛声道:“凌前辈,五毒之虫也已爬过来了。”
凌震霄一挥手道:“大家围成一个圆圈,面向圈外,先过一阵再说。”
众人立刻依言站好了位置,连那秦羽烈也不例外。凌震霄和柳南江是早有默契般一左一右地夹了他,恐他妄生异心。
蓦地,半空中卟地一响,亮起了团火。
那团火落在冰寒的雪地上,非但未灭,反而卟卟连声,引燃了一个方圆三十丈大小的圆圈,正好将他们围在当中。
欧阳白云振声道:“有人洒酒燃火,五毒之虫一时倒攻不进来了。”
柳南江目力极佳,招手一指,道:“看!”
那人是欧阳玉纹,身上挂满了酒壶,此刻正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含酒向那火圈喷去,使那火圈始终保持着不大不小的火苗。
秦羽烈喃喃道:“欧阳姑娘在仲秋之夜已然在本堡露了一手以口送火的功力,今晚倒又露了一招,这位姑娘的内力真是到家了。”
欧阳白云一愣,道:“秦堡主说她姓什么?”
秦羽烈道:“她复姓欧阳……”
语气一振,接道:“武林中复姓欧阳者可说绝无仅有,这位姑娘莫非与欧阳老哥哥有甚……?”
欧阳白云一挥手道:“老朽孤老头子一个,堡主未免想得太远了。”
柳南江早已猜测欧阳玉纹极可能是欧阳白云之女,故而目光凝注在欧阳白云的脸上,但是,他连一丝端倪也不曾看出来。
凌震霄道:“这女娃儿倒像是帮咱们来了,南江!你不妨问问她。”
柳南江扬声道:“欧阳姑娘,令师来了吗?”
孰料欧阳玉纹只是全神在照料雪地上的火焰,对他的喊叫并未答理。
纪缃绫插口道:“柳相公,别分了她的心,她口里要不停地喷酒啊!”
凌震霄喃喃道:“那丑老头儿又在弄什么玄虚。”
语气一顿,转身向秦羽烈说道:“秦堡主,看那女娃儿身上背的酒壶,这把火烧到天亮,想必不成问题。目下五毒之虫难以侵入,咱俩可就有空闲来算算旧帐了,你说是武来文来。”
秦羽烈道:“文来如何?武来又如何?”
凌震霄道:“如想文来,老老实实说出这方玉佩从何而来?如想武来,那就动手。凌某甚念你出道晚了几年,容你将困龙八抓施展完毕,凌某再还手。不过,你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
秦羽烈道:“秦某不打算与尊驾动武。”
凌震霄道:“那么,从实说来。”
秦羽烈道:“说什么?”
凌震霄沉叱道:“别装糊涂,说出那方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秦羽烈道:“尊驾耳朵不曾听?”
凌震霄道:“这是什么话?”
秦羽烈道:“秦某方才就已说过,是在川汉道上捡的,尊驾难道没有听见?”
凌震霄冷笑道:“只有三岁小儿才信。”
秦羽烈双手一摊,状似无可奈何地道:“早知尊驾不信,秦某倒不如不说。”
凌震霄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秦羽烈道:“身为武林中人,见到了棺材也未必就会落泪。”
凌震霄道:“尊驾逼迫秦某动武吗?”
秦羽烈傲然说道:“不错。”
秦羽烈转头对纪缃绫说道:“仙子可曾听清楚,这位关中一龙方才说了些什么?”
纪缃绫道:“若是武功,他要等你困龙八抓施展完毕才还手。”
秦羽烈目光又向柳南江和欧阳白云一扫,道:“二位也是如此听到的吗?”
二人同声回道:“不错。”
秦羽烈道:“那么,秦某就占尽便利了。”
语气一沉,接道:“关中无二龙,武林无二凌,尊驾说话是否也是说一不二。”
凌震霄道:“言出如山。”
秦羽烈道:“好,秦某今天倒要探探尊驾在这七年当中又练了些什么绝学。”
一语未落,右掌倏地扬起。
他扬掌虽快,去势却极慢。那模样就像下河摸鱼,又怕惊走了鱼儿一般。
五指箕张,缓缓向凌震霄的天灵盖上下抓。站在凌震霄身旁的柳南江不禁大疑,秦羽烈此招即使抓个正着,也未必能抓下凌震霄的一根头发,困龙八抓一向以快见称,这倒使他糊涂了。
凌震霄身形如石人木马一动也不动,而两道目光却盯在秦羽烈的那双手上。只待对方五指正要触及发顶,才缓缓将头一偏。
殊不知秦羽烈因占住对方不曾回攻之便,所以使出了诡招。
待凌震霄头一偏之际,突地翻腕下沉,抓向他的肩胛。
他手掌的位置就在凌震霄的颈侧和肩膀不过数寸之距,翻腕如电光石火,一抓之势,宛若千钧下坠,谁也逃不过这铁钩五指。
柳南江惊呼出声,欧阳白云也瞠目结舌,连那莫不相干的芙蓉仙子纪缃绫也为凌震霄捏了一把冷汗。只差一点没有叫嚷出来。
咔地一响,一株桃木拦腰而折。而凌震霄却已如鬼影般滑开了五尺。
众人无不大感惊异,凭谁也不曾看清凌震霄施展的是什么身法。
秦羽烈缓缓松开紧握的右掌。手心中碎木纷纷滑落。目注凌震霄凝视良久,方喃喃道:
“这就是尊驾当年所练的游龙十八滚吗?”
凌震霄并未答理他,只是冷冷说道:“一缓一疾,一明一暗,堡主真是好手法,记住两招已去,凌某八分生机已有二分了。”
秦羽烈道:“尊驾如此说,未免太客气了。反过来说,应该是秦某八分也已死了二分。”
秦羽烈接道:“这倒不是废话,秦某很想知道,当秦某八招施展完毕之后,尊驾将施展何种凌厉的手法来对付秦某?”
凌震霄道:“一招抓出你的心肝五脏。如你到时肯说真话,凌某依然放你一马。”
秦羽烈道:“如是在八抓未施展完毕之前,尊驾有殒命之危呢?”
凌震霄道:“也绝不还手。”
秦羽烈开口哈哈大笑。
凌震霄暴叱道:“有何好笑?”
秦羽烈停住了狂笑,沉声道:“秦某人笑尊驾好狂,好傲!”
凌震霄道:“你何不拿出真才实学,煞煞凌某的狂傲之气?”
秦羽烈道:“很想试上一试。”
边说边向凌震霄身前缓缓走过,面上浮现诡谲的神色。
凌震霄情知对方必在弄诡,不宜和对方距离太近,但对方毫无出招迹象,自己也生畏后退,未免令人耻笑。只有硬挺挺地站立在原处,纹风不动,而秦羽烈竟也走到和凌震霄面面相对之处才停了下来。二人四面相对,几乎连鼻尖都碰触到了。
柳南江看得最清楚,二人下垂的双手几乎相贴,秦羽烈只要手腕一翻,就可十拿九稳地扣住凌震霄的腕脉。不管他有一套多么神奇的快速身法,这一次是绝对脱走不掉。
一念及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侧首望望欧阳白云,见他也是面色凝重,白眉连连掀动。
秦羽烈与凌震霄贴身站立发动他的困龙八抓。目注凌震霄,冷冷说道:“尊驾一抬手就不难抓出秦某的心肝五脏。秦某人站得如此近,实在是太过冒险。”
凌震霄道:“堡主明知凌某不会背信出手。”
秦羽烈道:“真的吗?”
凌震霄道:“大丈大言出如山,还要凌某说上一百遍,你才肯认吗?”
秦羽烈缓缓摇头,道:“尊驾不但十分狂傲,而且十分愚昧。”
凌震霄道:“何谓愚昧,倒要请教。”
秦羽烈道:“尊驾明知秦某一出手就可以扣住尊驾的腕脉。”
凌震霄道:“不妨试试。”
秦羽烈道:“一手扣住尊驾腕脉,另一手接连五抓,即使不能抓腹腔内的心肝五脏,至少也要抓得尊驾体无完肤。”
凌震霄尚未答话,柳南江已抢着说:“在下的长剑正等着削去你的双腕。”
他只是看到凌震霄处境中危,所以才说出此话,指望吓到秦羽烈不敢贸然出手。
秦羽烈嘿嘿笑道:“难怪尊驾如此镇定,原来有此一着伏兵。幸亏秦某早就料到,不会轻率动手。不然,秦某人就无手去拿碗筷了。”
说罢,缓缓向后退去。
凌震霄沉声道:“秦羽烈!那是柳相公的想法,凌某绝不会要他如此。”
柳南江道:“前辈……”
凌震霄根本就不容许他说下去,冷声接道:“娃儿休要多事。”
凌震霄一招手道:“堡主请继续你那困龙八抓吧!”
秦羽烈连连摇摇头道:“免了!免了!”
凌震霄暴叱道:“不行。”
秦羽烈道:“尔等人多势众,秦某只有孤单一人,可不愿干这腹背受敌之事。”
凌震霄道:“依你之见?”
秦羽烈道:“来日方长,当你我二人单独相对时,秦某再动那余下的六招。”
蓦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笑,道:“来日方长吗?只怕秦堡主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俺大酒篓是特来为秦堡主送丧的。”
声落人现,赫然是那丑老人。
他一手托着大葫芦,咕嘟地连连向口里灌了好几口酒。
然后,冲着凌震霄龇牙一笑,道:“凌朋友!在你未曾露出本来面目之前,俺大酒篓可没有揭你的底啊!你说俺守信不守信?”

凌震霄抱拳一揖,道:“尊驾的确是个守信人,凌某感激不尽……”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是从哪条路进来桃林之中的?”
丑老人抬手一指,道:“自那岗峦上飘身而下。问这作甚?”
凌震霄道:“可曾看见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和一个白衣女子?”
丑老人道:“他二人走了。”
凌震霄双眉一挑,喃喃道:“冷老魔的五毒之阵竟然没有困住他二人吗?”
丑老人道:“是俺用雄黄药为他俩开了一条小道。不然怎能走脱?”
柳南江疾声道:“你老人家怎能令他二人离开此处呢?”
丑老人抬手向秦羽烈一指,道:“他二人一走,秦堡主成了离群孤雁,岂不甚好?”
柳南江道:“前辈不知道凌菲姑娘目下已落在公孙老儿之手吗?”
丑老人又是咕嘟咕嘟地连连喝了好几口酒,吁了一口气问道:“哪个凌菲姑娘?”
柳南江道:“前辈认识的啊!就是在终南山上与晚辈同行的那个穿红衣的姑娘。”
丑老人接道:“她吗?落在公孙老儿手里又怎么样呢?”
他的神态之间,分明显示他在借酒耍糊涂。
“这且不言,尊驾命女徒儿喷酒放火,目的何在?”
丑老人道:“使冷老魔豢养的五毒之虫一时间攻不进来。”
凌震霄道:“尊驾既能为公孙老儿和那白衣女子开辟一条突围之道,何不也为我等辟一道路,脱此五毒之阵?”
丑老人连眼皮都不曾抬动一下,冷冷说道:“俺大酒篓不是为此而来。”
凌震霄厉声道:“那么,尊驾又是为何而来?不妨明说。”
丑老人道:“想借此机会和你聊上一聊。”
凌震霄不禁噢了一声,似是大感意外。
这时,柳南江已趁机来到了欧阳白云的身边,悄声问道:“前辈!听说三圣俱已会齐,怎么不见那位酒圣胡不孤前辈呢?”
欧阳白云道:“老朽不知他是否在人间,更不知他是否已来长安。”
柳南江道:“这位丑老人豪饮如神,前辈看他是否就是那胡不孤所乔扮?”
欧阳白云道:“不是。”
柳南江道:“前辈能肯定吗?”
欧阳白云将头一点,道:“多年老友,一举一动俱在心目之中,尤其是一个人的眼神,十年、百年也改不了,老朽岂会认他不出。”
柳南江轻哦了一声,心中难免感到有点失望。
突听凌震霄说道:“尊驾喷酒燃火,遏阻五毒之虫的攻击,原来是为了借此和凌某聊上一聊。如此用心良苦凌某岂能不陪。”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要聊些什么?”
丑老人道:“有关玉佩铁剑之事。”
凌震霄道:“说出来,凌某知无不答。”
丑老人道:“还要答得详实。”
凌震霄道:“那是自然。”
丑老人道:“当年你攀登三老峰头,找那肖三先生,就是议论玉佩和铁剑之事,可对?”
凌震霄点点头,道:“不错。”
丑老人道:“因何知道那玉佩在肖三先生之手。”
凌震霄道:“道听途说。”
丑老人道:“你去找他,就是为了谋夺那方玉佩?”
凌震霄冷叱道:“尊驾说话清楚点,凌某前往终南山之时并无异心。”
丑老人道:“那么,是见财起意了?”
凌震霄暴叱道:“胡说!”
丑老人道:“当你从三老峰头下山之际玉佩也已到手,却是事实。”
凌震霄道:“那是意外,根本就不在凌某的意料之中。”
丑老人道:“你上山找那肖三先生的原意又是什么呢?”
凌震霄道:“打算和他共享玉佩和铁剑。”
丑老人嗯了一声,道:“动手之前,必有争执,请问争执从何而起?”
凌震霄道:“肖云达不但不赞成凌某的提议,反先动手向凌某展开袭击。”
欧阳白云在一旁插口说道:“凌某所说是实,老朽凑巧在暗中观看他二人自斗口演变到相互动武,这点可以为凌兄作证。”
丑者人目注欧阳白云良久,才缓缓说道:“欧阳老哥能作证人倒也不错……”
语气一顿,又转头来对凌震霄接道:“那肖三先生因何要对你出手?”
凌震霄道:“据凌某猜想,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已经得到那方玉佩而惹来无谓麻烦,所以想杀人灭口。却想不到为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丑老人道:“你只是道听途说,他坚持不承认玉佩在他手中,你也未必能肯定。”
凌震霄道:“那时他已经将藏在怀中的玉佩取出给予凌某看过了。”
丑老人啧啧有声地说道:“这可怪了?”
凌震霄道:“有何奇怪?”
丑老人道:“他因何身怀财宝而又故意露白呢?怎不令人觉得奇怪?”
凌震霄道:“这一点也不奇怪。凌某提议和他共享玉佩铁剑,自然有相等的条件。他若不先示出玉佩,又怎能知得凌某……”
说到此处,他突然噤口不言。
丑老人道:“怎不说下去?”
凌震霄道:“凌某想知道尊驾问这些往事的用意何在?”
丑老人道:“稍后自知。”
凌震霄道:“何不先行示告?”
丑老人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一旦了解俺问这笔旧帐的用意,你就不会说老实话了。”
凌震霄道:“尊驾太小看凌某了。”
丑老人道:“不能小看你这位关中一龙。”
语气一顿,接道:“肖三先生已然得到了那方玉佩,你若想和他共享,绝非金银珠宝所能交换,除非你已得到了那把铁剑。”
凌震霄道:“尊驾猜测得不错,凌某虽未得到那把铁剑,倒也得到了一点消息。”
丑老人道:“什么消息?”
凌震霄道:“有关铁剑的下落。”
丑老人道:“在何处?”
凌震霄道:“目下已不成为秘密,凌某说了也无妨,是在终南山脉的子午谷中。”
丑老人又一连喝了好几口酒,语气沉缓地说道:“这在当年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是如何得知?难道也是道听途说吗?”
凌震霄突地神色一凛,沉声道:“尊驾语含讥讽冷嘲,凌某不想回答了。”
丑老人哈哈笑道:“关中一龙凌震霄经过多年的埋头苦练,武功已臻化境,惜乎涵养还是如此差劲,真是令人遗憾。”
凌震霄咻咻然道:“休要狂妄!待……”
丑老人一扬手,接道:“你如想教训我,稍待有的是时间。”
语气一沉道:“不过,老头儿还要向你说几句话,你爱答不爱答。”
凌震霄道:“尊驾连灌黄汤有的是精神,不妨多说几句废话。”
丑老人一指秦羽烈道:“秦堡主为老头儿作证,俺爱白吃白喝,却不说白话。若有人指俺大灌黄汤,所以酒言酒语,那人一定想掩耳盗铃,只手遮天,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千万不要留人以笑柄。”
这几句话分量极重。由此可见,他不但是冲着凌震霄而来,而且来势汹涌。
在场之人,柳南江和欧阳白云是相顾茫然,那秦羽烈也是大为愕然。
只有纪缃绫的神情稍为轻松,她毕竟是置身事外的。
凌震霄的神态更是凝重已极,他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盯在丑老人脸上,一不稍瞬。
全场鸦雀无声,只闻林间萧萧,以及那朔风刮着火苗的呼呼声。
丑老人竟也盖上了酒葫芦,不再大口喝酒,如临大敌一般。
半晌,丑老人才冷声发话道:“你既然知道子午谷,可知谷中的垂帘洞?”
在场之人,只有柳南江心头一动,唯有他才到过那个阴风惨惨的洞窟。
凌震霄冷声道:“凌某方才就已说过,不屑再回答尊驾的问题。”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答与不答,那是你的事,俺还是要问上一问。”
语气一沉,道:“你可知那垂帘洞的主人是谁?”
凌震霄道:“不管是谁,俱已与凌某无关。”
丑老人道:“你可知垂帘洞的主人已遭人杀害?起因却是为了那把铁剑。”
凌震霄目一张道:“听尊驾的口气,那垂帘洞主人仿佛是我凌某杀害的。”
丑老人道:“如你回答得不能令俺满意,可就要指认你为杀人凶手。”
听到此处,柳南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侧耳倾听,看那凌震霄如何答复。
凌震霄耸肩一笑,道:“令人可笑。”
丑老人道:“一点也不可笑,你若不曾去过子午谷垂帘洞,怎能得知那把铁剑的下落,更不能进一步去和肖三先生打交道。”
凌震霄冷笑道:“尊驾的酒是过量了。”
丑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俺并不指望你回答!而且也不指望你回答以后的问题。”
凌震霄道:“尊驾还有精神说废话?”
丑老人道:“一句也不是废话,你曾经说过祥云堡总管公孙彤是竺道台的化身。”
凌震霄道:“不错,而且这是事实,他方才已露出了几招凌厉无匹的风林十八掌。”
丑老人道:“那么,另一位姓祝名永岚之人呢?他的风林十八掌也不弱啊!”
凌震霄道:“他也极可能与竺道台有关系。”
丑老人道:“那祝永岚被柳南江娃儿和俺女徒儿合力所伤,你却为他疗伤,用意何在?”
凌震霄道:“为人在世,岂能见死不救?”
丑老人道:“真是正大堂堂之词,难道:你就别无用心吗?”
凌震霄道:“自然也有用心。凌某想借此探探他是否即是竺道台。”
丑老人道:“结果呢?”
凌震霄道:“他自然不是竺道台。他虽会风林十八掌,比起公孙彤却又差劲许多。”
丑老人道:“你曾号称天地通。”
凌震霄道:“怎么样?”
丑老人道:“据俺所知,你和欧阳老哥,以及那位号称情圣的柳啸吟,曾于昨夜在此聚首。当时这桃林四周曾遍是柳啸吟的死党,目的在堵绝机密外泄,却想不到这地**之中藏着那祝永岚。尔等离去后,祝永岚尾随而出,不料柳啸吟还留下了两名暗桩。一招之间,二人死于祝永岚的手下,你这个号称天地通者,可曾料到有此一着妙棋?”
凌震霄神情不禁大愣,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回过头向欧阳白云投以一瞥。
欧阳白云道:“凌兄,这话不假,啸吟老弟手下有二人失踪。”
丑者人嘿嘿笑道:“何劳欧阳老哥拿话指点,这一着妙棋本来就是这位关中一龙凌震霄所安排的。想必俺没有猜错吧!”
凌震霄道:“尊驾太以信口雌黄,凌某根本不知有此地**之事。方才柳南江娃儿点了一句,凌某还以为地**之内有那冷老魔的埋兵。”
丑老人道:“也许你真的不知,祝永岚是个成名人物,你只要教他埋伏,自然用不着再教他如何埋伏,这办法不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凌震霄道:“凌某因何教他埋伏这儿。”
丑老人道:“只因你不明白欧阳老哥约你晤面的用意何在,故不得不防。”
欧阳白云插口道:“尊驾未免太会猜想了,以凌兄目下的功力,十个老朽,未必敌得过,凌兄哪会为了防范老朽而如此大费周章。”
丑老人道:“欧阳老哥!他畏惧的不是你啊!”
凌震霄道:“那么凌某怕谁?”
丑老人道:“你怕的是柳啸吟,其中原因你我心里有数,不说也罢。”
语气一顿,转头向欧阳白云接道:“欧阳老哥,可惜欧阳老哥这番心机白废了。”
欧阳白云道:“怎么讲?”
丑者人道:“欧阳老哥可知那暗中出手之人是谁吗?”
欧阳白云道:“当时未曾看清。”
丑老人道:“俺老头儿虽未自封为天地通,却知晓不少隐密,那暗中出手之人正是竺道台。”
柳南江不自禁地插口道:“竺老是三君子的老二,怎会杀害结盟之弟?”
丑老人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娃儿明白这个道理吗?”
凌震霄道:“想不到尊驾也为我凌某人作了一个有利的证明。”
丑老人道:“你没有弄错吗?”
凌震霄道:“尊驾方才所说的话,在场有十数个人俱已听到了。”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绝顶聪明之人,经常作那自以为聪明的傻事。”
语气一顿,接道:“肖三先生何以敢出示那方玉佩?因他自问精湛已极的寒梅掌使你不敢妄生异心?而你又何敢故意激怒肖三先生,待他动手之后,不但不逃反而回手亮招,只因你早就埋下了伏兵。暗中出手的竺道台与你早有默契,俺老头儿没有说错吧!”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莫不为之一怔。
凌震霄面色一沉,声如暴雷般吼道:“丑八怪,说话要有证据。”
丑老人道:“铁证如山。”
凌震霄一伸手,道:“拿来。”
丑老人摇摇头,道:“你稍安勿躁。如水源头起,话从根由说。”
凌震霄道:“凌某静待下文。”
丑老人道:“肖三先生得到那方玉佩可说是极大之秘密,你如何得知?”
凌震霄抢着答道:“凌某方才就已说过,那是得自道听途说。”
丑老人道:“俺老头儿并未问你。”
语气一顿,接道:“这件事只有三先生之弟云鹏知道。云鹏是有名的花花太岁,只知吃喝玩乐,武功也是学的邪道旁门。他力主以高价售出,从此兄弟二人退出武林,息隐林泉,有了那笔出售玉佩得来的金银,不缺一辈子吃喝的。”
凌震霄冷声说道:“尊驾好似亲眼看见一般。”
丑老人并未理会他,又自顾自地说道:“肖三先生自然不答应,就为了此事而兄弟失了和气,肖三先生并独居终南,发誓不得铁剑不下山。”
秦羽烈听得神往,不自禁地插口道:“可是那花花太岁肖云鹏走漏了消息?”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然而他却不是有心的,只不过在酒后向同他对饮的竺道台发发牢骚。殊不知讲者无心,听者有意。”
凌震霄冷哼道:“尊驾在自说自话,若非被五毒之阵所困,凌某人真不想听下去了。”
欧阳白云道:“凌兄不必生气,是非当别,黑白有分,听听又有何妨?”
凌震霄重重哼了一声,未再说话。
这时,柳南江心中却不停地在擂鼓鸣锣。如果丑老人所说是实,他可就面临难题了。
丑老人道:“竺道台的风林十八掌刚猛有余,肖云达的寒梅掌阴柔有加,为了磋切武功,竺二先生和肖三先生二人明为结义兄弟,暗即势如冰炭不容,岂会放过这一绝佳机会?还不是为二件宝物所诱,如异日肖三先生得到玉佩铁剑,练得剑上之一招武功,他那二先生的交椅更是难坐。于是找上了关中一龙凌震霄,共谋杀肖三先生之大计。”
呸地一声,凌震霄重重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忿忿然道:“这种话无异出自三岁小儿之口,也只有三岁小儿才会相信。”
丑者人道:“你又想要耍那只手遮天的把戏了!何不听完再说出你的辩辞?”
凌震霄沉叱道:“凌某无此雅兴,尊驾既是来者不善,凌某也不必客气。”
一语未落,已扬掌待扑。
欧阳白云一闪来到他的身边,横身相拦,道:“凌兄就静待听完再说吧!”
凌震霄咬牙切齿地站住了,抬手向丑老人一指,道:“看在欧阳老哥的份上,容你大放厥辞吧!”
丑老人道:“厥辞也罢,实情也罢,是非自有公论,黑白更不容混。”
秦羽烈突然插口道:“这可教秦某人不明白了,不管是谋财也好,是泄忿也好,竺道台大可自己动手,又何必找上这位关中一龙呢?”
丑老人道:“若竺道台自己出面,肖三先生不会出示玉佩。”
凌震霄道:“此话未免过分自圆其说了。”
欧阳白云接道:“老朽也有这种想法,如此说法似乎太过牵强。”
丑老人道:“各位不妨再听下去。”
语气一顿,接道:“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凌震霄大叫一声,道:“且慢!”
第三十二回天涯奇丐
丑老人道:“你又插口了!”
凌震霄道:“因为尊驾的话大有破绽。竺道台既然也想得那方玉佩,因何将肖三先生击落万丈深渊之后,听任凌某将玉佩带走。”
丑者人道:“因他不悉铁剑下落,固用抛砖引玉之法,待你得到那炳铁剑之后,再向你下手,以期两件宝物一朝得手。”
凌震霄道:“这又是尊驾的设想吗?”
丑老人道:“此时俺不想回答你的问题,稍待自然要全部还你凭证。”
欧阳白云接道:“方才尊驾提到各有各的如意算盘,那是怎么一回事?”
丑老人道:“方才所说的是那竺道台的如意算盘,殊不知这位关中一龙虽号封为龙,却又狡猾如蛇,从此销声匿迹,不再见他在江湖道上行走。好不容易被竺道台在‘七柳斋’中找到,想不到被杀的又是一个易容改面的替死鬼。”
凌震霄道:“尊驾的话有了破绽,死的不是凌某人,而真的玉佩却被杀人者取走了。”
丑老人道:“不错。”
凌震霄道:“凌某预知会有人追杀是以选一有武功根底家人乔扮凌某。因何又将那真的玉佩放在那乔扮之人的身边呢?”
丑老人道:“这有两个原因。”
丑老人道:“杀人者未得到玉佩,永不罢休,则你,不可能安静地去埋头苦练,此其一;你虽得到玉佩,然而在找寻那铁剑却遭遇了困难,那玉佩也就形同废物。所以你也如法炮制,依样画葫芦地来了一招抛砖引玉是也不是?”
凌震霄冷笑道:“尊驾可能是天神下降,不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羽烈插口道:“秦某也有疑问。”
丑老人道:“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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