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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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痕冲出院门时,楚楚没有动,小伤冲出去时,她也没有动。
无颜本也想跟着小伤冲出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忽然转身瞪着楚楚道:“你果然是个演戏的天才,今日若不是老天帮忙,我们险些就栽在你手里了。”
她冷哼道:“若不是看在你孩子的份上,我绝不饶你。”她也扭身冲出了院门。
楚楚还是没有动,她整个人都像是块木头般钉在了那里。
凤扬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可他还是不停的在那条赤膊大汉怀里嘶声啼哭。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楚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去看哭泣的凤扬,就像一个浑身麻木的人刚刚才有了知觉。她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你们楼主的亲生骨肉,为什么还不将他抱过来?”
她在对那赤膊大汉说话。赤膊大汉手里的刀已离开了凤扬的脖子。却并没有垂下。他在犹豫。
楚楚又道:“你的弟兄们既然已全都死了,你还不逃命?你还在等什么?”
赤膊大道:“可是楼主他……”
楚楚截口道:“你明知强敌当前,你主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总难免一死,他一死,这些人还会放过你么?”
她叹息道:“而且你也知道你主子也不希望他的弟兄们陪着他死,你若死了,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赤膊大汉的心已在些动了。
楚楚见此情景,忽又厉声道:“还不将你家少主人抱过来,你们难道还要让本夫人亲自来抱么?”
不敢违背楼主的奴才,又有几个敢违背楼主夫人?而且他本就想溜之大吉了,他怯于强敌当前,又摄于楼主夫人的命令。终于将凤扬递到了楚楚怀里,可他还不放心道:“夫人,那你怎么办?”
没想这人还有几分忠心。楚楚抱着凤扬,勉强忍住母子团聚的激动低斥道:“难道你方才没听那女人说么?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赤膊大汉像是总算放了心,抱拳一揖道:“夫人多多保重。”
楚楚又斥道:“废话少说,还不快走?”
赤膊大汉转身就往院外去。
楚楚连忙道:“蠢才,你这不是往刀口上撞么?”
赤膊大汉怔住。
楚楚道:“又后门溜出去,快!”
赤膊大汉很快就溜走了。
楚楚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母子俩历尽千辛万苦这才团聚,现在在这里至少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们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自己的孩子交头痛哭起来。
无论是欺骗了秋水痕也好,糊弄了小伤也罢。对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孩子才是他生命的源泉,精神的支柱。
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孩子她是绝不能失去的,那些失去的她也话会伤心,也许会痛苦,但绝不会后悔。在她选择孩子的时候,她就已抱定了不惜牺牲一切,不择任何手段的决心,她怎会后悔?
小伤摇了摇头道:“却不知你为何一定要逼我?若是因为仇恨,我们完全可以化解,若是为了杀人灭口,我却认为你大可不必。”
他叹道:“因为替她保守秘密,不只是你的意愿,也是我的衷心愿望,从感情的角度来说,我比你更关心她,更希望她幸福快乐。”
他顿接道:“只要你以后对她所做的事情不再违天悖理,那么我发誓,我绝不说出这个秘密。”
秋水痕瞪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小伤又道:“而我母亲,在此之前,她也已身我承诺,绝不再向任何人说起关于你和她的身世的真相。”
秋水痕冷笑道:“你也一定会说,你面前这个女人也一定会宁口如瓶的了?”
小伤点头道:“正是。”
“不是。”秋水痕摇了摇头道:“纵然我能相信你们俩,可是你又怎么能再让我去相信那个老婊子?反过来说,我既已没法再去相信那个我已相信了二十多年的婊子,你们又怎么能让我相信?”
他摇头道:“只要说过一次谎的人都休想再让我相信他任何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不曾说过谎话,何况小伤方才已欺骗过他一次。
小伤暗中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应该知道,今日你大势已去,而且你根本就没有胜我的可能……”他叹道:“所以,你还是走吧,带着你的老婆孩子一起走。”
秋水痕冷笑道:“牺牲区区数十个弟兄,不过是小菜一碟,而且你怎么能肯定我的武功就比你差?”他狠声接道:“何况,即使我的武功不济,我也一定会以死相搏的,我绝不会给你任何泄密的机会。”
无颜早已到了小伤身旁。此刻忽然道:“你莫忘了你的母亲早已离开了,要泄密也早就泄了,你纵然杀了我们也没有用。”
秋水痕冷笑道:“你以为她真的走得了么?“
无颜动容道:“莫非你早已暗中派人追杀她去了?”
“正是如此。”秋水痕道:“方才我叫楚楚出去时,就已派人先去埋伏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他缓缓接道:“我想这回总没有人帮她了吧?”
“的确没有。”小伤叹道:“可我保证,也绝不会再有人去阻拦她了。”
秋水痕变色道:“什么意思?”
小伤淡淡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送母亲出去时,已将你的人制住了。”
秋水痕不信道:“你叫我如何相信?”
小伤随手从怀里掏出几个紫色的呈牌,看着上面的字怎道:“15号,韩冲,18号,王彪,25号,赵刚……”他看着秋水痕缓缓接道:“我不必再说了吧?”
“的确不必。”秋水痕叹道:“叹息声中他手中的刀已闪电般挥出,眨眼间已攻出八招。刀令凌厉,刀影卷舞,招招互辣,直取要害。这是拼命的打法。
小伤只有挥刀迎去,却只守不攻,他实在无心伤害秋水痕。
一个只守不攻的人和一个拼命的人打走架来,他自然难免是要吃亏的,这正如一个诚实的君子,总是容易被小人陷害一样。
无颜在一旁已经看很着急了,却偏偏没有半点可以帮忙小伤的法了。要知道高手相争,岂容旁人插手?多一个人,只能多增加一些束缚而已,往往会邦了倒忙。
这时,秋水痕下手更痕,更毒,也更快更猛了,几乎已将小伤逼到了院墙的死角上,他若再不反击就真的不能反击了,这就正如黄河之水不可倒泄一样。
无颜的心已经在往下沉,她已经忍不住要叫小伤还手了,谁知她还未出声小伤却已经还了手。
“藏邪八刀”果然不同凡响,一经使出,立刻便有了雷霆之威。秋水痕在赠刀给小伤时,自然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以这把相赠的刀来对付自己。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两刀游走,亦如两翼生凤,两人各展所长,身法均诡异灵捷之极,不可捉摸分毫。
无颜眼力虽利,但两人身形交错往复不定,既辨不清他们使用的究竟是些什么招式,甚至也根本来不及去分辨,但数十个回合之后她却看出秋水奶很明显的已占了下风。
她脸上不觉有了笑容。这时小伤的攻势看起来就显得更加凌厉了,甚至有些霸道。
“藏邪八刀”走的本就是刚猛凌厉一路,这时小伤一式“飞龙东起,”紧接着一式“旋风朔魂,”只两式便已将秋水痕逼退了两步,退至墙角。

谁知他更妙到毫巅的使出一式“一机千发,”直取秋水痕前胸要害。秋水痕避无可避了。
他既不能避,甚至也来不及阻挡,更是无路可退了,眼看着小伤手中的藏邪刀已将刺穿秋水痕的胸口。无颜屏住了一口气已经快呼了出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前却有杀娇小的人影一晃。
只是一晃便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都停止了。
等无颜着清这杀娇小的人影时,人影已经倒了下去,就倒在小伤的藏邪刀下。
小伤本能的拔刀,拔出刀以后,却怔在了那里。
锋锐的刀身上闪动着紫红色刀光,刀尖上正有一滴滴鲜血落下。楚楚身上的血,却又复落回她的身上。
她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扑过去挡住了小伤本向秋水痕前胸的致命一刀,她竟不惜以死去救秋水痕的命。她也曾为小伤死过,但现在小伤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鲜血还在不停的从楚楚右背上的伤口时流出,可她并没有想去止住,只是和微弱的声音苦苦哀求道:“求求你,放他走吧?求求你……”
小伤水住摇头道:“我并没有想要杀他,你何若……”
趁着小伤分神的会儿,秋水痕却已挣脱了。楚楚抱着他的手。他并没有去理楚楚,狠狠的瞪着小伤道:“来呀!你怎么不动手了?杀了个把女人就把你吓住了么?”
小伤紧握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都已暴突,咬牙道:“她替你挨了这一刀,你竟还不知感激,难道你还要我,杀了你替她报仇么?”
他厉声斥道:“马上滚开,别让我改变了主意。”
秋水痕紧咬牙关,狠狠的瞪着小伤,他握刀的手虽已因用力颤抖,但他毕竟没有再拼,终于转身奔了出去。
这时,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凤扬也已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楚楚,立刻哭叫着扑了过去,但却被无颜抱了回来。她居然也有些心软了。
秋水痕一走,小伤手里的刀便“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似已连刀都握不住了。
他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趴在地上的楚楚慢慢的蹲了下去,取出随身携带的刀创药去替她包扎伤口。
三寸长的刀口,深可见骨,这么严重的伤,就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也未必能支持,何况是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女人?
可她居然还在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她的声音低如蚊鸣继继续续道:“你为什么又要救我?你明知我是这样的女人,你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
小伤手中不停道:“因为你本就不该死,因为你若死了,咱们的孩子就永远失去了一位可敬的母亲。”
楚楚的眼泪已流下,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感动。她泣声道:“你骗我,我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小伤哽声道:“方才我之所以在秋水痕面前那样说,正是为了救咱们的孩子,你知道,我若不智取,咱们就不定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楚楚泣笑道:“你这个好心的坏男人,我不信,你真的会相信一个肯替别人男人挡刀的女人会爱上你。”
小伤泪已将下道:“可是,我更不相信肯为我去死的女人会不爱我!”
“是么?”小伤哽咽道:“我永远不信!”
小伤一说完这句话,楚楚就完全昏了过去。但小伤知道她不会死的,因为他已给了她生的勇气。
数十支火把仍在丝丝的燃烧着,空气中烟雾犹如人的心情一样凝重。
凤扬也许是因为哭累了,终于躺在无颜的怀里睡着了。
小伤将楚楚抱回到里屋的床上,拿了件衣服替她盖上后才缓步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时,无颜还在看着怀里的凤扬发怔。她看起来实在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尽管她还年青,尽管她还不曾做过母亲。
小伤的脚步放得更缓,更轻,慢慢的走到无颜身边。挨着她坐了下去。
无颜没有回头,只是道:“他真可爱。”
小伤无疑也很感动忍不住伸手去捧凤扬的小脸蛋。
无颜连忙轻声道:“别吵醒他。”
小伤只有缩回手,却将无颜揽入了怀中。
无颜将背轻轻的贴在小伤的胸膛上,低声道:“你一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小伤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无颜道:“其实你什么也不必说,你想对我说的话,方才你不是已经对她说了么?”
小伤道:“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有些疑问。”
无颜没有否认。
小伤叹道:“她替秋水痕挨那一刀,并不是为了爱。”
楚楚会替秋水痕挨那一刀,无颜本就不懂——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的进修,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解的。她不觉仰转头去看小伤道:“不是为了爱,是为了什么?”
“她是为了报恩。”小伤叹道:“当然也因为我方才冤枉了她,你应该知道这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无颜道:“但她主要还是为了报恩,对么?”
“对!”小伤点了点头道:“她虽然对我已绝望了,但对秋水痕的恩情尚未断,你知道她和秋水痕之间虽然已没有了爱情存在,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有过爱情,但他们从小到大在一起,那么多余,她对他的恩情总还是有的。”
“难道他们根本就未曾相爱过?”无颜不信。
“也许有过。”小伤道:“当然他们也难免想过,他们甚至也认为那就是爱情,可是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正义无私的,虽能包容,但绝不纵容,虽然奉献,但绝不盲目,更不会去索取。”
无颜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道:“所以她才真的爱你?”
小伤若笑道:“她是爱我的,可这种爱年代的是很无奈,很痛苦。因为她为了孩子,要去割舍这份爱,她纵然不为孩子也得不到这份爱。”
“为什么?”无颜道:“你为什么不能爱她?我不会有意见的,你看时下那许多达官贵人不是都有小妾么?”
小伤道:“你居然也认为那是对的?”
“从古到今不都是这样么?”无颜不以为然,心中纵在醋意,但对既有的现象早已接受,更何况她对楚楚早已充满了怜悯。
小伤摇了摇头道:“但从你内心来说,你并不情愿。”因为你本来就是不对的,所有不对的事,往往都是因为它不公平,哪怕早已存在的人,人们习以为常的事,只要是不公平的,又有谁是真的赞同?
无颜道:“当然,可是你的心里难道连一次都没想过?”
“怎么不想?”小伤笑道:“但我认为人的思想可以也应该是无拘无束的,而我们行为却一定也应该受一定的拘束。”他缓缓接道:“所以我虽然想,但却绝不会去做。”
无颜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她不是更不公平么?”
小伤叹口气道:“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对不又公平么?”
无颜闭上了嘴。
小伤叹道:“世事本多无奈,到了必须要割舍的时候,就得勇敢的放弃,我认为我们每个人在应该养成的习惯中,这个习惯是绝不能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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