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生子莫如犬,画虎累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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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卢诏很高兴,十分高兴,乐滋滋一边品着玉碗中的西域美酒,一边计划着过几天二月初二龙抬头祭祀青天的事情,笑呵呵瞄了一眼座下的一众属下,不紧不慢说道:“不过一个涪郡嘛,小小一点动乱,何足挂齿?!江湖中人嘛,一腔热血没处出去,闹一闹也没啥子了不起的。www.xiaoshuodaquan.com麒麟小说你们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那个小小城守么,也罢,锦城虽然比那偏僻之地锦绣繁华,不过年轻人嘛,出去走一走也好,老夫也就不强留着你们在身边啦。你们自己去看,看谁合适只管报上来,老夫自无不允。”
手下一帮披甲贯盔顶戴乌纱文臣武将自然大喜,他们听说涪郡给一伙江湖好汉大闹一场,那个没甚本事的城守老头,连同手下掌管数万大军的偏将校尉,尽皆都给杀死,又打探得蜀王没有在意这一个不是嫡系官员的死活,都争抢而来,想着将那一个油水丰厚的地位抢到手里。现下蜀王既然这般好说话,众人当然也知晓他这几天接到长安圣旨,要他代替皇帝在先帝发家之地蜀地祭祀青天,正满心思都想着这件事情,便都告退下去,心中暗暗盘算自己有几多支持者支持自己去涪郡做大。
卢诏看着手下们鱼贯而出离了大厅,心下冷笑道:“一帮子蠢货,真以为涪郡城守那么好当么?每年缴纳朝廷贡税不说,老夫这儿不剥你个晶莹剔透,你还真以为老夫当真老糊涂了!再说,能有几十个江湖好汉在那里闹腾出事情,能是安闲舒适的地方去?哼哼,锦城这般繁华不知享乐,一门心思就想着往高爬,不怕掉下来摔死么?”想道这儿,手中玉碗狠狠顿在案几上,卢诏脸上忿忿然一片晕红,忍不住张口骂道:“老夫好吃好喝养着这帮一心钻到钱眼官海当中的废物,他们竟然还不晓得好歹!”
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走动几圈,焦躁越发多了起来,低头坐下想了想,向屏风后面叫道:“都看见了罢?出来吧!”脚步声起,后面转出五个人来,年纪最大者微须肥胖,大约三十上下,最小者十五六样子,都齐齐转下台阶跪倒陛下口称“父王”。原来他们便是卢诏的五个儿子,今天他们都来争吵着要在祭祀大典上面沾在卢诏身后,昭示天下自己独得父王疼爱。
卢诏看着阶下齐刷刷的儿子们,叹气道:“你们,可都看清楚了?”五人不敢抬头,都低声道:“是,父王,孩儿都听见了!”卢诏长叹一口气委顿高扶手大椅子里面,半晌幽幽问道:“你们看,如何是好?”阶下五人没人敢支声,一个个慌忙不跌都道:“孩儿不敢妄言,父王恕罪!”
卢诏忍不住便要大怒,忽而将跃出椅子的身子有塞进当中,闭上双眼老泪纵横,只念叨道:“你们都不行,都不行啊!唉,要是老四在这儿,何必要我一个半截身子迈进黄土的老头子操心,老四啊,老四,父王一生最不得已的事情,便是将你母子送出宫啊!”
大儿子卢弘听得他念叨老四,急忙与几个弟弟使个眼色,一起起身上前又是捶背又是推肩,劝道:“父王不必为了一个庶出的逆子劳神伤心,孩儿五个人呢,难道还能比他一个庶出的差劲了么?”
卢诏有心抽他几个耳光,颤抖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动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给抽干了一般,心中忍不住的酸涩涌上心头,缓了缓神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罢,我累了!”
几个儿子嘴角抽搐几下,嗫嚅着要说点话,但想起父亲平日里严厉来,心中一阵悸动没有敢讲出来,便都一哄而散出去了。
卢诏苍老十几年一般缓缓睁开眼睛定呆呆看着房梁好久,再一次浑浊老泪流了出来,喃喃自语道:“老四啊,老四,父王也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小小蜀王,不能在金銮殿上将你母子保下,你可能体会父王无奈啊?不知你现在,可还好么,娶妻了没有,过的,也不知道不好到那般地步!你曾言卢家天下没有多少好日子了,果不其然啊。麒麟小说 www.xiaoshuodaquan.com一代更比一代没用,还能有指望不让别人家盯着江山觊觎么!你那恭王叔,本是一代难得人物,有望将这江山,整顿起来的,可惜,他和你一样,都是庶出,庶出啊!”
伸手将流到嘴角的泪水擦去,哀叹一声低声继续说道:“奈何苍天啊,奈何苍天,有雄才大略的卢家子孙,都是庶出,都是庶出啊!想当年,先帝爷打下江山曾言卢家子孙,不论嫡庶但看本事,为此不但斩杀了那么多忠心耿耿浴血沙场的老兄弟好手下,虽然不能不说是借口大杀忠良剪除开国功臣,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却为了卢家天下千秋万代计较。但是三代以后呢,太宗皇帝亲口说过非嫡出不能担重任,开了庶出子孙悲惨一生的先河。恭王,勇冠三军智谋举世无双,几可与先帝爷比肩,卢家世世代代,又能出他那般人物几个?但是还是不能免去母子一同被杀被罢黜的下场。老四啊,前些天,父王才晓得你那恭王叔,也走了,纵横一生虽然啸聚山林也让皇帝心惊胆战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心的英雄好汉,恭王爷卢牧,你素来敬佩的王叔,他也死了。”
他双手按在案几上面,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颤声叫一声“二哥啊,二哥,你竟然也走了,可怜老兄弟我一个人,整日在亲哥哥好皇帝高压下,你可让老兄弟,怎生好过啊?前日听闻你不在了,老兄弟心里啊,都想着跟着你就这么走了算了。但你找了一个好接班的啊,杨月离,当年名震天下四海无不知晓千百年间女中豪杰杨月离,便是纠纠男子也少有比肩者。她的孩子,能入二哥你法眼,自然也是一等一不得了的人物。你也知道,咱们老四,没奈何老兄弟也只好送出去了,剩下这几个,你看看那个能担当得起事情啊?”
他的眼睛,此时落在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剑,那是当年自己还小的时候,卢牧二哥送他的战阵上缴获的礼物,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不能见到那个同父异母但对待自己一直那么好,从来没有过卢诰那般防着拒绝着的感觉的二哥时候,他一遍遍擦拭着锋利宝剑便能想起他的样貌来。
踉踉跄跄紧走几步上前将那宝剑拉出鞘来,任滴滴泪水打在上面,任森森寒芒逼迫着自己面颊,卢诏哽咽着便似面对那只要自己委屈受伤便抱着自己安慰的兄长泣道:“二哥啊,二哥,你送我的东西,现在都还新的一样呢,你怎么就这么快舍了老兄弟,自个儿走了呢?二哥啊,你三弟,他活得委屈啊!”说着他便止不住放声大哭,似乎要将数十年心中委屈都在这安安静静没有人敢进来打扰的大殿里面,一股脑倾倒出来。
剑锋森森然,流转着迫人的光芒,冷清清看着这个孤独委屈如小孩子一般的老人,莫可奈何发出一阵阵悠远叹息声来。
世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具,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是需要将自己的面具做的惟妙惟肖,因为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街头巷尾的市侩民众,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要随着自己面对的人物改变,一点破绽都没有的面具,才是在尔虞我诈各逞心机游刃有余的保证。
世间有一点破绽都没有的面具么?
有,就是自己的一张脸!只要你善于变脸,你可以指示它面对上官时候如沐春风,在面对下属时候古井不波,在利益面前纹丝不动,在诱惑面前挥洒自如。这一张张面具,岁月雕琢之后,便都与那一张面皮融为一体,只要自己愿意了,随便什么样子都可以轻轻松松变化出来。

世间这般面具,或者说这样一张脸的人多了,阴谋诡计便层出不穷,勾心斗角便不可遏止,久而久之,在特定的圈子里面,没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便是注定要遭受淘汰的。
但,人毕竟是人,不是变色龙!只要是人,都有感情,都会有一颗心。心不死,感情便不能破灭。千万种变化,有人会甘之如饴一生也不疲倦的为了利益调和着脸面颜色。这种人,只有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还在追逐路上,便由于种种原因一命呜呼了,另一种便是不倒翁那样,一直坚持走路到了晚年疲倦的时候。
一盏孤灯,一蓑烟雨,抑或是一件旧物,勾起了当年岁月的嗟叹,心中最隐秘最薄弱的那一个点,忽然之间便似给钢针戳破了一般,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坚强脆弱,统统都在一夕之间海水江河一般不能自禁化作纵横老泪打落,嚎啕大哭或者轻声啜泣,其中哀痛怨悔,都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
人都说英雄注定孤独,其实身居上位手握大权的人又如何不是这样呢?权力是不能分给别人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面,那样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这是上位人家心里面永远不能动摇的共识。没有人分享他们看做生命一般重要的得意之物,时间久了,他们便会孤独。这样的孤独日积月累,终于变成了一堵墙,一堵严严实实厚重密集的高墙。这堵墙,将他们其实很脆弱很敏感的心灵包围住,只他们自己在里面冷冷注视着墙外的风景。
譬如眼下的卢诏,孤独大半辈子了,现下给没有消息了的儿子和离开人世的哥哥勾起了晚年的凄凉来,小孩子一样趴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面,趁着四下静悄悄没有人,将满腔的酸涩苦楚,对着那冷冰冰没有感情和语言的长剑,将一生的积攒化作泪水都倒了下来。
殿外春光明媚,静悄悄没有一只鸟儿来打扰这一份寂静,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不住传来,一份凄凉,两份哀怨,三分心酸十分冷清千万分萧瑟,诡异的在本是该欢乐舒爽的季节里游荡。
谁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光,谁也没有去在乎到底过去了多少时光,至少卢诏就没有在乎,他将全部心情都化作泪水,在那大殿里面肆意喷涌出来,絮絮叨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一些什么,只最后觉着身心疲倦之极,压抑不住的睡意浓浓涌上心头,将两个眼睛迷迷糊糊朦胧的不能看见周遭事物,苍苍白首一歪,便横卧在台阶之下,手中兀自仅仅拥抱着那长剑,安安静静睡了过去,朦胧中只觉心头万般轻松,压抑顿时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迷蒙中,卢诏只觉自己肩头一阵轻轻的拍击,一搁轻柔声音在耳畔叫道:“父王醒来,父王醒来!”他只觉那声音缥缈清脆,便似自己那多年没有见到模样的儿子在身前将自己轻声呼唤,急切之下,他一把紧紧拉住那人手臂叫道:“老四啊,孩子,你终于肯回来来看看爹爹了!”恍然睁开双目,便要将来人紧紧拉住不让走脱,却感觉那人手臂柔软,浑然没有文武双全儿子那虬实的感觉。
这一下他心头一阵跳动,伸手就要将青锋宝剑向身后刺去,却听得那人叫道:“父王,你又想起四哥了么?”急忙将手停住,转身向后看去,分明是泪流满面的一个女儿家。
大出一口气,将宝剑插进鞘内,卢诏揉揉酸涩眼眶,将那明媚不可方物的女子拉过来,宠溺道:“原来是阿爹的乖女儿,吓我一跳!姣儿,你啥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叫醒阿爹呢?”
那女子,自然是蜀王府小公主卢姣了,她抱着父亲胳膊娇嗔道:“我刚来,就看见阿爹昏昏沉沉在这大殿上睡觉。阿爹,你又想起四哥了哦?”
卢诏叹一口气,努力着要站起来,卢姣急忙扶住胳膊扶起他来,扑闪两只眼睛道:“阿爹,我也想四哥啊,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在大殿上睡着呢。虽然打春了,但是地气也很凉,小心身子骨!”
卢诏摇摇头道:“唉,姣儿啊姣儿,要是你哥哥弟弟们都有你这般懂事,阿爹,阿爹又何至于这般委顿。”卢姣也点头道:“是哦是哦,他们都好不晓事呢,听说前几天三哥生生把那个陶子况活活逼死全家,他弟弟来报仇,才把三哥打成那般。”
卢诏想起这事便是一阵气恼,但总归是自己儿子,便问道:“这个畜生醒过来了没有?”卢姣摇摇头道:“还没有,太医说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要醒过来还要等好些天。阿爹,三哥他太过分了呢这一次,一家老小都给人家害死了,能活下来也是他运气!”
要是别人这般说话,卢诏早已一个巴掌过去,甚至拔出长剑将那人杀了,但对这自己疼爱的女儿,他也只是苦笑一声道:“姣儿,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你哥哥,你怎么,怎么能这般说话呢!”
卢姣哼了一声不屑道:“便是他是我哥哥,不然不用人家别人动手,我早已一剑将他杀了!阿爹,你想啊,人家一家几口人,便给他活活折磨死,要是咱们全家给人这样对待,咱们能不渴望着仇人立时便死了么?女儿说话可能很不好听,但是将心比心啊,人心,可都是肉长的!”
卢诏坐下在椅子上,怔怔发呆片刻忽然问道:“你大哥派出去追击那个陶子方的的人马,都回来了没有?”卢姣蹙起黛眉叹口气道:“阿爹,陶子况武艺不及他弟弟很多,那个陶子方,确是一员虎将,两千多人,现在一个都没有回来,想是已经没有人能够逃脱他一杆银枪!”
卢诏将玉碗中美酒如饮清水一般灌进喉咙,也道:“是啊,锦城数万大军,给他一杆银枪弄得惶惶不可终日,那一日要不是暗卫拼死解救,那个逆子,恐怕此刻早已变成真正冷冰冰一具尸体了!好一员虎将啊,听说他要前去弹汗山投靠那个杨戈远,可惜朝廷不能将这等人才留下,咱们卢家天下,唉,大失人心啊!”
卢姣点点头,给父亲碗中天上美酒,双目异彩涟涟道:“听说那杨戈远尚不及弱冠,能够在那豺狼横行的胡人境内威震四方,确实能够引得天下间英雄好汉前去投奔!”
卢诏笑道:“那,阿爹便不能够引得天下英雄好汉前来投奔啦?”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卢姣平日里便聪颖无比,人又知晓分寸,由是很多事情卢诏也找这个女儿商议,此刻说这点沉闷事情夺了,卢诏便想着要引得女儿开心一下。
卢姣却摇摇头道:“阿爹,纵然您一世英雄,几个哥哥弟弟也不能容天下英雄来啊!阿爹,要女儿说实话,不使天下英雄蒙难,最好还是去那弹汗山,找那个杨戈远的好!”卢诏面色沉重,将手中玉碗放下凝神问道:“姣儿,英雄自然要去他们觉着值得去的地方,那杨戈远能够大破北胡豺狼,确是少年英雄一搁,但是你只道他,他是谁么?”
“谁哦?”
“他娘亲你曾经听过,叫杨月离!”“啪”的一声,卢姣手中把玩着的一只玉器掉在地上摔成碎末,亮晶晶的碎片私下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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