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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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又是七夕,这是我在座宫里度过的第三个七夕,我的十三岁生日。
我又看见了红色的花雨,翩跹飘扬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她们并不是为我而纷飞。
洛雁进宫了,这是她正式成妃的日子,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日子,宫里一片喜气,无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至少表面上,每个人的嘴角都洋溢着最欢畅的微笑,惟独我选择了失踪,选择了从赐妃大典上落荒而逃。
我不是不懂规矩,这些规矩,台甫在之前都教过我了,赐妃大典上,我要亲自把一支金步摇插在洛雁发中,然后将她交到谛听手上。
玉儿为我准备了一套鲜红的纱裙,还点了朱唇,全身上下的一身红色仿佛我是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可今天的新娘,明明不是我。
不知如今,宫里是否已一团大乱,赐妃大典上竟然少了皇后,传出去还不知要被人怎么笑话,要回去么?大典是在晚上举行,如今回去还来得及,玉儿她们一定已经找我找疯了,谛听若是知道我故意缺席大典一定会很生气吧,可若是真回去了,我真的能够在赐妃大典上笑着站到最后么?
耳边传来一阵重物被踢倒的声音,布帘被拉开的那一刻,惨白的阳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我忙用手挡住光芒,适应了半晌才抬头,然后微笑:“小五,你来了?”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他俯视我,站在我面前。
“我还在猜你看到屋顶没人会不会离开。”我嘿笑。
他重又把布帘拉上,坐到我身边说:“整座书阁,除了楼梯只有这里灰尘最少,你没少来这儿吧。”
我点点头,看了眼四周,这里是书阁里一个不起眼的里屋,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灸舞也是经常来这儿晃悠,否则,他怎会知道整座书阁哪里灰尘多哪里灰尘少呢?
“知不知道现在宫里找你都找疯了。”坐了一会,他突然说道。
“知道。”我轻描淡写地回。
“那然后呢?”他抱头倚上墙壁,看着天花板问我。
我轻吸口气,看向他:“谛听是不是很生气?”
“他生不生气我不知道,反正宫里现在到处都在传你是故意缺席,好让洛雁嫁不进来。”他笑着瞟我一眼,我挑挑眉,强装自若地回他。
“说就说,我就是故意了,怎么着?”
“不怎么着,”灸舞接了我的话,又道,“谁让你要逞英雄,还想撮合人家,结果自己到落了个妒妇头衔。”
我噘嘴,狠瞪他一眼:“少说两句你会死啊。”
“会啊,我现在一天不和你说话就感觉像是要死了,怎么办?”他含笑着凑近我,眼底尽是戏谑。
我被他突然的亲密怔到一楞一楞的,半晌才回过神:“那你去死吧,最好现在就死,死地远远的。”
“你在脸红。”他把眉一挑,似笑非笑。
我白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热,怎么着?”
“可今天天气刚转凉。”他笑地更邪了。
我自知说不过他,索性伸手在胳膊上狠掐一下:“就知道欺负我。”
“是,我就爱欺负你。”他坏笑,任我乱掐一通。
到底是战场上打出来的身子,这肉掐上去竟是硬的,酸了我自己的手,他仍是不见疼,我泄气,死心不再掐他,他反是抓住了我的手,起身拖着我就往外屋走。
“喂,我还不想回去,别拉我!”我立即反抗,另一只手抓住里屋的门揽死活不放。
他回身笑看着我,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像只乱发脾气的小狗。”
“你才是狗呢!”我抬脚对准他就是踢。
他闪了过去,突一用力,竟将我的整个身子都拉进了他怀里,我抬眸狠瞪他,想重施旧技踹他那里,可这回他到学聪明了,两手箍地我死紧,嘴角微挑,扬出丝懒懒的笑容:“正好,你是狗,我也是狗,咱俩凑一对可好?”
“不好!死也不好!”
他的鼻息一拍拍打在我脸上,我心惊,两手抵在他胸膛上死命地想要把他推开,可他不依不挠,手上还用了力,硬是将我箍地更紧了。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说好的。”
他凑在我耳边,声音酥酥痒痒的,我感觉整个身子都像是突然麻了,半挂在他身上,他满意地放开我,单只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外走去:“放心,只要你不想,我不会逼你回去的。”
“那你干吗来找我。”我嘟起嘴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立即回话,却是带着我走进另一间里屋,里屋里杂乱地放了几排书架,他走到其中一排靠墙的书架前,略带神秘地对我眨眨眼:“带你出宫。”
“哈?”我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嘿笑,伸手将书架旁的灯座往外一扣,那书架立即弹了出来,然后喀嚓嚓地向旁移去,徒留一道向下而去深不见底的阶梯,不知是通向哪里。
“我也是偶尔发现这儿的,小时候调皮,到书阁来耍剑,一不小心扣动到灯,这才知道了这条路。”他一只手取下那座灯,另一只手牵着我弯身走进甬道。
我犹豫了一瞬,也跟着钻了进去:“这条路能通向外面?”
“我有骗过你么?”他回头对我笑。
我脸上一红,咕哝着回:“天晓得。”
“天当然晓得,”说完,他突然停步,我却一脚未来得及收,整个人又撞进他怀里去,这都是今天第几回了?我心中暗恼,刚想把身子缩回去,他到趁势把我搂在怀里,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这灯火小,照不远,你走在我后面,万一摔倒怕又是要哭鼻子了。”
“你才哭鼻子呢。”我欲推他,无奈甬道空间实在太小,刚好容着我们两人搂在一起走,他力气又比我大,我像只被他拽在掌心的鸟儿,挣不开翅膀任他“宰割”。
出口是宫城后方的一个小山洞,隐约可见一条小路蜿蜒至山下的花都城,灸舞闭眸,微扣手指,一抹幽黑从他的发梢蔓延至了发根,不消一会,那头代表皇族血脉的银发竟被黑代替。
“去年我就是从这儿偷偷进的宫,宫里该是没人知道这儿,自然也猜不到你是偷溜出宫,所以今天,你可以玩个痛快。”他望着我,嘴角好看地上扬着,我轻轻点头,放开他的手,怔怔走向城镇。
阳光静静流淌在屋橼飞瓦间,流淌在人们的笑容里,温暖如春。
我看见人们在街铺前大声喝喊,看见孩童在镶着青石的街道上嬉笑玩耍,看见女子们撑伞私语低笑,没有宫廷的束缚,没有皇权的冲突,她们的举止百态才是真正的青春。
我一时兴奋,迫不及待地跑至街道中央冲着灸舞喊道:“小五,今儿我要将花都城玩个天翻地覆!”
话音刚落,周围的吵闹声竟忽然淡去,我僵住半挥在空中的手,怔怔环顾向四周,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怯怯走回灸舞身边,低声问他:“他们都看我,是不是我戴面具太奇怪了?”
灸舞哼笑一声:“他们奇怪的不是面具,而是你面具下的东西。”收起笑容,他转尔抬头扫视四周,原本略含笑意的眼神竟瞬间犀利毕露,逼着让所有人收回目光,再不敢看我一眼。
我禁不住笑他:“你别瞪了,再这么瞪下去,恐怕全花都的人都要记住你了。”
“那又如何,”他语气冰冷,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我不喜欢你被别人这么看着。”
我仍是笑着,心却微微怔了下。
来到花都已有三年,这样的热闹,确是第一次见到,常听宫女们私下里回忆百姓的节庆,万家灯火的街巷,举家齐游的欢畅,可总觉得像是隔了层膜,云里雾里的好似在说着某个不关乎自己的故事,从没想过,像这么切身站在街头与民同乐的感觉,竟是一件如此喜悦切心的事。
七夕节到,麒王纳妃,双喜临门,每个人都欢喜着,热闹着,或许是受到感染的缘故,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灸舞把身上的玉当掉换了好些银子,足够我们玩遍整个花都,几乎每一样东西都能让我好奇半天,灸舞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我,就怕我一个乱窜乱蹦人就消失不见了。
“老板,这是什么?”我兴冲冲地跑到一位老人面前,他手里有根竹竿支的草杖,草里插着好多棒棒,棒棒上的果子犹如红灯笼般被窜在一起。
老人的眼中露了惊讶,看我半晌笑道:“姑娘莫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怎会连糖葫芦都不认得?”
我莞尔一笑,看向身边的灸舞:“小五,你认识它么?好玩么?”
灸舞轻皱眉头,拔下一串递到我面前:“这是用来吃的。”
“哦。。。”我接过它,细细端视了起来。
灸舞付过钱后就拉着我离开,一路上都沉默着不肯说话,我问他:“怎么了?”
他顿步,忽然看向我说:“即使是大户人家的女孩,也知道这是糖葫芦。”
我怔住,停下吃的动作,静望着他。
他眉头紧锁,抓着我的手突然用了力:“倾城,信我,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宫城,和你一起永远离开这儿,让你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
他说地轻松,我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淡粉色的头发?去年我在宫城林园里见着的那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发色?
客栈里的聊天仍在继续。
“说到麒王,我听说他和今日所纳之妃洛雁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太后阻止,恐怕两人早在一起了。”
他们转了话题,我听到洛雁二字,不由上了心。
“这事花都里谁不知道,”另一人接了话,“莫不是太后打压,我看皇后之位定是洛雁夺得,哪里还轮的到那个叫倾城的。”
我刚吞下块鸡肉,听他们突然点了我的名字,人一抽搐,这块肉竟硬生生地卡在了我的喉咙里。灸舞忙倒了杯水给我,眸里竟含着笑。我忿忿将水喝下,以为可以缓下,哪知那些人竟又开了口:“不过,拖皇后的福,花都里的面具生意到是越卖越好,走到哪儿都能见着戴面具的。”
语毕,一群人居然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只觉背后一凉,大叹自己红颜薄命,灸舞笑地更夸张了,完全一副看好戏的促狭表情。
为了保命,我不再听他们说些什么,两耳不闻客栈事,一心只吃圣贤饭。灸舞似是吃饱喝足了,转头看着窗外,不知突然是看中了什么,嘱咐我呆在客栈别跑开,自己到跑了出去。
客栈里的人时不时仍会把目光投射在我的身上,半分嘲弄半分好笑,我如坐针毡,暗骂灸舞冷血不等我吃完了一起走,可目光一转,竟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洛成。
他行事很是谨慎,与小二对话的同时眼角仍注视着四方,我怕被他认出来,立即拿碗装作喝汤的模样,好把自己的面具遮住。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看那打扮该是异族之人,可斗篷把他的面容完全遮住了,我又不敢细看,只能猜出个大概来。
两人接过小二手里的钥匙便一前一后地上楼去了,我心中疑惑,赶紧放下碗筷跟在了他们后面。直上到顶楼那一层,两人走进一间上房,洛成又是敛眉看了四周一眼,才放心把门关上。我咬了咬唇,仍是移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上房门口,把耳贴在门上听了起来。
并非是我爱管闲事,不过是觉得奇怪这两人行事神神秘秘的,不打听一下底细实在不放心。
“西土的青龙,东洪的白虎,北山的朱雀,南荒的玄武,四方神物皆已归位,只等梦师祭舞便可重铸玉玺。”异族人的话语有些生涩。
我心中大惊,珠华的玉玺一直都被扣留在太后手中,莫非这些人想要重铸玉玺废黜原来玉玺的皇气么?
那么说,这两个该是效忠谛听的人。
“可是,梦师在哪儿,我们至今都未找到,眼看今晚七夕就是最佳的重铸时刻,再不找到就。。。”异族人言语露满焦急之色。
洛成却打断了他的话,听似胸有成足:“放心,王早已利用星灵联络过梦师,梦师只需祭舞就可,在哪儿祭舞并不重要,即使他不肯露面,只要他肯舞,玉玺一样能铸成。”
“王怎可轻易信他,如若他骗人呢?”异族人又道。
“不会,”洛成沉声,“别忘了,梦师比谁都明白珠华真正的王应该是谁,更何况,王信任他,而我们信任王,这就够了。”
看来新的梦师确实诞生了,只是谛听为了重铸玉玺一事故意装不知而已。
异族人沉默了会,再开口时,原本的焦虑顿然淡去:“洛公子说的是,是木达拉太过急噪了,不过还有一事尚需考量,传说玉玺合成之时天将异变,万一太后到时怀疑。。。”

“这你不用担心,王已有安排,你只需定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其他的事情,不用太过担心。”洛成一言既出,自称木达拉的异族人轻呼口气,似是放心了。
我直起身,既然他们对谛听无谋害之意,我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听下去,可转身刚想离开,裙摆竟不知何时勾上了钉子,“嘶——!”地一声,刹那将沉默扯破。
我心惊,赶紧迈步要走,可未时已晚,从房里忽然吹出一股风浪,吹开了门,也吹散了我的发与衣。我睁开眼睛,正看见一枚飞刀赫然冲向我的眉心。
木达拉的星灵很强,如锁链般禁锢住我的全身,我就连逃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干巴巴地等待被他活宰,然而,刹那间,一个身影竟突然冲至我面前,只听叮声作响,那人身前似是有道无形的水障,一朵涟漪从刀尖处缓缓散开,飞刀停在那人眉心正前,却再也无法前行。
“小五。。”我认出救我之人正是灸舞,心总算定了下来。
灸舞将我拉到身后,轻易破解了缠伏在我身上的星灵:“木达拉,多年不见,你还是莽撞的很啊。”
木达拉的眼中闪出丝疑惑,但随即又换成了笑容:“七皇子,多年不见,你的星灵到是突飞猛进了不少。”
“呵呵,木达拉,你好好的西土不呆,突然跑来了花都,怕不是为了观光吧。”灸舞抬眸,目光透过木达拉投向了他身后的洛成。
洛成但笑作揖,模样颇为气定神闲:“我们要做什么,恐怕皇后娘娘都已知道了吧。”说完,他也透过灸舞把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想躲避,索性正眸对了上去,木达拉的飞刀还没收起,我把心一横径自走到他身边道:“若我说今晚我不回宫城,绝不会妨碍你们行动,你们可信我?”
“不信!”木达拉眯起眼睛杀意尽起,“你是太后的人。”
“那你就杀吧,我无话可说。”
我把脖子一仰,顿觉一阵冰凉,冰刃竟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身后,灸舞的星灵突然爆发,我知他是要动手救我,可洛成却已先行一步制止住了木达拉。
“我信你。”他望着我,微微而笑。
我疑惑,但听木达拉大呼一声:“洛公子,你!”
“麒王有令,无论是谁,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没有他的准予都不得动皇后一根汗毛,莫非你忘了么?”
他的声音冰冷,我看见木达拉一怔,握着冰刃的手颤了一颤。
“还是你想抗旨。”洛成又是一句沉声,迫地木达拉终于化掉了手里的冰刃。
我呆呆站着,心底咀嚼着他方才的话语,竟然失了神,不曾想过,谛听竟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这究竟是出于对我的怜悯,还是出于对太后的顾忌?
“既然娘娘今晚不准备回宫,臣的这厢上房就留给娘娘用吧,这里的窗户正对大街,晚上可以看到街游会,反正有七皇子陪着,娘娘应是很安全才对。”
他看了我一眼,又笑瞟向灸舞,灸舞倚墙挑眉,一副你有什么意见的模样,洛成笑着耸肩,转身向楼下走去,见他快消失了,我忍不住唤他道:“能不能,别告诉陛下我偷溜出宫的事。”
他顿了一顿,回头微笑道:“不能,王是我的主子,我对他必须实话实说。”
我心中一沉,垂眸不再说什么。
灸舞独自走进屋,推开窗户,凝固在他发上的黑色犹如粉末般扬散而开,我偷笑道:“怎么?不怕曝露身份了?”
“我原本就不怕,我是怕别人由我猜着你的身份。”他转眸望向我,眸心燃烧着一团炽热到让我不敢再直视的烈火。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却依旧追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在乎他?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出了宫,为什么你总要顾忌到他的感觉?他有在乎过你吗?他有为了你放弃洛雁吗?即使他是个英明的王,即使他能救天下苍生,可是,他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你可懂?永远永远也不可能!”
这是他第一次凶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以前不管我怎么任性哭闹,他最多冷眼带笑,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我低头,浅笑,心知,他说的全是真。
可是,那又怎样?
如若当初我没有在草原上遇见他,或许我真的只会把他当作一个过路人,可偏偏,我们遇见了,又偏偏,他是第一个人对我说要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离开的人。。。
“小五,其实在进宫之前,我就见过谛听。”我幽幽而笑,感觉身旁的灸舞似是忽然一怔,“那时,帝峻哥哥刚成为苍王,我无法原谅他杀了爹爹和柯善,所以偷偷离开了军营在草原上流浪,却因伤得了病,然后,我遇见了谛听,是他救的我,是他哄我喝药,给我吃糖,如果没有他在那段时间里陪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已过三年,我以为这些伤痛一定渐渐淡去,可再翻出来时才知道,伤痛就是伤痛,无论何时何地,它的感觉,只有心痛如刀割。
“帝峻哥哥杀死爹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恨他,可直到进宫的那天我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心情不是说变就能变的,所以,不管谛听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无法改变自己喜欢他的心情,想要我恨他不在乎他,已经再也不可能了。”
我盈盈地凝视灸舞,盈盈地对着他笑,一丝忧伤划过他的眸心,他蹙眉忽然一把抱住了我,沙哑的声音,柔柔回荡在我的耳畔:“倾城,为什么你最先遇到的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星星升上夜空,街游会开始的时候,灸舞抱着我飞上了客栈的屋顶。
街上围满了欢庆的人群,女孩们在花雨中尽情舞蹈,男人们则**的**,打鼓的打鼓,好不热闹,我望着他们,嘴里**了笑。远方传来了歌声,不知是谁喊了句,纳妃开始了,刹那间,夜空里缀满了姹紫嫣红的烟花,映亮整个花都城。
“还记得我嫁进宫的那天,太后也说要放烟花,可谛听说太耗国资,所以免去了。”风吹了过来,扬起我的发,我的裙,我的惆怅,如花雨里的蝶瓣,飞舞旋转,却无法随风而去。我回头去看灸舞,正撞见他忧伤的眼神,于是,心中一痛,我笑了,轻轻问他:“小五,想看我跳舞么?”
灸舞静静凝望着我,眸心倒映着烟花的璀璨绚烂。
我淡淡微笑,扬手,在他眸心划过一道光影,那是瞳雨的舞,那支美到深深刻进我心中的舞,我爱它的美,更爱它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悲伤,瞳雨的悲伤,我的悲伤,犹如月光,流淌在我身体的每一处。
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花瓣腾空而起,我忽然想起那夜在庭院里看见瞳雨跳的舞,也是如今夜一般花瓣飘零,瞳雨喜欢养花,庭院里到处都栽满了我见也未见过的花,或者这支舞本身就是魔力,它的魔力就是悲伤,如同夜空中脱离了枝叶的花瓣,临死前那种刹那的美丽。
当我旋转的时候,裙瓣飞扬而开,于是,发也在旋转,花也在旋转,世界全都在旋转,身后的烟花正如火如荼地开绽着,开绽在我的身后,犹如是我的陪衬,陪衬出我翩跹如红蝶的舞步。
我看见灸舞眼中越来越浓郁的迷离之色,我看见天空中不断飞梭的五彩光影,光影将我絮绕,如同云霞织起的缎锦,我懒地去想这些光影究竟从何而来,只愿当它是七夕送予我的一场梦境,于是,笑容在我脸上越绽越灿烂,舞步在我脚尖越转越惊心,我一次又一次从灸舞眼中看见我自己,舞地嬿婉若飞,笑地倾国倾城!
只是,忽然,灸舞竟突然冲了上来。他一把抱住我,由于惯性的作用,我们一起飞转了出去,他可以运用星灵飞翔,所以,我们一起旋转在天空。
衣裙在风中跌宕出呼啦啦的声响,或是光影,或是星辰,或是夜空里的所有光芒都在那一刹那因我们而显得如梦似幻。
透过飘散如丝的发云,我望着灸舞的眼睛,而他也深深望着我,如火的视线,如火的眸心。
我能感觉到灸舞的呼吸,沉重而滚烫,每一下都能渗进我的心底。
“倾城,我想看你。”
他开口,不等我反映,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脑后有什么松开了,脸上像是突然轻松了。
我微怔,看见他的手从我脑后闪过,一起闪下的,还有那枚陪伴了我多年的青玉面具。一瞬间的黑暗,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感觉发抚上了我的眸心,一丝冰凉,一丝香软,随即是他指腹的温度,悄悄将我惊醒。
时隔三年,因为他的霸道专横,我的容貌重见天日。
灸舞的眼睛,由那一团火,渐渐地,渐渐地聚满了惊怔。
凝望他的眸心,我看见了我自己,已不再是三年前的孩童,我的脸上淡淡有了一抹即将成熟的风韵。
“古有佳女,含苞待放,盛开刹那,惊鸿四方。。。”我听见灸舞轻轻吟着古书里的诗词,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说给我听。
圆月静挂天空,月心处的我们紧紧相拥。
光影渐渐融化进夜色之中,天空忽然流光异彩,不断有颜色出现,又不断有颜色消失。
我转眸想去看这些怪异的光芒,可灸舞却别过我的脸,在深深的吸气后,忽然慢慢地、慢慢地靠向了我的唇心。
我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心中一怔,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灸舞蓦然回神,甩了甩头,半晌涩涩地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兄要把你的脸遮起来了。”
我强装随意地回应:“怕我是祸水啊,这谁都知道。”
“不,”他却摇头,沉声而笑,“如若我没猜错,他是怕自己动心,他要防的,是他自己。”
我睁大了眼睛,回想起新婚那夜,他在揭下我头盖前就忙不迭给我面具的举动,又回想起太后看着我的面具半分得意的笑容,当真,都是因这个原由?
三分喜悦,七分寞。
原本只是无意,或许还有动心的可能,如若是故意不想动心,那或许这一辈子,无论我做什么发生什么,他与我,终究只会是陌路人。
灸舞抱着我下落回屋顶,天空中因烟花而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烟雾,他的眸心,也有烟雾。
我看见他的手抖了一下,略一犹豫,然将面具递到我面前。
我不忍去看他,也是略一犹豫,接过面具又绑回自己的脸上。
人声渐渐散去,喧闹后的人群顿然更加冷清了起来。我们也回了房,可这才发现,房中只有一张床。
我突然明白了洛成离开前的那抹笑容,微微垂首,我有些害羞,灸舞见我如此,禁不住笑了:“看来,我们今晚要同床共枕了。”
我白他一眼,知他的本性又都回了来,心里虽然安心,可嘴上仍旧不肯输给他:“和你自己枕去,敢动我一下,我就把你踹出房!”
“行啊,只要你有这能耐。”他邪邪而笑,银发飞扬,那是星灵迸射的前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后悔没和台甫安排的将军学好幻术,每次都逃课,这不,报应来了吧。
我闷哼一声,忿忿爬上床,抓起棉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探出一个头,像小兽似地警戒着他。
他的嘴角扬地更高了,星灵到是收了起来,可人也慢慢向我踱来,那两道眼睛里投射而出的光芒,我越看越是熟悉,那不是以前鹰儿接近猎物时的眼神么?一副明明想吞了对方又禁不住要**一下的眼神,简直与这家伙一模一样。
我倒抽口冷气,心种胡乱猜测,莫不是刚才他见了我的面容,色心贼起了吧。
这么一想,冷汗连连,而此时,他已步到了我的面前,顺便还伸出了爪子,笑嘻嘻地靠向我的身体,我用力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可过了半刻,什么也没发生。再睁眼时,却见灸舞正拿起床上的另一条棉被,伸展铺在地上。
“额?你要睡地上?”我半晌才反映过来。
“不然我睡哪儿?”他反是问起了我。
我疑惑,随口说出:“你不是说要同床共枕么?”
他敛去笑意,转眸凝视住我:“你真当我是趁人之危的好色之徒么?”
我默声一楞,半晌笑着摇头。
他回眸把灯吹熄,道:“早点睡吧。”
“恩。”我应声躺下,听着他的呼吸声在耳畔轻轻作响。
仿佛又看见他揭下我面具时的那一瞬惊诧,仿佛又听见他对我说,谛听给我面具是因为害怕自己动心,无论这是不是他用来安慰我而随便乱找的借口,反正,这样的小五让我安心,安心到连梦境里都会有温暖如春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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