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剑饮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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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此时这书中的男主角叶砚霜君,尚在好梦方酣之中,他翻了一个身,眨眨眼睛,那强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竟已是烈日高照的中午时分,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好糊涂!他勉强下了地,走了几步,觉得已好得多了,不由心中暗喜,低唤:“兄弟。”却不见那小兄弟答应,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不由想到了这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谈话,真难得,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伤心成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的好人!正在想着这事,不由一怔自语道:“奇怪……我这剑是谁给我放在桌上的?”忙走过去,把自己那把剑拿过来,看那剑鞘好好的合着,不知怎么总觉这剑不大像了似的,剑柄上那两个篆字“玄龟”明明雕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忽然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剑穗儿竟变成了碧绿颜色,暗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剑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时竟也变成了一块圆形玉石,不由绰起那丝穗儿仔细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块玉石翻起来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玉石上竟明明雕着三个小字:“李雁红”,暗忖,这李雁红,那小兄弟不是说是自己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这一想哪能不惊?她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自己剑上来了?愈想愈怪,心想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红的亲戚,自己又没跟那李雁红见过面,不是他是谁?心想这小东西倒挺会给人穿针引线,不用说自己剑上那原有的剑穗和玉玦,一定是他解下来去做人情送给那李雁红去了。这一想只急得满头出汗,心想自己现在躲还躲不及,怎可再去惹这麻烦?只急得拉开门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里?他在门口看了一阵,也不见他半个人影,正想转回屋去,却见那店房掌柜的由柜中笑着走出,朝自己又哈腰又点头地道:“我说爷,你起来了?……有什么事没有?”
叶砚霜道:“事倒没有,你可看见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
这掌柜的一拍脑瓜道:“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诉咱说,说他有事先走了,还说叶相公您有病,叫咱们好好照顾着,赏了好些钱……真太客气了。就是不赏钱,我们对您还错得了?”
叶砚霜听后一怔,也不顾听那些废话,忙插嘴问道:“他到哪去了?”
那掌柜的一怔道:“这……我忘了问他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事?”
叶砚霜不由一跺脚道:“糟了!他把我的东西给带走了呀!”
那掌柜的双目发直,慢慢道:“他是贼?不会吧!”叶砚霜哪有工夫给他闲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进房后愈想这小兄弟办事荒唐,这事日后要叫那铁守容知道,不知又该生出多大风波,直气得往床上一倒,这一倒就见有一绸包由衣袋中滑出,再一细看,不由触起了无限伤情,伸手拿起那绸包,守容的影子跟着就来了,想到那日小林比剑的一节,往事历历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开小包儿,却见内中分包着两个小包,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净发生这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是一条粉红色小汗巾包着,这才打开来一看,直惊得瞠目张口,见内中竟是一缕黑酥酥的秀发,比自己由铁守容头上所削下来的要长的多……
叶砚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想这决不是那小兄弟所为。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灵机一动,莫非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
这一想不禁越想越觉得有理,由是联想到那小兄弟一举一动,说话姿式,不是个姑娘是什么?……再一想他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意,不禁啊了一声,用手捶了一下头道:“你好糊涂!他就是那李雁红姑娘啊!你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顾想那铁守容,竟对那李雁红句句都带冷淡,这不伤透了那李雁红的心么?自己还不知道,竟把和铁守容的事情绘影绘形地告诉她。想到这里,那一张俊脸直变得通红过顶……
不由得把那李雁红的头发和铁守容的一起拿在手里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那发上余芬丝丝都传入鼻中。这多情的叶砚霜,一时泪眼迷离,差一点又流下泪来,他用那英俊而微微清癯的脸,一会儿挨挨这边青丝,一会儿又亲亲那边……
忽然他把那两缕青丝往床上一掷,双手抚着脸,自对自地喝道:“你这是作梦!你还想一箭双雕?……你凭什么?……你!你已经伤透了一个的心还不够?还再去伤…个……”最后他冷静地放下手,擦干了泪,自言道:“我是不会再去找你们了。我要坚强去走我自己的路!守容,雁红,你们谁也不会骂我。如果你们伤心,你们只伤这一份,我比你们更痛苦,更伤心!世上没有谁再比我了解自己,我内心知道,我对你们的忠实。我并非有心要使你们其中一人伤心,这是天意!
第二天,他已能随意走路,但是他并没有出门,一天都在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再不就是做那“调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经痊愈了。一个人闲极无聊,正在对空惆怅,却听得门外茶房一阵敲门道:“叶相公,有人找你,请开门。”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心想别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开门。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你怎么办?你还能与她……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那铁守容?
他终于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发出极大的鼾声。那茶房在门外叫了一阵不听回音,再仔细听了听,就听他对那来人道:“你老人家请回吧,明天再来,你没听他还在睡觉么?”
接着有一苍老声音笑道:“喂,兄弟,别装了,老哥哥来找你啦!”
叶砚霜闻音大惊,心想这不是那南荒双怪中纪商的声音么?这一惊,可吓得不轻,鼾也不打了,随听那纪商对茶房道:“他这不醒了么。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叶砚霜可不能再装了,只好在内应道:“是大哥么?我这就给你开门。”
纪商在门口哈哈笑道:“你还认识你这老哥哥?哈哈,快开门吧!”
叶砚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门一开,却见那纪商双手袖着,一双黄眼看着自己,点头道:“好兄弟,不告而别,想是对我这老哥哥还不放心?”
叶砚霜让纪商进得屋后,才红着脸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执意将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两三天,亲自去看大哥呢!”
纪商闻言微笑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唉……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叶砚霜点头道:“已经完全好了。大哥来此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只请吐明来意,小弟如能代劳,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们的事都办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还欠你点人情。不能不找你一下……”
叶砚霜一怔道:“大哥还小弟什么人情?……”
纪商龇牙一笑道:“当然现在你是不会随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会叫你再跟我回去。可是我既然答应传你两套功夫,岂能食言,好在这功夫在你学来,也简单得很。我舍着六天的时间,在这儿陪你,把功夫传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不欠谁,你说好不好?”
叶砚霜闻言才知此老竟是一个守信义之人,当时不尽感激道:“大侠真是守信之人,小弟只好带愧受教了,但不知这功夫如何练法。”
纪商一**坐在床上道:“你可别把大哥我看成什么好人,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任性而行,我要喜欢,什么都好,不喜欢就杀两个人,什么好人,哈哈,在我眼里是一个钱不值!”接着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话明天再说,我先休息了。”言罢真个倒身闭目不再出声,须臾鼾声如雷。
叶砚霜心想此老倒是说睡就睡,见他那副睡态,可真不大高明,张着大嘴,露着五上四下的几个大牙,再配上那一颗秃顶,真是令人看着就发笑。见他一人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的姿式,自己哪还有地方睡,不由皱皱眉,心想他既睡着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练功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点声也能惊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么会睡得如此死呢?心想还是别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来看看。想到此,不由轻轻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纪商猛然一开目,闪出奇光,哼道:“怎么着,你还没睡?上哪去?”
叶砚霜心想好厉害,自己还正奇怪他怎么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举足,就把他给惊醒了。不由红着脸道:“我见大哥睡着了,怕上床把你惊醒,想出去遛遛再回来,不想才一走,就把你给惊醒了。”
纪商笑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是睡着了,别说老弟你走路,你就丢个针在地下,你看我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挤一挤地乱闻道:“兄弟,你这床上哪来这么股香味呀?你还擦粉呀?”
叶砚霜不由暗惊,心想那李雁红只在这床上躺一夜,事隔两天,他就把味给闻出来了,真厉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怎会擦粉?那不成了人妖么?”
纪商一笑道:“我说呢,不过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该说个亲家了。”只见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着床栏撑着头,眯缝着眼看砚霜道:“不是我夸兄弟你,你这副相长得可真帅!兄弟,你订过亲没有?”
叶砚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叹口气苦笑道:“老前辈别说笑话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想这回事了。”
纪商闻言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看你这小子有点怪,你得给我说说。”
叶砚霜苦笑着接口道:“大哥别多心,小弟实无以奉告。”
这纪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给我说说不行,别叫我心里别拗,年轻轻的这样可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哼!”
叶砚霜知此老个性怪僻,如果再装傻,他或许马上翻脸拂袖而去,不由皱眉道:“老哥既然非问不可,小弟就厚颜吐露一二,尚请不要笑我才好。”
纪商这才改为笑脸道:“这才对!别看老哥哥我一辈子是个光棍,我可最爱管这男女私事。我听听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干脆就别想了,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叫你去追,这个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你先说说。”砚霜一听只当纪商是说笑话,也不在意,这才略把和铁守容认识经过说了些。那纪商从床上一跳下地道:“兄弟,你说的那女孩叫铁什么?”
叶砚霜一怔道:“她叫铁守容……大哥问这干什么?”
话还没完,那纪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随着哈哈笑了一阵,用眼瞧着砚霜笑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给你介绍呢,不想你们早认识。这你可真问着人了,老弟,你别担心,我前两个月才见过她。”
叶砚霜一听这话,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这是真的是假的?可别哄我!”
纪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先别急着问,过几天我指引你一条路去找她,她大概还没走。老弟,说起来她还是我一个师侄呢!”
叶砚霜这一喜真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一年多来自己踏破铁鞋,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她,不想已趋绝望的时候,无意获此消息,哪能不欢喜欲狂呢?本来还想把和李雁红订亲的事继续说下去,这一喜也顾不得说了,闻言直喜得眉开眼笑道:
“大哥……啊,我看还是叫你老前辈好些……”
纪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头了!不过我既是她师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哥了,要不然这不是**了么?哈哈!”
叶砚霜红着脸也顾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问道:“老前辈,你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现在怎么样?”
纪商点点头浅笑道:“这丫头现在还得了!乌鸦岭剑斩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都给揍了!乖乖。”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道:“真有这回事?金七爷可是那施一对离魂子母圈的老前辈?”
纪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他那旱烟袋都让铁守容给削了,你说这丫头厉不厉害?”叶砚霜闻言张大双目,心想她哪学来这么大本事?
纪商又接道:“自从她杀了那蟒以后,江湖上都传开了,管她叫云中雁,要说她那身轻功,真比老弟你还强呢!”砚霜心里暗暗奇怪,心想从前她轻功和自己也差不多。还略比自己差一点呢,怎么这一年时间,她会进步如此神速?
他哪知道,云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现在叶砚霜的轻功和她较量起来,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远,叶砚霜心里虽奇怪,可嘴里也没说。闻言问道:“老前辈,她到底在哪里?”
这纪商摇摇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没心练我的功夫了。要知道我是存心要叫你替我争口气,到时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了!”
叶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好,我不问。可是老前辈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别骗我!”
纪商点头道:“你只要好好练功夫,我一定告诉你。我可先告诉你,那云中雁现在可跟着一尘子老尼姑在一块,那老尼姑可难缠得很!”叶砚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过闻言却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铁守容这一年多时间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这几天好好跟纪商学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开神”即“般若神功”和“无形掌”,还有那“黑炁掌”自己也要学学,将来我定要那乔平尝尝这掌的滋味!这时天已不早,纪商由床上下来,对叶砚霜道:“你睡吧,我还是打我的坐。”叶砚霜闻言也不客气,脱鞋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叶砚霜睁开眼,却不见了那纪商踪影。心想这老人真是神出鬼没,自己住在这儿,也没出门,就会给他发现了,现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纪商已推门走进,手里提了一个布袋,往地上一放道:“为你练功夫,我老人家还得亲自出马去买东西!”
叶砚霜一怔道:“练功夫还买什么东西?老前辈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买?”
纪商摇头道:“这东西你哪会买?何况份量多少都有关系,少一点,多一点都不行。今天我先教你练那‘无形掌’,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说。”
叶砚霜赶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再进门却见纪商在这屋梁上捆了根绳子,绳下绑了一个铁锤,这锤上满是三寸来长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辈!这可是要教我练‘油身掌’么?”
纪商道:“比油身掌可难练多了!”说罢抖开布袋,内中竟是十几把钢刀和两大包药,叶砚霜心想,这么些刀干什么用?
此时纪商抬头看看那天花板,对叶砚霜道:“你得先在这屋顶上钉上十一个大钉子,按八卦方式钉。”
叶砚霜心想这是旅馆呀!给人家乱钉钉子人家也得答应,当时也没说,接过钉子,一提气,身子已窜起来了,单手一抓那屋顶横梁,身子就像四两棉花似的悬在空中,低头问道:“老前辈,这钉子从这儿钉起如何?”
纪商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身轻功真不错!就钉在那儿,你钉这乾坎二宫,我钉其它的。”说罢一掖长衫,也抓住屋角那边顶梁,拿出那大钉子来,只往木上一按,就下去一半,叶砚霜也用“大力金刚指”力,把钢钉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会儿已把钉子全部钉好。
纪商笑道:“这种地方本不适练功夫,可是没办法,先凑和着练练,这五六天,房间是不许进人来,要不然店小二看见,非报官说我们是白莲教不可。”接着由袋内拿出无数皮绳,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绳绑紧,对叶砚霜道:“现在你把每一钉上给缚一把刀,一共是十一把。”叶砚霜遵嘱把刀一一绑好,这时纪商含笑脱下大褂道:“我先玩给你看看,你就知道这功夫不容易了。等我走到当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这十一口刀用各种姿式向我身上丢来,看看能伤我不。”
叶砚霜闻言不禁暗惊,心想只听过油身掌练时要用飞锤击身,可只有一锤,这无形掌竟要十几把刀,以自己这身功夫,要把这些刀都丢开了,怕将是满室飞刀,这纪商再高本事也不易躲过,不由愣愣望着纪商,不敢下手。纪商见状笑道:“你别怕呀!我既然叫你这样做,自然有办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没错!”叶砚霜无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那刀柄上轻轻一击,这刀就像一道闪电似的往纪商当胸滑到,心中正自担心,不想那纪商喝声来得好,只见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顺着那刀刃口上滑了过去,口中道:“快些再来呀,愈狠愈好。别忘了这是教你无形掌的身形呀!”
叶砚霜见纪商如此从容就躲开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宽心,口中道声:“弟子得罪了。”身已轻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点那刀柄,“哧”一声,这第二口刀闪着一片寒光奔纪商左臂刺到,就在这刀将出去的当儿,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力,把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纪商两臂插到。
好个云龙三现,不慌不忙,双手高举,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让过这二刀,却不想第三刀“金针踱线”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窝滑来,透着极强的疾风。

原来这悬下钢刀,由于皮绳长短不一,所以高下参差不齐,故此前后上下,这刀飞开了,哪里你也别想跑开了。纪商见此刀来势凶猛,只见他在空中一收腿,一个倒筋斗,那收起的腿,却在此时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这口刀侧面背上,“当”一声轻响,竟往回路上飞去,吓得叶砚霜忙一抽身,一招“脱袍让位”,才让开这一刀。
那纪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来不要怕就行了。”叶砚霜此时见纪商身形腾开,真是轻同柳絮一样,再快的刀也别想伤着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绝学“紫阳大九手”,全身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在刀阵中,就像一只大花蝴蝶。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应手而出,一时刀光闪闪,人影幢幢,这小室中缀得奇光万道,只见那纪商像一只小猿似的,忽高忽矮,忽前忽后,时而吐气开声,时而双掌齐发,这荡开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飞刀,可要想挨着他衣服一下都是万难!
纪商见叶砚霜竟施出了武林绝学“紫阳大九手”,也自一惊,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巧功夫尽力施出,“无形掌”就在进退的当儿,一一推出。
这小室中一时刀光闪闪,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乱刀中时进时退,时起时伏。叶砚霜这时展开身形,连纪商也暗为之惊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虽是奉命把刀一一递出,可是现在他已觉得本身危险性并不少逊于那纪商,因为这刀是悬在绳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发的愈快,危险也愈大,有几次都吓出一身冷汗,总算自己当年随南天秃鹰习技时,各式武功都有相当深的根底,否则此时怕满身被刀扎成蜂窝似的了!
纪商一面躲闪,一面口中不时喝道:“喂,兄弟注意这一招,看我怎么躲的!”“看看我这一跳!”
叶砚霜一面展动身形,一面还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这纪商只要一说完话,定必照样把刀往叶砚霜身上像他掷自己的样子一样掷出,也不管叶砚霜是否学会了那姿式,总算此子天份极高,聪明过人,有时虽没太记清,总能用别的姿式躲过去。纪商见状总是再照样做一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样的姿式躲过才行。
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阵里过去了。到中午时分,纪商跳出阵外笑道:“行了,明天再来。”叶砚霜闻言直如皇恩大赦,连忙跳出,低头自顾,却已满身大汗。纪商点点头笑道:“小子,不错!我有你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你今天别看一上午,其实你能学会五式就很不容易了!”言罢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叶砚霜此时已坐在椅上,就剩喘气的份了,闻言低头一看,吓了个冷汗直流,原来自己那套黑锻马卦,上衣及裤管上,少说有十来个透明窟窿,都是紧挨着肉过去,再差分毫,非皮开肉裂不可,不由望着纪商吐舌一笑。
纪商道:“今天只用刀,还没用那五刃锤呢!明天锤刀一齐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叶砚霜听后吓得摇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别想活了。”
纪商一瞪眼道:“怎么着,害怕?要害怕就干脆别学,没出息!”
叶砚霜被骂得脸一阵红,叹口气道:“你老人家千万可别误会,弟子哪会害怕……呢!”其实凭良心说,心里可真有点害怕。
纪商见状才转怒为喜道:“这才像样,我老人家一辈子就没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这么做,当然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现在快帮着把刀拿下来,吃饭要紧。”
叶砚霜虽心里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那绳刀一一由梁上解下包好,套上一件大褂,和纪商走出房外吃饭去了。
在路上纪商道:“我这无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学会五式,以后四天,一天五式,最后一天我考考你。”
叶砚霜一愣道:“还考呀?”
纪商点头笑道:“为啥不考?不考怎么知道你学会没有?”
叶砚霜道:“你老人家预备怎么个考法?”
纪商嘿嘿一笑道:“怎么个考法?叫你像我今天这样在里面,我由外面发刀,你要乖乖地给我躲过去才行。”叶砚霜心想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这样,要让他扎我,还会有命在?不禁皱着双眉也不说话,纪商一面走着道:“又害怕?”
叶砚霜马上展眉笑道:“谁说害怕?”心内暗思,这哪是练功夫,简直是玩命嘛!
纪商点头道:“你别还觉得不愿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你还不愿意学,今天是非学不可!还非学会不可!我就是这怪脾气。”
叶砚霜带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愿意。您放心,我一定学会它给你争口气。”
纪商喝道:“对!以后人家要问这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辈子还没收过徒弟呢!这小子又叫那南天秃鹰给先收了,要不然倒满对我的胃口。”
叶砚霜一面带笑道:“这也不等于是你的徒弟吗?”内心可想,要对你的胃口我这条命也快完了!
二人说着话,已来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顿。回来后,那纪商催着他休息,叶砚霜也确实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气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纪商在背上一巴掌打醒,打得头上金星乱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却见纪商咧着嘴道:“该起来了,叫你休息一会儿,谁叫你蒙头大睡?”
叶砚霜不由摇摇头笑道:“不睡觉干什么?又没事!”
纪商一翻那双黄眼道:“什么?没事?我来此是教你睡觉来的?”
叶砚霜一怔道:“不是练过了么?”
老人带气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还有晚上的,要不然这六天你光学一样呀?”
叶砚霜听后真是又喜又惊,点头道:“只是太苦了老爷子你啦!”
纪商笑道:“别扯他娘的臊了。快,脱衣服。”
叶砚霜一听吓一愣怔道:“脱什么衣服?这是练什么?”一面想这老家伙一高兴什么话都说得出,只好吃个哑巴亏。
纪商道:“你不是想学那三元开神吗?还不把上身脱光了?”叶砚霜心里才放下一半,心想要是全身都脱,那我死也不学这功夫,想着就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盘龙扎结的肌肉。纪商眯缝着眼笑道:“喝,这一身白肉,真跟发面差不多!”叶砚霜一皱眉,心想这是哪找的形容词!
老人待他上衣脱下后,这才猛伸一掌,叉着他后颈,一用劲,直痛得叶砚霜毗牙咧嘴,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简直是拿我当靶子打着玩嘛!不由哎哟道:“老前辈,轻着点,这是练什么功嘛?”
纪商道:“这条筋,是人生最懒的一条筋,我要先把这条筋给你整理整理!”叶砚霜简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颈上叉到两肩,再一出掌,起先叶砚霜觉痛楚不堪,渐渐竟觉软和和的舒适异常,最后竟觉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肉,痒得笑了起来。纪商闻言哼道:“现在怎么又笑了?我叫你笑!”当时一运劲,双手似焚铁一样,直烫得叶砚霜马上哎哟出声,纪商笑道:“再笑呀,哈哈!”叶砚霜一面忍痛,心想这老怪物捣什么鬼?就这样时痒时痛,时冷时热,由颈下而两肩,由两肩而后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好。
叶砚霜一看那纪商,此时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从刀阵中出来还累的模样,不由心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辈,还是睡会儿吧,为我累成这样……”
纪商连嘴都懒得开,闭着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道:“小子,我已把你背后二十四处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阳劲给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后为此受福不浅,要是别人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愿费这劲!以后你精神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也不会老想睡了。”叶砚霜才知老人对己一番良苦用心,并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惭不止。
纪商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盘膝坐好。”叶砚霜依言而行,见纪商自己也脱鞋上床,与自己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叶砚霜如此,”两掌掌心平贴在一起,他就闭目不动。叶砚霜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就像一条小蛇似的,由掌心爬进,先从手臂上进去,好似时进时退,在犹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纪商此时头上白烟直冒,牙关紧咬,全身都在战抖,知道他正在拼运全劲为自己打开全身**门,不由心中感激万分,不敢大意,也闭目暗运“调元固神”之法,帮助老人开那**道。
果然自己这一运功,那条小蛇似的热气,就灵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后竟游遍了四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须臾老人开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道你还会调元固神呢!既会这功夫,再练我这般若神功,真可谓之易如反掌。”
叶砚霜此时觉得通体大适,连日的病累一扫而净,不由对纪商一拜道:“老前辈对我这番造化,弟子今生无以为报了!”
纪商哈哈笑道:“别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你只要记住以后用这功夫时别给我丢脸就行了!”
叶砚霜闻言笑道:“弟子一定谨记,每日勤习,不敢少怠也。”
纪商点头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学这功夫并不太难,只是练我这功夫要点药,我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两碗喝下,明天再练就事半功借了。”言罢下地又道:“现在你可试着在床上像那样运气,不妨多运几遍,我闷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许出去,这六天除了吃饭,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里给我练功夫。”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叶砚霜侍他走后,自己在床上试着像他那样运功一周,竟是周行无阻,不禁高兴异常。如此接二连三又行了几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睁开眼来,见纪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包食物,不禁惊道:“老前辈何时返回?弟子竟然不知!”
纪商闻声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来见你气返周天,**归一,已经算是入了门径,想不到你进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样,已算会了,真难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脸上就知道了。”
叶砚霜忙低头一看,见二膝上已滴满泪涕,用手一摸脸上也尽是,不由羞红了脸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你已入了门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杂质废液很多,有这种东西在身,对行功之人大是有碍。你能运用此乾元罡气,在各**道畅行一周,始可将此类废品逼出体外。这是可喜的好现象,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叶砚霜闻言大喜,忙下地洗了个脸,换上一套衣服,纪商一指桌上对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里用饭,我已把饭给你买来了,一只烧鸡五个馒头,够你吃的了。”
叶砚霜心想跟此老练功夫管得可真紧,连门都不准出,当时含笑点头道:“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前辈管得可真紧!”
纪商闻言也笑道:“教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使不生外心,倘受外魔,是如清净田中下了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禾矣。”叶砚霜一听,心想他倒还会弄两套怪文呢!当时坐下吃着馒头,配着鸡腿,倒吃得挺美呢。
饭后纪商催着收拾干净才道:“你刚才不是学会了那三元开神了么?以后夜里睡不睡都行了,今夜这一夜的时间,你都可练功夫了。我教你这黑炁掌,只是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好在你功力深厚,练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练,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觉得精神振奋已极,看样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着了,不由暗喜。以此情形,今后可利用多少时间,在武功上加以精习啊!
纪商此时道:“人体上共有二百零六块骨节,这二百零六块大小骨节分遍全体,节节相连,骨色黄白,每骨都有弹性,这由骨中所发出的弹性,传之肌骨以外最是劲猛力强,往往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
叶砚霜一愣道:“骨头里如何能发出劲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头虽硬,其本身都有相当的弹力,外包骨膜,内藏骨髓,骨与骨相接之处,更有软骨、韧带,这种软骨、韧带所发之力就更厉害了!”接着看了看叶砚霜,咧开大口嘻道:“黑炁掌这种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发出来的一种内劲。所以用出来不得了,你是尝过滋味的,你没见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松懈,各骨节一阵响鸣,就是这个道理。”叶砚霜闻言一想,果然那乔平发掌前,双手下垂,身上咯咯作响,原来就是此理。
纪商接着亲为演习一番,教他如何运气懈骨,又如何吐气开声,又如何逼劲外出,二人上直这样演习了大半夜。纪商催着他熬药吃完后,干脆二人越窗外出,来至一近郊僻地,用那野树为靶,提劲往那树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饭后,纪商又和叶砚霜把那些刀锤悬上练那“无形掌”,下午就练“般若神功”(即三元开神),晚上“黑炁掌”。如此五日过去,叶砚霜已颇有精进。
“无形掌”练得能游身诱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来势再猛再快,都别想挨上他衣服,二十五式收发如意,在乱刀中一一拆出,经老人考试及格。
“三元开神”,他因早有极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气贯周天,**归一,且已无身内杂物流出,试一吐劲,轰然有声。老人说这种气谓之“莽牛气”。勤习千日,可于百步内开唇伤人。
“黑炁掌”,叶砚霜已装卸全身骨节自如,发掌有力,五步内伤人无疑。
这些功夫的造诣程度,要常人练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叶砚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原因,归根他十数年来随南天秃鹰苦学的结果,已给他打了极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过人,得天独厚,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这天晚上,叶砚霜正试着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劲,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树前后摇摆不己,枝叶纷飞,却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竟是纪商,脸上带着浅笑,连连点首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们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叶砚霜这六天已和纪商有极深的感情,闻听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实是心里难过万分。
那纪商见状一笑道:“小子,别愣着啦,走,我还要告诉你那云中雁在哪呢!”
叶砚霜叹口气道:“老前辈预备到哪去?”
纪商怔道:“落叶归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了!不行了……”言罢竟然不胜伤感,那双老目中透着泪影。
叶砚霜见状更是难过,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纪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子!喝酒去,来一桌燕翅席,你请客。”豪迈之气不减昔日。
叶砚霜穿上大褂道:“当然应该叫弟子尽心,一桌酒菜能值几何,老人家今后如有用弟子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收个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兴高兴,以后也叫我一声师父吧,行不行?”
叶砚霜见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动万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师父么?走,师父,吃饭去,燕翅席!”
直喜得纪商咧着嘴笑着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叶砚霜肩上,俨然是一对好友模样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这样,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心想这真是一对忘年之交咧!
二人来至“新鲁阁”,这是曹州最大的馆子,一进店门,那纪商已高声喝道:“燕翅席,燕翅席!拿好酒来!”看样子兴奋已极。叶砚霜见他今天如此高兴,不禁打起精神陪他又说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谈起来。一会儿菜来了,十几个盘子,摆满了一桌。纪商是筷匙齐下,酒到怀干。
酒过三杯,那纪商忽然停杯对着叶砚霜道:“小子,我告诉你,那铁守容身在塞外,有一处地名叫黄家集的地方,你到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提起云中雁来,真是无人不知!”
叶砚霜道:“师父,我知道了,还是先谈别的,让你老人家高兴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声长叹:“小子,这五十年来,我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好小子,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笑我!”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笑你老人家?”
纪商才接道:“这一辈子我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铁守容有个师父么?”
叶砚霜插言道:“恒山老尼!”
纪商翻眼看了看叶砚霜道:“不错,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尼姑呢。她俗名叫陆小怡,是我师妹。”
叶砚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师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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