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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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伤左手紧紧握住他的刀。苍白的手,漆黑的刀。刀身漆黑,刀柄漆黑,甚至连刀锷都是漆黑的。
刀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妖异的青紫色。他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一阵风吹来,木叶萧萧而落。他的心也一下子随落叶沉了下去。
他已退无可退,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风忽然间就消失了,木叶却还在空中无可奈何的盘旋。
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他曾经义气结盟、患难与共的兄弟,他怎么下得了手?
当他再一次艰难的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握刀的手已颓然垂了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风林三鸟”,摇头道:“你们虽不义,我却不能无情,现在……你们已可离去。”他强忍着心里的悲愤与痛苦,咬牙接道:“道不同,志不合,不相为谋。我既违背了你们的意愿,你们要杀我也是情有可愿的。”他挥了挥手,叹息道:“你们走吧。”
“风林三鸟”面面相觑,终于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兵刃。为首的乌鸦抱拳一揖道:“天色已不早,你还是赶紧逃吧,他们很快就会赶来的。”他总算还没有完全忘恩负义。
小伤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他昔是的属下。他嘴角的肌肉**着,终于转过身,抱起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飞雪。
麻雀不解道:“救她干嘛,她不过是青楼的一个婊子?”
小伤爱怜的看着飞雪,他眼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麻雀道:“谢谢兄弟的好意,但我必须带她走。”他再次俯首,看着飞雪,幽幽叹道:“因为这一刀她是替我挨的。无论哪个女人,肯替男人挨上这么一刀,都绝没有人会将她看作婊子的。”
“风林三鸟”已经走了。忽然间暮色就已将整个大地笼罩,暮风中已有了寒意。
飞雪原本白玉般明透的脸已变得灰暗,双目无神的望着小伤,虚弱的道:“公子,他们说得对,你再不赶快逃,就来不及了。”她勉强笑道:“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小伤望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却用双手将她抱起,展开身形向林木深处掠去。
他在茂密无边的乱树林里奔跑了近两个时辰,虽已累得精疲力竭,却还是没有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后面的追兵却已越来越近。
冷七脉绝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的,为了篡夺他的楼主之位,这位副楼主想必已暗中策划了很久。以冷七脉的机警与行事之周密,他想必已在这片林子外所有的出路口设下了埋伏。致命的埋伏。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飞雪已经昏了过去。小伤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了下来。他这才发现她的伤口又在流血,紫黑色的血。小伤一下了惊呆了。
砍中飞雪的这一刀无疑淬有剧毒,经过方才的一路奔跑,毒性无疑发作得更快。可是他竞完全不知道冷七脉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他强忍着心里的悲愤,自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白玉瓶,自瓶里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飞雪的嘴里。他希望这粒护心定神的丹药能够暂且延长她的生命,这样他才能争取得足够的时间去寻医求药。可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希望是多么渺茫。
夜雾在草丛间起,四野寂无声。天地间似乎一切俱都沉寂了,连那无声的风都似已被这片死寂吓跑,连那天上的月都似已吓出的一身冷汗,愣在那里,竟忘了掩去那张惨然失色的脸。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可怕的杀机?
小伤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他全身的肌肉都似将崩溃。他从未想到静寂会给人带来如此可怕的感觉。莫非他们已经来了?

他迅速的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留意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忽然间身后有风声响起,他反手一刀挥出,只听“咔嚓”一声,刀影在月色下惊鸿一现,他的人已飞掠丈外。可是只有刀风,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循声寻去,只见地上一截枯枝已被齐中斩为两段。那风声无疑就是这截枯枝掉下时发出的。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去抱飞雪时,耳际里却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
这声音竟似非人间所有,急促、尖锐,当他还未来得及用心去听时,它却已嘎然而止;小伤以为它已彻底消逝时,他耳里却又传来一种很细、很小、若有若无的声音,如毒蛇从你身上爬过的惊魂,如附骨之蛆绵延不绝直透灵腑,渐缓渐徐终如坠入十丈软红的舒坦;如一个酒徒沉溺于醉乡的飘然。
酒色无疑是男人最大的迷恋之一,他的感觉已经被无意识的诱导入这种不能自拨的死角尖里,他的情感已逐渐被控制,已渐渐失去了理智。
可怕的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因为自他在娘胎里的那天开始,甚至更早,他就已经无意识的接受着既有的一切——既有的历史、文化、道德、法制……一切都在他心里生了根,似乎本来如此,当他面对人与事的时候,他就会无意识的去排斥与之悖逆的一切。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警钟。
他心里一震,黑暗中却又传来了厉鬼在哭嚎、怨魂在泣诉、阎王在声讨……这些声音,永远属于公道和正义的声音。他感到了自己曾经的酒色无度、飞扬跋扈、蛮横嚣张、随意任为、无法无天、无德无量……但就在这时,他又同时听到酒色的**、放纵的逍遥……
**是人本生的罪恶,也是本生的美好,此刻他却带着一种负罪感在饱受罪恶诱惑的同时来战胜罪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胜利总是站在正义一方的,但天下也有不少人为之而疯狂,而迈向罪恶的深渊。
小伤的内心在放纵**和选择正人君子间交战,在外界之我和本真之我间争吵,在经常和无常间、梦与现实间,想找回属于本身的东西。
但现在,放纵**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罪恶感越来越重,渐渐的,他几乎已不能接受,掩住耳朵不想去听,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是他办不到。
他声嘶力竭的喊叫,他已不能思想,他快崩溃了。
他感到骨子里奇痒难耐,身上每根神经都将爆裂。他挥刀乱舞,不仅想毁灭整个世界,也想毁了自己。
凌厉的刀势挟带着滚滚狂风在空中飞舞,一棵棵树木在一连串“咔嚓”声中折断倒下。突然,一阵狂风犹如恶魔般吹来,卷起了满地落叶,落叶也在空中卷舞。
小伤的眼里渐渐变成了一片漆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他还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到最后,甚至连这风声、这落叶、连他自己的衣衫和头发,都成了他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他终于精疲力竭的瘫软在地上,口里说着胡话,昏了过去。
一切声音都渐渐的远去,天地间又变成一片死寂,连最后一缕微风都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月亮早已躲到了云后,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还不知有多少杀机在等着他?
他朦胧的脑海里在等着老天对他的惩戒,他期待着死亡的解脱。
到后来,他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甚至连耳边响起的“沙沙”脚步声都不得感觉不到。
来者是谁?莫非那些神秘可怖的恶魔已经准备前来攫取他的性命?这岂非正是他此时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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