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烈刚肠如火热——吴樾刺五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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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樾(1878-1905),字梦霞(孟霞),安徽枞阳人。他出身于清贫之家,年少失怙,由兄长抚养。
此人属于神童类那种人,性格早熟,遍览群书,青少年时代就已经遍阅诸子百家,做得一手极好的古诗词,但最恶八股文。
二十岁出头,在浙江、上海闯荡几年的吴樾,进入保定高等学堂学习。正是在那里,他接触到了最先使他走上革命之路的书籍——《革命军》、《警世钟》、《自由血》、《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纪略》……这些书籍,或讴歌自由,或揭示清朝入关暴行,或导引革命——由此,本来倾向于君主立宪的青年,一变而成为坚定不移的光复志士。
数年之间,吴樾所识好友,均为中国近现代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陈天华、赵声、蔡元培、张榕、章太炎、秋瑾、陈独秀等人。
不久,由于人在保定,吴樾加入光复会之后,担任“北方暗杀团”的支部长。
说起暗杀团来由,还有一段故事可讲。1903年4月29日,由于昏庸的清朝政府暗中与沙俄签订卖国密约,在东京的留日学生五百多人展开大会,组织“拒俄义勇队”,其中包括黄兴、陈天华等人,大家准备去东北抗击俄寇。清政府侦知此事后,认定这些人名为拒俄,实为革命,就与日本政府私下交易,就地弹压学生军。
被日本政府强行解散后,“拒俄义勇队”改称“军国民教育会”。这一次,学生们组织严密,汲取会党经验。他们自制圆形镍币徽章,一面刻轩辕皇帝头像,一面镌有如下誓语:“帝制五兵,挥斥百族。时维我祖,我膺我服”,明白地显示出恢复中华之志。
在秘密聘请俄国、日本武师教习格斗、爆炸、刺杀技能的同时,军国民教育会又派出数路人马回到国内,在各地组织革命暗杀团体。
当时,清政府内外上下,立宪呼声高昂,不少人沉迷于此,幻想清廷能发愤图强。
吴樾本人十分激进,也十分清醒。他认为,这种名义上的“立宪保国”,实际上仍旧是清廷的花招。即使立宪成功,最后保的,仍旧是满人,而不是兆亿汉人。
于是,他自排名单,列出了下列数位必定要刺杀的目标:
奴汉族者那拉氏,亡汉族者铁良,保清朝的汉人封疆大吏张之洞、袁世凯、岑春煊……
1904年—1905年间,义士万福华和王汉在上海、河南行刺清朝巡抚王之春及户部侍郎铁良,均以失败身死为结果。
当时,正在保定创办《直隶白话报》宣传革命的吴樾愤然而起,高言“手持三尺剑,割尽满人头”,决定舍文就武,去北京亲自刺杀满族青壮派代表人物铁良。他暗杀的目的很明确:
“逆贼铁良一杀,而载振、良弼辈必起而大行压制之手段,将生不尽灭我汉族不甘心之志!噫!幸乎,不幸乎?吾敢断言:幸事,幸事!”
吴樾的意思,就是想杀铁良后,清政府越镇压,越杀戮,就更能唤起人民奋起反抗之心。
这时候,吴樾在保定高等学堂学业已满。他放弃接受显示“出身”的毕业文凭的机会,先前往清朝发迹地辽东等地游历,与张榕等人沿途密议,准备寻机入京师行刺。
张榕,比吴樾小六岁,当时才二十岁。这位少爷,祖上乃汉军镶黄旗,正宗的汉军旗人之后。他家财巨富,籍又在旗,却在革命思想鼓动下,一生以“皇汉”自居,时刻准备暴动反清。
来到北京后,吴樾在安徽会馆租房住下,一边等待时机,一边写下他著名的《暗杀时代》。他断言道:
“……今日为我同志诸君之暗杀时代,他年则为我汉族之革命时代!欲得他年之果,必种今日之因。我同志诸君,勿趋前,勿步后,勿涉猎,勿趔趄。时哉不可失,时乎不再来。手提三尺剑,割尽满人头!此日,正其时也!……欲思排外(洋人),则不得不先排满。欲先排满,则不得不出以革命!革命!革命!我同胞今日之事业,孰有大于此乎!”
1905年9月24日,清朝的辅国公载振、兵部侍郎徐世昌、户部侍郎载鸿慈、湖南巡抚端方、商部右丞绍英五人,准备出国考察,时称“出洋五大臣”。

此前一天,吴樾已经得到了五大臣行程的详细情报,就决定在前门火车站用炸弹行刺。
9月23日晚,吴樾、张榕二人在安徽会馆招待老乡明日聚饮。
席间,吴樾欢歌慷慨,言笑从容潇洒,望之英气如云。其时,他已抱必死之心。
转天早晨,前门车站,铁路局提前预备的五节专车在前门车站待发。中间一节,乃五大臣所乘专车,前后四节,是供随员乘坐及载运仆役、行李的车厢。
火车预定十点出发,可八点一过,不少人就络绎而来。清朝官员讲过场,除五大臣以外,前来送行的大小官员,站满了站台,赤乎乎一片红顶子。
吴樾本来穿着学堂操衣上站台,被衙役拦下。他只得匆匆出站,临时买了一套类似随行仆役的号衣穿上。
皂靴棉袍,红缨帽。凭借这身服装,吴樾得以混杂在五大臣随员中上了火车。
同行的张榕本想也随之上车,但人群涌动,把他挤到了送行人群的后面……
杀人心切,吴樾怀揣炸弹,瞪眼伸头,就往五大臣的花车里面闯。他即将入得花车时,被通道内卫兵拦截盘问。
吴樾解释自己是五大臣手下仆从。他不说话倒好,一说话,露出了很浓的安徽口音。
卫兵大疑。因为,五大臣的仆随,都应该是一口京腔才对。
警疑之下,卫士们把吴樾拦住,七手八脚,准备扭送他下车。
见此情状,吴樾大叫一声,忽然掏出炸弹砸向当地。
当时的手工炸弹,多用“银药法”,即用水银装在炸弹里,扔出时威力巨大。但水银和硝酸,特别容易发生反应,非常不保险,该响的时候不响,不该响的时候总响。最次的方法,乃以导火索点燃普通黄炸药,当时那种情景,吴樾事先已经想到,根本没机会点火。
所以,事前,吴樾采用的是“撞针法”炸弹。即炸弹扔出后,撞针触击,引爆炸药。
轰然一声巨响,血肉横飞,吴樾本人腹溃肠流,当下牺牲,卫士、衙役被炸死好几个。
五大臣呢,却因为吴樾提前被卫士拦住,中间隔有一段距离,没有一个人收到致命的炸击,只有绍英受伤较重,流血不少,也非致命伤……车厢内一片狼藉,人肉、鲜血、木屑、各种碎片,满地都是,车厢顶部也被炸开一个大洞。
五大臣惊惶失措,或躺或趴,个个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
慈禧听说此事后,又惊又怕又恨,立刻下旨让肃亲王耆善亲自主持侦察工作。
后怕之余,她严命军队加强她的颐和园的警戒,生怕有人把炸弹从墙外扔入。
细心人可发现,现在的颐和园北宫门围墙,最上三尺是后加的,正是当时吴樾刺杀所导致。
当时,吴樾本人的身体,已经遭受重创,但头颅完好无损,虽血肉淋漓,依旧怒目圆睁。
清政府马上把他的人头用药水保存起来,进行拍照。然后,印出数百份相片,发给城内的侦探,让他们遍持照片,四处找人认看。
事情真是节外生枝。安徽会馆没人认出吴樾,倒是桐城会馆一个小女孩记性好,说这个人是在我们这里住过的“吴公子”。
拔出萝卜带起泥,张榕最后也被搜捕。
查来找去,差役们在安徽会馆吴樾住房的枕头下,找到了一封信,乃大英雄的绝笔。
在信中,他详尽说明行刺乃他一人所为。好汉作事好汉当,为此避免了牵连许多安徽老乡入案。
更可歌可泣的是,吴樾冒昧心壮的未婚妻听闻心上人殉国消息,立时自刎殉夫。
刚汉配烈女,实我中华一大奇观!
吴樾的本名是吴越,清廷审“逆犯”,总要篡改犯人姓名,或把张洛行改成“张落刑”,或就像这样在原名前加一偏旁部首,以示鄙蔑。但吴樾就此而大成其名。)
吴樾死时,年仅27岁。
今日今刻,大一统承平满化之年代,夜读《暗杀时代》,依旧让人血液沸腾:
“……以复仇为援兵,则愈杀愈仇,愈仇愈杀。仇杀相寻,势不至革命而不已……,予愿死后,化一我为千万我,前者仆而后者继,不杀不休,不尽不止,则予之死为有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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