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我付尔瑶琴,却予何者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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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陵低头一阵沉思,自觉不能片刻便分析出厉害关系,便摇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可容我与弟兄们商量商量?”
杨戈远放下手中茶杯,停止静悄悄打量大堂,转颜笑道:“嗯,也对,关系数万人前途,断不能轻易便下结论。这样罢,你慢慢考虑,我们下山去等着,若是有主意了,遣一两个人下来通告一声便是,如何?”
徐幼陵慌忙摇手道:“这如何能成!黑山虽然偏僻一点,待客的地方总还是有的,不入两位就在这里暂且住下!弟兄们都是爽快人,商量也不过半晚上就够了,明日一早,不论事成与否,定然给两位见话,如何?”
杨戈远与李凛相视一笑道:“那么便要叨扰徐头领了!”徐幼陵吩咐一个汉子带着两人转到大堂后面客房中去休息,自己将手下领头的几个汉子招来,要详细商量这件事的利弊。
只是黑山这群人都是打仗还能横行一时,要让看见日后的前途,却哪里有那个能耐。这个说还是答应的好,弹汗山隐隐将天下最精良的力量占据,现在投靠过去日后事成之后也免不了光耀门楣,有的马上便反对说北羌虽然也隶属于中原王朝,究竟不是汉人根子,成大事可能会稍嫌不足。渐渐地,众人分成两拨儿,言语上冲撞时候便大声喝骂起来。
就这样吵吵嚷嚷大半夜,还没有一个答应与不答应的确切答案,徐幼陵顿时火了起来喝道:“都别吵了,就一个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大半夜娘们骂街一样,像什么样子!好了好了,你们都去睡觉,我一个人想想,明天早上有了意见,大伙儿都要统一听从,不得再这么吵吵闹闹没有个样子!”
手下有人便笑道:“就是啊,头儿你说咋办咱就跟着咋办,要我们说,别说半晚上,就是半个月半年也没有个主意,到后来说不准操起刀子还干起仗来。”虽然红着脸粗着脖子刚才破口大骂甚至撕撕扯扯,但总归是一个锅里面吃饭的好兄弟,现在停下争吵时候也没有互相怨愤,都跟着那汉子道:“是极是极,头儿你拿主意,弟兄们听你的便是!”
徐幼陵摆摆手道:“***,都一个个被窝里面睡大觉,就这头疼事给老子一个人留下,都滚,滚滚滚,老子一个人想!”
手下人也不以为恼嘻嘻哈哈互相攀着肩膀出去了,将空荡荡的大堂留给徐幼陵一个人。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徐幼陵的心里跟伴着灯光变幻颜色的脸庞一样莫测究竟。忽而他握住双手成拳头,忽而又颓然摇摇头倒背双手在地上来回走来走去,忽而又端起一盏茶杯静坐发呆。山中没有雄鸡报更,人们却养成了在心里面计算时间的习惯。徐幼陵怔怔发呆之间,忽然感觉到添快亮了,心下便没来由一阵烦躁暗道:“这般没有个主意,若是天亮了,人家即便看着没有结果不计较,咱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可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痛快答应投奔了吧,前途莫测;痛快拒绝吧,即使人家不放在心上,以后果真壮大起来占据中原,那是别说光耀门楣,便是觍颜去找人家也是没有什么用,功劳都给别人抢走了!”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左手抱住右肘用粗大的手指摩挲下巴上的钢针也似胡须忖道:“这个杨戈远,素闻这人是当年杨月离的儿子,又很是能够礼贤下士,今天找上门来却怎生这样一副霸道的面孔?莫非他有意考校我?他要去占据幽云两州,若是要以我两万人马做前锋的话,日后定然功劳没有人能夺得去,但那里有高句丽跟扶桑人,还有那么多部族都是虎狼一般的家伙,我两万子弟过去了,回来的又能有几个呢?莫非他要使我黑山人马去做牺牲?不对啊,若是那样的话,两万精骑任谁也不能舍得,他还不入另找他人呢。再者说了,若是他没有必胜的信心,白白去招惹到敌人,这根本不会是那么聪明的人走的路啊。又莫非,他是看中了别的地方,要让我黑山军去掩人耳目作了棋子,他的后招是夺取本意的地方?”
越想他越是觉着迷惑,虽然渐渐觉着自己能够把握一点东西了,却有心理面更加混乱,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朝廷招安他也不愿意去理睬,今天为什么杨戈远一上来就提出要他投靠的话语他便心乱如麻。
来来回回又在大堂走了一会儿,不经意间向后面看去时候,却见后面一件客房灯光现在还明亮着。借着投影在窗户上的影子,他的目力自然能分辨出来那是那个书生。窗户上的黑影,一动不动好似粘贴在窗户上的窗花,只灯光摇曳时候忽然一阵恍惚,将他的影子也带的一阵迷蒙。
紧紧握了握拳头,咬咬牙一跺脚,徐幼陵直奔那客房而去,要与这个使自己看一眼便心慌的谋士开公布诚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谈谈。
到了门前,他抬起手正轻轻拍在门上时候,却不防只在右手触上时候,那门轻轻便开了。大讶之下向内看去,李凛正斜靠在椅子上笑嘻嘻看着他,那手中滴溜溜转动着的茶杯,似乎是自己的心情一般给他玩耍。登时徐幼陵心中的火气便要上来,却终于勉力压下,跨进门便没好气坐在椅子上道:“先生莫非便肯定我黑山兄弟一定要投奔你家主公?”
李凛淡然一笑,将手中茶杯放下笑道:“莫非徐头领还有其它出路?”徐幼陵气急,正要呵斥时候却张了张嘴不能说出话来,只好有气无力挥挥手道:“先生说笑,素来盗寇有谁能看得上收留,只不过咱们兄弟们也都是纠纠男儿,没有人不愿意打拼一片天下出来。虽然两万人对于整个天下作用很小,但也足以作一方诸侯,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李凛嘿嘿一笑,又将茶杯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也不说话只专心于那小小的,白色的,映照灯光下泛着光泽的小东西,似乎徐幼陵当菜那一番说话对于他没有半分影响一般。
徐幼陵越看越气,有心要抢上去一把将他的专注与那杯子一起打个粉碎,却心中始终鸡蛋这个看似人畜无害脸上稚气还没有完全褪下去的家伙,扬了扬手没有能力做出哪怕一个小小的威胁来。

忍了几忍,徐幼陵只好站起身来躬身行一礼道:“在下愚钝,不明情形,先生大才,万望教我!”李凛也知半夜将这个汉子来来去去一肚子气都挑起来了,便也不再继续逗弄他,坐起身子道:“徐头领是身在山中,由是不知丘壑啊!坐下,咱们慢慢说!”
徐幼陵尽管一肚子火,但此时见得他不再只高深莫测逗弄自己,霎时间便都自己只能吞掉那些火气,翻身坐在椅子上,便见李凛正色道:“徐头领方才说的的确不错,两万人虽不足以争霸天下,然若是不断吸纳人马,不过两三年占据一州做一个诸侯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徐头领可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日长安客,后来阶下囚?头领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要稳稳当当做你的诸侯王爷,一样东西是决计不能少的,那便是绝对的实力!没有绝对的实力做后盾,便是做个冀州王,也不过是别人口边的粮食肥肉,随时都有可能给人家一口吞没!”
徐幼陵面色凝重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极!休说一方诸侯,便是我占据黑山为穷人做个靠山,若不是实在有两万生死兄弟,冀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财主恐怕早早便已经将我化作一堆白骨!现下冀州官场上下一片昏聩,醉生梦死不休,若是他日一旦天下大乱或者大治,冀州定然会平定下来,那时候若是还在黑山上面,恐怕一把火便能将两万性地都送进地下灰飞烟灭!”
李凛啜一口茶暼了一眼徐幼陵笑道:“恐怕冀州不少官员给头领金银财宝迷了眼睛罢!”徐幼陵讪讪一笑道:“在下明知不能瞒得过先生眼睛!冀州虽然这般看上去要散架的样子,但智谋之人确不在少数,若是一定要解决黑山军,只需要将黑山团团围住,再放一把火便万事大吉。为了生计活命,不得不去给人家钱财啊!”
李凛摆摆手笑道:“头领不用解释,我自然清楚的很!不过,头领既然能看清前途莫测,今有我家主公将大好道路铺在黑山军面前,为何头领还要这般犹豫不前呢?”
徐幼陵长吐一口气道:“谁也不愿意将生命交给刚一开始见面还不能知道人家底细的人啊!先生莫怪,若是只有徐某一个人,大不了舍弃这条命便跟了两位!只是两万兄弟在手下,徐某不能不为他们好好考虑啊!”
李凛心下明白,这个徐幼陵是要清楚杨戈远手下力量与自己这两万人在归顺后的安排地位,当下他便索性直说道:“我家主公坐拥西北之地,虽目下众人只见弹汗山数十万骑兵,却不知西北自弹汗山至昆仑山下,数十部族莫不俯首听从他一声令下随时调遣。现今汉羌杂居弹汗山,说起来若是真正兵力,其中自然汉人居多。这般优势在手,只要愿意便数天便能拿下关中,实力壮大只在朝夕之间。只是虽然这般优势,却不足以在天下争霸逐鹿中有绝对力量。幽云两州,出于各种考虑已经由我家主公定位第二根据。那里虽外族众多,然终究不过弹指之间的跳梁小丑。出兵东北,优势有二,一者将这没有人注意到但确是肥沃之地掌握手中做不久之将来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之用,二者外御敌寇扩大影响,是天下尽知究竟谁才能保得万民与国家平安。只是此间我主手中弹汗山人人尽知非中原汉人地带,若出兵幽云情况一日可能转变,将到手优势尽付东流。头领麾下两万人马,前进东北不过掩人耳目,实则不过几日便后续兵马赶到,一时间拿下两州不在话下。这般下来,头领不比担心手下做了牺牲,而我主得了天下,这莫大的功劳,谁人又能从头领手中拿去?”
徐幼陵惊讶道:“幽云两州,天下尽知乃苦寒之地,先生说在那里能够得到前途?莫非东北果真世人不知其美妙么?”
李凛哈哈一笑道:“世人双眼浑浊的,占据天下十之**,若人人都能看到这个地方实乃真正的风水宝地,古往今来便不会只有这么几个王朝啦!头领不用质疑,李某愿将项上人头做抵押,随头领一起进军幽云!若是以后果真不能有我主开发东北出来,李某一颗人头,头领只管拿去便是!”
徐幼陵心下嘀咕道:“原来他姓李!嘿嘿,若是没有用,出了黑山之后不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我们要你人头又有何用!”当下他想了想道:“先生说笑,既然先生这般肯定,那便不会有错了!”
李凛淡然一笑便再次问道:“既然这样,头领可已有成竹在胸?”徐幼陵一乐道:“有成竹在胸的是先生,在下粗鄙,哪里能有将成竹暗记在心的本事!不过,在下还有一个不解之惑,还要请先生解疑才好!”
李凛一笑将茶杯放在桌上,端起茶壶添满了又给徐幼陵倒上一杯,放下茶壶搓搓手道:“头领尽管说来,若我能解,自当不敢不尽心!”徐幼陵沉吟片刻,抬头问道:“先生与杨大将军进来到现在,在下一直便不能往日对待官军那般,只觉这主动尽失不在手中,万思不得其解,请问何因呢?”
李凛不语,半晌笑道:“至于我主,恕我驽钝不能有知。只是对于徐将军,难道不觉自己思索前途日子已经很久了么?!”徐幼陵一愣,接着两人相视而笑,李凛问道:“将军此时可有成竹乎?”徐幼陵端起茶杯笑道:“先生给在下一幅画,上面就是成竹,我又何须费心牢记呢?”
再次相识而笑中,两人手中茶杯“叮”一声响碰在一起,徐幼陵低声道:“日后同为主公效力,还要先生多多提挈才是!”李凛一笑也低声道:“将军大才,哪里用得着别人插进来一手,喝茶!”徐幼陵也笑道:“先生教诲,一日不敢忘记,先生请!”
烛光摇曳依旧,只是跳动间欢快明朗,眼看便要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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